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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霜ˊ夜瞳

<吸血獠>(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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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2: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章 六阴追魂

  郑蔚为了配合天哭术,费尽心机制造出鼠疫的超级传播者施杰,利用这具人类的身体在G城传播着病菌和灾难,谁知竟被李瑾瑜用青冥符破去——他先前一直小看她,以为吸血獠才是最危险的变数,这个茅山道的人类法师法力微薄,不值一提,事实证明他错得离谱。

   在妖气的逼迫下,道门三青莲终于发生了异变,显露出威力强大的金莲本身,直接威胁到天哭术的进行。郑蔚和林欣婕商量下来,一致同意不除去李瑾瑜,天哭术就有功亏一篑的危险,这是他们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麒麟兽必须从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解脱出来,哪怕这个世界再次回到洪荒时代也在所不惜!

   他们招来了传说中的妖兽诸犍和诸怀,命令它们不惜一切代价除去李瑾瑜。

   第二天深夜,两颗诡异的双子星在G城上空闪耀,李瑾瑜体内的金莲花感应到冲天的妖气,终于不受抑制地显出了本身。李瑾瑜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法力高深的大妖怪正在向她挑战,面对还是逃避,G城的未来就在她一念之间。她独自一人来到新虹桥头,默默凝视着黝黑的四景河水,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岁月就像东去的流水,从不为谁停留。

   新虹桥的东西两侧出现了一对形貌相似的孪生兄弟,他们把李瑾瑜夹在中间,眼中流露出怜悯的神情。漆黑的夜空中,那两颗双子星突然发出妖异的光芒,把整个G城照得雪亮。

   诸犍说:“整整三千年,我们的手没有沾染上人类的鲜血,这次来取你的性命,实在是迫不得已。郑蔚手里有麒麟兽的炼妖壶,我们不能违背他的命令。”他的声音带有一种金属的质感,在寂静的深夜显得特别铿锵有力。

   李瑾瑜冷静地说:“自古以来人妖势不两立,你们动手吧!”她咬破食指,一边飞快地念动咒语,一边凌空画了一道天殇符,在金莲光华的照耀下,鲜红的灵符渐渐扭曲变形,化作数道红气,环绕在她的周围。诸犍称赞说:“这是茅山道的天殇阵,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你能布得这么轻松,很了不起!可惜再厉害的道术对我们都没用……”

   他向诸怀使了个眼色,诸怀大步踏进天殇阵内,李瑾瑜手心一放,招来天雷劈向他天灵盖。诸怀头都不抬,张开五指朝天一抓,把天雷牢牢锁在手心里,冷冷说:“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他五根手指越收越紧,指节发白,咯咯作响,天雷在他掌心里接二连三地炸开,却丝毫损伤不了他的肉体。

   李瑾瑜微微吃了一惊,她虽然对这两个妖怪的实力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他们竟强横到这种程度,只怕周文都未必能如此轻松地化解天雷轰顶。诸犍叹息说:“我早说过,道术对我们这种洪荒时代就存在的妖怪是没有用的,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抵抗只会死得更惨!”

   诸怀一步步地逼近,诸犍在一旁虎视眈眈,李瑾瑜终于决定冒险试一下茅山道的终极法术“六阴追魂”。一千多年来,从没有人能同时驱动天殇、追魂、绝识三道灵符,也没有哪具人类的身体能够承受这门法术的反噬,但在生死存亡之际,她别无选择。

   李瑾瑜开始低声念动一段复杂的咒语,同时左手拇指在右手掌心画了一道追魂符,右手小指在左手掌心画了一道绝识符,然后把双手紧合在一起,轻叱一声:“疾!”她身体周围的三朵金莲突然停止了舞动,外围的花瓣开始消融,化作金色的水珠一滴滴落下,内层的花心绽放出一片片流光溢彩的花瓣,光华把李瑾瑜整个身体都包了起来。

   诸犍吃了一惊,来不及提醒兄弟留神,急忙一头向李瑾瑜撞去,势如全速奔驰的猎豹,但已经慢了一步。李瑾瑜双掌朝着诸怀慢慢打开,天殇、追魂、绝识三道灵符合而为一,金光闪动,霹雳不断,无数六阴剑把诸怀困住,一阵乱砍乱刺,诸怀大吼一声,显出了原形。

   它是一头形同蛮牛的妖兽,头上生着四只尖角,猪耳人眼,叫声像天边的惊雁。

   诸犍一头撞在李瑾瑜的背上,力量大得惊人,李瑾瑜尽管有三朵金莲护住全身,还是被撞得斜飞了出去,五脏六腑受到震动,喉咙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她心神稍分,六阴追魂立刻反噬元神,整个身心如同在烈火中焚烧,疼痛难忍,金莲放出的光华也渐渐暗淡了下去。

   诸怀大吼一声,一道青气从它鼻孔中溢出,裹住千疮百孔的身体,六阴剑造成的伤口迅速止血愈合。李瑾瑜挣扎着抬起头,却看到这一幕骇人的景象,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想:“人怎么能跟妖怪斗呢?……G城注定要变成人间地狱的,谁也阻止不了!”

   诸犍走到李瑾瑜身旁,说:“你很顽强,可是我必须杀了你!”他张开手爪,朝她的天灵盖抓去。刹那间天地间响起了一片兽性狂暴的嘶吼声,呼啸着传遍了G城的每一个角落,在这个鼠疫横行的都市里,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心惊胆战,显出了原形。

   那是吸血獠王的怒吼!

   诸犍的手爪伸到一半就僵住了,他闷哼一声现出了真身。那是一头形同猎豹的妖兽,尾巴极长,像蛇一样盘绕在身后,两只尖削的牛耳,一张历尽沧桑的人脸,喉咙里发出的吒声震得天边的风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诸怀急忙叫道:“快杀了她,周文就要来了!”话音未落,诸犍的头颅上突然多出一个血窟窿,鼻梁眼珠连同一大块血肉被一只无形的巨爪生生挖去。诸犍疼得怒吼连连,到处乱冲乱撞,猛然间它的肋下又受到了数下重击,深深凹陷进身体里,肋骨粉碎,内脏震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它终于支撑不住了,嘴里狂喷鲜血,颓然瘫倒在地上。

   眼看着哥哥被看不见的恶魔活活打死,诸怀伤心欲绝,它拼命转动头颅在四周围搜寻,大声叫着:“周文,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吃了那个女的!”它朝李瑾瑜迈出一步,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头高大的吸血獠,浑身肌肉遒劲,披满了鲜红的鳞甲,背刺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三角形的尾巴上,手指上突出五根乌黑发亮的利爪,血红的眼眸闪闪发光,裂开一张血喷大嘴,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齿。

   诸怀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它脑中闪过逃跑的念头,但看到哥哥血淋淋的尸体,复仇的念头战胜了恐惧,它鼓起了勇气,吼叫着向吸血獠猛冲过去。吸血獠的身躯突然消失,瞬间又出现在诸怀的身后,张开五根利爪,狠狠地插入它的后背,剧毒顿时侵入体内。

   诸怀疼得跪倒在地,浑身麻木,渐渐失去了知觉。吸血獠低头一口咬住它的后颈,猛力吸食着鲜血,只花了十分钟不到,就把诸怀吸成一具干尸。李瑾瑜惊恐地望着这一切,她问自己:“这就是周文的原形吗?他是来救我的吗?他会不会把我的血也吸干?”李瑾瑜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几乎连六阴追魂反噬元神的痛苦都忘记了。

   吸血獠吸饱了鲜血,仰天大吼一声,背刺、鳞甲和尾巴迅速收回到体内,眼眸渐渐褪色,利爪也缩回指节里,它恢复成人类的身体,赤裸裸地站在李瑾瑜面前。李瑾瑜连忙把头转过去不敢看他,周文不好意思地掩住下体,说:“嗯……到哪里去找件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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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2: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章 移魂诀

  在经历了鼠疫的蹂躏之后,G城已经可以用十室九空来形容了。周文随便找了一栋公寓,推开虚掩的房门,发现主人夫妇和一个三岁大的女孩已经死在床上,彼此紧紧拥抱在一起,尸体烂得不成样子,室内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腐臭味。人类的生命竟如此脆弱,周文感到震惊和伤感,他从卧室的大橱里翻出一身衣裤,胡乱套在身上,默默为他们祈祷了几句,转身走出了房门。

   他回到李瑾瑜的身边,凝视着她憔悴的面容,忍不住低声问:“你没事吧?”李瑾瑜的手脚酸软无力,她挣扎着爬起来,背靠在新虹桥的栏杆上,喘着气说:“我就快死了……”周文吓了一大跳,大声说:“你骗人!”李瑾瑜努力扬起头,看了周文一眼,说:“你坐在我身边,我有事情跟你说。”她的语气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让周文觉得心寒。

   周文背靠在栏杆上,双膝发软,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沉,终于坐倒在地上。李瑾瑜心里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她理了理思路,把周文走后G城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地告诉他,最后说:“G城已经变成人间地狱了,死了很多人,他们的冤魂没有散去,我能够感觉到,这一切都是因为有法力高强的妖魔在暗中作怪。”

   周文说:“我知道,是郑蔚在施展天哭术,他想把麒麟兽从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解救出来。”李瑾瑜轻轻叹了口气,她把冰凉的手掌按在周文的手背上,伤感地说:“你知道的比我多,我很想听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惜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周文,你知道,看见了这么多生命变成微不足道的尘埃,我突然觉得,跟你呕气,不理你,计较别人的看法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周文,其实我一直都很在乎你,你也同样在乎我吗?”

   周文的鼻子一阵阵发酸,他拼命抑制住眼眶里的泪水,点点头,哽咽着说:“我也很在乎你,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一直以为会孤单一辈子的……老天爷给了我一次机会,唯一的一次机会,可我没有好好珍惜……”李瑾瑜微笑着握紧他的手,说:“我们都太年轻了!唉,如果一切能够重新开始,那该有多好啊!我是S大学94届化学系的学生,你也是,我们一起去上课,一起到食堂吃饭,一起到图书馆看书……”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周文望着她苍白的脸颊,声音颤抖着说:“你不会有事的,你有青莲护体,不会有事的!”李瑾瑜勉强笑了笑说:“别傻了,道门三青莲也阻止不了六阴追魂反噬元神……周文,我求你一件事,答应我,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周文的头颈像生锈的轴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点了一下头,他感觉到她的生命在飞速流逝,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生平的第一滴情泪。

   李瑾瑜的眼神有些涣散,她挣扎着说:“答应我……找到传播鼠疫的真凶,阻止他,不要让这个世界成为妖魔的天下……人类要继续生存下去……”周文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偏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僵硬地点着头,脑子里一片混乱。李瑾瑜慢慢闭上了眼睛,低声说:“我真不想死,我想好好看看你……”她像睡过去一样失去了知觉。

   她手上的温度在一点点降低,再怎么捂也不可能暖和起来,周文的心也一样。他在泪光中看见李瑾瑜的天灵盖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一个透明纯洁的魂魄冉冉升起,向他微笑,向他致意,暴露在清晨第一缕灿烂的晨曦中,眼看就要化为空气中的微尘。

   周文的眼眸闪烁着妖异的红光,他努力抑制住伤心,十指缠绕,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印,用吸血獠的语言开始念一段古老的咒语。从他吐出第一个音节起,李瑾瑜的魂魄就停止了飞升,她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仿佛堕在阎罗殿前,经受着杵舂锯解磨挨油炸的折磨,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是经历九生九死,灵魂化成灰也不会忘却的。

   周文念的是一段移魂诀。

   挂在他胸前的那一枚玉环突然发出柔和的青光,把李瑾瑜的魂魄吸了进去,周文喃喃自语说:“我会为你寻找一具合适的人类身体的,我们会重新开始,并且永远也不分开!”他握紧那一枚小小的玉挂件,仿佛毕生的幸福都维系上面,仰头想了一会儿,朝着父母家方向飞奔而去。

   空旷的街道上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数不清的老鼠到处乱钻,但它们都不敢靠近周文,他身上有毁灭一切的煞气。G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倒毙的死尸,已经没有多余的清洁工把他们运往焚尸房焚化了,残存的人们都躲在家里,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当太多的生命在眼前消失,他们开始变得麻木而冷酷,活下去已经变成一种折磨,每个人都感到厌倦,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周文来到城西的一所老式公寓里,当他满怀希望地推开那扇熟悉的大门,却发现了周子佟和陆萍的尸体。他们是死于鼠疫。周文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却没有流下眼泪,他握住挂在胸前的玉环,自言自语说:“你知道吗,我的父母是很爱我的,可是我没办法接受。他们不知道,爱一个人就要让他自由,你不能束缚住他的翅膀,强迫他呆在笼子里。”

   “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事事都只考虑自己,没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但我一直在想,有一天,我要出人头地,我要娶一个老婆,生一个儿子,跟他们一起好好地生活,享受天伦之乐。也许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天,可是就算有,他们也看不到了!”

