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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瓶子

《众神七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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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0 02:35: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神的面具

第五节 野兽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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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深沉的苍穹中,纷纷扬扬洒落漫天寒星,烈焰舔噬着神殿,无数神明在壁画背后微微颤动。死亡的咒语宛如一支缠绵的歌,飘旋,流溢,一丝丝,一缕缕,包裹住那浸满鲜血的祭坛…...祭坛正中,赛里斯安静的躺着……他紧闭双眼,散乱的金发在火焰中跳跃着耀眼的光芒,晶莹剔透的血珠从胸口迸溅而出……而他,只是冷冷的望着赛里斯…...恍惚中,他已逃脱大地的牵绊,轻盈的飘在空中,头戴皇帝的金冠,怀里……还抱着特莱瑞娜。


阿帕拉的心剧烈的抽动了一下,睁开眼睛,阴沉的夜色迎面扑来 ……一摸额头,早已是冷汗泠泠。


……梦是欲望的镜子。


巴比伦贤哲的话突然窜进脑袋。


难道意识深处,他一直幻想着杀死赛里斯,得到特莱瑞娜和赫梯皇位?!


杀死赛里斯!?


阿帕拉一头扎进枕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真得钦佩心底那头魔兽!十五年来,不管他怎样践踏唾弃,用花哨的服饰遮掩它,用轻浮的面具窒息它,那头魔兽却以可怕的生命力挺了过来,并在黑暗中肆意滋长,终于有一天狂笑着撕开那副欺骗了别人也欺骗了他自己的假面…….


阿帕拉自嘲的一笑,伸手扯过床头的七弦琴。


早在赛里斯送他这把琴时,就宣判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永远无法和骄傲的兄长并驾齐驱,而注定只能作赛里斯耀眼光芒背后一条黯淡的影子。


赫梯皇储的地位,非凡的才华和勇气,赛里斯的目光总是穿过他的身体,朝向未知的远方,那双蓝灰眸子里燃烧的狂热与渴望让阿帕拉恨得浑身发抖。


当奈芙瑞斯带着他们的异母妹妹辛茜娅来到皇宫,从未品尝的家庭温暖就要对他敞开怀抱时,命运女神再次抛弃了他。这位既是后母又是姐姐的美丽女子将心底最深的柔情都毫无保留的给了赛里斯――只因为这个幸运儿有着酷似父皇的容貌和性格……


可惜自寻烦恼又有什么用?


拥有众人难以企及的财富与权势,也无法满足内心的魔兽……深重的罪恶感如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他的灵魂,直到三年前的那场巨变将他彻底解救。


宛如沐浴了圣雨的洗礼,他一夜间卸下所有痛苦,并洞悉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从此他戴上精心雕琢的面具,一心一意扮好放浪公子的角色。


怀着复杂的心绪,他留下那把七弦琴。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武器,他会用这把武器为那家伙守护皇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 他谨守着这个念头,宁静又麻木的度过三年,直到花哨的面具不知不觉融入灵魂,直到那一天……特莱瑞娜出现了。


阿帕拉轻抚琴弦,苦笑着。


朦胧的晨辉洒在他身上,地平线上隐隐露出一缕银色的柔光。


……天亮了。


“…… 带领不足二百士兵趁着夜色偷袭叙利亚最坚固的要塞,避开敌人锋芒直捣指挥核心……这种才华与魄力兼备的战术,很多年前我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崩的一声,琴弦发出一个诡异的颤音。


冰冷的金丝如同一根卷发拉扯在指间,阿帕拉霎时脸色惨白。


“……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侍从匆忙赶过来。


“给我牵来最快的马!召集两千名近卫军士兵,立即赶往毕布罗斯!”阿帕拉扬起头,碧绿的眸子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冷俊。


赛里斯的军队狂风暴雨般的横扫腓尼基平原,无数乱匪刚刚听到远方地平线上传来几千辆战车的轰鸣,就惊惶失措投降了。今晨,太子亲率两千人的先遣队,在未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顺利进入了腓尼基最大的港口城市毕布罗斯。其后的主力部队,也预定在傍晚到达……


毕布罗斯总督的行宫中,赛里斯王子和部下研究战略时,一个浑身血污的使者冲了进来。


“紧急战报!…… 前方出现五千叛军,正向毕布罗斯赶来!”


“他们什么时候到达这里?”


“报告殿下……大概今天中午……”


“今天中午就到这里!那时我们的主力部队还没赶来,毕布罗斯地处平原,无险可依,只怕区区两千人难以抵挡来势凶猛的叛军啊!”


“……我们一点胜算也没有!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惊恐的风暴席卷了众人,赛里斯不为所动。他一言不发的盯着地图,秀朗的双眉轻轻挑起。


……不可原谅的失误!求胜心切,竟率区区两千士兵孤军深入敌人腹地……


事到如今,真的只有弃城撤退这一条路吗?如此一来,无法剿灭叛军主力,战争不知又会拖到什么时候 ……而且父皇顶着巨大的压力为他争来兵权,若不能无可挑剔的完成任务,他如何让议会那群刁蛮的贵族心服口服,又如何在将士中树立威信?!


不,一定还有办法。


赛里斯苍白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


“殿下,还是赶紧撤退吧!如果叛军知道您在这里,情况就不妙了!”


赛里斯眼睛一亮。


“就这样决定了!散布消息,让叛军知道赫梯太子在毕布罗斯城里,而且身旁只有两千士兵!”他站起来,向属下朗声宣布道。


“……您说什么?!”众人惊呆了。


赛里斯没有解释,跃跃欲试的狂热点亮了他的脸。


想在逆境中取得胜利,除了敢于冒险的勇气……还需要最好的诱饵!


落日的余辉染红了龟裂的土地。苏瓦特站在山冈上,望着毕布罗斯城外那黑压压的包围圈逐渐缩小。


……按照赛里斯王子的计划,先遣队将依靠仅仅两千人死守孤城,抵御城外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而苏瓦特和卡特鲁兹将军分率两路主力,以最快的速度赶至毕布罗斯,一旦城门被冲破,便内外夹击歼灭叛军……


这是一个大胆的策略,赛里斯故意暴露自己,利用叛军急于破城的焦躁心理诱骗他们落入陷阱。同时,他供起赫梯开国君主皮哈那大帝的圣剑,以神之子的名义亲自鼓舞士气,指挥士兵们挡住来势凶猛的敌人,奇迹般的在这个无险可依的城市里坚守到援军赶来……


的确,到现在为止,一切都依照他预想的那样进行……不过,也只是到现在为止。


苏瓦特悠然欣赏着在阵阵猛攻下几欲倒塌的城门,黑眸里浮起冰冷彻骨的浅笑。


青铜大门终于轰然倒下,叛军潮水般涌入毕布罗斯城。


“长官!请下命令围剿叛军!”巴克斯在身旁轻声提醒。


苏瓦特交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长官!若叛军全部攻进城就来不及了!”


苏瓦特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


“长官,难道你……”


巴克斯难以置信的盯着长官,那俊朗的脸掠过不易察觉的痴迷,巴克斯随着他的目光遥望远处坍塌的城门-----


那里,最后一队叛军士兵已经冲进了毕布罗斯城……


苏瓦特突然转过身,威严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号令全军!立即发动总攻,救出赛里斯王子!”


卡特鲁兹将军刚刚攻入西门……可是,苏瓦特呢?他怎么现在还没出现?!赛里斯心底猛然抽动了一下……


“……赛里斯,有趣的人是你自己吧,把最不信任的人安插在最亲近的位置。”


父皇的话巨雷般的在耳边轰响 ……为了一举拿下叛军,他费尽心机设计这局险棋,千算万算却算错了关键的一步!……可事到如今,他只能把战争的胜负,军队的命运,甚至自己的性命,全都押在那个人身上。


……无数叛军涌入大殿,侍卫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身旁两位忠心耿耿的部下拉玛和库苏为了保护他,已经身负重伤。突然,拉玛被一剑刺中,库苏刚要出手相助,也被绊倒在地。


一瞬间,赛里斯竟孤身一人暴露在敌人面前!


他左躲右闪,和几十名疯狂的士兵陷入厮杀。滚烫粘稠的鲜血渐满他的长袍,汗水顺着额头淌下来,恐怖的念头划过脑海…..


……难道,我真的会死在这里?


“王子殿下!”


远处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赛里斯猛然回头,苏瓦特带着一队赫梯士兵撞开大门冲了进来。


“……苏瓦特,你终于来了!”赛里斯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


炙热的浪涛在耳边呼啸,回荡着无数呻吟与哀嚎……苏瓦特眼前一片模糊,手中那道闪电疯狂的飞舞着,鲜红的水花溅满了他的脸,他的身体……


离赛里斯越来越近了,他甚至已可以看到那苍白的脸上淌下的汗珠……


……杀了他!趁乱杀了赛里斯,谁也不会注意到----太子为轻率的行为付出了性命,其他将领并没有责任----迪尔巴特保证过,他会帮自己脱罪的。


……冷静点,你身为贴身侍卫却没能救出太子,就算保住小命,今后还有什么机会接近皇帝?


……杀了赛里斯!让汉蒂里那个奸贼生不如死!


……你以为皇帝会一蹶不振?别忘了他还有另一个儿子----赫梯不缺皇位继承人。


……为什么不动手?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那奸贼对赛里斯的宠爱傻子才看不出来----这小子可是世上和他最相象的人!


…….不要一时冲动前功尽弃啊,这点打击太便宜我们亲爱的皇帝陛下了,而且……赛里斯的确是个出色的对手。


……该死!这种机会我还犹豫什么!


苏瓦特狠狠咒骂着自己,他挥舞着长剑,一个箭步冲到赛里斯面前。


“皇兄危险!”


赛里斯和苏瓦特同时回头,阿帕拉带着近卫军出现在门口,同时一支利箭呼啸着向赛里斯飞来。


命运降临在来不及思考的瞬间。


苏瓦特扑过去,用身体挡住了箭。


“苏瓦特,你……”


赛里斯抱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


凌乱的金发抚过他的脸,毫无血色的唇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逐渐模糊的意识里苏瓦特听见自己干冷的讥笑。


…….三生有幸,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赛里斯王子。


一股突然袭来的剧痛穿过他的脊背,直击他的灵魂。


汉蒂里……现在就杀死赛里斯太便宜你了。我会一点点的……亲手毁灭你的一切。


令人窒息的黑暗沉沉的压下来,背部一阵抽痛,柔和悦耳的声音飘过耳边。


“……好了,这样伤口才不会化脓……”


苏瓦特喘着气,拼命睁开眼睛,一张俊朗的脸庞正朝他俯下来,狡黠的碧眼在黑暗中似笑非笑 。


“阿帕拉殿下!”


苏瓦特刚要从床上坐起来,背后又是一阵抽痛。阿帕拉赶紧扶住他:“你伤还没好,千万别乱动!”


“属下无能,竟让太子身陷重围,请殿下治罪。”苏瓦特垂下眼帘。


“呵呵,看来这个舍身救主的功臣真是烧得厉害,满口胡言乱语的!”


阿帕拉摸摸他的额头,顽皮的一笑。


“你现在可是赫梯的大英雄啦,父皇准备了无数黄金珍宝,还特意赶到哈利卜城,要亲自迎接你得胜归来。可惜……不老老实实养伤的家伙没资格得到奖赏,来,乖乖躺下,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晶莹粘稠的蜂蜜从闪闪发光的瓶嘴里倾泻出来,沉甸甸的流入精美的银杯。镂空银盘里堆满小山似的葡萄、杏子、石榴和各式各样的异国干果。铁锅里,热气腾腾的肉汤飘来诱人的香味。


苏瓦特安静的躺在床上,望着阿帕拉小心翼翼的为他熬汤,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从心底升起。


……这个人,也是乌尔苏.汉蒂里的儿子,论阴谋与心计,和他骄傲的皇兄几乎不相上下……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对他产生敌意……是因为他轻浮外表下深藏的亲切与平和,还是他不经意间流露的,酷似奈芙瑞斯的淡然微笑……


苏瓦特的心像被小刀狠狠割了一下。


奈芙瑞斯,我已经多久没想起你了?


或许……我不该为赛里斯挡下那支箭。


阿帕拉小心盛好一碗汤,端到苏瓦特手里。


“好好休息吧。父皇不在皇宫时需要有人代理朝政,我现在就得赶回哈图萨斯了。”


他走到门口,停下来,背对着苏瓦特,漫不经心的说: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是得感谢你救了哥哥。”


他的声音很轻,但那深不可测的语调却让苏瓦特心头一震……


“很好,比我想象的还合身。从今以后您就是近卫队长米什哈路的亲信了。”


幽暗的密室中,苏瓦特打量着那名身着赫梯军服的叛军统率,不由的轻轻赞叹――浓密的胡须已经剃去,卷曲的长发绑在身后,肩上一条做工精美的披风――这身打扮,俨然一名普通的赫梯军官。


“哼,你本可以砍下我的脑袋向皇帝邀功请赏。为什么要救我,又把我安插在自己身边,给我穿上这身令人厌恶的服装?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叛军统率冷冷的问。


“企图?!”


苏瓦特笑了。


“……我和阁下的企图,恐怕十分相似呢。”


“什么?”叛军统率的脸色铁青。


苏瓦特轻阖眼帘,没有感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风,在空旷寂静的黑暗中飘旋。


“……出征前的祭典上,我在雅兹里卡亚圣岩壁看到了赫梯历代君主的浮雕……被称颂为雷电之子的阿尼塔,建造现今都城的哈图西里,还有疾风般横扫美索不达米亚,却在十五年前神秘死去的穆尔西里大帝……浓密的胡须,傲慢的黑褐色眼睛,那位君主的脸,和当今皇上没有半点相似……我当时并不吃惊,因为汉蒂里陛下是三十年前移居哈图萨斯的北方贵族,靠着和穆尔西里联姻才成为赫梯亲王,图里亚斯大会议长,他身上没有半点源自阿尼塔的皇室血统…… 可是再后来,我又遇到了你……”


苏瓦特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叛军统率:


“……当时我的感觉,就好像亲眼目睹穆尔西里大帝复活了。”


诡异的笑容扭曲了嘴唇,对方用颤抖的声音问:


“……这就是你留我一条生路的理由吗?”


“一个酷似先帝的赝品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苏瓦特冷哼一声,


“……我需要的,是正宗的皇族之血!”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


“……军队中一直流传着一个谣言……一个关于为什么帝国连续十五年没有选取米什哈路的谣言----不管享有多么华丽的名分,米什哈路自古以来就是议会用来牵制皇帝的棋子,这个被所有贵族觊觎的职位从不允许平民染指……直到不久前,太子殿下提出比武选拔米什哈路。殿下本想彻底斩断贵族对这个位置的痴心妄想,却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乱计划……”


苏瓦特淡然一笑。


“将士们的疑惑也传染到我……为什么议会眼巴巴的看着米什哈路之位空闲了十几年,竟迟迟不敢向皇帝提出抗议?出征前,伊修塔尔神庙第一祭司----迪尔巴特大人为我解开了这个长久以来的疑问。


因为先帝,穆尔西里陛下……就是被他的米什哈路刺穿了胸膛。”


叛军首领面色煞白,苏瓦特斜睨他一眼,继续说道:


“二十年前穆尔西里刚刚登上太子之位,就任命他的堂弟为米什哈路。


后来哈图西里皇帝病逝,赫梯陷入长达三年的‘诸王子之乱’,汉蒂里亲王暗中调动议会帮助穆尔西里夺取皇冠,而他最得力的助手,就是那位长相酷似太子的年轻的米什哈路……可惜新皇登基后忌惮议会的势力,大肆培植新兴军官,一再侵犯贵族权益,终于招来了亲信的暗算……


穆尔西里惨死,他的姐夫汉蒂里在迪尔巴特和税收大臣阿比特瑞支持下匆忙登基,但前任米什哈路认为自己更有资格成为皇帝,发动叛乱失败被汉蒂里宣判极刑,却在行刑前夜神秘失踪…….有人说,是迪尔巴特神官暗中放走了他……更有人猜测,他已经躲到伽南一带沦为匪盗,除了几个最亲近的部下,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迪尔巴特大人曾告诉我……辨认他的唯一标志,就是那神似穆尔西里的容貌,还有额头上…….一道红色的刀痕。”


说道这里,苏瓦特对着叛军首领颔首致敬:


“久仰大名,穆尔西里陛下的堂弟,前任米什哈路――法赛尔.达杜沙大人!”


