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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魔坠凡尘

白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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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5 14:55:56 | 显示全部楼层
几天后,验尸报告出来了,结果和顾风料想的差不多——溺死。
   邱伯还是杳无音讯,警方已将他列入了失踪人口名单。
   明天便是“立冬”了,夜黑得特别早,屋外冷风凄凄,树木摇摇曳曳,影影绰绰。
   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顾风坐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地抽着烟。
   “笃,笃,笃。”屋外有人敲门。
   “谁?”
   “是我,蒋超。”
   顾风打开门,蒋超象个幽灵一样飘了进来。
   “干吗亮这么暗一盏灯啊,黑乎乎的。”蒋超问道。
   “想点事,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啦?”
   顾风白了他一眼。
   “问你件事?不知你见着没有?”
   “啥事?”看着脸色有点紧张的蒋超,顾风问道。
   “亏你和德明还是好兄弟呢,昨天葬礼上,我看见德明在…在哭!”
   “什么?”顾风一下子感到头皮有点发麻。“你是指他的尸体在流泪?”他将信将疑地问道。
   “骗你干吗?我和阿尹都看见了,就在把他尸体推进去火化的时候,我看见他的遗照在流泪。”
   顾风猛地站了起来,夹烟的手颤抖得厉害。“尹四云也看到了?”
   蒋超点点头,“你们那时候都在注意推他进去火化。”
   顾风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愣了半晌,他神色惨淡地看着蒋超,“老蒋,说句实话,以前我根本不相信这种事,现在自己亲身经历过了,也看见过了,唉……”望着一明一暗的烟头,他不禁叹了口气。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咱这村子确实有点邪乎。”蒋超咽了咽口水,以掩饰自己紧张的情绪,“早些年,我爷爷的徒弟王福临,你知道吗?”
   顾风想了想,“好象有那么个人,他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吗?”
   蒋超点点头,“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顾风睁大了眼睛,看着蒋超。蒋超脸色煞白,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显然他在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恐惧。
   “他,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顾风脸色也不禁大变,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窗外一片漆黑,风吹得屋檐下的雨棚“哐,哐”直响,屋里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氛。
   “怎么回事?”顾风赶忙问道。
   “给我根烟!”顾风递给了他,点着后,蒋超悠悠地吸了一口,情绪似乎才稍稍有些平静。“有一天夜里,王福临回家,经过白尸路,那时还不叫白尸路,突然听见芦苇丛里有位青年女子在喊救命,定睛一看,两条瘦长的身影正在猥亵一名女子。他想上前救她,但是看见有个家伙腰里插着把寒光闪闪的东西,他胆怯了。虽然事后,他报了警,但当警察赶到的时候,那名女子已经被强暴后杀害了。这件事他内疚了很久一段时间,包括和我爷爷谈起这事的时候,后悔之情还溢于言表。”说到这,蒋超顿了顿,眼中的恐惧神色愈来愈浓,他接着说道:“两名强*犯不久便接二连三地死了,死因离奇,死状其惨。一个人在工地上从五楼摔下,被活活钉在竖着的钢筋上,脸上却挂着笑容,似乎是看到了楼下有什么令他心动的东西,从而使他从楼上跳了下来。另一个人竟然溺毙于自家后院的粪池中,同样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真是离奇!”顾风唏嘘道。
   “灾难终于还是降临在王福临身上。‘冬至’那天晚上,他从朋友家喝完酒,任凭他朋友怎么挽留他,让他别回家了,住一宿再走,他就是鬼迷了般地非要走。他朋友告诫他,‘冬至’是阎王放鬼出来的时候,而且都是厉鬼、冤鬼,他怎么也都不听。后来当他经过‘漓公桥’,就是现在的堤坝,那时桥还没有拆,堤坝还没有造,他看见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桥栏上哭,哭声异常凄厉。你想想桥栏上连一个小孩都站不稳,更何况一个大人。王福临刚想上去问个究竟,忽然那个女人恶狠狠地回过了头,他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蒋超啐了他一口,“我知道的话,岂不和他一样了!”顿了顿,接着道:“第二天清晨,他的尸体在漓公桥上被发现。发现他尸体的人说,王福临面目扭曲,双眼圆睁,象是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事后经过解剖,发现他心脏上有个黑点,证实是被活活吓死的。”
   “后来怎么样?”
   “经常有人在深夜听到那个女人的哭声,而且都是在月圆的夜晚。有几个胆大的人想去看个究意,但凡去过的人不是莫名其妙地死了,就是神经受到很大刺激,变得疯疯颠颠。”说到这儿蒋超已然是满头冷汗。
   “为什么一定会在月圆之际呢?”顾风疑惑地问道。
   蒋超定定地看着顾风,好象他就是那个女人一般,顾风给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你看什么呢?”