   “为什么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我不能迁就他们一点呢?尽管不愿意,我还是可以牺牲掉一些自由,让他们过得顺心一点的。爸爸和姆妈这些年不容易,他们没有什么别的奢求,只想我过正常人的生活,尽可能幸福开心。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有什么不好?我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我本可以听他们的话,努力考一下Q大和B大,就算仅仅为了讨他们的欢心,虚应一番故事也无所谓,怎么我就想不到呢?自我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们的好意?他们死的时候一定有很多遗憾,因为我从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人不是活在真空里的,我认为是很私人的决定,根本用不着征求他们的意见,也许不知不觉就伤害了他们的心。”

   “其实我是很爱我的父母的,只不过我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做到。我感谢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我想让他们生活得幸福快乐!”

   ……

   1995年1月30日,这一天是旧历的除夕夜,周文失去了李瑾瑜,失去了生身父母,他那颗人类的心终于变得冰凉。从那一刻起,周文抛弃了一切人类的感情,他彻底成为了一头冷酷的吸血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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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2:13: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8章 炼妖壶

  周文从踏进鸿运大厦的第一步起就感觉到一种本能的敬畏,他的思维一下子穿越重重阻隔,来到了大厦顶层的旋转西餐厅。在那里,郑蔚正全力施展天哭术,而在他的面前,赫然漂浮着麒麟兽留下的炼妖壶,一道道人类的魂魄被吸入壶内,炼化成冲天的妖气!

   林欣婕拦住了他的去路,愤怒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残害我们的同类?”面对她的质问,周文表现得异常冷静,冷静到近乎冷酷,他说:“这里是我的家乡,我爱这座城市,你们把它变成了地狱,还杀死了李瑾瑜,这一切都要用血和生命来偿还!”

   林欣婕沉默了片刻,冷冷说:“人类是癌症,他们毁灭了森林河流,把我们的家园变成沙漠荒地。妖怪也有生存的权力,我们发动了一场正义的战争,但是张瑞午不顾天道无常,逆天行事,施法立下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把我们封印在寒冷黑暗的黄泉之下整整一千年!”

   “就算是法力高强的大妖怪,它又能活几个一千年?”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一千年以后,我们终于侥幸从这场大劫难中逃脱出来,我们要向人类报仇!人类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钢筋混凝土的都市将变成一片废墟,我们要把所有的同胞从黄泉之下解救出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这个世界重新回到蛮荒时代!”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存竞争本来就是残酷的,你不能责备我们杀了这么多人,死在人类手上的树木和生灵远远超过这个数目。妖怪和人类的战争从一千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并且一直延续到现在,我们是最终的胜利者,人类将成为历史。”

   周文冷漠地说:“我会阻止你们的,这是世界不会成为妖魔的天下,人类会继续生存下去,这是我答应李瑾瑜的誓言。你说的一切也许很有道理,但对我毫无意义!”林欣婕问:“我不明白,我们是同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只有人类这种愚蠢自私的种族才会自相残杀!”

   周文说:“陈诗诗没有告诉你吗?我并不是真正的妖怪,你们对我来说就像是一棵树,一根草,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们把我在乎的人都毁灭了,我也要毁灭你们!”他眼眸中闪烁着残忍的红光,一步步向林欣婕逼近,林欣婕毫不畏惧,冷笑着说:“我虽然一直都不想与你为敌,但这绝不意味着我怕你!”

   她把雪白修长的十根手指纠缠在一起,结成一个迷魂印,飞快地念动咒语,大堂内一声雷响,铺在地上的大理石尽数化成齑粉,周文的脚下出现了一张包罗万象、变幻无穷的乾坤表里图——这张图是混沌初开时天地相侵生出的一件异宝,有四象变化无穷之妙,周文像泥塑木雕一般呆立在原地,过去数千年的经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随他的喜好而转变,令他喜怒无常,不能自拔。

   林欣婕把身体一扭,射出尾尖上的一蓬毫毛,眼看就要打中他的双眼,挂在他胸前的那枚玉环突然跳了起来,嗡嗡作响,把他从梦幻中惊醒。周文的身体突然消失,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变化成吸血獠王的第一形态,一声怒吼,林欣婕心惊胆战,随即现出了九尾狐狸的原形。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周文感觉到李瑾瑜的灵魂已经跟他合而为一,令他的心灵无比坚定,足以挣脱乾坤表里图的控制。他的速度渐渐发挥到极限,左冲右突,高大的身形忽而消失,忽而出现,两次消失和出现的间隔越来越长,终于完全消失了踪迹。

   但是林欣婕知道他还在乾坤表里图中拼命寻找着出路,她不知道凭自己的法力还能把吸血獠王困多久。林欣婕渐渐觉得乾坤表里图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正在努力挣脱她的控制,她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舞动超出自己力量的大铁锤——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铁锤会伤着自己,但你已经没有可能停下来了!

   “轰”的一声巨响,困在乾坤表里图中的吸血獠王催动了控火术,四周围火龙盘旋,烈焰飞腾,乾坤表里图突然化作一道金光,缓缓消失在空气中。周文猛地扑向林欣婕,二人混战成一团,林欣婕突然一声惨叫,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周文站在千疮百孔的大堂里,手里捏着一条血淋淋的狐狸尾巴。

   笼罩在鸿运大厦中的妖气越来越浓,无数冤魂的哀号声在周文耳边回荡,天哭术已经接近尾声了,必须立刻阻止郑蔚!周文等不及电梯从顶层慢悠悠地降下来,他沿着楼梯飞快地跑到大厦顶层的旋转西餐厅,看到了第三只从洪荒时代起就已经存在的妖兽飞鼠。

   它的面前漂浮着一只式样古朴的炼妖壶,斑驳陆离,非金非木,放射出五色毫光。

   飞鼠口吐人言说:“老同学,你终于来到这里了,不过你已经来不及阻止我了,麒麟兽将从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解脱出来,带领我们走向自由和强盛!这是命运,谁都无法改变的命运!在这场劫难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类,他们将被放养在保护区里,作为一个稀有的种族保留下来,我们会观察他们觅食、交配、生殖、发育,就像人类观察其它生物一样。来吧,周文,我一向很欣赏你,现在加入我们还来得及!”

   周文恍若不闻,他强行克制住内心深处的敬畏,一步步走近炼妖壶,他颤抖着伸出利爪,向炼妖壶小心翼翼地摸去。郑蔚那张丑陋的鼠脸上露出一丝怜悯的表情。周文的手爪消失在五色毫光里,却触摸不到任何东西,炼妖壶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及,却又仿佛远在天边,在另一个未知的时空里!

   “不对!”周文的心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天哭术是无法停止的,郑蔚为什么要招来妖兽杀害李瑾瑜?林欣婕又为什么要动用乾坤表里图阻止我?这是幛眼术,他们在拖延时间,炼妖壶一定还在这里,只要破坏它,也许就能够阻止天哭术!”

   他运足目力仔细搜索,终于发现一道道人类的魂魄穿过炼妖壶的幻影,争先恐后地钻进郑蔚的身体里,原来真正的炼妖壶就藏在它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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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5:02: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9章 大暴雨

  周文一声咆哮,飞身向郑蔚扑去,十根乌黑发亮的利爪狠狠地插进他胸膛,猛力往外一撕——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郑蔚一声长笑,身体转眼间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只留下他嘲讽的声音:“一切都结束了,周文,你阻止不了,这个世界终将是我们的……”

   在青光消失的地方,周文看到了真正的炼妖壶,流光溢彩,变幻莫测,那是普天之下一切妖魔鬼怪力量的源泉。在炼妖壶的召唤下,无数人类的魂魄汇集到鸿运大厦顶层的旋转西餐厅里,他们恐惧、怨恨、哀号,却身不由己,只能争先恐后地投入壶中,成为上苍的祭品。

   炼妖壶已经吸入了足够多的魂魄,通体变得澄澈透明,五彩光华飞快地流转,突然从壶口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穿透了西餐厅的玻璃顶,利剑一般插入重重云层之中。天空中顿时乌云滚滚,铺天障日,整个G城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就像末日突然降临一样,所有一息尚存的人类无不感到一种由衷的恐惧。

   那是生命对自然之力的恐惧!

   人力有时穷尽,天哭术已经无法挽回了。周文呆呆地看着炼妖壶裂成五彩斑斓的碎片,同时释放出惊天动地的力量,心里充满了本能的敬畏。即使是桀傲不驯的吸血獠王,也同样无力改变命运。他一步步往后退去,吸血獠的特征迅速消失,回复成一具赤裸的人类身体。在他的眼眶中渗出黄豆大的一滴泪水,人类啊,你们真的已经走到末路了吗?

   一滴,两滴,三滴……转眼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劈里啪啦打在旋转西餐厅的玻璃顶上,把周文的最后一丝幻想击得粉碎。他感到嘴里苦涩无比,只能长长叹了口气,走到那面熟悉的大玻璃窗前向外望去——窗外一片漆黑,一盏盏寂寥的灯光在暴雨中隐约可见,它们又能够支撑多久呢?

   继续逗留在鸿运大厦中已经毫无意义了,周文决定离开。他想了想,从地上拾起一片炼妖壶的碎片,牢牢握在手心里,转身离开了这间曾经盛极一时的旋转西餐厅。往日的辉煌不可能再重现,林欣婕和郑蔚毁灭了一切。

   鸿运大厦中到处都是无人收殓的尸体,有的是死于鼠疫,有的是狐狸精和飞鼠吃剩下的残骸。不过即使是法力高强的大妖怪,他们也没办法消化涤纶腈纶之类的人造纤维,周文随手挑了一套完整的衣服,胡乱穿在身上,漫无目的地乘电梯来到大厦底层的大厅里。

   望着玻璃窗外的瓢泼大雨,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一个湿漉漉的人影从外面冲了进来,一头扑进周文怀中,声音哽咽着说:“还好你没事……我……我真的好担心……”那是陈诗诗,她浑身都被暴雨淋透了,衣服紧紧裹在身上,冻得瑟瑟发抖。

   周文握住她的肩膀,心中感到一丝温暖,但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眼望着窗外,淡淡地说:“一切都结束了,天哭术已经完成了,麒麟兽将从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逃脱出来,这个世界会变成妖魔鬼怪的天下!你感到兴奋吗?”

   陈诗诗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茫然地摇摇头,喃喃说:“我不知道……你……没事吧?”周文冷静地说:“我很好,现在我已经能够完全控制吸血獠的力量了,这要感谢你们。”

   陈诗诗从心底升起一片寒意,她惴惴不安地问:“林欣婕和郑蔚呢?他们到哪里去了?”周文说:“我不知道,也许他们正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发笑呢!我劝你离他们远点,从现在开始,他们是我的猎物,哪怕追到黄泉之下,我也会把他们吸成干尸的!”

   陈诗诗感觉到他平淡的语气下蕴含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她隐隐猜到了几分,颤抖着声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恨他们?”周文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字一句地说:“如果神挡在我面前,我就杀了神,如果你挡在我面前,我就杀了你!”他轻轻推开陈诗诗,一步步走入狂风暴雨中。

   陈诗诗痴痴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地问着自己:“难道我终于失去了他?难道……我终于失去了他?”

   苍天在哭泣,地上已经积起了齐膝深的浊水,并且水位还在不断地上升。周文在G城的街头费力地跋涉,任凭黄豆大的雨滴把脸打得生痛,把浑身浇得湿透。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G城了,天哭术一旦发动就没办法停下来,大暴雨将持续七十个昼夜,以G城为中心,整个江南都将淹没在滔天的洪水中,人类面临着一场比鼠疫更可怕的灾难。

   最初的二十四小时过去后,天空开始转亮,但暴雨还在继续。T湖的水位已经超过了警戒线,城东的防护堤承受不住越来越大的水压,在下午1点三刻彻底崩塌。洪水肆虐地涌入G城,冲毁了人类文明营造的一切,只有鸿运大厦等寥寥几座高楼还露在水面上。

   周文抱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在洪水中载沉载浮,他讨厌水,但是除了在水中随波逐流,他又能到哪里去呢?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的脚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随即有一双冰凉的手臂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周文心里不由打了个格登,会不会是溺死的女鬼呢?