达杜沙惊愕的浑身颤抖,他死死盯着苏瓦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瓦特掏出三封信,恭敬的呈到他手里:


“……我很钦佩阁下的魄力和勇气,但对汉蒂里这种明君来说,小小的边境叛乱根本构不成威胁……若想颠覆他的统治,唯一的办法就是动摇那些离他最近的人 ……喜克索斯的特莱瑞娜公主为他的两个儿子所欺骗,您的老战友迪尔巴特和阿比特瑞大人也开始对朝政不满,他们肯定愿意和您联手,共同对付皇帝陛下……我给您的信上有米什哈路之印,除了皇帝和太子外任何人无权拆开。您只需赶在他们之前回到哈图萨斯,把信交到公主和两位大人手中…… ”


苏瓦特压低声音,意味深长的说。


“……最后,愿众神保佑您顺利夺回赫梯皇座。”


达杜沙拼命维持住最后一丝傲慢,大声质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苏瓦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我只是个和您一样,仇恨着汉蒂里陛下的人…… ”


“不,不止如此……”


他略一停顿,漆黑的眸子里跳动着阴冷的光芒。


“……或许,我比您还要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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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0 02:36: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神的面具

第六节 命运之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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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帕拉哥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阿帕拉笑嘻嘻的抱起小公主,毫不客气在她脸上印下几个响亮的吻。


“哎……不要这样!”辛茜娅羞得满脸通红,在他怀里拼命挣扎。


“赛里斯那条恶狗不在,我还不趁机占点便宜?”


顽皮的眨眨眼睛,阿帕拉顺手从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堆黏土板中抽出一块,懒洋洋的打量着:


“呵呵……两个月没见就这么多信,赛里斯还真痴情……咦?这信你没看吗?”


阿帕拉盯着桌上那堆根本没有拆开的黏土板,辛茜娅转过头,避开哥哥探询的目光。


那张小脸消瘦了许多,紧咬的嘴唇,似乎在拼命抑制住眼角的泪。


“我本打算今晚悄悄离开……去卡内加看望老师。恐怕……恐怕我没法迎接赛里斯得胜归来了……”


她强作镇静的扬起脸,稚气的一笑:


“没想到撞见了你…….阿帕拉哥哥,可不许向那个人出卖我啊!”


阿帕拉盯着辛茜娅苍白的笑脸,许久,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守在他们身边,惶惑不安的祈祷着……难道,难道真的无法阻止了吗……”


他把头埋进辛茜娅的颈窝里,低声呢喃。


“阿帕拉哥哥?……”辛茜娅抬起泪光闪闪的眼,迷惑的问。


“没什么……好拉,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会亲自去卡内加接你。”


阿帕拉吻吻她的额头,灿开一抹坚定的微笑。


“放心,那条恶狗休想从我口中挖出半个字。”


辛茜娅走了,冷清的皇宫更显寂静。


月光在乌云后时隐时现,高原上,无数暗红色的巨岩化作面目狰狞的怪兽,一声声咆哮在冷风中回荡,汇集,融为一股巨流,冲撞着,翻涌着,如同一句悲愤的祈问,纠结着湮没在安纳托里亚红色土地下无数阵亡战士的幽魂,固执而又凄凉的在天地间回响,一百年,一千年,直到夜空中那灿烂的星辉也为之消损。


……众神死去的夜晚。


模糊的记起,那是很久以前一位游吟诗人的话。从这位失明的老人手里,阿帕拉得到了童年的第一件玩具----一把只剩下三根弦的七弦琴。


秋雨中的庭院撒满了落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来这里了?两个月,还是更久?……最后一次来太子寝宫,是在赛里斯的新婚之夜…..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喝得酩酊大醉的他从窗户爬进去,疯狂的抱住了哥哥的新娘……


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抬起头,瞥见一名侍卫慌乱的转过身,想躲到廊柱后面去。


“等等!你怎么跟撞见鬼似的,我有那么吓人吗?还是你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怕被当场抓到?”阿帕拉一把揪住他,冷笑着问。


“……绝对没有!殿下,我发誓…..我只是刚好有点急事……”侍卫拼命躲避着阿帕拉那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是吗?但愿你没骗我!”阿帕拉仔细打量着对方,碧眼里闪烁着猫一般狡黠的光辉。他神色一凛,低声喝道:


“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说!是不是有关特莱瑞娜公主的事?”


侍卫瞬间脸色惨白,浑身瘫软的跪在地上:


“殿下英明……小人什么都不敢瞒着殿下 ,公主她,公主她……”


“尊贵的特莱瑞娜殿下:


老臣刚刚争取到各地神庙势力的支持,图里亚斯议会一半以上贵族已经加入我们的阵营。阿比特瑞将以明年的国库税收为担保,把剩下那部分人拉拢过来。


达杜沙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召回近卫军旧部,苏瓦特大人也在前线立下了战功,一切按计划进行。


感谢您送来的黄金神像,议员们非常喜欢这些埃及艺术品。


至于那件最重要的事…… 老臣会在明日上朝时昭告群臣。阿帕拉王子的反应很难预测,但等一切昭然于天下,公主殿下就可耐心等待好戏上演了。


迈尼斯.迪尔巴特敬上


特莱瑞娜将信扔进火里,轻柔的绞着发稍,自言自语的笑了:


“呵呵,真希望信使到达时两位王子都在场…….只要过了今晚……”


“阿帕拉殿下驾到!”


特莱瑞娜突然惊醒。


“阿帕拉?他不是四天后才回来吗?”


她慌乱的披好纱巾,走都门口,迎面看见阿帕拉苍白的脸。


“我奉父皇之命来告诉你……皇兄剿灭了珈南和腓尼基两地的乱贼,已经率军队回到哈利卜要塞修整。”


“赛里斯没有受伤?那倒真是幸运呢。”特莱瑞娜抚弄着手中火红的罌粟,头也不抬。


“好冷漠的口气,就好像你不是哥哥的妻子。”阿帕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妻子?!”特莱瑞娜的手抽搐着,一把将罌粟花撕成碎片:“如果用这种卑鄙手段骗来的女人也能被称为妻子的话!”


阿帕拉沉默地凝视着特莱瑞娜,他俯下身,一片片捡起散落一地的花瓣。


“我听侍卫说,你好像怀孕了……”


特莱瑞娜脸色骤变,隐瞒也没用了,只有孤注一掷。


她微微歪着头,冷笑:


“没错。阿帕拉殿下,你应该恭喜我才对呀!”


阿帕拉嘴角抽动了一下:“赛里斯在婚礼第二天就接到珈南叛乱的消息……他出征前一直连夜和父皇商讨作战计划,至今也没碰过你……”


“那又怎么样?”特莱瑞娜不屑一顾,她盯着阿帕拉,浓密的睫毛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一字一句的说:


“他的确不是赛里斯的孩子。阿帕拉殿下,他是你的孩子!”


阿帕拉被雷电击中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特莱瑞娜轻轻凑过去,依偎在他肩上,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那苍白的面颊,婉转妩媚的声音如同莺啼。


“…… 赛里斯很快就会接到消息。他虽说纵容过你一次,但眼看着自己的妻子怀上弟弟的孩子,这种耻辱再仁厚的兄长也无法忍受!何况,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未来的皇位继承权……赛里斯,他决不会放过你的亲生骨肉……若想保护这小孩,你只有一种选择…… ”


特莱瑞娜抬起头,娇声问道:“……阿帕拉殿下,难道你就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赫梯皇帝吗?”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阿帕拉惨白的脸:“难道你愿意永远被哥哥的光辉所掩盖?难道你从没为命运的不公而痛苦愤怒?阿帕拉,你的内心深处……就没有嫉妒过赛里斯?”


阿帕拉紧紧咬住了嘴唇。特莱瑞娜柔媚的一笑:“你没有反驳,说明我猜对了……阿帕拉,我知道你想要我,而且……也希望我们的孩子登上皇位。所以,我们只能……”


“幸好早回来一步,议会还没得到这个消息。”阿帕拉轻轻推开特莱瑞娜,脸上浮起一丝虚弱的微笑。


“你想干什么?”特莱瑞娜隐隐预感到什么,缩紧了身子。


“至于信使……我已经派追兵除掉了。”


阿帕拉一拍手,帷帐后面走出一名侍卫,把一尊精美的银杯端到特莱瑞娜面前。


特莱瑞娜盯着杯中粘稠的黑褐色液体,狂笑起来。她本能的后退几步,紧紧捂住肚子,声音里饱含着悲愤与仇恨:


“……阿帕拉,没想到你是这种男人!竟能狠心到杀死亲生骨肉!……不,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我决不喝那药!”


“看来我只好亲自喂你了……”阿帕拉苦笑一声。


他含住一口药,猛的搂过特莱瑞娜,双唇紧紧压在她的小嘴上。特莱瑞娜在他怀里绝望的挣扎着……突然,一颗冰冷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面颊上,她感到他的肩膀剧烈抽动着,凌乱的金发下那纤长的睫毛早已湿润了……


特莱瑞娜一怔,阿帕拉趁机撬开她的唇,将药汁强行灌进她嘴里。腥苦的汁液伴随着火辣辣的痛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淹没了特莱瑞娜……她精疲力竭的咳嗽着,逐渐停止了挣扎。


阿帕拉把特莱瑞娜轻轻的抱到床上。他沉默的望着那伏在枕边抽泣的人儿,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


“……等等!你以为可以白白害死我的孩子吗?”


特莱瑞娜爬起来,披散的红发下,一张俏脸已是泪痕交错。


阿帕拉转过身:


“说吧,你要什么。”


特莱瑞娜拂开乱发,傲慢美丽的灰眸里燃烧着难以抑制的仇恨:


“……立即解除对我的软禁。 还有……今后不再派亲信监视我。”


阿帕拉望着她,许久,才淡淡的回答道:


“好。我以伊修塔尔女神的名义起誓,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


……雨,终于停了。


阿帕拉独自坐在池塘边,忧郁的目光划过池中凋谢的白莲……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恍惚中,神思飞回了天真烂漫的孩童时代……


“阿帕拉殿下,别跑得那么快!小心摔倒!”


“阿帕拉殿下,等一下!您的衣服还没穿好!”


“阿帕拉殿下!……”


身后响起无数侍女的惊呼声,年幼的他像一只狡猾的小山猫,在人群里灵巧的钻来钻去,咯咯坏笑着,一遛烟消失在幽暗曲折的回廊里……


“……父皇刚从叙利亚远征归来,一定带回许多好玩的东西!我要赶在赛里斯之前把它们都抢过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着,眼前一亮,来到御花园里,父皇和奈芙瑞斯夫人正在凉亭里微笑着朝他招手。阿帕拉兴奋的冲过去,刚想爬到他们身边撒娇,突然愣住了……只见父皇温柔的抱着小辛茜娅,赛里斯则坐在奈芙瑞斯脚边,脑袋枕在她的膝盖上,怀里紧紧搂着一堆玩具战船。


他懒洋洋的抬头,抛给弟弟一个绝美的微笑。


“阿帕拉怎么来的这么迟,已经没有你的位子了!”


…….阿帕拉虚弱的喘息着,意识挣扎了一下,又沉入水底……


“赛里斯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记忆深处,幼小的自己指着哥哥的鼻子哭骂着,在众人的惊呼中扭头狂奔。


“……遥远的天边外,有无数神秘的国度……珍珠般散落的岛国,点缀蔚蓝色湖泊的森林之国,还有那沙漠环绕的黄金之国……”


盲眼老人轻声吟唱着,阿帕拉蜷缩在角落里,鲜血淋漓的小手抚摸着那把七弦琴。老人送他的玩具早就坏了,这件乐器却像被施了魔咒,即使他发疯般的拼命撕扯,那华丽的金丝永远也不会绷断。


“我真想永远离开哈图萨斯……踢开财富,地位,责任……还有一切讨厌的东西,和您一起流浪异国……这个梦想……我从没告诉任何人。”


狭窄的街巷上方露出一抹灰色的晨曦,几只老鼠吱吱的聚拢过来,添着地上的血。


“殿下还是回去吧……大家一定都在找您呢。”老人叹息一声。


“……四个人刚好组成一个家庭,只有我是多余的。”


阿帕拉喃喃的说。


嘈杂的脚步声突然降临,阿帕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揍了一拳。他气急败坏向对方脸上抓去,手腕却被牢牢扣住。阿帕拉刚想大喊,突然一切都安静了。


阳光从头顶那抹狭窄的天空倾泻下来,抚过赛里斯凌乱的发。


他盯着弟弟血肉模糊的小手,泪痕交错的小脸,最后他的目光滑落到蜷缩在角落里的盲眼老人,老人脚边躺着一把金光闪闪的七弦琴,几只老鼠正在添去琴弦上的血迹……


阿帕拉被一把揽进哥哥怀里,强壮的手臂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一口咬住对方的肩膀,赛里斯皱紧眉头,使劲浑身力气收紧手臂,任阿帕拉发疯似的啃咬,一声不吭。


哥哥雪白的披风终于一片殷红,阿帕拉气喘吁吁松开口,碧绿的猫眼里水雾弥漫。


“阿帕拉你这个笨蛋……我死也不会饶过你!”


阿帕拉被一拳打醒。


歇斯底里的咆哮,充血的眼睛,抽搐的嘴角,乱糟糟的头发。


看着哥哥一把撕下披肩,恶狠狠为他包扎手掌,阿帕拉惊呆了……


从没见过这样的赛里斯,平日那个优雅冷俊光芒四射的太子殿下被大卸一千块,只剩下眼前这头嗷嗷吼叫,毛发乱乍的小野兽。


眼泪流下来了,一切悲愤痛苦瞬间烟消云散,阿帕拉突然非常想笑。


毫不理会背后几乎把人戳成窟窿的恐怖目光,他捡起七弦琴,一边舔去上面的血,一边含笑斜瞥着赛里斯。


终于被他揭下面具了,完美无缺的哥哥!


阿帕拉像只发现了新玩具的猫,兴奋的擦着爪子。


今后他会揪住一切机会恶整赛里斯,捉弄他刺激他。他会紧紧跟在哥哥身后,从军政剑术到无聊小事,处处和他对着干,炫耀自己压制对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把恶作剧的潜能发挥到及致,看着那平日波澜不惊的冰冷眸子喷射出杀人的怒火,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快乐。


……而诺大的赫梯帝国,惟独他一人有获取这种快乐的本事。


……朵朵白莲如同明灯在眼前摇曳,阿帕拉睁开眼睛,轻声咳嗽着,笑了。


拥有缺点的哥哥才能让他心理平衡。否则……有朝一日他一定会杀了那家伙。


可是仁慈的众神啊,此刻,他竟连最后一丝嫉妒的力气也在逐渐消逝……


阿帕拉咳得喘不过气来,捂住嘴,粘稠的鲜血溅满掌心。


三年了…….他对所有人隐瞒了整整三年。但他还能支撑多久呢?