   蒋超没有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听我爷爷说月圆之夜是阴气聚积得最厉害的时候。”
   顾风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深夜,月亮圆得如同银盘一般,漓公桥那边又隐隐约约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声。我爷爷说当时村里根本就没有人再敢出门,人人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忽然哭声嘎然而止,夜静得恐怖,甚至说是有点令人窒息。从此再也没有人听到过那个女人的哭声,村民们纷纷猜忌,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为什么。只有我爷爷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你猜怎么着?”
   “笃,笃,笃。”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本来就处于高度紧张中的顾风和蒋超同时吓了一跳,静夜里,这敲门声听上去格外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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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6 09: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花,蝶儿不知归路。不见月,星光也模糊。世间事,笼罩层层迷雾。恍惚间,听见有人哭!
   不见岸,大海是串串泪珠。没有风,船儿谁来渡?世间人,夜来阵阵孤独。黑暗中,你左盼右顾。
   你迷了路,觉得人心不蛊,山高水低看不见来时路。你迷了路,爱恨悠悠乎乎,峰回路转欲走不出白云深处。
   在这个夜里,你是否迷失了方向?有点泪,拭去时,我已经看不清了前方的路。
   风卷起了薄纱般的窗帘,也卷起我无尽的思绪。今夜有些孤独,有点冷。
   顾风也觉得有些冷,门外传来了一阵诡异的敲门声
   “谁?”他忐忑地问道。
   “是我,尹四云。”
   顾风打开门,尹四云还是蹙着他那张苍黄的脸。“进屋坐吧,老蒋也在。”顾风把他让进了屋。
   “哎,我说尹老四,夜半敲门你也吱个声,想吓死人啊。”蒋超没好气地埋怨道。
   尹四云坐了下来,深深喘了口气,定定地看着顾风,目光中却尽是恐惧之色。
   “怎么了,阿尹?”顾风关切地问道。
   “出事了,又出事了。”尹四云惶恐地说道。
   “如果你是指德明的事,那我已跟阿风说了。”蒋超说道。
   尹四云瞥了他一眼,“我想你来就是说德明的事,我就没有重复的必要了。本来这事已令我心有余悸了,谁知……”尹四云紧张得似乎有点哽咽,好不容易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舅舅疯了……!”
   “什么?”顾风和蒋超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声,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惊恐的尹四云,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尹四云的这个舅舅,是全村有名的胆子大,人称“施大胆”,以前年轻力壮的时候,经常半夜里到蒿草丛生的坟堆里或者是廖无人烟的荒庙边捉蟋蟀。这几年漓河里的螃蟹不知什么原因长得又肥又壮,让人看着直眼馋,拿到镇上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的。所以施大胆经常在秋末冬初时的半夜里到漓河边抓螃蟹。别人都劝他不要再去那个地方,说那地方闹邪,可他根本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今年他已经去过好几回,漓河附近的螃蟹几乎被他抓得差不多了,也有些是被他逼着搬了家。这漓河上上下下就只有一个地方他还没有去过,所以他决定去试试运气。
   窗外冷风凄凄,夜无声地叹着气,天地间氲氤着一层薄薄的雾,神秘而悠远。屋内烟雾缭绕,空气中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前天半夜,我舅舅又拿着竹篓和渔*到漓河边抓螃蟹去了。”尹四云看着一脸骇容的顾风和蒋超说道,“临走时,他还问我去不去。我哪敢上那种地方,他嘲笑了我两句便出发了。昨天清晨天刚朦朦亮,我起来方便时,却看见我舅舅一个人坐在桌前喝着闷酒,以前他从来没有这种习惯,他只会在出发前喝一盅酒来壮胆。我好奇地问他昨晚抓了多少,他摇了摇头,突然他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我,那种眼光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既陌生又骇人。我直感到双腿在发颤,他幽幽地说道:‘我见鬼了,我真的见鬼了。’