   周文把手伸进水里,摸索着抓住一条纤细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拉,果然是个奄奄一息的女子,浑身浸得湿透,嘴里汩汩泛着泥水,披头散发,脸色白得吓人。周文把她仰天放在八仙桌上,试试她的鼻息,好像还有点微弱的呼吸,于是他低念了一句咒语,手掌立刻变得火热,紧紧贴在她肚子上用力一压一掀,那女子嘴里顿时喷出一道水柱,整个人慢慢清醒过来。

   “爸爸,姆妈……”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费劲地睁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周文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板起面孔说:“哭什么,再哭就把你扔到水里去!”那女子吓了一大跳,急忙收住声音,抱住八仙桌扭头看了周文一眼,吃惊地说:“你……你是周文!”周文觉得有些奇怪,仔细打量了她一遍,这才认了出来,原来他救起的女子就是S大学化学系的同学霍黎黎!

[ 本帖最后由 霜ˊ夜瞳 于 2008-9-23 15: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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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5: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章 霍黎黎

  霍黎黎气不打一处来,流着眼泪骂周文:“同学一场,你这么凶干什么?爸爸姆妈都死了,欧阳也死了,只剩下我孤单单的一个人……呜……”她说着说着又是一阵恶心,连黄胆水都呕了出来。周文被她几句话触动心事,觉得也有些伤神,有意岔开话题问:“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的?”霍黎黎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述说了自己的经历。

   早在1月中旬,她的父母和男朋友就染上了烈性鼠疫,成为运进焚尸房的第一批尸体,霍黎黎倒是幸免于难,躲在守寡的姑妈家苦捱日子。谁知祸不单行,鼠疫才有些过去的征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又引发了洪水泛滥,把她姑妈家冲得一干二净。霍黎黎侥幸躲在一只塑料浴盆里,顺着洪水到处乱撞,一不小心被一个浪头掀翻,灌了一肚子水,如果不是恰好遇上周文的话,只怕早就变成枉死的水鬼了。

   霍黎黎说几句,哭一阵,发泄了一通,人倒是轻松了许多。她定了定神,问周文:“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周文淡淡地说:“跟你一样,我的父母得鼠疫死了,家也被洪水冲走了,什么都没剩下。”

   霍黎黎见他脸上没有什么悲伤的神情,好奇地问:“你好像不怎么伤心?”周文望了她一眼,回答说:“人从出生的一刻起就在一步步地走向坟墓,我们也会死的,只不过迟一点早一点罢了。这么大的水,没有吃的东西,很快我们就能见到他们了,没什么可伤心的!”

   霍黎黎心头一颤,她想起了姑妈生前总爱念叨的一句老话“哀莫大于心死”,她摇摇头说:“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周文问她:“为什么呢?与其这样在洪水里受苦,不如死了倒轻松一点。”霍黎黎说:“我不怕吃苦,我一定要活下去,爸爸姆妈会保佑我的,欧阳也一定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她虚弱地趴在八仙桌上,眼中闪烁着求生的欲望,周文心里微微一动,没想到这个城市里出生的独生女竟如此坚强。

   歇息了好一阵,霍黎黎渐渐恢复了一点元气,人一静下来,疲倦就不可抑制,她觉得浑身骨头发疼,湿衣服裹在身上冷得要命,肚子里咕咕直叫,差点要饿昏过去了。她忍不住问周文:“你有没有吃的东西?”周文摇摇头,嘀咕说:“这么大的水,到哪里去找吃的?我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霍黎黎失望地别过头去,在水面上费力地搜索着,希望能找到一些果腹的食物。

   周文咽了一口唾沫,手臂无意识地在水里划动,希望能碰巧捞到几条小鱼,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真的很小。倒是霍黎黎眼尖,猛地看见前方漂浮着一只塑料盒子,在暴雨中一沉一浮,她急忙推推周文,指着那里尖叫:“快看,有只盒子,也许是吃的东西!”

   周文用力划了几下,推着八仙桌缓缓靠近那只塑料盒子,捞起来搁在霍黎黎身旁,说:“你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也许里面是一条没用的丝巾也说不准。”霍黎黎用颤抖的双手打开盒子,她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周文探过头去一看,盒子里装着一块榛子蛋糕,不过被泥水浸透,已经发霉变质了,一阵阵恶心的气味直往他鼻孔里钻。

   霍黎黎失望地叹了口气,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她盯着那块蛋糕想了好一阵,咽了一口唾沫,犹犹豫豫问:“这……还能不能吃?”周文说:“怎么不能吃,如果想活下去就不能挑食,别说是一块霉蛋糕,就算是发臭的生鱼也得吞下去!”他随手捏下一个角,闭起眼睛往嘴里一塞,囫囵吞下去,长长舒了口气,告诫她说:“吃这种东西千万别细嚼慢咽!”

   霍黎黎脸上露出恶心的神情,她踌躇了好一阵,终于挡不住饥饿的折磨,鼓足勇气,学着周文的样吞下一口蛋糕。原本纠结成一团的胃顿时舒展开来,真舒服!霍黎黎顾不得品滋味,狼吞虎咽把那块霉蛋糕吃到了肚子里。周文微笑着望着她,开玩笑说:“慢慢吃,小心别噎着!”

   霍黎黎把仅有的一块蛋糕吃得一干二净,连盒子里的碎屑都没有放过,她突然意识到周文还饿着肚子,手臂一下子僵住了,不好意思地扫了他一眼,说:“我……全吃掉了,没留给你……”周文摆摆手说:“没关系,我不饿。”霍黎黎有了一点精神,抬头望着水面,自言自语说:“应该还有的,我们再找找看!”

   但是他们再没有找到第二块发霉的蛋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暴雨还在继续,霍黎黎筋疲力尽,趴在八仙桌上昏昏欲睡,好几次几乎滑进水里,被浪头卷走。周文脱下衬衫,用力撕成布条,把她牢牢绑在八仙桌上,自己则浸在激流中努力凫水,好不容易才熬过这一夜。当东方的第一缕晨曦照在霍黎黎脸上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霍黎黎的皮肤被水浸泡得肿胀发白,脸色灰暗,身体冰凉,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呼吸和心跳。周文摇了摇头,霍黎黎的最后一点生命正在流逝,除非发生奇迹,否则的话谁也救不了她。人类的生命是多么脆弱,失去了钢筋混凝土的保护,他们在滚滚洪流中毫无生存的能力。

   前方的波涛中掀起了一个又一个漩涡,似乎有什么大鱼在水里盘旋游动,周文心中一凛,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妖气正在慢慢逼近。突然间一只鸟首虺尾的乌龟从洪水中跳出来,张开大嘴向霍黎黎狠狠咬去。那是一只道藏图谱中都没有记载的妖兽旋龟,跟飞鼠、诸犍、诸怀一样从洪荒时代起就已经存在了,它喜欢食人脑髓,是水中的凶兽。

   周文的反应非常快,手指上立刻长出五根利爪,伸长手臂抓在旋龟的腹甲上。出乎意料的是旋龟的硬壳坚硬无比,它根本不当回事,头一偏咬在八仙桌边上,半只身体浸在水里,转动两只凶狠的眼珠死死盯住周文。周文不禁皱起了眉头,看来除非在霍黎黎面前现出原形,否则的话在水里是万万制不服旋龟的。

   那只旋龟也有几分忌惮,它感觉到周文体内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如果能吸到他的脑髓的话,至少可以凭空增加一千年的道行。它犹豫了半天,贪婪终于战胜了理智,嘴一松迅速潜入水中,朝周文飞快地逼近。

   周文低低念了几句咒语,胳膊上长出了血红的鳞片,一团炽热的三昧真火环绕在周围,连暴雨都无法浇熄。旋龟再度从水中一跃而出,猛扑向周文,它突然惊恐地发现,这个人类的一条胳膊已经变化成吸血獠王的模样,原来他就是郑蔚反复告诫必须要避开的周文!

   人为财死,鸟为食忘,旋龟尽管存活了几千年,也没能领会到这两句话里包含的惨痛教训。周文在它尚未落下的一瞬间,飞快地画了一道苍灵符,茅山道的灵符和吸血獠王的力量结合在一起,竟然发挥出巨大的威力,旋龟尖叫一声,顿时晕了过去,像秤砣一样掉进水里,一个劲地往下沉。

   周文心中一动,他伸长了手臂把旋龟捞起来,一把扭断脖子,手指插进它的腹腔里摸索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一颗闪闪发光的内丹。他回头望了霍黎黎一眼,她兀自昏睡不醒,根本没有注意到发生的一切。周文笑笑说:“你运气好,阎王爷不收你!”随手把旋龟的内丹塞进她嘴里,用力在她背心上一拍,霍黎黎呻吟了一声,不由自主把那颗内丹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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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9-23 15: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1章 运沙船

  霍黎黎吞下了一团火,一股热流从她的小腹一直冲到喉咙口,整个人如同沐浴在春风里,她仿佛一下子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她吃惊地问周文:“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周文翻弄着手里的旋龟说:“我碰巧在水里捉到一只乌龟,你刚才吃的是它的心,很滋补的!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霍黎黎一下子变了脸色,她舔舔嘴唇,又咸又腥,水产动物特有的腥臭味直冲鼻孔,她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尖叫着说:“你给我吃生肉!”周文苦笑着说:“小姐,这么大的雨,你还想生火烤熟了吃?要不是吞了这只乌龟的心,你早就冻死了!”

   霍黎黎越想越觉得恶心,张大了嘴巴却什么都呕不出来,趴在桌边上喘了好一阵,才渐渐镇定下来。周文撕下一片旋龟肉,塞进嘴里费力地嚼着,霍黎黎皱起眉头,脸上流露出深恶痛绝的神情,讽刺他说:“味道怎么样?”周文直着脖子费力地咽了下去,说:“像一块橡皮,根本嚼不烂!……你不要看我,等肚子饿了,别说是生的乌龟肉,就算是这只硬壳也要想办法砸碎了吞下去!”

   霍黎黎见他说得一本正经,才想嘲笑他几句,突然一阵伤感涌上心头,忍不住流下泪来。周文说的没错,为了生存下去,就必须改变自己来适应眼前艰难的现状,G城已经淹没在滚滚洪水中了,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娇生惯养的霍黎黎了。生活的磨难让人成熟,她第一次由衷感到这句话后面的辛酸和沉重。

   昼夜依旧交替,暴雨一直没有停歇过,周文和霍黎黎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天气,他们在洪水中载沉载浮,靠那些坚韧无比的旋龟肉度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霍黎黎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推着周文大声说:“看那边,黑的,会不会是陆地?”

   周文抬头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那是一艘运沙船,四景河里多的是。”霍黎黎顿时大失所望,怀疑地问:“离这么远都能看清楚?你别在骗我!”周文说:“这有什么,我的眼睛是2.0。”话一说出口,他随即想起了蔡文远,想起了李瑾瑜,想起了在S大学中渡过的那段时光,他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二人离那条运沙船越来越近了,近到连霍黎黎都可以看清楚驾驶室的玻璃窗,她忽而又激动起来,自言自语说:“终于不用整天浸在水里了,我都快发疯了……最好船上还有其他人,有热水洗洗脚……”周文忍不住提醒她说:“别抱太大的希望,上次的那只塑料盒已经让你失望过一回了!”

   那条运沙船吃水很深,好像装满了黄沙和石块,八仙桌跟它擦了一下,迅速向船尾漂去。周文抓住霍黎黎的胳膊,用力把她托上船,只听见“扑通”一声响,霍黎黎尖叫着跌进水里。周文一怔,心想:“难道整条船都进水了?”他急忙伸手抓住船舷,轻轻巧巧翻了上去,定睛一看,船舱底上铺了薄薄一层黄沙,里面几乎灌满了雨水。

   霍黎黎挣扎着从水中爬起来,心中又悲又喜,在洪水中漂浮了整整三天三夜后,他们终于爬上了救命的方舟。

   还来不及高兴,驾驶室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是谁?”霍黎黎顿时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说:“里面还有人活着!”周文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绕到驾驶室里,只见里面东倒西歪躺着十几个人,全是S大学的同窗,男的有刘子枫、蔡文远、葛辉、孙疾风、赵鹏,女的有纪芸、戴淑珍、史思红、徐烨、徐梦瑶、李兰、赵诗芬。最难得的是,除了李瑾瑜,去年到东湖园划船的十一个人竟全部在这条运沙船上。

   但是他们的近况不佳,脸色苍白,皮肤浮肿,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快要熬不过去了。周文沉吟了一下,对霍黎黎说:“你去找个塑料桶舀水,别让这条船被雨淋沉了。”霍黎黎犹豫了一下,问:“那他们怎么办?”周文扬了扬手里的旋龟硬壳,说:“我来想办法,现在就靠这只乌龟壳救命了!”

   霍黎黎似信非信,不过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她在船上兜了一圈,找到一只锈迹斑斑的洋铅桶,站在船舱里用力舀水。霍黎黎觉得自己身轻体健,全身充满了力量,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她一边舀水一边想:“难道周文捉到的那只乌龟已经活了一万年,有大补的功效?”