阿帕拉苦笑着,泪流满面。


……赫梯皇帝乌尔苏.汉蒂里继位的第十五年,珈南和腓尼基爆发大规模叛乱。皇帝的长子赛里斯亲率一万大军,短短两个月内奇迹般的平定了叛乱,也让赫梯铁军的威名传遍整个大绿海,从特洛伊到克里特,从亚述到米坦尼,周边诸国诚惶诚恐的向汉蒂里俯首称臣,帝国的权势,在那一年达到了颠峰。同年秋天,赛里斯率远征军回到赫梯边境作短暂的修整,稍后将南下埃及各省,帮助现任统治者库马努陛下剿灭乱贼。汉蒂里亲自到哈利卜要塞慰劳军队,而第一次出征就立下赫赫战功的近卫队长苏瓦特,也将见到皇帝的宠妃,那位传说中为底比斯王朝带来灭顶之灾的妖女-----奈芙瑞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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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11:3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神的面具

第七节 宿命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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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瓦特掏出藏在行李中的长剑,解下厚厚的白布。当闪烁着威严光辉的金蛇剑柄露出来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拔出剑,出神的凝视着寒冰般的剑锋……


……父亲,我明天就见到她了。


“队长,赛里斯王子找您!”巴克斯突然闯了进来。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苏瓦特一把将剑塞到床榻下面。


他若无其事的走到门口,又在巴克斯面前停下,轻描淡写的说:


“巴克斯,我不久前说过的话,希望你还记得。”


“是的,队长……我誓死效忠您!……我刚才什么也没看到……”巴克斯浑身僵硬,结结巴巴的回答。


苏瓦特把手搭在巴克斯肩上,轻柔的说:


“乖孩子,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以众神的名义起誓,事成之后一定好好嘉奖你的忠心。”


幽暗的灯光给帷帐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黑漆长几上堆满了一卷卷公文,赛里斯靠在软榻上,翻弄着手中的黏土板。已经两个月了,他每到一地都会给辛茜娅写信,却一点回音都没有。秀气的眉不易察觉的挑起,他听到苏瓦特进来,身子微微一动,没有抬头。


“殿下找我有什么事吗?”苏瓦特向王子深深拘了一躬。


“听卡特鲁兹将军说,你滥用米什哈路的权利,私下处决了西顿和泰尔的叛军首领。还未经我的许可,给他们的部下加官进爵,收入赫梯军队名下,而且前几天……又擅自放走近万名俘虏。”


赛里斯放下黏土板,冷冷的盯着苏瓦特,“你的做法已属越权行为,严重破坏了军队纪律!”


苏瓦特一愣,低声回答:


“属下知罪。请太子殿下依照军法处罚我。”


两人沉默的对望着。苏瓦特的手心渗出了汗珠……赫梯军法因严厉而远近闻名,任何越权行为都会处以极刑……一时冲动,却没想到太子逮住这种借口除掉自己。他早已淡漠生死,但这种可笑的死法却让他自我唾弃。难道精妙绝伦的计划就这样付诸东流?赛里斯……究竟想怎样处置他?……他抬起头,坦然的望着王子。那苍白俊秀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诧与激赏,冰冷的蓝灰色眼眸闪烁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苏瓦特,鉴于你以往的功劳,这次过失我暂不追究……”赛里斯站起来,走到苏瓦特面前。“……但你记住,我也决不给属下第二次悔过的机会!”


“多谢太子殿下大恩!”苏瓦特猛地跪下。


“起来吧。”赛里斯扶起他,语气突然变得柔和。“……今天晚上,没有君臣之分……我只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你好好聊一聊。”他优雅的端起银壶,斟满一杯酒,送到苏瓦特手里:


“我只是有点好奇,当时……你为什么要触犯军法?”


苏瓦特一怔,望着赛里斯淡淡的微笑,犹豫片刻,回答道:“属下这样做,只是为了减少帝国的边境之忧……”


“说下去。”赛里斯倒酒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


“属下认为,大凡叛乱者,都可划为三类。第一类是叛军统领,他们仇视君主,与统治者如同水火不能共存,这种人,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第二类人多为军人和官吏,他们自甘堕落,或因追逐权利,或因贪图钱财,如果免去这类人的死罪,又给予高官厚禄,他们一定会弃暗投明,将所有的才干奉献给帝国……


而第三类人,只是普通百姓,他们加入叛乱是因生计所迫走投无路,盲目的惩罚只能招致更大的不满,为边境安全埋下隐患,相反,只有一方面宽恕俘虏,一方面检讨自己的执政过失,才能真正的化解矛盾。”


“说得太好了!”赛里斯目光炯炯的凝望着苏瓦特,沉吟片刻:“……近卫军统率的地位,或许都委屈了你这个人才。”


“殿下的话真让人不寒而栗。”苏瓦特半开玩笑的说,神情有点不自然。


赛里斯又斟好两杯酒,深沉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


“……治国的人才,也大致可分为三类。有些人能够带领千军万马征战沙场,击败外敌,开拓疆土,他们无一例外会成为出色的将军。有些人善于兴修水利,丈量土地,制订法规与税率,使各个部门正常运转,这类人大多会成为尽职的官员……还有一些人,虽然兼有军人和政客的禀赋,却并不陷于任何锁屑的事务,相对的,他让所有人才都各尽其职,所有民众都安居乐业……他拥有仁慈与冷酷两副面孔,凭借着非凡的魄力与气度将国家联接成一个整体……这种人,会成为帝王。”


赛里斯深深的望着苏瓦特:“……而你身上,就隐隐散发着一股帝王之气。”


“殿下……您又在说笑了。”苏瓦特避开赛里斯锐利的目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赛里斯把玩着银杯,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属地爆发叛乱,号称众神之子的库马努陛下却不得不借盟友的军队来维护统治……看来喜克索斯.埃及的统治者们,早已陷入腐败和混乱的泥潭……可笑的是,这群乌合之众十五年前竟在覆亡的边缘一举反扑,杀死骁勇善战的卡美斯法老,并且一夜之间吞噬了强大的底比斯皇朝……”


赛里斯深吸一口气, 苦笑着:


“父皇流亡国外时曾在埃及呆过几年……他总说,法老是他见过的唯一没有瑕疵的君王:光明,正直,勇敢而慈悲……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自形惭秽……可他竟然败给那些卑鄙的喜克索斯人!可悲的是,为了政治利益,我们在他死后还与那些小人签订了盟约……真令人恶心。


我总在想,如果当初获胜的是卡美斯法老,哪怕……哪怕他留下一个儿子,埃及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了…… ”


赛里斯轻啄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的说:


“……当然,如果卡美斯陛下真的留下一个儿子……我一定亲自去会会他。说不定……他会成为我一生中最敬重的对手。”


苏瓦特沉默的喝着酒,心里乱成一片。恍惚中,赛里斯似乎谈到了赫梯与喜克索斯的外交矛盾,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了,雪白的披风背后已经浸满汗水,动作也变得不自然。


“苏瓦特,当时……你为什么救我?”


苏瓦特一惊,只见赛里斯正朝他俯过身,明亮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醉意。


他回过神来,望着赛里斯,随和的一笑:


“您说呢,殿下?”


赛里斯惊讶的挑高了眉毛,突然狂笑起来:


“回答得漂亮!”


他一把拔出佩剑。“第一次和你比剑不幸打成平手,没料到今天却有绝好的机会。这次……一定要分出高下!”


几杯美酒下肚,苏瓦特也不知不觉放松了精神,他一拱手,唰的拔出长剑:


“恭敬不如从命,微臣今晚愿意奉陪到底!”


两个人飞快的舞着剑,斗了几十个回合还难分胜负。他们累得大汗淋漓,但谁都无法忍受比对方先倒下。帐篷里所有的家具都易位了,帷帐被砍成一条条碎布。突然,赛里斯一步没站稳,苏瓦特趁机扑上去,冰冷的剑锋直抵对手的喉咙……


空气凝固一般,两个人喘着气,死死盯着对方。苏瓦特长叹一声,丢掉剑,精疲力竭躺倒在地。赛里斯忍不住笑出来,他靠着立柱,在苏瓦特身边坐下:


“……刚才,我突然闪过一个很有趣的念头…… ”


苏瓦特费力的抬起眼皮,已经累的说不出话了。


“……芸芸众生,任何人都难逃一死……作为帝国的统治者,死于衰老和疾病令我无法忍受,而卑鄙小人的毒药与刺客又糟蹋了君王的威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思索着自己希望的死法……刚才,当你把剑锋抵住我的喉咙时,我竟在一瞬间触到了答案……我这一生都在寻找着那个宿命中的对手,而他的剑锋,或许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


醉醺醺的把胳膊搭在对方肩上,赛里斯突然露出孩子气的微笑。


“苏瓦特,谢谢你救了我……遇见那个对手之前,我可不甘心被暗箭放倒啊!”


苏瓦特怔怔的盯着赛里斯,只见他出神的凝望着夜色,苍白的脸上闪烁着一种宁静而平和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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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11:32: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神的面具

第八节 黄昏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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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阳光从天井倾泻下来,宏伟肃穆的神像在朦胧的阴影中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晶莹的花瓣如同一阵灿烂的黄金雨,自空中缓缓飘落。五百名身穿白袍的哈梯祭司跪在甬道两旁,悠扬的颂诗在神殿里飞旋,回荡。


“……赫梯皇帝乌尔苏.汉蒂里诏书:


近卫队长苏瓦特,率二百士兵攻陷卡迭石要塞,又在毕布罗斯一役中舍身救出赛里斯皇储。在此特别嘉奖,赏白银一万谢克尔,黄金一千条,良田一千亩,战马五百匹。晋升苏瓦特为图里亚斯议会成员,加封帝国将军头衔!”


“谢陛下恩典。”


苏瓦特接过传令官手中的诏书,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穿过从天井倾洒下来的耀眼光晕,投向远处那群锦衣华服的贵族……靠近正中的巨大石雕下,是步兵队队长库苏,弓兵队队长拉玛和卡特鲁兹将军。乌尔苏.汉蒂里身着蓝色镶金长袍,威严的立于泰苏普神像之下。他的左侧站着赛里斯皇储,而另一侧……是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


“……请皇妃.奈芙瑞斯夫人赐予米什哈路祝福之酒!”


传令官嘹亮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苏瓦特的心狂乱的跳动着,仿佛要挣扎着迸出胸膛,滚烫的血呼啸着涌上头部,血管燃烧得快暴裂了……他握着剑柄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恍惚中感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向自己飘近。


“你……就是新任米什哈路?”


轻柔缥缈的声音…….那个身影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是……皇妃陛下。”


苏瓦特抬起头,时隔十五年,再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那传说中身带异香的倾国美女,底比斯皇朝被诅咒的公主……同时也是他的异母姐姐……


瞬间,乌云般的秀发缠住了他的视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盯着透明薄纱后面那隐隐绰绰的脸庞……纤细秀丽的五官,纯净优雅的气质,还有那幽深的紫眸……那是天穹与鲜血的混合色,迷蒙而忧伤,散发着妖魔般的美,穿透了灵魂……


苏瓦特的心像被小刀割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张脸,而她也中了魔咒般无法将目光移开……她失神的凝望着他的眼睛,似乎一点点陷入了那潭黑暗的湖水……


突然,紫眸深处开始剧烈的颤动,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端着圣杯的手微微颤抖……


朝臣中传来一阵喃喃的议论,汉蒂里疑惑的望着宠妃,他走到她身旁,柔声问:“奈芙瑞斯……你怎么了?”


奈芙瑞斯猛然惊醒,她慌乱的望了一眼皇帝,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一切都好,陛下……不必为我担心。”


她将银光闪烁的圣杯举过苏瓦特头顶,轻声念到:


“……威严的暴风雨神泰苏普啊,光明的太阳女神海帕特啊,请祝福伟大的赫梯帝国,请祝福英勇无畏的米什哈路……”


……她在向赫梯的众神祈祷!


她在向那个男人的神灵祈祷!


苏瓦特闭紧眼睛,记忆的潮水扑面而来。


…….尼罗河畔那个残破的圣殿里,十二位神官悠扬的祷告萦绕在廊柱间……奈芙瑞斯赤裸双脚,散开长发,独自漫步于泣血的夕阳中……她柔声吟唱着献给伊西丝女神的颂诗,一遍又一遍,直到祭典结束……她拉着他的手躲进那个刻满符咒的岩洞,听着浪涛拍打岩石,听着年幼的他结结巴巴诉说自己的心意,然后露出一缕寂寞的,温柔的笑……


“……米什哈路,请接受这杯赐福之酒 。”


苏瓦特伸出双手,奈芙瑞斯刚要将圣杯递了过去,突然,她看到几近绝望的仇恨划过那漆黑的眸子……银光闪烁的圣杯便从奈芙瑞斯手中滑落……柔和的光晕中,圣杯缓缓落在地上,晶莹剔透的暗红色酒滴在静谧的空气中飞散,宛若传说中伊修塔尔女神的鲜血……


“……奈芙瑞斯夫人正在内院等您。”


苏瓦特走进花草凋敝的庭院,一座小小的凉亭在寒冷的雨雾中若隐若现,凉亭中坐着一个女子。


他走到她身后,一言不发。


“……你来了?”


她转过身,似乎不用眼睛,也能从流动的气息中觉察出他的到来。


“真的很对不起,早晨祭典上的意外都是我的错…… ”奈芙瑞斯似乎哽住了,紫眸深深的望着苏瓦特。


“夫人不必这样说。”


苏瓦特转过脸,有意回避她的目光。


奈芙瑞斯惨然一笑:“……苏瓦特,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


“救出您心爱的人的儿子,微臣感到万分荣幸。”苏瓦特冷冷的打断她。


奈芙瑞斯愣住了,她的双手无意识的绞动着披肩,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


“……苏瓦特,你…… 你真的是乌加力特人吗?”


“是的,夫人。” 苏瓦特面无表情的回答。


“你的……你的父母呢?”


“微臣的母亲早逝,父亲十五年前被仇人杀害了。”


奈芙瑞斯身子轻轻一颤:“那么……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微臣所有的兄长们和父亲一起惨遭杀害,只剩下一个异母姐姐。”


“她……她这些年来怎么样了?”奈芙瑞斯越来越慌乱了。


“她嫁给了一个冷酷的阴谋者……微臣把他们两都杀了。”


苏瓦特寒冷彻骨的声音如同一声巨雷,在奈芙瑞斯头上猛然炸开,她面色惨白的盯着他。许久……一滴清泪顺着面颊悄然滑落。


“夫人?!”


“没什么,没什么……不用担心我……”奈芙瑞斯慌乱的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苏瓦特沉默的望着奈芙瑞斯,她捂住脸,拼命压制住那低沉的抽泣声,纤弱的肩膀剧烈的抽动着……


苏瓦特狠狠一咬嘴唇:“夫人,马上就要召开作战会议。微臣必须告辞了。”


他略一迟疑,捧起那双雪白的手,轻吻一下,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苏瓦特!请等一下……”


他转过身,只见她温柔又悲伤的望着他,幽暗的紫眸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吐露……突然,她擦干眼泪,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朵灿烂的微笑:


“苏瓦特,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一滴冰冷的水珠在脸上微微蠕动,发出诡异的呼吸声,粘稠的空气流溢着一股腐烂的气息……一丝丝,一缕缕,钻进他的身体……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那阴冷的墓室,又看见了那小小的石棺……被抹去了名字的石棺,埋葬父亲黄金宝剑的石棺……恐怖的窒息感攫住了他,他拼命推开那沉重的棺盖……里面,却是空空荡荡!……


苏瓦特睁开眼睛,慌乱的掏出床底的包裹。他死死抱住那散发出威严光辉的黄金剑,精疲力竭的喘着气……


……血?剑上怎么会有血?……不对,不光是剑上,他的双手,身体,全沾满了殷红的鲜血……


苏瓦特一阵头晕目眩……难道他真的陷入了一个永远也无法苏醒的恶梦吗?… …


“……苏瓦特队长,哈图萨斯的密信!”巴克斯拿着一封信,悄悄走进来。


“队长,你怎么了?你……”他惊惶失措的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苏瓦特,一步上前抱住他。


“……我死了吗?”苏瓦特虚弱的问。


“您没有死……只是您胸口裂开了一道很深的伤口,流了许多血……”巴克斯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轻声回答,“……还有,这是刚从哈图萨斯来的密电。”


“……哈图萨斯?”