那声音低沉得很,就象是从山谷底部发出的咆哮一般,‘我来到白尸路……’‘你真的上那儿了?’我提高了嗓门惊恐地问道。脸色惨淡的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月色下,我看见好多好多的螃蟹,它们正朝着同一个方向爬去。我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发现一只螃蟹正爬在一堆芦絮中,举着一对大钳子在奋力地钳着什么,而更多的螃蟹也都爬进了那堆芦絮中。我正高兴,这下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这么多的螃蟹,我赶忙带上手套,一只只地将螃蟹抓进竹篓里。正当我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那堆芦絮好象动了动,开始我没注意到,忽然那堆芦絮一下子立了起来,足有五尺多高,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在了当场。就在这时芦絮纷纷落下,螃蟹也一只接一只地掉了下来,发出嘭嘭的声音,还有几只死夹着不肯松开,就挂在上面晃来晃去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他的眼神一下子变的深邃无比,就象是古堡中幽灵的眼睛一般,我只觉得背脊越来越冷,竟然忘记了说话。‘那是一具无头死尸。’他一边比画着给我看一边说道,‘被螃蟹夹过的地方,流出一种象血一样的黑色的液体,发出一股宿夜的腥荤之气,令人窒息。我慢慢向后倒退着,然后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却总觉得那东西紧跟着我,一股凉气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一直在脑后飘荡,我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它,它就在我的后面,如影随形。突然我被拌倒在地,伸手一摸,竟然是我先前丢在一旁的渔*,我一把抓在手里,也就这一瞬间,它已经到了我前面,向我压来,我不顾一切地抓着渔*向它刺去,只感觉眼前一花,那无头死尸不见了,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河边传来‘扑通’一声,就再也没有声音了。我不敢再待下去,找回竹篓没命地跑了回来。’说罢,他拿起酒瓶直往喉咙里灌。我听他说完,双腿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本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时,我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正是他脚边的竹篓,往外渗着黑色的液体。想到就在几天前自己还把这竹篓里的东西当成美味佳肴,没想到这些个横行霸道的东西是吃着死人的肉才长得这么又肥又壮的,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尹四云说到这时,本来腊黄的脸已经白得象张纸一样,眼睛里已隐隐有了泪光。顿了顿,“屋外突然传来几声类似小鸭的叫声,声音是从白尸路的方向飘过来的。我舅舅一听到这声音,一下子扔掉了酒瓶,一把抓起渔*,转过身就冲了出去,嘴里还叫着:‘它来了,它来了。’我想去拉住他,他却力大无比,再看他,目光直直的,表情很僵硬,我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一失神,他就挣脱了,直往白尸路那边奔去,我赶忙叫来了家人,当我们赶到白尸路的时候,只见他疯了般地拿着渔*在芦苇丛中刺来刺去,嘴里还不停地嚷着:‘刺死你,刺死你。’没有人敢过去把他拉回来,只好用一根绳子作了一个套,把他给绑住了,拖了出来。他虽然被绑着,但嘴里还嘟囔着:‘你来呀,你来呀,刺死你,刺死你。’紧接着便是阵狂笑。”尹四云的声音越来越低,顾风和蒋超听得心中一阵阵发毛,不知不觉手心都是汗。
   “你听见小鸭叫的声音?”顾风的声音有些发颤。
   尹四云无助地点了点头
   想到了那天在庙门外听到的声音,一丝前所未有的寒意悄悄爬上了顾风的背脊,黑夜里他仿佛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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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6 09:16: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阿风,你觉得‘施大胆’变疯和邱伯疯癫有没有关联?”蒋超问道。
   顾风猛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狠狠摁灭在烟缸中,他望着自己被烟熏得腊黄的手指迟迟没有说话。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蒋超问道,“你爷爷怎么会知道那个女人的事?真相又是什么呢?”