   周文原本想生火煮一锅子热汤,但驾驶室里到处都找不到火柴和打火机,仅有的几根木头也是湿漉漉的,根本不可能点燃。刘子枫用微弱的声音说:“不用费劲了……这里没有火的……”周文想了一下,把旋龟的硬壳放在甲板上,操起一把扳手用力把它砸得粉碎,胡乱磨了一阵,平均分成十二分,捧了一把送到刘子枫嘴边,说:“吞下去,能不能活就看运气了!”

   刘子枫已经三四天没吃东西了,也不管周文手里捧的是什么东西,张开嘴巴就吞进肚子里。他虚弱地靠在柴油机上,一边喘气,一边低声问:“那是什么东西?”周文想了想,胡编说:“是一只千年乌龟的硬壳,很滋补的,跟人参灵芝什么的功效差不多。”

   刘子枫觉得胃里有一股暖意缓缓升起,整个人顿时精神一振,他眼中滚出一串晶莹的泪珠,哽咽着说:“这的确很有用,谢谢你,周文……”周文摆摆手说:“这么客气干什么,同学一场,本来就是应该做的!”刘子枫几次欲言又止,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周文把旋龟硬壳磨成的粉末分给其他人,大伙儿躺了小半个钟头,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一个个终于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心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感激。周文见他们都没有大碍了,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条船上的?”刘子枫于是把别来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G城爆发了一场烈性鼠疫,死了很多人,刘子枫他们被困在S大学里,在恐慌中度日。后来大暴雨开始了,洪水冲垮了一切,刘子枫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费尽千辛万苦从四景河上拖来了一条运沙船,救出了一些同学。他们在洪水里漂流了三四天,轮换着舀水,没有吃的东西,一个个又冷又饿,结果都挺不住了。周文和霍黎黎上船的时候,他们已经丧失了一切希望,躺在驾驶室里闭目等死。

   霍黎黎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走进来,说:“好了,水舀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咦,周文,你真的把他们都治好了?用的什么灵丹妙药?”周文只好把刚才说过的谎话又重复了一遍,霍黎黎恍然大悟地说:“难怪我一点都不觉得累,原来……”她突然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乌龟”两个字非常不雅,急忙用手掩住嘴巴,红着脸不再说下去了。

   大伙儿看见她的神情,一个个不由都笑了起来。他们振作起精神,心想:“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条运沙船满载着S大学十四个学生,也满载着人类对未来的憧憬,在洪水之中随波漂流,命运将把他们带往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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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 15:09: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希望

大家尽管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但身体还是很虚弱,当务之急是解决食物问题。刘子枫叫上周文、程文远、葛辉、孙疾风、赵鹏几个来到船舱中,一边舀水一边商量着对策。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暴雨就是洪水,每个方向都是灰蒙蒙的,水面上看不到任何漂浮物——他们已经远远地离开了G城,离开了人类文明营造的庇护所。“难道我们最终要沦落到人吃人的地步?”刘子枫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把这个可怕的念头排出脑外。

  赵鹏呆呆地盯着水面,舔舔嘴唇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有鱼就好了,我妈烧的豆瓣辣子鱼最好吃不过了,真想再尝一回。”刘子枫苦笑着说:“豆瓣辣子鱼?你想好了!能抓到条把鱼生吃已经是很难得了!”他想起了什么,随口问周文:“你是怎么抓到那只乌龟的?”周文胡诌说:“也是碰巧,它大概饿慌了,一口咬住我的裤脚管不放,我就趁机把它捉了上来。”

  刘子枫心中有几分怀疑,不过没有放在脸上,他轻描淡写地说:“这样呵,我们也试试看!”他起身到驾驶室里找了一条绳子和一只发卡弯成的鱼钩,说:“先前也试了好多回,没有鱼饵,什么都钓不到。”“没有鱼饵么?”周文把小指塞进嘴里,狠狠咬下一块肉来,穿在鱼钩上递给刘子枫,说:“这不是有了么?”

  大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看得眼睛都直了,心想:“这人可真够心狠的!”周文一边吮吸着手指上的鲜血,一边含含糊糊说:“快放进水里去,过一阵肉就不新鲜了!”刘子枫慌忙把鱼钩甩进洪水里,全神贯注凝视着水面,其他人也没了舀水的兴致,手上停止了动作,视线追随着那一根绳子左右摇摆。

  周文轻轻抚摸着胸前的玉挂件,低声说:“将欲取之,必故与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也想不通吗?”他突然感到无比的落寞。

  周文的血肉,或者说吸血獠王的血肉,对于潜伏在洪水里的妖兽有着无穷的吸引力,法力高强的都警觉到这是一个陷阱,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上钩,法力低微的却是头脑发热,不顾一切一口咬了上去。刘子枫的手上突然吃到分量,他惊叫一声:“上钩了!”用力往上一拽,葛辉眼明手快,操起洋铅桶兜底一捞,打上一条怪模怪样的鱼来。

  这条怪鱼看起来像鲤鱼,但胁下生着一对翅膀,身上布满了苍白的条纹,叫声像农贸市场里卖的三黄鸡。刘子枫犹豫起来,心想:“这种东西吃到肚子里会不会中毒的?”周文倒认得这条鱼,它是一种罕见的妖兽,叫文鳐鱼,肉没有毒,尝着有些酸甜的滋味,据说看见它就意味着天下大乱。不过这些话不便明说,他生怕引起大家的疑心。

  赵鹏已经饿得有点发昏章三十一了,他迫不及待地从身边摸出一把瑞士军刀,对着那条怪鱼一边比划,一边嘴里念叨:“我要吃了你!别拦我,就算有毒我也要吃了你!”刘子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把刀夺了过来,说:“别冲动,万一真的有毒就没救了!”赵鹏的眼眶发红,脸上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哽咽着说:“我饿呀……”

  大家不约而同咽了一口唾沫,都觉得有些心酸。

  刘子枫动手把那条怪鱼的肚子剖开,挖出血淋淋的内脏丢在船舱里,鱼肉用雨水冲洗干净了,割下一小片托在掌心里,说:“我先尝一块试试看,如果没事最好,万一真的有毒,赶紧丢到水里去,千万不要留在船上害人!”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神色郑重,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味道。周文虽然觉得他勇气可嘉,还是在心里小声嘀咕:“你尽管吃好了,文鳐鱼的肉又吃不死人的!”

  刘子枫闭上眼睛,稍微嚼了几下就一口把鱼肉吞进肚子里——他不敢嚼烂了细细品尝滋味。但新鲜的生鱼肉吃在嘴里,倒也不像想像中那么恶心,非但不腥气,反而有些酸甜的回味,缩成一团的胃顿时舒展开来,一股暖洋洋的热量扩散到全身,就像沐浴在春风里一样,很舒服。大家盯着他的脸色看,目光中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感情。过了良久,刘子枫才睁开眼睛,咂着嘴巴讪笑着说:“好像没毒,味道还挺不错的!”

  大家一片欢呼,惊动了驾驶室里的女生,一个个探出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令人振奋的事。赵鹏顿时两眼放光,扑上去抱住鱼肉就咬,程文远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他手里的鱼肉打落到船舱里,不满地骂道:“***,船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怎么光顾着自己了?”赵鹏被他打怕了,缩着头颈一边道歉,一边盯着那块到嘴的鱼肉不放,样子十分可怜。

  他们迫不及待地回到驾驶室里,团团坐在地上。大家神情激动,一双双饥饿的眼睛盯着那条血淋淋的死鱼,连那些清高的女生也顾不上保持矜持,不时用小而尖的舌头舔着嘴唇。这让周文联想到毒蛇吐信子。刘子枫估摸着把鱼肉分成十一份,再加上鱼头、鱼尾和两只怪里怪气的翅膀,正好一人一份。然后,驾驶室里突然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谁来分?谁吃肉?谁吃头?……

  刘子枫把瑞士军刀在衣服上擦干净了,犹豫了一下,对赵鹏说:“先放在我这里,以后再还给你吧。”赵鹏心不在焉,胡乱点着头说:“成,没问题!你快点分鱼肉吧!”刘子枫收起军刀,把鱼尾放在自己面前,说:“我刚才吃了一片,只要鱼尾就可以了。男生要有点风度,自己认吧,谁要鱼头?谁要翅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有些尴尬,心里犹豫不决,谁都不肯先开口。周文慢吞吞地说:“翅膀就归我吧,我吃不惯生鱼片,会泛恶心。”葛辉紧接着说:“我也吃不惯,我来吃鱼头吧。”刘子枫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低声说:“谢谢!”他拣出三块鱼肉递给程文远、孙疾风和赵鹏,剩下分给史思红、赵诗芬她们八个女生。

  赵鹏三口两口就把自己的一份吞进了肚子里,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没品出什么滋味就完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细嚼慢咽。葛辉费劲地啃着那只硬邦邦的鱼头,差点连牙齿都迸掉了。文鳐鱼除了一层皮,剩下的全是骨头,根本吃不到什么肉。

  刘子枫帮他把鱼头剖开来,才勉强吸到一点鱼脑,粘乎乎的,口感很糟糕,而且少得可怜。葛辉自嘲说:“据说动物的脑容量跟它的智商成正比,看来这条怪鱼真是笨得要命。”孙疾风咽下嘴里的鱼肉,冷冷跟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它要是聪明就不会上钩了!”

  刘子枫看赵鹏实在可怜,就把鱼尾巴上的皮肉让给他,自己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几根骨头。赵鹏连连道谢,迫不及待地塞进嘴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酸酸甜甜的,像咕咾肉,我妈烧的咕咾肉最好吃了,肉多,番茄酱也多……”

  周文从文鳐鱼的内脏里拣出血淋淋的肠子,挂在鱼钩上丢进水里,希望能再钓上几条鱼充饥。刘子枫见大家脸上都有些倦怠,就让葛辉他们到驾驶室去休息,他跟周文留在船舱里一边舀水一边钓鱼。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刘子枫用洋铅桶把船舱里的积水舀出去。他看着周文坐在船舷上,耐心地等待着鱼儿上钩,心里突然一阵冲动,鼓起勇气说:“周文,你们看黄盘是我告的密,不关赵鹏的事。我……我嫉妒你,李瑾瑜喜欢你,我想如果她知道你看黄盘……就会离开你……”

  狂风暴雨中,他有点语无伦次,不过周文还是听懂了,他像泥塑木雕一般坐着不动,过了许久方才苦涩地说:“我早该猜到了!不过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李瑾瑜……已经死了……是鼠疫,我亲眼看着她变成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什么也不能做……”

  刘子枫耳边“哐啷”一声巨响,就像玻璃杯从十层楼高的地方摔在水泥地上,一瞬间砸得粉碎。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一直怀着一丝侥幸的希望,希望李瑾瑜吉人天相,能在这场劫难中活下来,没想到……没想到最可怕的噩梦竟然变成了事实!

  泪眼朦胧中,刘子枫隐约听见周文在低声唱着:“孤单一人,不畏惧活下去,这么下决心,隐忍寂寞……绝不滴下眼泪,自强不息,珍惜回忆,那故乡的康庄大道……”忧从中来,不可抗拒,他再也抑制不住伤心,滚烫的泪水沿着脸庞流下来,为李瑾瑜,为自己,也为一切苦难的人类。

  周文用文鳐鱼的内脏钓到几条小猫鱼,随手丢进船舱的积水里。刘子枫渐渐平静下来,他望着那些可怜的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以为自己逃脱了大难,心想:“我们就像这些鱼一样,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噩运会突然降临到头上。你们知道自己会成为人类的食物吗?知道吗?”在得知了李瑾瑜的噩耗后,他终于丧失了一贯的乐观和自信,未来是那样的渺茫,这一船人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呢?

  刘子枫感到绝望。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葛辉和程文远出来接替他们,刘子枫却不急着回到驾驶室里休息,孤单地站在船头,任凭狂风暴雨打在脸上,沉默不语。葛辉觉得他有些异样,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大声说:“快进去吧,累了一天了,再不歇歇会生病的!”刘子枫苦笑一声,这才感觉到浑身酸痛,一直累到了骨髓里,他自言自语说:“生病就生病吧,反正也撑不久了,我们迟早都会死的!”

  他的声音很低,葛辉和程文远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就被风吹散,被雨淋灭。但是周文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不由一动,刘子枫是大家的精神支柱,如果连他都陷入绝望之中,那么这船上剩下的十几条性命也活不长久了——旋龟只能维系他们的生命之火,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两个钻进驾驶室里,大家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已经都睡着了,沉重的鼻息声此起彼伏,有人磨牙,有人哭着笑着说着梦话。刘子枫瞪大了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周文捅了他一下,低声问:“这条船究竟在往哪里开?你有没有注意过方向?”