……是特莱瑞娜公主吗?苏瓦特吃力的拆开信……


尊敬的苏瓦特阁下:


迪尔巴特大人已为达杜沙在皇宫争取到一个职位,所有近卫军旧部也将在今晚抵达哈图萨斯。我把从埃及带来的嫁妆交给了阿比特瑞大人,他会用这些珍宝打点那些保皇派议员。我已经彻底摆脱软禁,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阿帕拉王子提前归来,我们的计划不得不稍作改动,但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最后,恭喜您晋升为图里亚斯议员……我将信守自己的誓言,也请您不要忘记曾经的承诺。愿智慧之神透特指引我们走向最终的胜利。


特莱瑞娜公主敬上


……苏瓦特放下信,仰天狂笑起来,冰冷的泪珠从脸上纷纷扬扬的洒落……


父亲,原谅我,原谅我…….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汉蒂里来到清冷的露台上。一阵秋雨刚刚过去,惨淡的月光从乌云中倾洒下来,空气里充满落叶的气味。他的黑发宠妃背对着他,独自倚在立柱边,凝望着深沉的夜色。


汉蒂里走到她身后,搂住她的纤腰。“陛下!……”奈芙瑞斯一惊,回过头。汉蒂里一言不发,深深的吻着那雪白的脖颈,一把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等等,今晚……”奈芙瑞斯慌乱的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汉蒂里已经把她放到床上,解开了那身上薄薄的纱衣。他吮吻着她的身体,蓝灰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散发着迷乱的色彩:


“奈芙瑞斯……你是我的……”


奈芙瑞斯一怔,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泪水顺着面颊淌下来,她颤抖着闭眼睛,停止了反抗……她不能挣扎,不能抗拒,不能在他面前泄露出心底的痛苦……可为什么她的身体竟控制不住的颤抖,为什么她的眼泪竟像泉水般涌出来……


奈芙瑞斯睁开眼睛,发现汉蒂里已经坐起来,披上了衣服。


“陛下…… 您为什么……”


汉蒂里淡淡一笑:“赛里斯正和部下商讨作战方案,我必须过去看一下……今晚不回来了。”他轻吻一下她的额头,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她一个人怔怔的坐在黑暗中……


……雨?又下雨了吗?


汉蒂里闭上眼睛,任凭冰冷的雨滴落在脸上……刚才,就在他抱住她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可怕预感突然袭来……


他……或许就要永远失去奈芙瑞斯了……


因为伊修塔尔女神,从来不会白白恩赐众人的。


“……父皇,您身体不舒服吗?”


汉蒂里抬起头……赛里斯正关切的望着自己,他的身后,还有卡特鲁兹将军,拉玛,库苏和几个最亲近的部下。


“不必担心,朕很好……刚才说到哪里了?”汉蒂里问。


“近卫队长苏瓦特升为将军后,在军中该管辖的事务。”


“苏瓦特?……”汉蒂里沉思片刻:“……礼兵部部长法来赫刚刚退休,就让他顶替那个职位吧。”


“可是父皇,那只是个装装门面的虚职啊。恕儿臣直言,苏瓦特的才能……恐怕远远在那之上。”赛里斯年轻的脸上闪现出迷惑与不满。


汉蒂里并不回答,继续说道:“还有……通知阿帕拉,让他调查苏瓦特的出身。一有进展,立即向朕报告。”


“父皇,为什么……”


汉蒂里走到窗前,凝望着远处起伏的林海。


“朕明白苏瓦特是你的救命恩人。可是……当心那个年轻人,我的孩子。”


赛里斯沉默不语,稍见明朗的心情又被乌云包围。


“夫人,近卫队长苏瓦特给您的东西。”


“……苏瓦特?”奈芙瑞斯一惊,接过侍女手中的黑漆木盒。


凄冷的月光洒在残破的木盒上……这里面藏着所有往事的秘密,一切让人恐惧的真相……她隐隐预感到,只要打开盒子,十五年来夜夜折磨着她的梦魇就会从里面飞出来,冷笑着化作现实……她的情感,她的生命,甚至最后一点希望与幻想,也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可是,她还是打开了盒盖。


那是一卷落满尘土的纸沙草纸……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慢慢展开纸,对着寒冷的月光,读了起来……


“……卡美斯法老继位廿年正月,底比斯宫廷侍卫安柯致奈芙瑞斯公主的亲笔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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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11:32: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咒语之剑

第一节 奥锡里斯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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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地下的世界,注视着奥锡里斯

散播黑夜。


―――《亡灵书》


1


乌尔苏.汉蒂里继位第十五年夏,赫梯在大绿海东部的各属国爆发大规模叛乱,叛乱牵涉面积之广,竟触及死海以南埃及帝国的势力范围。同年秋,汉蒂里的长子赛里斯皇储在剿灭本土乱匪后,应库马努陛下的请求,挥师南下增援埃及…….


芦苇丛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夜幕下的死海荡漾起一圈圈幽暗的光辉,与低沉的天穹融为一片浓重而忧郁的深灰色。


苏瓦特坐在岸边,把玩着一根纤细的茅草,淡漠的目光滑向微波粼粼的湖面。


明天清晨就要对莱基什要塞的发起总攻了……不知为什么,心底总是缠绕着一种奇异的感觉 。出征前,他特别想再看一眼那把黄金剑……


苏瓦特走进帐篷,小心翼翼地取出床底的木盒,轻轻打开盒盖,怔住了。


……盒子里是空的。


“……巴克斯!把巴克斯叫来!”苏瓦特冲出帐篷,揪住一名士兵低吼道。


“报告队长,三个小时前巴克斯被殿下叫去安排补给的事。”


“安排补给?怎么会这么长时间?”


“小人看到一件很奇怪的事,不知该不该说……”士兵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巴克斯被王子殿下叫去前,曾在您的营帐里待了很长时间。”


“……什么?”


可怕的窒息感包围了他,胸口的伤痕剧烈的抽动了一下……


每次出门前,他都格外谨慎,叮嘱巴克斯守在门口,以防赛里斯王子的部下轻易闯进来……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这个亲信出卖了自己。……可为什么是巴克斯?为什么偏偏会是他?他们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巴克斯曾帮自己欺骗过赫梯,即使供出自己,赛里斯王子也绝不会因此饶恕他……


一名传令官走过来,向苏瓦特恭敬的行了个礼。


“苏瓦特队长,赛里斯王子叫您。”


“……明白了,我马上就去。”苏瓦特淡淡的回答。


赛里斯王子低头浏览着文书,俊秀的脸隐没在一片朦胧的阴影中。


苏瓦特握着剑柄的手渗出了冷汗……若是王子想逮捕他,他只能孤注一掷了。可是为什么没有士兵藏在帷帐后面,这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赛里斯,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苏瓦特,有件事差点忘了提醒你……这次总攻,希望你把乱贼首领完好无损的交到我手里……不要一时冲动,只提回一颗脑袋。”


赛里斯放下手中的文书,轻描淡写的说。


“是……殿下。”


修长的手指抚弄着发稍,赛里斯寒冰般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苏瓦特:


“……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这么苍白。”


“属下一切都好。那么……先告辞了。”苏瓦特深深一鞠躬,退了出来。


苏瓦特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倒在地上,轻轻喘着气……


巴克斯似乎没有向王子出卖自己。可是……他又想把黄金剑带到哪里去呢?


“起火了!有盗贼!粮仓着火了!”


外面爆发出一阵混乱的惊叫声。苏瓦特冲出帐篷,绵延数里的营帐已陷入一片火海,几百名骑着战马的蒙面盗贼挥舞着弯刀冲进营地,寒光闪闪的刀锋下传来无数士兵的惨叫。


一只利箭向苏瓦特直飞过来,穿透了他的披肩,牢牢钉在身后的立柱上,上面……还裹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冥府的幽光中……何露斯从父亲手里接过复仇之剑 。


苏瓦特心中一声轰响……升腾的烈焰,混乱的人群,周围的一切都在瞬间崩落……


远处一名骑在马上的蒙面男子缓缓放下手中的弯弓,深沉的目光如同两簇幽暗的火苗,在黑暗中孤独而平静的跳跃……


男子一抽马鞭,转身飞驰而去。“等等!”苏瓦特纵身跨上马, 追随他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压抑的夜空,翻涌的林海,黑暗中无数精灵的喃喃私语……他的耳边却只有呼啸的疾风,眼前只有不断退隐到身后的灰色巨岩……前方的男子时远时近,不知不觉中将他引入一个密林环绕的山谷……突然,男子的身影隐没在一片黑暗中。


树丛中传来诡异的沙沙声,苏瓦特拉住马,警惕的四下环顾。密林中隐隐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漂浮着,越来越密,直到会聚成一圈跳跃升腾的火把,将他严严实实包围在中心。通红的火光下,是一群身着白色披风的战士,为首的一位高大男子手持弯弓,远远的望着苏瓦特,坚毅的嘴角闪烁着一丝隐隐的笑意。他的身旁,是一名肤色黝黑的少年……


巴克斯!苏瓦特心头一惊。


那名高大的男子跳下马,径直走到苏瓦特面前,猛的一甩披风,恭敬的跪在他脚下:


“我们已经等了您很久,苏瓦特大人……不,是卡美斯法老最小的儿子,底比斯皇朝唯一的继承人―――雅赫摩斯王子。”


2


“我们已经等您很久了,苏瓦特大人……不,是卡美斯法老最小的儿子,底比斯皇朝唯一的继承人——雅赫摩斯王子。”


“你是谁?”


苏瓦特握紧佩剑,冷静的观察着四周的形势。


男子微微一笑:“ ……我是距离您父皇最近的人。我亲眼见证他从单纯的少年成长为光明、公正而仁慈的君主。我追随他,守护他,仰望他带领百万雄兵驰骋沙漠和大海,以非凡的魄力与勇气一次次击败蹂躏埃及几百年的喜克索斯强盗,将无数民众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难道他是……


苏瓦特努力回忆着那封遗书,轻皱眉头。


男子似乎看穿他的心思,笑了:


“……没错,我就是卡美斯法老的近卫军统率——科利思.希蒂玛将军。”


“如果大人真是传说中那位骁勇善战的名将,法老最忠实的部下……那么这次针对库马努的叛乱,想必也是您一手策划的。”


苏瓦特冷笑着试探道,他还无法确定对方身份的真伪。毕竟……打出希蒂玛将军的大名诱他上钩,是个能立即致他于死地的阴谋。


“好恐怖的洞察力,简直和您父皇不相上下!”


男子赞叹道,随即苦笑一声,摇摇头:


“不过……怎样才能让您相信我呢?得到陛下去世的消息后,我立即解散了底比斯驻军,三千将士带走武器躲藏到民间,可惜朝臣们来不及逃离,大都被喜克索斯人俘获。十五年来我逐渐联络到他们中的幸存者,尼罗河两岸有几座秘密田庄,里面全是为对付喜克索斯皇朝培植的私兵……可惜这点努力根本解救不了埃及。支持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却是一个被无数民众坚信的传言---那场毁灭底比斯皇族的大屠杀中,法老最小的儿子雅赫摩斯被贴身侍卫安柯救走,逃离了埃及……”


苏瓦特心中一震,男子望着他,漆黑的眼眸愈发幽暗:


“有人说在尼罗河口见过他们,更有人声称他们已经离开死海,沿着东方各属国进入赫梯境内……我们一路追查,直到两年前在乌加力特打听到,城外某个山村里十几年前来了一名带着小孩的埃及人。可等我们追到那里,却发现刚刚爆发过瘟疫,那埃及人已经去世了,而他的侄子去了哈图萨斯。


在哈图萨斯我们一度失去线索,就在那时,民众盛传一个乌加力特青年和赛里斯王子比剑,击败大名鼎鼎的剑术家和射雕手获得了米什哈路的职位。当时直觉告诉我那一定是您……因为如此非凡的才华与魄力,让我一瞬间想起了青年时代的卡美斯陛下……”


“原来是你派巴克斯来接近我,又偷了我的黄金剑。”


苏瓦特几乎可以确定对方就是希蒂玛将军,但他还是控制住翻腾的感情,不动声色的掷下一句。


“请原谅微臣的无礼,因为我们必须见到先帝留下的证物。”


男子心安理得的语气让苏瓦特感到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


仔细观察着苏瓦特的表情,对方缓缓开口:


“但证物不能代表一切……直到今天亲眼看见您,我才敢向埃及的众神发誓:您的确是卡美斯陛下的儿子。”


苏瓦特一愣,嘲讽的挑高了眉毛。


“就凭这身赫梯军官的装束?”


希蒂玛摇摇头:“再好的化妆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看着卡美斯陛下一天天长大,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深深刻在我心里。您不知道,您舞剑时的勇猛,策马飞奔的雄姿,沉稳平和的态度……甚至刚才,恼怒时轻挑眉毛的习惯,都和先帝一模一样……”


“殿下……”


男子低声呢喃着,眼角的皱纹在那张坚毅的脸上刻下层层阴影。


他再次跪下,一遍遍吻着着苏瓦特脚边的尘土。


苏瓦特想要扶起他,双手却在半空僵住,他张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巴克斯一言不发望着他们,猛然转过身。他忍住眼角的泪水,高举长剑,哑着嗓子向士兵们高喊道:


“卡美斯陛下的儿子——雅赫摩斯王子终于回来啦!”


“万岁!”


“……雅赫摩斯殿下万岁!”


士兵们爆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狂喜的热浪一潮高过一潮,将苏瓦特高高托起,升向头顶群星飞旋的夜空。闪烁跳跃的火光下,苏瓦特第一次看清了那些士兵的面孔……稚气未脱的少年,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但他们都拥有在艳阳下流溢着金色光辉的皮肤,黑耀石般明亮闪烁的眼睛……


是的……他们,都是埃及人。


……追随父皇征战沙漠与大海,用生命托起黄金王朝的埃及人……为抵抗外族侵略者,流干了最后一滴血的埃及人……在喜克索斯人的暴政下受尽煎熬,还世代称颂父皇恩德的埃及人……甚至远离故土,在荒凉孤寂的异国他乡寻找他,保护他,用滚烫的泪水和赤诚的忠心迎接他的埃及人……


……十几年来苦苦修筑的坚实城垣轰然崩落,化作无数繁星的碎片,在一片柔和的寂静中,纷纷扬扬洒落温暖的光影……


苏瓦特颤抖着闭上眼睛……黑暗中,一缕清风缠绕着尼罗河畔泥土的芳香,温柔的拂过他的脸……


3


“……殿下,这是莫兰总督和他的儿子凯狄克,迈多卡将军和他的儿子菲洛,还有您已经认识的,微臣的儿子……巴克斯。”


点着火把的帐篷里,希蒂玛向苏瓦特一一介绍着。


望着那一张张散发着喜悦光辉的脸庞,苏瓦特心中升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感动…… “装出忠厚老实的模样接近我,等我放松警惕又偷走黄金剑……名将之子果然不是一般狡猾。”


苏瓦特恼怒的打量着巴克斯。


“.属下…… 属下罪该万死!”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回答。


“呵呵,你的确继承了希蒂玛家族的智勇双全,而且……比你父亲更懂得韬光养晦呢。”


含笑扶起他,苏瓦特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调侃,赋有魔力的黑眸温柔的抚过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


巴克斯一愣,羞红了脸,腼腆,却很坚定的说:


“是……殿下。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培琉喜阿姆那个奸贼整日沉溺于享乐,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库马努弑父篡位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几年来民怨迭起,大大小小的起义爆发了不下百次,喜克索斯政权岌岌可危。现在,正是起兵的绝佳时机。”


希蒂玛将军从巴克斯手中接过地图,为大家展开:


“我们的人马在三角洲频繁活动,骚扰各地驻军。半个月前一场天降大火焚毁了孟菲斯城,慑于舆论压力,库马努只好远赴底比斯,在阿蒙神庙举行献祭大典,求得众神的宽恕。不过,这正中我们下怀……”


希蒂玛含笑看着儿子,巴克斯心领神会,手指一转,将苏瓦特的目光引向尼罗河上游:


“早在二十年前,卡美斯法老就已牢牢控制了埃及的祭司阶层,喜克索斯人虽然煞费苦心剿灭政敌,但神庙对他们来说始终是一块不敢碰触的禁地。库马努并不知道,今天底比斯的祭祀,还都是我父亲当年精心挑选的人。陛下死后,祭司们一直替您保存着底比斯皇朝的金冠。库马努现在每天往返于神庙和皇宫之间,只要您点一下头,他们就会在神庙发动政变!”


“漂亮的计划!希蒂玛家族的智慧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更欣赏你们父子的谨慎……”


苏瓦特眯起眼睛,轻轻敲打着指节:


“趁着赫梯边境暴乱揭竿而起,让不明真相的人误以为北方的暴民流窜到了埃及,却万万没有料到两股乱匪各有企图。”


“被殿下一眼识破了。”


希蒂玛将军苦笑着摇摇头,


“我们本可以立即行动,却一直缺少一位震服民心的领袖……直到我们找到了您……”将军激动起来,“殿下,只要您以雅赫摩斯的身份站出来号召人民,就能将埃及从十几年的苦难中解脱出来啊!”


苏瓦特略一沉思,望着希蒂玛,漆黑的眸子闪烁不定:


“你希望我立即脱离赫梯军队,回底比斯夺发动起义?”


“殿下,难道您担心赛里斯王子他……”


巴克斯已经隐隐猜到什么,脸色骤变,“难道……您担心赫梯与喜克索斯人定有盟约,我们还没踏进底比斯城门,就不得不和赛里斯王子的援军交恶?”


“巴克斯你的确不简单。”


苏瓦特点点头。


“以赛里斯的聪明,如果库马努莫名其妙死于祭司之手,他不可能不怀疑。目前我们人数太少兵力又过于分散,根本无法与拥有最先进武器的赫梯铁军正面冲突。这种办法虽然快,但风险太大了。”


“可库马努已经开始警惕了,最近派人不断遏制神官们的活动……这种机会,恐怕难有第二次。”希蒂玛不安的提醒道。


“聪明的猎人会等待猎物心甘情愿落入陷阱。请诸位对我回到埃及的事严格保密,决不能让民众们得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理会众人惊疑的目光,苏瓦特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笑了:


“我们不能和赫梯军队硬碰硬,只须在每座城镇杀死几十名敌人就立即撤退……当然,要装成乌合之众四散溃逃的模样……骑兵与战车根本无法通过底比斯北面的山谷,赛里斯最多只能带领八千步兵进入皇城。若在山谷里发动袭击,赫梯人不熟悉地形,我们完全能以少胜多,包围赛里斯王子!”


苏瓦特放下手,威严的环视众人:


“一旦俘虏了王子,再通知神官把库马努那个没用的诱饵除掉!”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众人。


“不愧是殿下……真是滴水不漏的计划。”


希蒂玛的眼睛怔怔的盯着前方,犹豫了一下,缓缓张口:


“可是,只有一点臣不明白……您劫持赛里斯王子……准备向汉蒂里皇帝要挟些什么呢?”


双手交叠在胸前,苏瓦特耐心着等待他说完。


“还有……您为什么执意要接近赫梯皇室,而且……还暗中保护背叛汉蒂里的乱军首领呢?”


“您想说的不止如此吧。”


苏瓦特若无其事打断他的话,


“我还不顾立场,不顾国耻家仇,写信给喜克索斯公主,请她帮忙在那位皇帝周围安插亲信!”


“可是殿下,您让自己陷入了多么危险的境地啊!虽说汉蒂里贪图小利与培琉喜阿姆签订了盟约……但那已是卡美斯陛下去世后好几年的事了!”


“的确……我那一直被斥为妖女的姐姐,也是父皇死后好几年才莫名其妙出现在赫梯后宫……”


有意回避那个在埃及人眼里形同禁忌的名字,苏瓦特悠然自得的扫视着部下们,缓缓张口:


“可惜……她却带着一个早已年满四岁的女儿。”


众人顿时脸色惨白。


“真是单纯哪。”


苏瓦特笑了,平和美丽的黑眸里燃起诡异的幻彩。


“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事情总是老老实实按众人眼里的先后顺序发生?特别是对汉蒂里陛下-----这位赫梯最杰出的阴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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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11:32: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咒语之剑

第二节 沉默的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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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郁的阴影向帷帐深处一点点弥漫,夜的呼吸拂起层层薄纱,静谧的烛光便在一片飘曳的朦胧中破碎,飞散,化作萤火虫的翅膀,闪闪烁烁沉入暗夜的中心 ……

微风拂过,赛里斯王子淡金色的长发轻轻飘起,柔亮的发丝后面,苍白的脸庞如同一块沐浴在月色中的玉石。


“……殿下,这几日来老臣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该不该问。”


卡特鲁兹将军小心翼翼的说。


“将军请讲。”赛里斯王子放下了手中的信。


“殿下,您攻占莱基什后,就下令放缓行军速度。不知殿下是否另有妙计破敌,可目前战争拖得太久,底比斯开始人心浮动,频频爆发起义。如果喜克索斯皇帝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身为妹夫的殿下面子上也挂不住吧。”


赛里斯深邃的眸子在黑暗中似笑非笑,手指优雅的卷起一缕金发,沉思片刻,柔声回答道:


“……恰恰相反,将军。我还担心这小小的起义,不足以把我那小舅子踢下皇座呢。”


“殿下,您到底在说什么!难道,难道您是故意让暴民们……”


卡特鲁兹将军吓得几乎停止呼吸。


“请您千万不要违抗皇帝陛下的旨意,不要背叛两国的神圣盟约!您这种行为……不仅会让帝国失信于天下百姓,还会招来天上众神的惩罚!”


“哼!难道一个残暴荒淫的皇帝就能得到天下万民的拥戴?难道一头杀死自己父亲兄弟的禽兽就能得到天上众神的垂爱?”


赛里斯一把丢掉手中的信,走到卡特鲁兹面前,蓝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彻骨的光辉:


“……即使我屈尊救他一命,这位暴君的末日也不会远了!”


“殿下,您……”卡特鲁兹被哽的说不出话。


“将军,我刚刚得到一件迷人的珍宝,请您欣赏一下。”赛里斯朝他微微一笑,掀起了身后的帷帐。


……一层层薄纱拂过雪白的床单,烛光下躺着一名俊秀的青年,柔软的卷发如同乌黑的山羊毛,纤细的睫毛凝结着一片水雾。


赛里斯王子在床边坐下,入迷的欣赏着熟睡中的青年。他俯下身去,轻拂着那光滑结实的胸膛,深沉的声音如同湖底缓缓流溢的幽光:


“……乌黑柔亮的卷发,光滑细腻的古铜色皮肤…… 卡特鲁兹将军,我命人翻遍了莱基什每一寸土地,才从一座小山村里带回这样一位光彩夺目的青年……一个有着埃及血统的美丽尤物。”


赛里斯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卡特鲁兹将军:


“将军,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他是已故的卡美斯法老的儿子,你会相信吗?”


“……他?!”卡特鲁兹警惕的打量着熟睡中的青年,许久,他瞥了一眼王子,淡淡的回答:


“的确是个俊美的年轻人。但要成为卡美斯陛下的儿子,他还缺少一种气质。”


“一种让所有人自惭形秽的光明气质?”


赛里斯狂笑起来,“将军果然厉害,看来我煞费苦心找来的赝品也骗不过您的眼睛。”


赛里斯突然止住笑,他猛的拉下帷帐,冷冷的说:“…….可惜,埃及的百姓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他们只会听说……卡美斯法老的儿子还活着。而且,他将成为黑暗中的救世主,领导人民推翻淫暴的君主。”


“殿下!请千万不要这样做……”卡特鲁兹将军惊惶失措的劝阻道。


赛里斯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幽深的眼眸在暗夜中闪闪发光,仿佛迷醉在一片似梦非梦的幻境中……


“除了奈芙瑞斯夫人,底比斯皇族全都被喜克索斯人斩尽杀绝……可是十五年了,那个谣言整整流传了十五年!埃及人还是一厢情愿的坚信法老最小的儿子雅赫摩斯还活在世上……可见他们多么爱戴那位君主。如果那个谣言是真的…… ”


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划过他的眼角,赛里斯略一停顿,改变了话题:


“很多年前,我父亲旅居底比斯就曾听百姓秘密谈论,阿蒙神庙的祭祀无一例外都由法老的亲信希蒂玛将军暗中选派。法老死后,他们一直保存着那顶象征上下埃及的皇冠。或许是慑于众神的惩罚,喜克索斯皇室对神庙人员并没进行多大的调动。而祭祀们迟迟没有发动政变,恐怕也是担心库马努死后……没有令民众信服的人登上皇位。”


“难道…….难道您想利用这个青年,唆使祭祀们杀死库马努陛下?”卡特鲁兹的声音剧烈的颤抖着。


“不许对我用这种难听的字眼!”赛里斯王子厉声呵斥道。他冷冷的盯着将军,俊秀的脸上拂过一缕优雅的浅笑:


“将军……请您务必牢记,我们从未听说有个流落民间的‘雅赫摩斯王子’,也并不清楚底比斯的祭祀们究竟在策划什么阴谋……我们只是行动迟缓,未能及时解救盟友而已……


不过,同样的错误绝不会重复第二次。伟大的汉蒂里皇帝将发誓为他的盟友报仇,处死所有犯上作乱的逆贼……不论过去或未来,赫梯帝国只承认喜克索斯皇族是埃及的合法统治者,库马努死后,我的妻子特莱瑞娜将作为这个政权唯一的继承人接管埃及,带给这里的人民繁荣而持久的太平盛世!”


“于是,您会借用公主的名分,暗中把埃及纳入赫梯的版图!……殿下!请千万三思而行啊,图里亚斯议会决不会容许您这种任性胡为的。”卡特鲁兹将军绝望的劝道。


“任性胡为?!”赛里斯不屑的冷笑一声,“我在替帝国争取利益,那群只会钩心斗角的蛀虫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说白了……他们是自己没本事,又不甘心丧失兵权吧?”


“殿下……”卡特鲁兹将军的嘴唇抖动着,面对赛里斯如此咄咄逼人的光芒,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果祭司们把皇冠赐给这个赝品,那再好不过了……可是,若他们站出来揭穿他……”


赛里斯望着帐外幽暗的天穹,陷入沉思。


当天夜里,一队人马秘密离开赫梯军营,向着千里之外的底比斯出发了。


而这群操着埃及语,商人打扮的高大男子之间,还有一位黑眼卷发的俊美青年……


5


赫梯大军刚刚进入赫姆坡里城。


出乎意料的,赛里斯并没有下令大肆搜捕溃逃的乱匪。这位本应是侵略者的异国王子打开粮仓赈济贫民,严惩喜克索斯的贪官污吏,重新整顿社会秩序,甚至为自己的士兵制订了长达百条且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律令,从非礼妇女的兽行到欺侮市民的小罪,无一例外会被处以极刑。


埃及人感到迷惑,这位赫梯皇储每占一城都会施行同样的政策。人心浮动,交杂着屈辱与钦佩的微妙感情。


真是一个拥有邪恶魅力的征服者——我亲爱的王子殿下。


苏瓦特欣赏着赛里斯华丽的淡金色长发,月神般的冰雪美貌,优雅而不失威严的举止,心里暗暗赞叹。


他对民众的反应一点也不担心,赛里斯拥有无与伦比的才华,却注定不会获得足以张显才华的漫长光阴……想象着这位高贵的王子身陷重围的情景,苏瓦特露出一丝浅笑——


伟大的汉蒂里陛下啊,若想救出心爱的儿子,就拿自己的命来交换……


不过我保证,忠诚的图里亚斯议会连这个小小的愿望也不会满足你的。


一切正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乱匪们难以抵挡正规军扎实有效的进攻,坚持不了多久就溃不成军四散奔逃。祭司们按兵不动,希蒂玛将军的部下悄悄汇集底比斯。


最重要的,赛里斯连战连捷,正一步步滑入那个最终的陷阱。


不过……真的是一切都按自己的计划进行吗?


苏瓦特轻轻皱眉。


来到烈日炎炎的埃及后,王子殿下比以前更像一座冰雕。顶着米什哈路的大名,苏瓦特再次被踢出机密会议,赛里斯看着他的眼神也让人不舒服,那是一种直刺骨髓的锐利,还带着隐约的猜疑与揣度……


而且,目前的行军速度一点不符合王子疾风闪电般的作战风格……


尼罗河辉煌的晚霞在天际间舒展开来,遥远的地平线上,几缕金光射穿浮云,夕阳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辉,赤红,淡紫,深褐,橘红,玫瑰红……所有的色彩轻轻飘旋着,一点点沉入幽暗静谧的河水……宽阔的河道两旁,茂盛的芦苇丛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苏瓦特把手伸进河水,心事重重。那个迷雾般的问题在水下沉沉浮浮,许久找不出答案。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苏瓦特抬起头,看见巴克斯踉踉跄跄从马上跳下来。


“底比斯的密信!”


苏瓦特微笑着拆开信,读着读着,笑容从脸上飞速消失。


“米什哈路大人,殿下命您立即归队,军队马上要出发了!”


远处传来传令官的喊声。


苏瓦特死死盯着手中的信,依旧一动不动,突然,他一把将信撕碎。


“大人?……”一股阴影笼罩在心头,巴克斯大气也不敢出。


“底比斯出现了一个自称雅赫摩斯王子的赝品……群众在他的煽动下,已经开始进攻皇宫。”


豪不理会如雷轰顶的巴克斯,苏瓦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库马努的狗命恐怕长不了,一旦底比斯周边陷入混乱,奸诈谨慎的赫梯人可能会避开山谷,改由较慢的水路从西边城门进入皇城,那时我们仅有的四千伏兵就作废了……巴克斯,立即通知你父亲,让他率领一千士兵撤到皇城南面,其余人马留在城北山谷原地待命!”


苏瓦特盯着波涛汹涌的河面,一字一句的说:


“还有……通知神官们,没有看到先帝的黄金剑,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


“大人……您……”


巴克斯渐渐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身后再次传来传令官的催促,两人面色沉重的对望着,巴克斯俯身轻吻一下苏瓦特的披风,退下了。


苏瓦特瞥见他眼角隐隐闪烁的忧虑与焦灼,轻叹一声,向芦苇丛外骑在战马上的赛里斯王子走去。


“爱卿怎么来得这么晚,有什么心事吗?”


水晶碰撞般的优美音色,纠缠着疑惑与试探。


“臣很好,多谢殿下关心。”避开王子的目光,苏瓦特纵身跃上马,护送着他追向远处的大部队。


找人冒充雅赫摩斯挑拨民众,再以为盟友报仇之名一举占领底比斯……


赛里斯,你比汉蒂里还要出色,真是个天才的阴谋家。


既然你这么喜欢底比斯,我就大大方方把它让给你……


苏瓦特望着前方那头随风飞舞的金发,紧紧咬住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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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11:36: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咒语之剑

第三节 剑锋.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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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正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底比斯的暴动愈演愈烈。现在,似乎只需静候皇宫失陷的佳音。


可是冥冥中……总觉得不安。


阿蒙神庙对先帝之子始终不理不睬。胜利来得过于轻松,喜克索斯军队毕竟受过正轨训练,败给这种流民真是匪夷所思……


更蹊跷的是,尽管流民们不堪一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成为俘虏。即使赫梯士兵费尽千辛万苦将某个叛贼押入大牢,第二天打开牢门,一定会发现他的尸体…… 或是剖腹自尽,或是切断自己的喉管……


赛里斯一阵心寒……他想起了传说中那些追随卡美斯惨死疆场埋在黄沙下的无头战士,想起了十五年前底比斯陷落时,跳河自杀的几百名宫女……


好可怕的魔力啊,尊敬的卡美斯陛下!


赛里斯笑了。


如果您的儿子雅赫摩斯还活着,我的计谋一定会被神官们戳穿……


如果那位王子还活着……


晨风卷起纱帐,工作了一整夜,赛里斯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


“喜克索斯皇帝死了!”