  刘子枫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说:“又有什么分别呢?往哪儿开不都一样!到处都是洪水,我们迟早会变成大鱼的口中食。这倒也公平,我们先吃它们,它们再吃我们,哈,真是因果报应!”

  周文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这条船是一直往北开的,那么我们还有靠岸的希望,北面是山区,洪水再大,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山头都淹没的。”刘子枫瞪着他说:“我们已经漂了四五天了,连陆地的影子都望不见,天地这么大,哪会这么巧刚好撞上一个山头?别空口白牙安慰人了,没有用的!我们死定了!”

  周文说:“我来讲个故事给你听吧!从前有一个国王,要杀一个罪犯,那个罪犯说,请不要杀我,给我一年时间,我能让您的马学会飞翔。国王想了想,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马会飞翔的,于是他就答应了罪犯的要求,说,如果一年内你不能教会我的马飞翔的话,我就立刻砍了你的脑袋!”

  刘子枫不知道周文为什么要讲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他心里烦躁不安,勉强接了一句,问:“后来呢?”周文继续说下去:“那个罪犯说,陛下您放心好了,我绝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一定能教会您的马飞翔。他在想,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一年里,也许国王会死掉,也许那匹马会死掉,又或者……它真的学会飞翔了呢!”

  刘子枫有点清醒过来了,他想了又想,皱起眉头问:“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周文说:“与其完全绝望,不如相信奇迹,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只要有一线希望存在,我们就要努力活下去,生命本身……”他漫无目的地挥了挥手,“比淹没在洪水下的G城重要,比人类创造出的一切历史都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刘子枫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文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过了很久才说:“你说的没错,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谁也帮不了我们,我们只有相信奇迹,努力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白天的时候,我注意到太阳是从船的右边升起,左边落下。我们,的确是在往北开!”

  “对了,那就赌赌我们的运气吧,前面就是山区,船会靠岸的!”周文小声嘀咕了一句,“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把头靠在柴油机的外壳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他知道,刘子枫终于重新拾起信心,这让他感到越来越有趣,至于他能不能带领这一船人走出困境,找到陆地,继续生存下去,这一点连周文都没什么把握。不过他在观察。

  对于现在的周文来说,人类的生活就像是一条河,有人随波逐流,有人逆流而上,有人在风头浪尖招摇,有人载沉载浮不能自已,而他,在河边孤独地散步。周文正慢慢尝试着当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看着一幕幕悲喜剧上演和落幕,洪水和运沙船是舞台,刘子枫他们是本色的演员。他没有投入感情,没有真正融入人生的河流中。

  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第二天天蒙蒙亮,刘子枫就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从驾驶室里间拎出一只沉甸甸的马桶,冒着大雨到船尾洗刷干净。大家差不多都醒了,但谁都不好意思睁开眼,窝在驾驶室里继续装睡。运沙船的尾部拖了一条污秽的尾巴,转眼就被水流冲得歪歪扭扭,最后消失了踪影。

  刘子枫把马桶放回原处,就着雨水洗净了双手,把大家一一叫醒。虽然是数九严冬,暴雨滂沱,但运沙船上的一干人吃过旋龟的硬壳和文鳐鱼的肉,血脉旺盛,反倒不觉得寒冷。只是一夜熟睡下来,先前吃的一点生鱼肉都消化到爪洼国去了,年轻的胃感到一阵阵健康的饥饿感。

  大家的身体和精神都在逐步康复中,驾驶室里洋溢着一种乐观向上的气氛。

  葛辉和程文远辛苦了一整夜,脸色疲惫不堪,他们把洋铅桶递给刘子枫,失望地说:“只钓到这几条猫鱼,根本不够吃!”刘子枫翻弄着数了一下,总共才十七条,大的不过手指那么长,小的还不够填牙缝的。他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说:“没关系,咱们先点点饥,回头再想办法。”

  三人回到驾驶室里,刘子枫尽可能公平地把猫鱼分给大家,笑着说:“只有这一点蛋白质,千万别浪费了!”他做了一个示范,把一条小鱼塞进嘴巴里,想吃药一样“咕咚”吞下肚去,“这叫做鱼鹰的吃法,学着点!”

  男生们怔了一下,随即哄堂大笑起来,一个个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的一份猫鱼吞进肚子。女生们却是犯了愁,一来嫌猫鱼又脏又腥气,二来喉咙本来就细,平时吃药片都要灌上三五杯水,何况要吞这么粗的生鱼。

  徐梦瑶悄悄地把猫鱼塞给李兰,低声说:“我吃不下,给你吧!”李兰忙不迭地摆摆手,说:“我也没胃口,不想吃!”徐烨皱着眉头撕下一点鱼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尝了尝,呀,又腥又苦又涩,跟昨天吃到的怪鱼肉根本没法比,她连忙吐了出来。

  纪芸和戴淑珍看见她的反应,更是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有史思红有男儿气概,看都不看,一口把猫鱼吞了下去,闭紧了嘴巴拼命背唐诗:“日照香炉生紫烟,半江瑟瑟半江红,一二三四五六七……”她努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生怕一多想就全部吐出来。

  霍黎黎和赵诗芬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周文说:“如果你们想活下去,就不要嫌脏,也不要嫌难吃,这样一条小猫鱼可以让你多撑上一天半天的,说不定就差这一天半天工夫,我们就能靠岸,就能找到足够的食物。”霍黎黎瞪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不用你瞎起劲!”她一边克服着恶心,一边尽量把猫鱼吃下去,赵诗芬犹豫了一下,也学着她的样吃了起来。

  刘子枫看着大家的反应,微微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钓到几条可口的大鱼,否则的话,这些女生迟早会饿趴下的。于是他叫上周文、孙疾风和赵鹏来到船舱里,一人舀水,三人捉鱼,为了下一顿果腹的食物而苦苦打拼。

  但是大半天过去了,他们什么都没钓到。周文和刘子枫不由对视了一眼,心想:“艰苦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漫长的白天过去,他们依然一无所获,失望的情绪笼罩在大家心上,每个人都竭力掩饰,但举手投足总表现出一丝焦躁不安。断黑的时候,刘子枫决定学周文的样,从手指上咬下一块新鲜的血肉作饵,周文立刻阻止他冒失的举动,说:“没有用的,文鳐鱼只会上一次当,它在临死的时候会把危险的讯号告诉每一个同伴,鱼钩上人类的血肉意味着陷阱和死亡——何况我们在洪水里漂流,最忌弄出伤口,整天接触脏水容易得破伤风,没有消炎药会死人的。”

  “文鳐鱼?”在这一瞬间,刘子枫感到迷惑,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就是他所熟识的周文吗?怎么他给他的感觉完全是一个局外人,而不是同舟共济的伙伴?他不禁问周文:“你是说那条长翅膀的怪鱼?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周文轻描淡写地说:“我从古书上看到过,文鳐鱼出现就意味着天下打乱,事实果然是这样的。”

  千年乌龟的硬壳,周文的血肉,文鳐鱼……这一连串的疑点在刘子枫的心头盘旋,他越发觉得周文深不可测,他仿佛笼罩在层层迷雾里,让人琢磨不透。不过刘子枫并没有把自己的怀疑流露在脸上,他失望地叹了口气,问:“那现在该怎么办?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周文说:“算了吧,明天再想办法,天已经黑了,早点休息,接接力。”

  漆黑的夜像一张沉重的大幕,把整个天地罩得严严实实,运沙船在狂风暴雨中漫无目的地漂流,饥饿的魔爪蹂躏着每一个人的胃。徐梦瑶和李兰这才觉得自己有多失策,如果白天没有把那两条小猫鱼让给男生的话,眼下就不会这么难熬了。她们佝偻着身体,神经质地微微抽搐着,身上一阵阵寒意侵来,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吃!

  原来又脏又腥气的猫鱼也可以是美味,只要你尝过饥饿的滋味。

  第三天过去了,接着是第四天、第五天……大家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支撑着,靠那些小得可怜的猫鱼维持生命,偶尔能钓到一两条稍微健壮一点的草鱼,就像开盛宴一样,从头到尾连同鱼鳞内脏血水一起吞到肚子里去。一开始还有人惦记着今天是几月几号,到后来饥饿成了一种习惯,脑子也仿佛生锈了,他们像虾米一样蜷缩在驾驶室里,没日没夜地昏睡,时间的流逝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们甚至忘了上一次大便是在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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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 15: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坏血

这一天下午,雨稍稍小了一点,天还是灰蒙蒙的,没有一点放晴的征兆。周文从昏睡中苏醒过来,伸了一个懒腰,不小心碰了赵诗芬一下,她“哎哟”一声,紧紧抱住胳膊,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呜呜哭泣着,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周文觉得有些奇怪,赵诗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大家被吵醒了,一道道责备的目光纷纷射来,周文实在招架不住,他尴尬地道歉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没有事吧?”

  赵诗芬紧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只见雪白的胳膊上有一大块深紫色的淤血,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周文顿时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讪讪地问:“这是我刚才碰出来的吗?”赵诗芬勉强笑了一下,强忍着痛说:“不关你的事。最近我的皮肤特别脆弱,稍微碰一下就是一大片淤血,好久都不褪,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史思红听了忍不住插嘴说:“我也是这样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疼得要命!”周文皱起眉头思索了良久,问她们:“你们是不是全身没力,牙龈出血?”赵诗芬怔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的?这到底是什么病?会不会死的?”她有些害怕起来,紧张地盯着周文。他们的对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纪芸和戴淑珍尤为留心,她们也有相似的症状,急着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文回想着以前看过的杂书,说:“好像是坏血病,是缺乏维生素C造成的,多吃些橙子、柠檬之类的水果就没事了,只是……”赵诗芬她们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四周围尽是望不到边际的洪水,去哪里找橙子和柠檬?周文又提醒说:“你们要留心,千万别弄破了皮肤,缺少维生素C,伤口会一直流血,很难愈合的。”这句话加重了她们的心理负担,一时间连饥饿都抛在了脑后。

  赵诗芬幽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听天由命吧,先是鼠疫,再是洪水,死了这么多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了!……周文,你说这些是天灾还是人祸?”周文心头突地一跳,含含糊糊说:“天灾人祸,大概都有吧。”赵诗芬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追问他:“这场灾难会不会是妖怪在暗中操纵?你告诉我呀!”周文一阵头疼,不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怎样回答她。

  霍黎黎哑然失笑说:“这个世界上哪会有什么妖怪!你是不是饿昏头了,把传说迷信里的东西当成现实了?”赵诗芬摇摇头,坚定地说:“我没有糊涂,我亲眼看见过!”她努力回忆着银杏树妖那些恶心的触手,“周文,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妖怪?”

  周文看看赵诗芬,又看看霍黎黎,打着哈哈说:“大概有吧,现在说这个干什么?还是多想想怎样才能填饱肚子吧!”这一句话立刻提醒了大家,每个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肚子,拼命咽着口水。

  赵诗芬不满地瞪着周文,这目光让周文想起了4号楼女生宿舍的那个看门老太,他只能投降,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小姐,这是什么时候了!处境这么糟糕,你还要添乱!”赵诗芬用同样低的声音逼问:“那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有妖怪在暗中作乱?”周文朝四周围瞟了几眼,趁没人注意,迅速地点了点头。

  赵诗芬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感到凄凉和愤怒。

  冷眼旁观,刘子枫对周文的疑心越来越大了,赵诗芬的话给了他一个提示,妖怪,对了,周文会不会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怪?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可怕!世上真的有妖怪吗?同样起疑心的还有霍黎黎,为什么周文能捉到那只万年乌龟?他给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饿得有气无力,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就在霍黎黎忍不住要逼问周文的时候,运沙船好像突然陷进了一道暗流中,陀螺一样团团乱转。大家在尖叫声中身不由己地滚来滚去,一会儿挤成一堆,一会儿重重撞在柴油机的外壳上。周文和刘子枫努力稳住身体,摇摇晃晃冲出驾驶室,只见半空中乌云滚滚,透不过一丝光线,那么低,似乎伸手就能够到。水面上波涛汹涌,一条条黑影时隐时现,有什么怪兽正拼命撞击着船舷,试图把运沙船掀翻。

  如果船翻了,那么一切都结束了,十四条性命将成为水底的冤魂。危急之中,周文终于决定不再向大家隐瞒了,他飞快地念动咒语,指尖上亮起一个灼热的火球,将四周围照得雪亮。刘子枫顾不得吃惊,探头向水里望去,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他们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几十条巨大的文鳐鱼愤怒地冲击着船身,一副不把船掀翻誓不罢休的样子。

  它们要为死难的同伴报仇!