“库马努那个暴君被市民砍死在床上!”


“真的吗?听说卡美斯法老的儿子出现在底比斯,是他发动的起义……”


惊天动地的消息暴风般席卷了尼罗河两岸,横扫无数村庄与城市,稀稀疏疏的火光化为焚尽一切的烈焰,从底比斯到孟菲斯,从三角洲到西奈半岛,整个埃及跌入一片黑色的疯狂,平民们冲上街头,烧毁官府抢劫粮仓,砸碎侵略者留下的建筑与神像,喜克索斯官员被拖出来游街,然后活生生的一条条撕成肉串,烹好煮熟,摆在广场中心供市民们举行狂欢的盛宴。


癫狂,混乱,恐怖……当信鸽带着最新消息于黎明时分飞回卡特鲁兹将军身边时,他立即走进王子的营帐,以最简洁的词句汇报了情况。


“库马努刚刚毙命,雅赫摩斯在群众的拥护下接管了皇宫。”


努力拂去心头的阴影,赛里斯松了口气:


“很好!通令全军加快速度,天黑前必须赶到埃及皇城!”


“是,殿下。”


卡特鲁兹将军刚要退下,赛里斯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将军……阿蒙神庙的祭司们,对这次事变作何反应?”


卡特鲁兹仔细回忆着刚刚接到的通报:


“他们……似乎并没有公开拥护这位‘雅赫摩斯’王子。”


赛里斯脸色渐渐黯淡下去,卡特鲁兹小心翼翼的补充道:


“当然……他们也没有跳出来声讨这个骗子。”


“该死!”


小声骂了一句,赛里斯突然想到什么,苍白的脸熠熠发光,他狠狠盯着卡特鲁兹将军:


“我还有一个问题,将军……我们可爱的雅赫摩斯王子去神庙索要他父亲的皇冠时,祭司们对他态度究竟如何?”


“这个……信上没有提到……”将军结结巴巴的回答。


“够了!我全都明白了……”


赛里斯神色凝重的靠回软榻里。


夜雾散尽,当苏瓦特奉命整顿好丹搭拉的驻军回到王子身边,已是正午时分。


精心搭好的陷阱已经向赛里斯敞开怀抱,等这位赫梯太子进入皇城,处死假冒的雅赫摩斯王子,再被暴怒的民众搅得焦头烂额时,他们会悄悄烧毁城西可供逃生的渡船,南北夹击底比斯,切断赛里斯的后路……


为了绝对安全,除了希蒂玛和他直属的一百名战士外,没人知道真正的雅赫摩斯王子在哪里。埋伏在山谷里的三千将士,包括阿蒙神庙的祭司们,也仅是听命行事……


当然,他们的疑惑很快就会解开。


苏瓦特跳下马,捧起一掬尼罗河水,贪婪的饮着。清凉的河水润湿了他的脸庞,也洗去了他脸上的尘土与血迹……


“我们一直前进缓慢,现在离底比斯不到三十里竟然又停下来。真的好奇怪!……”


芦苇丛后面传来两个士兵的交谈声,苏瓦特一边擦洗着双手,一边悉心的倾听。


“哈,还有更奇怪的呢……王子今早带走了四千士兵,听说是要绕过东面沙漠……只留下拉玛和库苏两位大人原地待命。”


什么?!


手掌猛然陷入水底的细砂,苏瓦特剧烈的喘息着。


赛里斯,他还是发现了……


鲜血顺着胸口滑落河水,荡起一圈圈妖异的红晕。


“您的伤口又裂开了……”


头顶是重重帐幔,一双温柔的手为他拭去冷汗。


“巴克斯吗……”干裂的,嘶哑的嗓音,抑制不住的叹息。“赛里斯今早亲率四千士兵,从南面包抄皇城……现在,恐怕已经和你父亲的人马遭遇了。”


少年的脸色变得惨白。


将手轻轻放在巴克斯肩上,深邃美丽的黑眸闪烁着近乎神明的肃穆光辉。


“巴克斯,你成为我的部下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你真的愿意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用鲜血与生命效忠我……为我牺牲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吗?”


“是的……雅赫摩斯殿下。”在那穿透灵魂的目光下,巴克斯如同魔咒俯身唤出这个神圣的名字。


双膝不由自主的跪下,他将脸埋进主人的披风里,梦呓般的一遍遍重复着誓言。


“对不起……巴克斯。”


苏瓦特温柔的抚摸着他短短的黑发,在上面落下一个淡淡的吻。


一个蒙面年轻人趁着正午的沙风,乘快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赫梯军营。他刚刚潜入底比斯山谷,拉玛与库苏就找到了目送他远去的米什哈路大人。


于是,赛里斯王子两位最忠实的副官奉主人之命,开始片刻不离的陪伴在苏瓦特左右。


金浪翻卷,漫天飞舞的沙尘背后,隐隐露出一群戎装的武士,挡住赫梯人前进的道路。为首的高大男人身披镶银战袍,细密的纹路沿着小麦色的颧骨蜿蜒而上,雕画出他坚毅的轮廓。赛里斯的目光掠过男人暗绿色的眼影,花白的发,最后停在他手中那柄沉重的战斧上——陈旧,却盘绕着金蛇的斧柄——那是历代法老的近卫军统率才配拥有的武器。


赛里斯对自己的迟钝暗暗恼怒。


既不承认也不反对,祭司的暧昧态度多半出于疑虑。可当那个冒牌货冲进神庙索要法老的金冠时,终于遭到毫不客气的拒绝……佯装失败节节败退,从背后包抄底比斯只等他落入陷阱……


想到这里,赛里斯不禁冷汗涔涔。


无数丝线牵引着碎片从水底浮起,跳起空灵的舞蹈,拼成一个完美的圆,而丝线的那一头,没入无边的黑暗,指向黑暗中操纵它们的手……神官的背后站着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的背后,又站着谁?


狂热的光辉穿透苍白的肌肤,赛里斯目光灼灼的盯着男人,大声喊道:


“久仰大名……科利思.希蒂玛将军!倘若今天被我军俘获,能否可以告诉在下……您那偷偷摸摸不敢露面的主子究竟是谁?”


随着震天动地的嘶吼,狂怒的埃及士兵们披头散发挥舞着长矛野兽般的冲了过来。仔细揣摩着希蒂玛瞬息万变的表情,赛里斯优雅的笑了。唰的拨出佩剑,飞舞的长发与狂砂烈日交织成耀眼的灿金色,月神的光辉瞬间降临白昼。


赛里斯冷眼望着越来越近的敌人,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我会等着你带领援军从天而降的……传说中的雅赫摩斯王子!


*********************************************************


滚滚尘浪起起伏伏伸向地平线,暮霭沉沉,远方的哀嚎呐喊撕碎了晚风的呜咽,喘息着颤抖着,卷起层层黄沙冲到他们脚下。


四千名赫梯士兵屏息凝神等候在黑暗中。库苏走到苏瓦特身后,不经意的叹息着:


“战斗还没结束吗?好可怕的意志力!……究竟是什么信念让那群埃及人如此疯狂?”


没有回应。


“可惜没有援军迟早都会失败。提起援军……会不会藏在这片山谷里呢? ”


拉玛瞥着苏瓦特沉默的背影,顺口接了一句。


苏瓦特轻哼一声,头也不回的问道:


“弓兵队长若有疑问,何不立即带上一对人马,到山谷里搜查呢?”


阴风嘶叫着窜过黑黝黝的岩洞,拉玛咽口唾沫,压低了声音:


“还是算了吧……天色已晚,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恐怕会遇到危险。”


一抹冷笑扭曲了嘴唇,苏瓦特没有说什么,继续欣赏着沙漠的夜景。


“米什哈路大人,底比斯山谷东边还有一个出口,我们不妨抽出一部分人守在那里,等待敌人自己出来。”


唇角不易察觉的抽动了一下,这次是库苏的声音。双颊瞬间冰冷,苏瓦特猛然回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两名副官:


“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啊!只要阁下不怕分散兵力招来危险,并且……”


两道幽暗的目光射向拉玛和库苏,魔魇般缠住他们的视线。


“愿意承担任何私自行动的恶果,接受赛里斯殿下的惩罚!”


暗流涌动的沉默。


“就按米什哈路大人说的办吧,毕竟……大人在这里的职位最高。”


拉玛扯扯库苏的袖子,两人悻悻的退下了。


苏瓦特目送着他们离去,转过身,凄迷的目光飞过黑影重叠的山谷,飞向地平线上,那沙尘翻滚的战场。


在漫天寒星漠然的注视下,一缕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面颊悄然滑落。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蜷缩在黑暗的岩洞里,死死捏住手中的长矛。战斗已经打响两个小时,希蒂玛将军始终没有发来求援信号。当他们终于按捺不住胸中的愤怒与焦躁,几乎一哄而上冲出山谷时,一名年轻士兵从天而降,策马挡在山谷的出口。


“希蒂玛将军有令!立即从东面峡谷撤退――”


“将军怎么会下这种命令!让我们离开……他想留下来自寻死路吗?”


“别信那小子!他一定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震惊与疑惑过后,狂怒的巨浪淹没众人。烧红了眼睛的士兵挥舞着长矛扑过来,要将年轻人砍成肉酱。


“住手——”


年轻人敏捷的跳上一块巨岩,猛然拨出背后的长剑。


“真是一介莽夫……你们连卡美斯陛下的旨意也胆敢违抗吗?”


死一般的肃静笼罩着众人,青年手中的长剑散发出神圣而威严的光辉,金蛇盘绕的剑柄,无数红兰宝石绘成的莲花图样,剑鞘中寒冰般的铁刃,还有上面那行黯淡的象形文字……


“我奉先帝之子……雅赫摩斯殿下的旨意,命令全军立即撤离底比斯!八千赫梯大军已在附近严阵以待,正面冲突只会招致全军覆没……听我的指挥,所有将士分成十队,按顺序从东面出口秘密撤退,且勿惊动驻扎在山谷北面的敌军,离开底比斯后,立即跟随长官回到原属地待命……我主雅赫摩斯殿下对天发誓,埃及的众神一定会保佑他的勇士们平安脱险!”


年轻人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神色肃穆的俯视着众人,宛如天神的使者。


“殿下……雅赫摩斯殿下万岁!”


沙哑的呼喊声隐没在苍凉的山谷间,士兵们黑压压一片伏在年轻人脚下,啜泣着,颤抖着,健康的人架起断了腿的战友,稚气未脱的少年搀扶着白发苍苍的父亲,人们一个个走过年轻人,俯下神,虔诚的亲吻那柄血迹班班的剑鞘,然后分成纵队,追随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最后一缕晚霞,沉默无声的撤离了山谷。


当拖后的一百名战士终于撤入底比斯东侧的沙漠时,身后的山谷瞬间被无数把火炬照亮。黄沙翻滚战马嘶鸣,赛里斯王子率领得胜归来的赫梯大军,将出口层层堵住。


年轻人突然停下来,他的目光划过高据在战马上的赛里斯王子,停在他身后那辆囚车上。


握着黄金剑的手微微发抖。


“你是希蒂玛将军的儿子……巴克斯.希蒂玛吗?”


身后传来一个温暖而深沉的声音。


“是的……”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巴克斯突然想起什么,警惕的回过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啊……”


不远处的沙丘上隐隐浮现出一个人形,面容在飞舞的沙尘背后模糊不清。


巴克斯使劲揉揉眼睛,沙丘上又变得空无一人。


“您本可以请求援军的,希蒂玛将军。”


赛里斯望着囚车内浑身血污的男人,脸色阴沉。没有得到回答,他跳下马,从沙地里捡起一块盾牌的碎片。


“这座山谷里埋伏着几千名士兵吧?他们都躲到哪里去了呢?”


赛里斯意味深长的瞥了囚犯一眼,那名男子仍然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好吧,我也不想多费唇舌……”


赛里斯走到囚车前,雪白的长袍在狂风中飞舞。


“只要您交待出叛乱主使人的下落,不仅可免除一死,我还会赐给您一辈子享用不尽的黄金,以及卡美斯陛下也不曾给予您的至高权利……相反,您若拒不交待,就休怪赫梯军法残酷无情!”


“殿下所说的至高权利……是作为傀儡,替赫梯野心家奴役埃及百姓的特权吗?”


轻轻抬起拴着铁链的手,希蒂玛将军傲然回答道,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我只能谢绝您的好意。”


赛里斯死死盯着那憔悴却坚毅的脸,神情急遽的变化着,最后,他掩着嘴,吃吃的笑了。


“很好!忠心耿耿的希蒂玛将军,希望您不会为说过的话后悔!”


止住笑,赛里斯跃上马,目光阴冷的掷下一句,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幕后主使者是谁,我迟早会找到他的!”


希蒂玛身子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赛里斯早已策马飞驰而去。


当天夜里,底比斯在八千赫梯大军的围攻下失守,入主皇宫不到三天的“雅赫摩斯王子”以妖言惑众的罪名被赛里斯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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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11:36: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咒语之剑

第四节 冥府赞歌(更新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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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梯帝国近卫队长苏瓦特阁下到!”


一声轰响,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了,潮湿阴冷的黑暗迎面扑来,密室中迷漫着腐烂发霉的气味,冰冷的水滴顺着石壁流下来。火光中,苏瓦特隐约看到几十根残破的巨柱擎起低沉的穹顶和石壁上方曲折的回廊,而密室正中的木桩上,绑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


“这就是卡美斯法老的旧臣,大名鼎鼎的希蒂玛将军。”库苏在苏瓦特耳边轻声提醒,随后还不忘恶毒的一笑,“您贻误战机,赛里斯殿下万分恼火……但您今天若能将功补过,从囚犯口里逼问出暴乱主使人的下落,我们仁慈的殿下会不计前嫌,好好的嘉奖您……”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湮没了苏瓦特……


他几乎没有勇气正眼看着希蒂玛:鲜血从他大腿上几寸长的裂口汩汩的涌出来,他全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已经发炎,流脓,乌黑的血渍和腐烂的皮肉粘连在一起,在几乎被撕成碎片的衣服下更显得触目惊心。原本乌黑的头发短短几天内变得花白,凌乱的贴在消瘦的脸上…..仅仅半个月的时间,那个威严勇猛的希蒂玛将军永远消逝了,如今在他面前的,仅是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一具没有生气的濒死肉体……


……希蒂玛缓缓睁开了眼睛,苏瓦特的心也随之抽动了一下,将军精疲力竭的黑色眸子里瞬间燃起一小搓狂喜的火苗。苏瓦特一阵窒息,心脏疯狂的跳动着,仿佛要挣出脆弱的胸膛。突然,将军眼里的火焰熄灭了,短暂的光辉转瞬间沉入孤独而沉寂的黑暗中。


“……久仰大名,赛里斯王子最忠实的走狗…….赫梯帝国近卫队队长……米什哈路.苏瓦特阁下。”


平静的声音随着冰冷的气流缓缓飞散,跌落在石板上,溅起无数破碎的冰片。


苏瓦特身子一震,身后两道探询的目光利箭般的射向自己——那是赛里斯王子最得力的亲信——弓兵队队长拉玛和步兵队队长库苏。


避开他们穷追不舍的目光,苏瓦特转身坐到一张石椅里,将苍白的脸隐藏在一片黑暗中。


“拿铁鞭来!”


他一咬牙,低声喝道。


银灰色的铁鞭如同疯狂的长蛇,雨点般落在希蒂玛身上,贪婪的舔噬着他血肉模糊的脊背,直到白色的铁鳞被鲜血染成暗红色,坚硬的蛇头精疲力竭的垂下,耷拉在冰冷的地板上。


苏瓦特气喘吁吁的停下手:“……还不肯招吗?只要供出主使人,就可免你一死!”


希蒂玛一声不吭,消瘦的双手紧紧抱住木桩。


“不愧是卡美斯法老最得力的助手!意志力真非一般人所能想象!”拉玛啧啧称赞道,他轻轻一拍手,“来人,烙铁伺候!”


苏瓦特耳旁一阵轰响,等他回过神来,库苏已经抄起一根下端烧得通红的铁棒,献到自己面前。


“阁下,请!”库苏对他微微一笑。


苏瓦特接过铁棒,慢慢走到将军面前,他望着希蒂玛鲜血淋漓得脊背,猛的闭上眼睛。


随着铁棒尖利的嘶鸣,希蒂玛的身体疯狂的抽搐起来,本已血肉模糊的脊背散发出木炭的糊味,而烙铁移去的地方,只留下一片焦黑。将军的脸已经痛得扭曲,可他还是死死咬住嘴唇,那伤痕累累的嘴角,蓦然流下一缕鲜血。


“烙铁对这个顽固的人根本没用啊,苏瓦特阁下,我们是不是换一种方法?……”


“够了!”苏瓦特低声喝止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两位请退下吧。”


拉玛和库苏面面相觑,犹豫片刻,谄笑着威胁:“尊敬的米什哈路大人,您恐怕忘了王子的吩咐吧?倘若您不能逼问出主犯的下落……”


苏瓦特突然一把将铁棒摔到地上,冷笑着盯着两个部下:


“逼问到他把舌头咬断我就能将功补过了?王子殿下最重要的犯人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脱不了干系。请两位立即退下!听见没有!?”


“是,阁下…….”被一向温和的长官突然爆发的怒气彻底震住,拉玛和库苏只好悻悻的退了出来。


沉重的木门又在身后关上了,密室里终于只剩下他和希蒂玛两个人。苏瓦特一步跨过去,伏在希蒂玛面前,声音中包含着压抑不住剧创的痛苦:


“将军,你……你现在怎么样了?”


希蒂玛吃力的睁开眼睛,眸子里的光辉已经渐渐涣散,他剧烈的喘息着,嘴角微微抽动,似要说什么,突然,他的目光掠过苏瓦特的肩膀,死死盯着上方幽暗的回廊,苏瓦特一惊,用余光顺着那个方向望去,隐隐约约看到黑暗的立柱背后,晃过一个人影。


希蒂玛突然狂笑起来:


“赛里斯你这个奸贼!派走狗来拷问我还不够吗?你鬼鬼祟祟躲在暗处想偷听些什么?出来吧!叛乱主谋者的下落……我全告诉你!”


火光猛烈的摇晃了一下,黑暗中隐隐浮出一条白色的人影,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赛里斯苍白的脸阴郁得可怕。


“您终于想通了,尊敬的希蒂玛将军!能否现在就给在下一点提示……您的主子是谁?他现在何处?”


“真是性急啊……”


希蒂玛哈哈大笑,随即陈下脸,一字一句的说:


“他就在底比斯阿蒙神庙地下的密室里。不过……那可是神圣的禁地,为了避免触怒众神,您必须在祭司的陪伴下走进密室,而且不能带一兵一卒。”


赛里斯一言不发的盯着希蒂玛,猛然转身,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几十根火炬静静的燃烧着,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石版上,在黑暗中激起清脆的回声。


苏瓦特已经全明白了,紧握的拳头几乎攥出血来,颤抖着张开嘴,喉咙却干哑的发不出一个字。


他们静静的对望着,那短短的几十秒在苏瓦特心中竟如一万年一般漫长……突然,一丝淡淡的微笑浮上将军苍白的嘴唇,苏瓦特望着他眼中平静深沉的目光……那里有战士的信念,有臣子的忠诚,更有……父辈对孩子的爱怜和谅解……


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温暖包围了他,苏瓦特并不知道----这将是科利思.希蒂玛将军留给他的最后回忆。


黄金剑在黑暗中燃起幽暗的光华,十二位祭司跪在巴克斯面前,为首的老神官抬起头,沙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阁下请放心。以太阳神阿蒙-拉的名义起誓……我们会用生命守护这片土地,直到这微不足道的躯体化为尘土……”


巴克斯轻轻点了点头。


幽暗肃静的甬道里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甬道的另一头,垂落的珠帘背后,一个人影隐隐绰绰。


“希蒂玛将军的儿子……你替雅赫摩斯带来了黄金剑吗?”


“是的……”


熟悉的声音,温和,威严,带着无法抗拒的魔力,巴克斯不由自主的回答了声音的主人。


“我等了他那么多年,他还是没来啊……”


那淡淡的,失落的叹息让巴克斯瞬间寒毛倒竖。


“等等!您是谁……”


巴克斯冲过去,掀起珠帘,后面早已空无一人。


××××××××××××××××××××××××××××


深紫色的夜幕中升起几颗黯淡的星辰,一阵阵雷声在天边隐隐回荡,几百根金色巨柱笔直的升向上空,擎起那遮蔽了苍穹的黑暗羽翼,几千位埃及神灵缓缓走向褪色的壁画深处,低沉的叹息在静谧之海里升腾,弥散,随着尼罗河畔淡蓝色的水雾,轻轻托起那黄金岛屿般的阿蒙神庙……


幽暗的大殿深处,无数根跳跃闪烁的白蜡烛如同灿烂的银河,从地底飞旋而起,点亮了高大的法老石像……赛里斯王子站在一片阴影中,长长的金发在夜风中飘拂。他抬起头,仰望着石像那笼罩在烛光下的脸庞。


“赛里斯殿下,没想到您还是一个人来了……”


赛里斯回过头,十二位身着白袍的大神官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


“我并不是一个人……这座神庙外面,还有八千全副武装的赫梯将士。”


赛里斯平静的回答。


为首的老神官点了点头:


“老朽不得不钦佩您的勇气……那么,请随我来吧。”


我乃田野中的王子,


我乃奥锡里斯,


我乃何露斯与拉,


与奥锡里斯合而为一。


我在他诞生之室中,


守卫着他的门户。


我在他诞生之时出世,


我乃奥锡里斯。


拥有他的心与他的力,


我的青春


永远和他的青春一起,在他走过的地方


同获新生。


将他的杀害者杀害,我的心


从黑暗中上升;


于是,完成他的报复。


我也为自己复了仇。


把一切奉献给他


装饰我的祭坛。


他携带我一同


从死亡中上升。


神官们苍白的背影漂浮在前方的黑暗中,时远时近。手板轻摇,悠扬低缓的吟唱掠过立柱上沉默的众神,回音重叠交错,汇集成循环往复的魔咒,回荡在永无穷尽的长廊深处。


“他们在唱什么?”赛里斯轻声问。


“那是《亡灵书》,赛里斯殿下。”老神官回答,“……四季轮回,奥锡里斯死而复生。我们与时间的创造者同在,而真正的人生,是从死后开始的。埃及人将这种信念写进悼词,带着对亡者的祝福,刻入棺木。”


“多么冷漠的民族啊……与赫梯人完全相反。”


赛里斯迷惑的自言自语:“我们狂热贪婪的只为现在而活,你们却把所有希望寄托于来世……”


他停下脚步,透过廊柱,遥望着苍茫夜色下静静流淌的尼罗河与闪烁着点点金光的沙漠。


“……几千年来,人们在这片土地上出生,耕耘,与爱人结合,生养下一代,平静的走过一生,又满怀喜悦奔赴死亡……冷眼旁观着阴谋,残杀,看着皇朝兴起,又衰落,一代代帝王老去,化为尘土……我原以为这个民族永远会生活在冷漠与宁静中……可惜我错了……”


赛里斯盯着老神官,眼中闪烁着恍惚的幻彩:


“我亲眼见过它的顽固与疯狂……告诉我,什么样的帝王才能征服这个民族?”


老神官没有回答,几千只火把照亮了长廊尽头的石门。赛里斯走下门后面通向地下室的台阶,苍老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殿下……人们为死者送葬时,也会吟唱这部《亡灵书》。”


石门在身后合上了……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身黑衣的青年穿过重重暗道,登上一级级石阶,终于来到密室。火把呼啸着升起,照亮他深邃的黑眸和美丽的金色皮肤。推开那扇石窗,一缕幽光从天井倾泻而下,冰冷的水珠从手边滴落。


……一颗水珠从头顶的黑暗中滴落,划过脸颊,战栗的寒意顺着脊髓直袭头顶,黑暗中的甬道逐渐清晰,赛里斯紧紧握住佩剑,顺着石阶向下走去。


……青年欣赏着赛里斯小心翼翼走下石阶的修长身影,灿出一抹微笑,轻轻拉动机关。


……无数石块从天而降,赛里斯单手撑住地面,一个侧翻滚到墙脚,石块轰鸣着落下,将他困在中央。脚踝压断了,剧痛传遍全身,他咬紧牙关,双手一点点撬开碎石。


……眉峰轻挑,黑衣青年望着那满身尘土,踉踉跄跄爬出石堆的赫梯王子,毫不犹豫启动了下一道机关。


……成千上万支利箭飞蝗般扑过来,赛里斯转身贴紧墙壁,箭头蹭着衣袖疾驰而去,扯下一片片碎布。轻轻喘了口气,刚要离开,空气中飘来诡异的颤动,他猛然转身,利箭又从相反的方向射来,手忙脚乱的拔出佩剑,剑锋呼啸中飞蝗们嘶叫着坠落,最终一切又复归死寂。咣当一声,佩剑重重的砸在地上,温热粘稠的液体从肩头汩汩冒出,赛里斯呻吟一声,跪坐在地上,抽搐的手臂不自觉的摩挲着石壁。


……啧啧赞叹着搭上最后一支箭,青年拉开强弓,对准那负伤的美丽王子。突然一阵轰鸣,石壁裂开了。


……神志恍惚的睁开眼,无数簇火光呼啸而起,璀璨的金色翻滚咆哮着吞噬了他。


智慧之神透特,爱与生育的守护者伊西斯,尼罗河之母哈托尔,皇权的保卫者何露斯……还有传说中埃及的第一位法老——冥府之王奥锡里斯。天顶的尘埃宛如层层金雨,纷纷扬扬的洒落,众神幽暗的双眼在雨滴背后若隐若现,他们的身形逐渐凸显,轻颤着浮出壁画,在火光中投下凝固的黑影。


火光再次熄灭,死亡的使者阿奴比斯伏在密室中央的石棺旁,竖起黑色的耳朵,两眼闪闪发光……赛里斯着魔般的走过去,轻声念出石棺上那行被有意涂抹,模糊不清的铭文。


“伟大的阿蒙-拉之子,人间的何露斯,底比斯皇朝的末代法老……莫雷赛塔.卡美斯陛下……”


青年像被雷电击中,无法动弹,无法呼吸……拉起长弓的手停在半空,紧绷的箭头咝咝作响,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毒蛇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猎物,赫梯皇储拖着血迹斑斑的白袍,在石棺前深深跪下,他伸手抚摸着棺盖,虔诚的祈祷着什么……突然,赛里斯站起来,用劲全身力气推开棺盖……


“住手——”


倾覆天地的恐惧传遍他的全身,利剑嘶鸣着飞了出去。一声巨响,密室轰然倒塌。


震耳欲聋的黑暗将他埋入地下,昏迷中,赛里斯听到一声微弱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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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11:36: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咒语之剑

第五节 永生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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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醒醒!”


“……殿下,您的伤口还痛吗?”


赛里斯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到卡特鲁兹将军惨白的面庞,他的身后,还有拉玛,库苏和几十名平日最亲近的军官。


试着抬起手臂,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几乎晕过去,肩骨断裂了,脚上绑着石膏,全身上下布满深深浅浅的割伤,而且……胸口又莫名其妙多了几圈绷带。


“微臣罪该万死,没能保护好殿下……”


卡特鲁兹将军突然跪在赛里斯面前,


“大家听见巨响都吓得魂飞魄散,一窝蜂似的冲进去逮捕了那群神官……我们挖了整整大半夜,才从倒塌的密室下面救出您……您当时浑身是血,胸前插着半截箭,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双头鹰匕首,身旁的石块都被扎碎了……”


“原来如此……”


赛里斯虚弱的一笑,从发辫里解下匕首,打量着,“多亏了这位老朋友。要不是昏迷前及时把头顶的石块砍碎,我早就窒息而死了。”


“老臣从一开始就反对您的计划,可您还是那么任性!”


卡特鲁兹将军再也忍不住了,老泪纵横的呜咽着,


“勇于冒险对普通战士是不可或缺的,但对肩负着帝国命运的皇储而言,却是最不负责任的表现……臣受皇帝重托,守护着您一天天长大。您是臣见过的,赫梯历史上最才华横溢的王子,将来也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君主……可您太执着于那些华丽而虚幻的东西了,狂热到可以抛弃身后的万民,甚至自己的性命!殿下,老臣真的担心您有一天会……有一天会……”


“您是在咒我吗,卡特鲁兹将军……”


赛里斯的笑容黯淡下来,轻轻一挥手,“你们都退下吧。这次是我不对,我会好好反省。”


众人忧虑的退下了,卡特鲁兹将军却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赛里斯疲倦的问。


“老臣只有一件事要请示……”


卡特鲁兹小心翼翼的说,“参与谋害殿下的十二位神官中,有一个人曾向殿下射出致命的一箭……”


“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向我放的箭,他们只是把我送进了密室。”赛里斯淡淡的打断他的话。


“殿下!”卡特鲁兹惊呆了,“难道还有第十三个人参与这次阴谋?殿下知道他是谁?”


赛里斯的脸色急遽变化着,最后他叹息一声,轻声问道:


“将军,您认为什么样的帝王能征服埃及?让这个淡漠而顽固的民族膜拜你,追随你,心甘情愿为你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个……”将军犹豫了。


赛里斯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我开始也并不明白,直到阿蒙神庙的祭司唱着献给死者的亡灵书,将我送进墓室……不论埃及的君主们如何吹嘘自己是阿蒙之子,神官们心中的主人却永远也不会改变……当他们甘愿为某个法老抛下性命时,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战栗,


“在他们心中,这位法老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太阳神。”


“殿下,您……”卡特鲁兹彻底愣住了,他焦虑的盯着赛里斯,吐不出一个字。


“罢了,您说我追求虚幻的东西也好。”


赛里斯悲哀的一笑,


“……我跪在卡美斯法老的石棺前,祈求他把埃及赐给我……因为没有他的旨意,我永远也征服不了这个民族……我以赫梯众神的名义诉说着誓言……一遍又一遍……我会给予他的人民永久的繁荣与和平,带领他们重返他生前创造的黄金盛世……”


“殿下,您真是疯了……”卡特鲁兹喃喃的说。


“或许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冥冥之中,我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


赛里斯垂下头,双眸沉浸在梦幻般的光华中。


许久,他望着将军,面容又恢复了冷酷与平静:


“至于那第十三个阴谋者,您不必费心调查了……我很快会让他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赛里斯从神庙获救的第二天,针对埃及战俘和十二位祭司的拷问正式开始。王子的亲信满怀疯狂的报复心理,使用了针板,肉刺,烙铁,铡刀……以及所有他们想象得到的刑具,展开了赫梯历史上最血腥的审问……


昏暗阴冷的牢房密密麻麻挤满了近百名囚犯,他们精疲力竭的靠在一起,有的人被打断腿,有的人被割下了手指,鲜血和脓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憋闷的牢房里发出隐隐的恶臭……


“将军,辜负了您的重托……老朽深感愧疚。”白发苍苍的老神官幽幽的道着歉。


希蒂玛睁开眼睛,平和的一笑,“不,您已经尽力了……我一时冲动,不仅没给雅赫摩斯殿下带来丝毫帮助,还把本应远离政治的圣地连累进来……”


希蒂玛剧烈的咳嗽起来,顿了顿,继续说道:“……早在发动政变前,我就有为雅赫摩斯殿下流干最后一滴血的准备。不幸中的万幸,军队的主力已经保存下来。我现在活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反倒无时无刻不在增加殿下的痛苦……“


所有人都在他悲哀的注视中垂下头,负伤者颓然靠在战友的肩上,年幼的少年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整个牢房笼罩在死一般的黑暗与沉寂中。


“将军,我想…… 我能帮助大家摆脱现在的屈辱。”