  周文用怜悯和敬佩的目光注视着这些低等级的妖兽,他觉得它们很愚蠢,不过未来几天的食物终于有了着落,他们不用再挨饿了!他不想在刘子枫面前显露吸血獠那些强横的法术,于是随手画了一道天兵符,转眼间半空中霹雳阵阵,接二连三地落在鱼群中,蓝森森的电流不断扭曲闪烁,那些文鳐鱼受到了惊吓,纷纷钻入水底,逃得慢的顿时遍体麻木,翻着白肚皮漂在水面上。

  刘子枫看得几乎呆掉了,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周文探出胳膊捞起一条文鳐鱼,重重摔到他脚下,大声说:“还不赶快捞鱼,错过这个机会就只能饿肚子了!”刘子枫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招呼大家出来一起帮忙。

  南风一阵阵吹来,推动运沙船向北漂去,大家冒着暴雨忙活了好一阵,七手八脚捞起来十几条文鳐鱼,虽然人很辛苦,但神情却显得很兴奋。刘子枫挑了一条最肥大的,拎到驾驶室里开膛破肚,挖出血淋淋的内脏,用雨水清洗干净,割下肥美的鱼肉分给大家充饥。周文念动咒语收起火球,一片黑暗中,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咀嚼声。

  过了好一阵,刘子枫心事重重地咽下满口的鱼肉,终于忍不住发问道:“周文,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会子周文已经打好了腹稿,他咳嗽一声,开始向大家讲述鼠疫和洪水的由来——这个世界上有智慧的生灵除了人类,还有法力高强的妖怪,正是它们引发了这一场灾难。他把自己描述成茅山道的传人,会一些驱妖除魔的法术,刚才他施展的就是引火诀和天兵符。

  虽然难以理解,但是大家不得不接受这些事实。

  霍黎黎有些不满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瞒得这么紧,亏我们还是一条船上的同伴呢!”周文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白白让你们担心而已!再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会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史思红觉得这话不大中听,哼了一声说:“别找借口,一点诚意都没有!信不信是我们的事,你瞒着我们就是不对!”她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大家都点头附和,七嘴八舌地议论周文的不是。

  赵诗芬为周文辩解说:“好了,如果不是周文的话,我们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呢!他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霍黎黎突然记起了那颗又咸又腥的心脏,颤抖着声音问周文:“那天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是万年乌龟的心吗?”周文老老实实说:“那是旋龟的内丹,对身体很有好处的,大家吃的是它的硬壳,效力可能要差一点。”

  刘子枫插嘴问:“旋龟是什么动物?乌龟的一种吗?”周文说:“可以这么说吧,它是生活在水里的一种妖兽,洪荒时代就已经存在了,非常凶狠,我花了很大的劲才捉住的。幸好大家吃了它的硬壳,否则的话也挺不到现在的。”

  霍黎黎顿时吓了一大跳,尖叫着说:“我吃了旋龟的什么……内丹,会不会变成它的样子?”周文连忙安慰她说:“没事的,内丹吃到肚子里会被胃酸消化掉的,就像石灰石一样,不会留下后遗症,你尽管放心!”霍黎黎听了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疑神疑鬼,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刘子枫把他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还是不能尽释心中的疑团,他皱着眉头问周文:“你说那些法力高强的大妖怪从伏魔殿里逃出来,引发了鼠疫和洪水,它们究竟想干什么?”周文苦笑一声说:“它们认为这样就能把困在黄泉下的妖怪解救出来,消灭所有的人类,成为世界的主宰!”

  驾驶室里突然变得死一般沉寂,只听见暴雨打在船顶的声音,劈里啪啦响成一片。隔了一会儿,赵诗芬怯生生地问:“真的有效吗?”周文长长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但愿是它们一相情愿的想法。”大家不由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心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们人类已经被推到了灭亡的边缘!”

  赵鹏的头脑比较单纯,一转念就把妖魔鬼怪什么的抛在了脑后,他吃完了自己的一份鱼肉,意犹未尽地说:“干脆咱们把剩下的鱼肉吃掉吧,半饥不饱的最难受了。”刘子枫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说:“生鱼肉一次吃太多,肠胃会受不住的,再说现在吃光了,以后就得饿肚子,还是节省点好。”赵鹏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于是裹紧了衣服不再抱怨了。

  空虚的胃接受到一点食物,渐渐舒展开来,一阵阵困意泛上来,大家打着哈欠,不知不觉跌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刘子枫又洗剥干净一条文鳐鱼,割下半条搁在一旁,郑重其事地说:“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还剩下十五条文鳐鱼,我们每天吃一条,鱼肉分成早晚两份,量虽然比较少,但不容易吃坏肚子。鱼内脏用来钓鱼,想办法养在船舱里,如果十五天后还不能靠岸的话,就只能靠它们维持性命了。精神点,我们要勒紧裤带活下去,不管怎样,暴雨总会停的,洪水也总会退的,大家要有信心!”

  刘子枫考虑得很周详,大家都没有异议。他正打算继续分割生鱼肉,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周文说:“你不是会法术嘛,能不能想办法把鱼肉烤熟了再吃?顺便烧点热水。”这一句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熟食和热水就意味着天堂,每一个人都迫切地望着周文,希望他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周文面露难色,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有干木头的话倒可以试试看,不过到哪里去找呢……对了,我们把柴油机拆开来看看,说不定油箱里还剩点燃料!”程文远比较性急,从角落里寻出一把扳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柴油机的外壳卸了下来,找到油箱,拧下顶部的塞子,向里面张望了一眼,说:“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

  刘子枫从角落里找来一块破布,搓成长条塞进油箱里,过了一会儿再拉出来,只见布条的底部湿了一块,散发出浓重的柴油味道。他把布条丢进洋铅桶里,鱼肉用铅丝穿起来搁在上面,说:“剩下的柴油不是很多,烧热水肯定不够,不过烤熟鱼肉应该没问题。”

  周文低声念了几句咒语,指尖上突然燃起一个灼热的火球,就像变戏法一样,大家啧啧称奇,看得眼睛都直了。一转眼工夫,火球变成了青白色,温度非常高,他点燃了洋铅桶里的柴油,一团明亮的火焰腾起来,火舌舔着铅丝上的生鱼肉,吱吱作响,一阵阵焦香味钻进鼻孔中,让人心痒痒的,禁不住频频咽口水。

  在洪水中漂流了这么久以后,大家终于吃到了第一口熟食。

  尽管大家都很节约,但文鳐鱼终于有吃完的一天,钓到的猫鱼也少得可怜,根本不够这么多人充饥,到后来连腥臭的鱼内脏都成了争抢的美味。再加上长时间没有漱口洗澡,驾驶室里充斥着一种古怪的气味,鱼腥臭、汗臭、口臭、粪便的恶臭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但是却没有人在意。他们都习惯了,他们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字眼,那就是“吃”,就连彼此打量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似乎对方是自己生存的威胁,是竞争者,是一堆……可以充饥的肉!

  不过这一切还不是最糟糕的,坏血病像瘟疫一样在整条船上传播开来,赵诗芬、史思红、纪芸和戴淑珍的病情特别严重,身上布满了紫红的淤血,关节肿成一个大馒头,像有一千把小刀在里面绞,牙龈不断渗出脓血,疼得连嘴巴都合不拢。其他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除了周文依然还是老样子,剩下的全都浑身乏力,昏昏沉沉,在绝望线上苦苦挣扎。

  人类的肉体就是这样奇怪,如果饥饿一直持续下去,那么从大脑到身体就会慢慢习惯起来,为了避免痛苦,潜意识会发出指令,感觉变迟钝,有气无力,陷入昏睡中一步步走向死亡。只要过了某一个极限,那你就会像滑翔机一样乘着热空气飞翔,自由自在,没有任何负累。其实等待死亡并不难熬,真的!但是饥饿、温饱、再饥饿,这样反复的折磨最痛苦了,没有任何人能够忍受,就像再坚韧的铅丝也经受不住反复的拗折。既然最终会失望,你又为什么让我振奋其希望呢?残忍!

  ……

  这一天雨下得特别大,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大家再也没有力气舀水了,一个个躺倒在驾驶室里,静静地等候死神的降临。“人类的生命是多么脆弱,活人和死人只差一口气。”周文倾听着周围急促的呼吸声,心想,“我们最终都会变成没有知觉的尘埃,就算是法力高强的妖怪,它又能活几个一千年?”他开始有点了解郑蔚和林欣婕的心情了,它们的确有理由憎恨人类。

  驾驶室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在雨声中显得特别清晰:“呜……我不甘心……我不想死……”那是赵鹏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连一向瞧不起他的程文远都没有嘲笑他,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赵鹏迷迷糊糊嚷着:“我不甘心……我还没有结婚……我还没有当爸爸……我不想就这样死掉……老天爷,求求你了……”

  周文怔了一下,赵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好像来自于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他想:“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人类会想些什么呢?交配,繁殖,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所有的生命都是这样的,个体存在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种族的延续。生存,发展,繁殖,延续,这是一种本能,已经渗透进我们的血液里,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郑蔚和林欣婕要把麒麟兽从黄泉下解救出来,哪怕把这个世界毁灭,重新回到洪荒时代。对于它们来说,麒麟兽是精神领袖,它能够领导妖怪一族走向繁荣和强盛,使这个一度没落的种族在地球上继续存在下去。为此它们漠视牺牲,不惜向人类宣战……”

  隔了很久,刘子枫长长叹了口气,苦涩地说:“我也不甘心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那些千刀万剐的妖怪……”霍黎黎恨恨地说:“我恨它们!它们杀了我的父母,杀了欧阳,杀了这么多人,我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放过它们的!”停了停,她突然狂热地向周文说:“我要学法术,周文,你教我茅山道的法术!我一定要把它们全杀掉!”

  周文“嗯”了一声,心里一片茫然,这就是他所认识的霍黎黎吗?他有资格跟他们一起痛恨妖怪吗?他本身就是半个妖怪,他了解妖怪的想法,对它们来说,人类就是四害,是毁灭它们家园的暴徒,是囚禁它们自由的罪犯!人类能够想像蟑螂的控诉和报复?佛经上说众生平等,众生真的平等吗?妖怪有生存的权力吗?

  这些念头像潮水一样在周文的脑海里翻滚,他感到动摇,感到痛苦,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

  葛辉仿佛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他很自然地握住徐梦瑶的手,诚恳地说:“徐梦瑶,我一直都在偷偷地喜欢你,从中学时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候你是班长,我是副班长,大伙儿都开我们的玩笑,说我们是牛郎织女,天生的一对。还记得吗?……唉,现在跟你说这些有多可笑!如果……如果真的有阴曹地府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你愿意吗?”

  他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了,丝毫不觉得难为情,也不担心徐梦瑶会拒绝他,反而感到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轻松。徐梦瑶先是沉默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一个甜蜜而凄凉的笑容,她低声说:“为什么要到阴曹地府才能在一起呢?我们现在不是就在一起吗?”她翻过手掌,紧紧地握住葛辉,苍白的双颊上洋溢着圣洁的光芒,“你要知道,我所以填报S大学,就是为了不跟你分开呀……”

  望着葛辉和徐梦瑶,刘子枫觉得有点嫉妒,他想起了李瑾瑜,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一切。程文远轻轻拍了拍手掌,努力想要微笑,却不禁流下了眼泪,他只能孤零零地离开这个冷酷的世界。孙疾风和赵鹏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苦笑着,他们的生命是不完整的,就像一颗种子,没有发芽就已经腐烂了。霍黎黎凄凉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女生们,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和仇恨。

  死神就在前方向他们微笑着招手,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每个人都卸下了伪装和防护,把最真实的一面赤裸裸地表露出来——这里有爱,也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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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 15:12: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陆地

“轰”的一声巨响,运沙船剧烈地摇晃着,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周文皱起眉头,担心船身受到毁坏,他急忙跑出去一看,只见一截湿漉漉的树枝挂在船舷上,摇摇欲坠。他顿时松了口气,探出手臂把树枝拽上来,低声自言自语说:“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刘子枫勉强提高了声音问:“周文,是什么东西?”周文没有回答他,飞快地念了几句咒语,双眸顿时变成血红色,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凝神向北方望去,隐约看到一片浅灰色的影子,就在前方,虽然遥远但确实存在。那应该是还没有被洪水淹没的山脉!

  周文把树枝拖到驾驶室里给大家看。赵鹏失望地说:“一截树枝,又不能吃,有什么用!”周文摘下一片树叶,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下,很有把握地说:“这是橘树的枝条,不会错的。叶子还是绿的,断口也很新鲜——这说明我们离陆地已经不远了,很可能是一个长满橘树的山头!”