突然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


希蒂玛一惊,一位还是个少年的小神官走上前来,从衣服里取出一条布袋,轻轻展开,粘稠的白色粉末在黑暗中散发出平静而神秘的光辉。


他将粉末倒入一樽残破的水瓶,看着银色的光点随着清冷的波纹缓缓散开,然后端起水瓶,捧到希蒂玛面前,平静的说:


“这是阿蒙神庙世代密藏的‘忘忧之水’……自古以来,自愿成为众神祭品的善男信女都会喝下它,然后毫无痛苦的死去…… 十五年前底比斯陷落时,那些来不及撤退的臣子们也是靠着它,才在喜克索斯人的地牢里逃离了他们死也不愿忍受的侮辱……”


令人窒息的寂静过后,人们爆发出一阵狂喜的轻呼,他们颤栗着,叹息着,兴奋的议论着,仿佛在苦难的地狱中突然找到了一束明亮的火焰,一缕通向极乐世界的曙光……


希蒂玛望着小神官短短的黑发,柔和的眼眸,腼腆却坚定的神情……突然袭来的震惊与痛苦几乎撕裂他的心,他拼命抑制住喉头的哽咽,点点头,用沙哑的声音说:


“谢谢你……我的孩子。把它分给大家吧。”


人们捧着残破的木碗,感激的走到小神官面前,从他手里分得一点能让人们脱离所有痛苦与磨难的圣水。


“等等,不要太多,年纪大的人一点就够了。”小神官轻轻拦住莫兰总督。


“孩子……感谢你救了我们大家。”老人伸出瘦骨嶙峋的手,颤颤巍巍的放在小神官肩上。他指指身旁的青年,“这是我的儿子凯迪克……这样的时刻竟有亲人陪在身旁,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小神官一愣,狠狠咬住嘴唇,没有回答。


“将军,只有最后一点了,这是给您的。”小神官回到了希蒂玛身旁。


“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孩子……我还有这个。”希蒂玛瞥了一眼那仅存一点的白粉,从血淋淋的护腿里掏出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


“这是卡美斯陛下给我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我一生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得到过他赏赐的无数黄金,珍宝,战马和奴隶,但在我心中,任何东西都比不上这把小小的匕首……


那时陛下刚刚攻陷喜克索斯人最重要的据点基泽,在无数战利品中发现了一对铁制匕首。他将其中一把留给雅赫摩斯王子,另一把送给了我。那时铁器比现在还珍贵,是皇族才能拥有的奢侈品。我本想推辞,可陛下竟向我抱怨起雅赫摩斯殿下不知道珍惜,几下就把这宝贝弄丢了,还半开玩笑的说早知如此,应该把成对匕首都送给我的儿子巴克斯作生日礼物……


我到现在还记得陛下那略带恼怒的笑容,仿佛站在我面前不是万人景仰的君王,而只是一个宠溺着孩子的,温柔的父亲……”


希蒂玛哽住了,他颤抖的轻拂着寒光闪闪的刀刃,继续说道,


“当天我就乘船回到了底比斯,一周后,从下游传来陛下去世的噩耗……十五年来我和巴克斯颠沛流离,难得见面……而每次相逢,我总会忘记捎给他这份礼物…… 或许内心深处,我是害怕他粗心大意,将这剩下的一把匕首也给弄丢了……这是卡美斯陛下留给我的最后的回忆……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补偿巴克斯了,我还真是个自私的父亲啊……”


小神官的望着将军愧疚的面容,沉默许久,温柔的劝道:“……看着大家死去会很痛苦的,您还是拿走这些药吧。”


“ ……正因为如此,我才绝不能让一个孩子承受这一切。”希蒂玛笑了,抚摸着小神官短短的黑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与庄重。


他站起来,威严的扫视着众人:


“埃及法老卡美斯英勇无畏的战士们,底比斯皇朝最忠诚的臣子们,永恒的快乐与宁静将为你们所有人敞开大门,冥界之主奥锡里斯神圣的天平会洗去你们生前所受的冤屈,赐予每个人应得的尊严与荣耀。生死与共的战友将一起登上金光闪耀的圣舟,超越一切痛苦与劫难,飞向那大地深处的乐土,回到我们永远的君主卡美斯陛下身旁……”


所有人都虔诚的举起碗,仿佛不是在迎接死亡的羽翼,而是即将踏上神圣而欢乐的旅途。他们喝下碗中的毒药,一个接一个来到希蒂玛面前,恭敬的向他行礼,然后围坐在一片黑暗中,紧紧依偎在一起,在颤栗的狂喜中静静等待阿奴比斯的降临。


“将军……”


希蒂玛回过头,看到小神官端着最后一碗毒药,来到自己面前。


“孩子,你怎么这样固执……”希蒂玛愣住了。


“您的儿子巴克斯不在这里,而我一出生就是孤儿…….既然如此,请允许我以儿子的身份,守住您的最后一刻吧。”小神官把酒献到了希蒂玛手里。


希蒂玛心头一震,少年温柔腼腆的笑容与记忆中巴克斯的脸重叠在一起,灵魂深处最后的高墙轰然倒塌,希蒂玛泪流满面,亲吻着小神官的额头,郑重的把匕首交到他手里,如同父亲临终前将最珍贵的遗产交给心爱的儿子。


折磨他多年的自责与愧疚奇迹般的消逝了,希蒂玛微笑着举起碗,一饮而尽……


……死亡的羽翼终于降临到他头上,希蒂玛感到意识正一丝一缕飘出自己的身体。他把头枕在小神官肩上,虚弱的问:“……孩子,我交给你的那把匕首呢?”


“放心,将军……它就在我手里,闪耀着神一般威严美丽的光芒…….”恍惚中,少年平静的声音从一片柔和静谧的黑暗里缓缓飘来。


希蒂玛笑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吃力的张开嘴。


等等,我的孩子……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可惜众神没有给他第二次悔过的机会。底比斯皇朝最后一位名将——科利思.希蒂玛将军,在和死神痛苦的抗争很久以后,终于长叹一声,带着无法弥补的悔恨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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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1 11:37: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咒语之剑

第六节 何露斯的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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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民族都拥有自己的死后世界……埃及人在奥锡里斯面前接受审判,巴比伦人进入埃雷什乞伽尔女王的地府,赫梯人则在冥神勒尔瓦尼的国度里继续死后的生活……”


很多年前,卡美斯对最小的儿子雅赫摩斯王子这样说。


“那些失去自己国家和神明的人又会怎样呢……”雅赫摩斯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问。


卡美斯没有回答,他的笑容沉落在沙子里,多年后又飘上儿子的嘴唇……


…….无数条暗红色的长蛇蠕动着,从龟裂的土地深处爬出来,它们咝咝的吐出舌头,舔噬着他的双脚,小腿,然后一点点盘旋,直到牢牢缠绕住他的身体…….


那些死去的埃及人又从地府中爬出来了……他们从湿漉漉的芦苇丛后面,从血红的尼罗河水中,从阴暗的土地深处,密密麻麻的向他包围过来,一双双闪着银光的眼睛如同黑暗中晃动的磷火……他们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望着他被暗红色的巨蛇高高擎起……突然,他们举起手中的土块,狂笑着向他砸来……


……苏瓦特冷汗淋漓的睁开眼睛……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第几次在马背上陷入恐怖的梦魇?……希蒂玛将军和父亲的旧臣去世后,他的灵魂就一直游荡在这灰暗的幽谷里。近百名重要犯人在牢房中自尽,赛里斯并没有表现出预想中的狂怒,只是命令他将底比斯的暴民斩尽杀绝,好抵消延误战机,以及没能处理好俘虏的重罪。王子冷冷的盯着他,那双美丽绝伦的蓝灰色眼眸沐浴死亡的洗礼后,闪烁着一种未知的,令人恐惧的肃静。


您怎么如此命硬呢?我亲爱的王子殿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战神伊修塔尔的庇佑?


苏瓦特微微一笑,举起了屠刀。无数埃及人在他面前倒下,艳丽的红色浪花,鲜血飞溅的森林…… 从在赫梯皇宫中杀死第一个同胞的痛苦与彷徨,到今天挥舞着屠刀的冷酷与麻木,他的情感与知觉已随希蒂玛将军一起死去。千万人倒在他的剑下,赛里斯沉默的点点头,但他知道,王子送给他的大礼还不止这些。


他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等待着那最后一击。


“…….莱基什少年科特里加,妖言惑众,欺骗百姓,妄称卡美斯法老之子,煽动民众谋杀库马努皇帝。赛里斯王子以盟友之名,宣判犯人死罪,并用他罪孽深重的头颅祭奠库马努陛下的在天之灵!……”


传令官刚读完诏书,民众中就腾起愤怒的风暴,人们哭喊着,怒吼着,冲向阿蒙神殿前临时搭起的刑场。几千名赫梯士兵高举长矛和利剑,拼命阻挡住疯狂的群众,无数埃及人被刺中,砍伤,惨叫着倒下去。


刑场中央粗壮的木桩上,绑着一名古铜色皮肤的青年。青年卷曲的黑发披散在结实的肩膀上,漆黑美丽的眸子深处有什么在剧烈的颤抖着,他的嘴被一块白布死死堵住了,什么也喊不出来。


“殿下,您利用完那个孩子又处死他…….这种丧尽天良的做法只会招来众神的惩罚啊!”卡特鲁兹将军实在看不下去了,严厉的劝道。


“众神只会比人类更丧尽天良,尊敬的卡特鲁兹将军!”


赛里斯漫不经心的回答,“况且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可没有做事情半途而废的癖好。”


他身穿雪白的长袍,坐在神殿下的阴影中,欣赏着不远处的美景:


“民众从来都是如此单纯可爱呐!不但随便丢个鱼饵就饥不择食的吞下去,还疯狂追捧敌人竭力扼杀的言论,从未想想这种反叛心理可能刚好被利用了。”


“殿下,您就不能干脆承认这个赝品,再和他重定盟约吗?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埃及人更仇恨赫梯啊!”卡特鲁兹仍不放弃,再次焦虑的劝道。


赛里斯轻轻点头:


“真是绝妙的主意! 可是……只要人们坚信卡美斯法老的儿子还活着,我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征服埃及!”


卡特鲁兹被王子眼中燃起的狂热震住了。


赛里斯紧紧握住手中的佩剑:


“民众这么轻易就被我蒙骗,可见雅赫摩斯对他们的意义,既然如此,我就更得处死这个赝品,把那位王子的形象从人民心中彻底抹去,让这个最大的


威胁再也回不了埃及……”


塞里斯深吸一口气,


“我清楚这种做法有多么卑鄙,而且短时间内肯定会招致愤怒和仇恨,但我必须为自己争取到至少二十年的时间……今后的二十年间,埃及本土将很难再诞生一位能够与我对抗的领袖人物,更重要的是…….这二十年将赐予我人生中绝无仅有的机会,我要以自己的统治,让这个奇异的民族彻底忘记卡美斯法老和他的儿子!”


卡特鲁兹悲哀的望着赛里斯的脸,那里闪烁着他深深熟悉的光辉——寒冷,明亮,旋转着坚毅与狂热的火花,坠入灵魂的最深处……


……这么多年了,汉蒂里陛下早已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可为什么就连他的儿子,也逃不出那位君主的魔咒呢?


精疲力竭的叹息着,这位百折不回的老将军第一次放弃了抗争。


“卡美斯法老的儿子,底比斯皇朝最后的继承人,同时也是我唯一企盼的对手……为什么命运女神竟让我在这种情景下,才第一次与你相遇……”


那簇光辉突然从赛里斯眼中消失了,他苍白的脸上透出深深的疲倦,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恍惚间飘向虚幻的梦境。


苏瓦特吃力的睁开眼睛,正午炙热的阳光让他脸上一阵刺痛。


卡特鲁兹将军捧着一把锋利寒冷的弯刀,献到苏瓦特面前:


“王子有令,请米什哈路亲自处决这个叛贼!”


原来这就是赛里斯殿下最后的大礼啊…….难道他苏瓦特必须当着埃及人民的面,亲手处决自己的替身吗?


想到这里,他苦笑一声,沉默的接过弯刀,大步走向刑场上的青年。


……惨白的太阳高悬在苍灰色的天空,死一般的寂静在粘稠滞重的空气中起起伏伏,如同魔鬼的呼吸……一张张金色的面具在刺目的光晕中晃动,摇曳,如同石壁上闪烁的亮斑,在澄澈与昏暗的边缘沉落,又升起……


他只知道自己提着刀,大步走向刑场上的青年,然而恍惚中,他又感到双脚根本没有动,而是脚下的大地剧烈的颤抖着,向身后飞去……


苏瓦特一阵心惊,耳旁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眼前的亮斑一点点会聚……疾风拂过,金色的面具化作无数狰狞扭曲的人脸,密密麻麻向他包围过来……


忽然,一颗坚硬锋利的石子擦过他的面颊,划出一道血红的口子。他猛然回头,无数石子,土块铺天盖地的向他飞来……男人,少年,孩子,背着婴儿的妇女,甚至白发苍苍的老者,无数埃及人怒吼着,咒骂着,捡起脚边的石头与土块,疯狂的朝苏瓦特砸过来,他们漆黑的眸子中喷射出绝望与仇恨的烈焰,伴随着震彻天地的诅咒与咆哮,瞬间湮没了他……


苏瓦特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几百名赫梯士兵冲过去,用长矛和盾牌挡住那些要将他撕成碎片的埃及人。


卡特鲁兹将军赶紧跑过来:“苏瓦特阁下,王子殿下问……要不要换一个人代替你?”


苏瓦特一言不发,死死盯着那群愤怒的埃及民众。


“阁下?您…… ”卡特鲁兹将军疑惑的问。


“不用了……已经太晚了。”


苏瓦特回过头,惨白的脸如同被发自灵魂深处的奇异光辉照亮 ,纯净,平和……那清澈明亮的光芒竟让卡特鲁兹一瞬间想到了面对死亡的战士,他心头一凛,沉默的望着苏瓦特向刑场走去。


…….正午的阳光洒在眼前的青年身上,苏瓦特望着那古铜色的皮肤,卷曲的黑发,闪烁着惊恐与绝望的美丽眸子…….他就这样望着他,深沉的目光穿透了那结实漂亮的身体,射向青年背后无边的阴影……


身旁疯狂愤怒的巨浪渐渐退入一片沉寂与虚无中。苏瓦特迷离的目光投向前方的黑暗…….


在无数晃动跳跃的幻影后面,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灵魂。


…….它就站在自己面前……惨白的脸,黑洞般的眼睛……还有沾满血污的赫梯军服下,胸口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


苏瓦特淡淡一笑,闭上眼睛,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乌尔苏.汉蒂里皇帝继位的第十五年,奴役埃及几百年的喜克索斯政权覆灭了,赛里斯王子以妻子特莱瑞娜的名义,将埃及纳入赫梯的控制之下。近卫队长米什哈路.苏瓦特在战争初期因疏忽大意铸成大错,但后来他干净利落的清剿了底比斯的乱民,最终得以将功补过。王子和贴身侍卫间微妙而脆弱的关系没有任何改变,苏瓦特总是代替同僚完成最危险的任务,得到赛里斯衷心的赞扬和嘉奖,却始终无缘军队的机密会议。


赛里斯在镇压暴乱时身负重伤,不得不滞留在底比斯近一年之久。这段时间内他彻底整顿了埃及的统治机构,维持治安查处贪官,赈济灾民恢复生产——这位赫梯皇储充分展现出非凡的政治才能——如同他自己理想中的君主:拥有仁慈与冷酷两副面孔,凭借非凡的魄力与气度将国家联接成一个整体。赛里斯临走时,尼罗河两岸已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平和的生活似乎又降临人们身边。可是埃及注定不会给予这位王子超越卡美斯法老的时间,赫梯本土一场翻天覆地的动荡即将来临…… 而且,正如卡特鲁兹将军担心的那样,耀眼的光辉背后,赛里斯并没有众人欣羡的那般完美,只不过,那种把灵魂引向毁灭的狂热性格,将以另一种方式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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