  橘子,维生素C,大家的嘴里不由泛起一阵口水,随即又有些忐忑不安。孙疾风颤抖着声音问:“到底有多远?我们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周文有些犹豫,他粗粗估算了一下距离,沉吟说:“照这样的速度,至少还要漂三天。”孙疾风喃喃自语:“三天,再过三天我们就得救了!”

  大家心头燃起了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

  刘子枫望着奄奄一息的赵诗芬她们,摇摇头说:“不行,她们连一天都熬不过了!周文,再想想办法,拜托你了!”周文用力揉着手里的树叶,皱起眉头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他突然心中一动,三步并两步冲到船舱里,冒着暴雨把半个身子探出船舷,在滚滚洪流中搜寻着什么。刘子枫撑起身体想要帮他一把,但一阵头昏眼花,只能不甘心地躺倒在原地。

  周文在寻找什么呢?

  尽管希望很渺茫,但是周文没有放弃,他全神贯注地忙碌了一个夜晚,任凭风雨把全身浇得湿透。天色渐渐放亮,船舱中多了一大蓬葱翠的枝条,横七竖八浸在积水里,寄托着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周文有些不敢翻开枝叶寻找残留的果实,他害怕失望,害怕眼睁睁看着赵诗芬她们变成一具具没有知觉的尸体,就像李瑾瑜一样。

  刘子枫从昏睡中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还活着,还在呼吸,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他倾听着驾驶室里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就像绷紧的琴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绷断。人死如灯灭,他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风雨声中隐约传来了周文的动静,刘子枫拖着沉重的身躯挪到船舱里,只见他埋头在一堆乱蓬蓬的树枝里仔细搜寻着,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看样子是不知疲倦地忙碌了一整夜。

  刘子枫一颗心像在云端漂浮,他颤抖着声音问周文:“找到什么了吗?”周文抬起头,向他摊开手掌,说:“喏,找到三只小橘子。”他的手掌里托着三只没有成熟的青橘子,小的可怜,刘子枫的泪水猛地涌出了眼眶,他哽咽着说:“这就好……谢谢……这就好……”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动过。

  二人回到驾驶室里,周文把橘子小心翼翼地剥开,一股酸涩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大家不禁扇动鼻翼大口呼吸着,嘴里汩汩泛着口水。刘子枫想了想,把剥好的橘子掰成四份,分给赵诗芬她们病情最严重的人,剩下的橘子皮用力挤出汁水来,连同渣子一起加水搅拌,每人喝上一口。

  史思红、纪芸、戴淑珍三个闻到橘子的香味,食欲大开,连吞带嚼把自己的一份咽下肚去。赵诗芬的体质远比不上她们,牙龈肿得连牙齿都包没了,周文只好挤了一些汁喂到她嘴里,好不容易才把几瓤橘子吃完。赵诗芬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滴,含含糊糊地说:“谢谢……我想我是活不长了……周文,我很想跟你学法术……你说学了法术会不会更坚强?”

  周文想起了几个月前他和李瑾瑜、赵诗芬一起寻找银杏树妖的经历,那时候她就向往着学法术,还托了叔叔彭曙光跟他们提起过,结果被李瑾瑜婉言谢绝了……过去的种种仿佛是一场梦,如果那真的是一场梦,又该有多好!周文强打起精神安慰她说:“你已经很坚强了,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马上就能靠岸了,再坚持一下!”

  赵诗芬微微摇头说:“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知道等不到了……谢谢你,你心肠很好……”周文看着她慢慢合上眼睛,陷入昏睡之中,那颗坚硬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有一种抑制不住的难受。他握住胸口的那枚玉环,低低地自言自语:“李瑾瑜呀李瑾瑜,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李瑾瑜的魂魄沉默不语。

  “扑通”一声响,徐烨重重地摔倒在甲板上,额头磕在柴油机的外壳上,鲜血沿着脸庞流下来,把大家吓了一大跳。霍黎黎连忙把她扶起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疼不疼?”徐烨的头和手无力地垂下来,霍黎黎怔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颤抖着伸出手试试她的鼻息,突然尖叫着跳了起来:“啊——她……她没有呼吸了!”

  徐烨像死尸一样摔在冰冷的甲板上,没有呼吸,也没有生气。周文走过去搭了一会脉,手腕还是温热的,但脉搏全无,凑过耳朵贴在她胸口——一根根坚硬的肋骨下,再也感觉不到心跳的声音。他把徐烨的手腕放下来,慢慢拉上衣袖,抬头朝刘子枫摇摇头,说:“已经断气了,没有救了!”

  霍黎黎这才回过神来,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哽咽着说:“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到后来,她有点歇斯底里了,瞪着眼睛求救似的一个个看过来,大家都低下头不敢跟她的视线接触,心情十分沉重。没想到,她竟会是第一个!

  隔了良久,孙疾风咳嗽一声,低声问:“会不会是心脏病?”徐梦瑶鼻子一阵阵发酸,说:“没有,她身体一向很好……她……她是饿的!”这句话触动了所有人都竭力回避的事实,饥饿顿时像潮水一样袭来,拼命蹂躏着空荡荡的胃。赵鹏再也忍受不住了,一把抓起甲板上的树叶就往嘴里塞,刘子枫来不及阻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大口吞咽着树叶,绿色的汁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孙疾风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问:“这东西能吃吗?”刘子枫凄凉地摇摇头,说:“我们不是动物,吃了要拉肚子的!”赵鹏的动作猛地僵住了,嘴里吐出一团又苦又涩的树叶沫子。他痛苦地呻吟着,重重跌倒在甲板上,心里断断续续地想:“我们不是动物!这些叶子全是纤维素……人的肠胃里缺少一种分解纤维素的酶……我们注定只能消化肉,哪怕是生肉!”

  徐烨一动不动地躺在角落里,尸体渐渐变得冰凉,大家都有些害怕,不由自主挪得远一些。李兰的心怦怦直跳,种种恐怖的情景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她一边发抖一边尖叫着说:“她……会不会变成僵尸?会不会爬过来把我们都吃掉?”霍黎黎勉强笑了一下,安慰她说:“你别胡思乱想了,哪里来的僵尸!这些都是迷信!”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忍不住望了周文一眼,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船上笼罩着一种压抑的气氛,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孙疾风觉得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乱跳,他努力把自己的声音放平稳:“怎么处理她的尸体呢?总不能一直放在船上吧,那会做恶梦的!”这一点都不好笑,葛辉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孙疾风有些尴尬,愤愤不平地想:“谁他妈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是说正经的!”

  刘子枫犹豫不决,李兰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要不我们把她放到水里去?”她小心翼翼地回避掉“丢”这个冷酷无情的字眼。赵鹏的神志有些混乱,听觉反而异常敏锐,他在心里暗暗大叫:“别,丢了多可惜!反正她已经死了,不如我们吃了她吧!还有三天,周文说还有三天就能靠岸了,一定要挺过去,我绝不能饿死!”

  他被自己内心深处的念头吓了一大跳,良知拼命阻止他说:“怎么可以吃人呢?那不成了禽兽!不,不行,绝不吃人!人是不能吃同类的!”可是救生的欲望却说:“为什么不能吃人呢?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东西都得吃!古时候闹饥荒,百姓彼此交换了子女吃掉,人是两脚猪,是两脚羊!何况……何况她已经死掉了,死人就不再是人了,只是食物!”

  赵鹏额头上冷汗涔涔,人性和兽性在他脑海里激烈地斗争着,迷迷糊糊中忽然闪过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吃了她的肉,好好活下去……李兰长得太乡气,赵诗芬挺漂亮的,霍黎黎和徐梦瑶也不错……最好刘子枫他们都死掉,船上只有我一个男的,她们只好依靠我,我想干什么都可以……”他眼神中闪烁着种种猥亵的画面,脸上的肌肉变得有些扭曲。为了掩饰心中恶毒的念头,他从身上搓下一团团污垢,不由自主地塞进嘴里,狠狠咀嚼着。

  刘子枫盯着徐烨的尸体踌躇了良久,这才长长叹了口气,说:“就这样办吧,入水为安!”周文弯腰抱起她冰冷的尸体,一步步向驾驶室外走去。他想起了徐烨生前的音容笑貌,心里感慨万千,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去了,下一个会是谁呢?徐烨的双脚在甲板上慢慢拖动,发出的声响像丧钟一样在每个人的心头回荡,是啊,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不管活着有多艰苦,生命还要继续下去。接下来的一天,周文依然不知疲倦地在洪水中打捞树枝,把辛辛苦苦找到的橘子连皮带瓤分给大家充饥。刘子枫对他旺盛的精力感到怀疑,那还是一具人类的躯体吗?而赵鹏开始闹肚子,先是拉稀,继而水泄不止,脸都发绿了。大家都以为是吞食树叶的缘故,人的肠胃毕竟不像牛马,纤维素代替不了淀粉和蛋白质。

  傍晚时分,风雨突然加剧,激流推动运沙船飞快地向北方漂去,船舱中一会儿就积满了雨水,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刘子枫他们挣扎着爬起来,轮换着在暴雨中拼命舀水,就在他们筋疲力尽,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缕曙光,隐隐约约照亮了群山的轮廓。

  陆地!大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陆地!他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陆地!他们努力挺直腰杆。陆地!泪水禁不住浸湿了眼眶。灰蒙蒙的天空开始一点点变亮,新的一天带来了新的希望,群山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远处烟雾缭绕,绿树葱茏,空气里弥漫这一股泥土和树叶的清香。

  “陆地!”刘子枫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激动地扯开了嗓门大叫一声,“陆地……”他的声音蓦地低了下去,他想起了徐烨,想起了那具冰凉没有生气的尸体。在暴雨和洪水中挣扎了这么久,她还是没能捱到靠岸的一刻。生命的脆弱,上苍的无情,种种情愫汇集到心头,他不禁流下了热泪。

  运沙船在激流中摇摆不定,“砰”地一声撞上了山头。周文眼明手快,第一个跳到岸上,拖着缆绳七手八脚缠在树干上,用力打了个死结。刘子枫和程文远摇摇晃晃走下船,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在洪水中漂流了一个月以后,他们的膝盖都有些发软,一个个顺势跪倒在地上,俯身亲吻着泥土和青草。

  人类的双脚天生就是用来踏在土地上的!

  他们稍事休息后,回到船上把其他的同伴扶到岸上。赵诗芬、史思红几个实在太虚弱了,一下子瘫倒在地爬不起来。周文和刘子枫勉强把她们安置在避雨的树荫下,跟狭小闷热的驾驶室相比,这里不亚于天堂。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欣慰和喜悦涌上心头,每一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听任风雨抚过脸颊,身体还在习惯性地摇摆,但他们都知道,恶梦已经过去,他们终于踏上了陆地!

  大家小睡了一个多钟头,觉得身上又冷又饿,刘子枫几个商量下来,决定让身体最健壮的周文上山去找些食物,回来再作进一步打算。周文答应了一声,抬头看看地形,沿着崎岖泥泞的山路向上爬去。刘子枫望着他孤单的背影消失在树丛中,心中的怀疑像骨鲠在喉,他忍不住捅捅葛辉,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周文很……古怪?”

  葛辉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说:“他又胖又重,在学校里跑一千米慢得像蜗牛,补考了好几回,从来没有及格过,怎么这会儿精力这么旺盛?会不会是用了法术的缘故?”刘子枫沉默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你说他……究竟是不是人?”葛辉瞥了他一眼,说:“你的意思是……他是妖怪?”刘子枫点点头,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葛辉望着周文消失的方向,说:“即使他是妖怪,也从来没有害人呀!多亏了他我们才能活到现在!”刘子枫叹了口气,苦恼地嘀咕着:“话这么说当然没错,可是我总归放心不下,你没听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葛辉犹豫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因为李瑾瑜的事对他有成见?我觉得他虽然孤傲了一点,人还是挺不错的。”

  ……

  过了大半个钟头,周文怀里揣着一捧橘子,轻快地跑下山来,一边剥了皮分给大家,一边说:“这座山我认识,在Z省境内,叫碧萝山,再往北去就是有名的旅游景点石屏山。高中的时候我跟几个同学曾经到这里来探险过,很荒凉。山顶上有一片橘树林,我采了一些,大家先吃一点挡挡饥。我记得穿过橘树林再往西有一个观音洞,里面全是石头,等一会儿我们到那里去避雨。”

  听到这个好消息,大家都很兴奋,三口两口把橘子吃完了,又休息了一阵,起身向山顶爬去。周文在前面引路,他像是走惯了山路,脚步非常轻快,但赵诗芬、史思红、赵鹏几个根本走不动路,没几步就要停下来喘上半天气。大雨把大家浑身浇得湿透,冰冷的衣服裹在身上,非常难受。孙疾风有些不耐烦了,在心里暗暗抱怨:“这些女生真麻烦,要不是她们拖累,我早就到观音洞里了!”

  好不容易捱到半山腰,大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窝在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下大口喘息。周文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将近黄昏时分了,如果再拖下去,不定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他有些担心地向刘子枫说:“天黑前一定要赶到观音洞,荒山野地是很危险的……要是撞上毒蛇野兽什么的就糟了!”

  这句话在大家的心里投下了不小的阴影。霍黎黎敏感地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担忧,忍不住问:“毒蛇野兽吗?还是会有妖怪出现?”周文犹豫了一下,终于实话实说:“有这种可能!这地方有尸气,刚才我就感觉到了,一直远远地吊在后面,好像就是冲着咱们来的……还是尽快赶到观音洞比较安全。放心,等会我在洞口画一道符就没事了!”

  尸气!大家的头皮一阵发麻,情不自禁想起了寄傲堂放过的恐怖电影,僵尸从棺材里爬出来吸人血,嘴角的獠牙上滴滴答答淌着鲜血!啊——他们一个个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彼此鼓励着努力往山顶爬去。周文看看赵诗芬实在挺不住了,于是拉后半步把她驼在背上,继续往上攀爬。刘子枫他们对视了一眼,也弯腰背起走不动的同伴,吃力地跟在周文后面。

  赵诗芬敏感的胸脯贴在他厚实的背上,苍白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红晕。她努力让紊乱的心镇定下来,嘴唇凑在周文耳边小声问:“你刚才的话是吓唬我们还是真的?这里真有什么尸气吗?”周文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她:“碧萝山紧靠着石屏山,你知道它为什么没有成为旅游景点吗?我从县志上看到过,这里在抗战时是敌后根据地,日本鬼子派了一个中队来扫荡,全部死在山顶的橘树林里,他们的怨灵不散,附在死去的尸体里,每到晚上就爬出来作祟!”

  赵诗芬寒毛都竖了起来,牙齿咯咯打着架,说:“你不要吓我,我最怕僵尸了!”周文笑笑说:“你又没有见过僵尸,怕什么?电影里都是假的!真的僵尸跟鬼魂一样,是最低级的妖怪,法力很低微,随便画道符就把它们驱走了。放心,有我在,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赵诗芬稍稍松了口气,她对周文的法术很有信心,于是慢慢闭上眼睛养神,一阵阵疲倦袭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黑的时候,一行人终于穿过橘树林,赶到了观音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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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1 15: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僵尸

观音洞在一片高崖的下面,地势险要,形状像一头噬人猛兽的大嘴,黑咕隆咚看不到底。刘子枫拣了一块小石头朝里面扔进去,石头在岩石上“嗒嗒”地跳动,回声渐远渐轻,终于消失在洞深处。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说:“看来洞里十分空旷,下了这么多天雨,也没怎么积水。”

  李兰心里有些发虚,战战兢兢地问:“这洞到底有多深?通到哪里去?”周文想了想说:“大概四五十米吧,最里面是一块很大的石壁,底下有一个泉眼,一年四季从不干枯。县志上说泉眼深处有一条隐秘的水道,可以一直通到石壁后面,传闻而已,从来没有人找到过。”

  刘子枫问:“雨水这么大,里面会不会躲着什么毒蛇猛兽?”周文摇摇头说:“观音洞里寸草不生,也从来没有动物进去,据说是观音娘娘在石壁后面修行的缘故。”赵诗芬对这个传说很感兴趣,问:“真的有观音娘娘吗?”周文笑笑说:“我不大清楚,不过这世上既然有妖怪,也应该会有神仙吧!”

  赵诗芬叹了口气说:“也没看见神仙出来搭救我们,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周文说:“神仙也是凡人做的,我想所谓神仙就是法力高强的修道之人吧。明清以后道门衰落,很多高深的法术都失传了,百姓的思想也不像以前那么单纯质朴了,所以神仙什么的就不大有人提起了。”

  刘子枫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事不感兴趣,他摸索着从草丛里拾起一根树枝,对周文说:“我们先进去探一探吧,大家跟在后面,小心地上滑,别崴了脚!”周文念动引火诀,指尖上燃起一个灼热的火球,把四周围照得雪亮。二人当先向观音洞里走去,其余的人借着前方的一点微光,远远地跟在后面。

  向前走了十来步,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高大宽敞的溶洞展现在眼前,顶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钟乳石,尽头是一块巨大的纯白色石壁,浸没在一眼清澈的泉水中,雾气缭绕,景象异常雄伟。大家叹为观止,一时间忘了疲劳和不适,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到处都充满了新奇。

  刘子枫咳嗽了一声,说:“大家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吧,咱们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大伙儿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顿时从兴奋之中清醒过来,想起眼下的困境,心情都有些抑郁。众人围坐在一处,周文把指尖上的火球熄灭了,溶洞重新陷入到一片黑暗中。

  赵诗芬叹了口气,埋怨说:“你不能把火一直点着吗?黑咕隆咚的,怪吓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周文心中微微一动,苦笑着说:“引火诀很费法力的,十来分钟已经是极限了。明天我们去拣些树枝来,在洞里阴干了,兴许还点得着。”

  刘子枫说:“这事先不急。周文,你说碧萝山再往北是旅游景点石屏山,到底有多远?”周文说:“路倒是不远,大概二三十里吧,不过中间隔了一条很深的峡谷,原来上面有一座吊桥的,我以前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坏得差不多了,风一吹摇晃得很厉害,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刘子枫皱起眉头,盘算了一下说:“那这样吧,咱们先在观音洞里住上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养好,等雨停了,再想办法到石屏山去,那里既然是旅游景点,应该能找到人迹。大家觉得怎么样?”他考虑得很妥当,大家都没有异议。停了一会儿,葛辉轻轻地说:“就怕石屏山上也找不到半个人影子,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

  刘子枫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有点杞人忧天了,这怎么可能!鼠疫只在G城一个地方传播,洪水也只在地势低洼的地区泛滥,Z省是山区,不会所有的人都灭绝的!放心好了,哈哈!”他努力用乐观的情绪感染大家,但心里却在打鼓,鼠疫和洪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周文口中所说的妖怪!这个世界真会成为妖怪的乐园吗?他隐约感到不安。

  沉默了片刻,刘子枫继续说:“还剩下一点橘子,谁肚子饿就再吃几个,明天我们到山上去踏看一遍,看能不能打到什么小动物,顺便拾些树枝回来,如果能点个火堆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嗯,周文,你会法术,今天夜里要麻烦你在洞口守夜了,辛苦你了!”周文笑笑说:“没事,待会我在石壁上画一道符,你们只管放心睡吧。”

  一切商量妥当,夜已经很深了,困意慢慢泛上来,大家都觉得眼皮发涩,好像涂上了强力胶水,睁都睁不开。有周文守在洞口,他们觉得很放心,一个个枕着手臂倒头睡去。离开了摇晃的船只,躺在硬邦邦的石头上,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但没过一阵,他们就沉浸在黑甜乡中。

  周文在洞口的石壁上画了一道下山符,他慢慢坐下来,抬头向洞外望去,虽然天上没有半点月色,漆黑一片,但在吸血獠的眼中,一切都纤毫毕现。周文知道,他再也不是以往那个懵懵懂懂、骄傲而孤僻的少年了,吸血獠的内丹改变了一切,它给了他力量,也改变了他的思想。唉,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该有多好,没有妖怪,没有鼠疫,没有洪水,大家在G城快快乐乐地生活,生命就像天上星星,循着固定的轨迹运行……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橘树林里的土堆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条僵直的手臂猛地探了出来,五指朝天,想要抓住什么,却偏生什么都抓不住。紧接着,一个面目狰狞,浑身上下挂满脓水的僵尸从地下爬了出来,机械地转动身体,突然仰天嘶叫了一声,声音凄厉,充满了迷茫和彷徨。

  大家纷纷从睡梦中惊醒,一颗心怦怦直跳,压低了声音七嘴八舌地说:“是什么声音?有野兽吗?”赵诗芬扶着石壁走近洞口,看到周文影影绰绰地坐在那里,顿时放下心来。她小心翼翼地摸到他身后,问:“发生什么事了?”周文向外面努努嘴说:“喏,有僵尸出现了!”

  赵诗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十几条黑黝黝的身影从地底下挣扎着爬出来,齐声吼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抱住了周文尖叫道:“啊——啊——有僵尸!”叫声在溶洞里回荡,像扩音机一样,吓得众人魂飞魄散,以为真的有僵尸要爬进来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刘子枫和葛辉急忙冲到洞口,只见那十几个黑影被尖叫声惊动了,一个个费劲地转过身,慢慢向观音洞走来,口中发出凄厉的吼声,似乎在招呼同伴:“上啊,上啊,那里有新鲜的血肉!”刘子枫拼命睁大了眼睛,还是看不真切,他急忙问周文:“真的是僵尸吗?”周文点点头,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他们说,他们要回家!”

  刘子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用力推着周文催促说:“快,快动手,把它们都消灭掉!”周文凝视着那些形态恐怖的僵尸,轻描淡写地说:“为什么呢?它们又没打算伤害我们。”刘子枫怔了一下,大声说:“你在说些什么呀!没看见那些僵尸正在走过来吗!你不消灭它们,它们就会伤害我们的!”

  周文说:“你又不是它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它们的想法?不是所有的僵尸都吃人血肉,它们是无辜的。那些僵尸是抗战时死去的日本鬼子变的,在异乡逗留久了,一心想回家。我听得懂它们的话。你看好了,它们只是晚上出来透透气,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根本不会害人。”

  刘子枫的火气渐渐大了起来,大声嚷道:“你的脑子是不是生锈了,怎么一个劲为僵尸说话?什么透透气,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见蛇不打三分罪,你不打死它它就可能会咬你,有什么好多想的,快动手呀!”

  周文坚持说:“不能因为僵尸可能会伤害我们,就把它们事先消灭掉,这不公平!作为生命的另外一种形式,它们有权利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如果我们肚子饿,要吃了它们,可以,这是弱肉强食,生存竞争;如果它们要吃掉我们,我们奋起反抗,为了生存,这也可以。但是现在不行,我没有理由动手!我们没有权力这么做!”

  就在二人争辩不休的时候,那十几个僵尸突然收住了脚步,好奇地朝观音洞口张望了一阵,慢吞吞掉转头,回到橘树林里,在一片茂盛的阴影中消失了踪迹。刘子枫稍稍松了口气,铁青着脸说:“万一这些僵尸冲过来怎么办?你挡得住它们吗?你这是拿我们十几条人命在开玩笑!什么权力不权力的,你他妈是人还是僵尸?”他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不满和愤怒,声音越来越严厉。

  周文沉默了片刻,说:“心平气和地想一想,如果美国人因为我们拥有原子弹,可能会威胁到他们的幸福生活,就事先发动战争把我们消灭掉,你又会怎么想?”刘子枫被他气得都快发狂了,不耐烦地指着洞外说:“你看看清楚,它们是僵尸,不是人!”

  周文打断他说:“够了!人类太自私了,对我们有用的叫益虫,叫益鸟,我们保护它们,饲养它们,对我们没用甚至有害的呢,就从这个地球上消灭掉!这不公平,我们没有权力决定它们的命运,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我们并不比僵尸更高贵!”

  二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盛,争吵声把大家都惊动了,纷纷围上来看个究竟。葛辉虽然不以为然,但他不愿看到矛盾的激化,于是打圆场说:“好了好了,别争了!那些僵尸也不像我们想像中那么可怕——不过周文,我觉得你不应该冒险,公平应该是双方都遵循的,僵尸没有智慧,没有思想,跟我们人类不一样,没有必要用文明人的标准来对待它们,你说对不对?”

  周文低下头不再说话,他不想再争辩下去了,他们不会了解他的想法的。是的,僵尸没有智慧,也没有思想,它们是最低级的妖怪,只知道本能地活下去。但是那些法力高强的大妖怪呢?它们拥有强大的力量,比绝大多数人更睿智和深刻。我们能不能与它们和平共处呢?它们愿不愿意与我们和平共处呢?如果人类可以粗暴野蛮地对待这些僵尸,那么妖怪也能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人类!

  这才是周文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事情。

  但是在刘子枫他们眼里,周文是一个异类,他的想法很古怪,不正常,每个人都不自觉地跟他保持距离。周文是僵尸在人间的代言人,他为它们争取平等的权力!这个可笑的念头在他们的脑海中盘旋,渐渐演变成一种偏见和隔阂,就连对他有好感的赵诗芬也觉得无法接受。

  大家开始重新审视周文,他们不再像共患难时那样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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