   谈到这件事,蒋超脸色马上大变,他嗫嚅道,“有一天午后,爷爷在书斋里看书,忽然只听他大呼一声,当时我正在午睡,,一下子被他惊醒,赶忙跑了过去,只见他手里捧着一本古籍,手颤抖得厉害,面色红润,一脸兴奋的模样,我问他怎么了?他指着古籍中的一段文字说道,‘你看看。’我接过古籍,书上散发着一股霉味,呛的我只想咳嗽,透过泛黄的书页,我第一眼就看到四个字‘碧水麒麟’”。
   “‘碧水麒麟’!”顾风惊叫道。他心中隐隐有种说不上的感觉,似乎这个名词有点耳熟,甚至可能在哪里见过。“是不是一块古色古香的青铜盾牌,上面雕刻着两只奇怪的动物?”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见过?”蒋超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顾风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着他一付如鲠在喉的模样,蒋超也没有追问,他接下去说道,“据古籍上记载,这的确是一块青铜制成的盾牌,就如阿风所说的,左边雕着一只‘麒麟’,右边刻着一只‘獬豸’,传说这块盾牌是已孓属有。”
   “已孓是谁?”尹四云疑惑地问道。
   蒋超眯起眼睛,左腿交叠在右腿上,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托着下颚,那样子有点令人肃然起敬。他悠悠地说道,“已孓是春秋五霸中的吴王夫差手下的一名谋士,书上说他是一名巫师,后来夫差兵败越王勾践,已孓同‘碧水麒麟’同时消失在人间。据说这块盾牌能够使凡人看通鬼界,还有一句咒语,如果念到咒语,‘麒麟’和‘獬豸’的眼睛就会转动,四目相交后会发出一道道玄光,不但能保护自己不受鬼怪侵害,而且能够化解恶鬼的怨气,使它们重返鬼界。”
   “怪不得,怪不得。”顾风喃喃自语道。
   “阿风,你不要打断老蒋,让他说下去。”尹四云嗔怪道。
   “你们听见过狗哭没有?”蒋超神秘地问道。
   “狗哭?”顾风和尹四云不禁面面相觑,“狗也会哭?我只听说过牛哭,马哭,骆驼哭。”尹四云瞪大眼睛问道。那样子仿佛就象是一个人在黑暗的停尸间里看到一具尸体忽然坐了起来一般。
   蒋超点了点头,说道:“月夜狼嚎你们应该知道吧?狗哭的声音比狼嚎更凄厉。传说中,狗眼能够看到不干净的东西,特别是在‘清明’或者‘冬至’的时候,这种情况会经常发生。如果听到狗哭,狗的主人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它,因为如果不杀的话,他本人或者家里的亲属就会倒霉。时值清明时分,有一日,爷爷晨练至于马王庙,突然听到一阵凄厉的狗吠,他暗呼不妙。正在此时,庙门顿开,一名老妇手托青盾,面对野犬念念有词,刹那间,一道紫光直扑野犬,野犬浑身一个激凌,然后对着老妇不停地摇头摆尾。老妇轻轻地笑道,‘去吧,去吧。’野犬仿佛能听得懂老妇的话语,它趴下前肢,摇了摇尾巴,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庙前的竹林里。”
   “那你爷爷的意思是马王庙的老妇借着‘碧水麒麟’化解了那个女人的怨气?”顾风问道。
   “聪明,”蒋超称赞道,“那老妇项间所挂之物正是‘碧水麒麟’!”
   “那如果我们向马王庙的老妇借得‘碧水麒麟’的话,就有可能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尹四云兴奋地说道
   顾风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但据我所知,马王庙的老妇在一个月内闭关不见客,再说就算见着她,人家也不一定会把‘碧水麒麟’借给你。”
   一直以来,顾风从来没有向他俩透露过他和邱德明见过王婆的事。
   屋内一片沉闷,大家都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许久,顾风发话道“朋友们,我有一个想法。”两人目光炯炯的看着顾风。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主动出击,我准备夜探‘白尸路’!”
   “啪”昏暗的小灯忽然熄灭了。“嘎,嘎,嘎”屋外传来一阵类似于小鸭的叫声,在寂静的深夜里,这声音如同一曲勾魂乐风一般的围绕着屋子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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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6 09:16:49 | 显示全部楼层
屋里漆黑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夹杂着牙齿打战的声音。屋里的空气更显地阴森幽寂。
   “嘎,嘎,嘎”小鸭叫般的声音时远时近,飘飘乎乎,一会儿在窗梢边,一会儿在门缝旁,一会儿在屋檐下,一会儿在瓦砾上,就如同魔教中的勾魂曲一般,有着无形的穿透力,一直能深入灵魂的最深处,然后轻而易举地摄走人的魂魄,只留下一具干枯的空壳。
   猛然,蒋超觉得自己三人就象三只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而魔教里的刽子手正唱着这首勾魂曲,千方百计地寻找任何能够进入的缝隙,如果一但被它进入……
   就在这时,叫声突然停止了,就在屋顶的瓦砾上停止了。三人不由眼睛同时往天花板望去,他们期盼能在黑暗中看到些什么,却又害怕见到,一切都如同梦魇,隐约中他们仿佛看见一只只黑色的留着长长指甲的手穿过屋顶正向他们伸过来。
   顾风的嘴部掣动了一下,他想说话,,可是脸上像冻上了一层冰壳子,怎么都开不了口。
   三人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任何一点声音都会带来巨大的恐慌,甚至导致血管爆裂。屋顶上的声音刚停下,却又传来一阵“嚓嚓”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瓦片碰击所发出的所以声音。听上去就象一只猫在追另一只猫,但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个村庄已经很久没有猫出现过了。
   夜是如此得静,脚步声却又是如此的清晰,恐怖达到了顶点。
   “谁摸我的头?”黑暗中传来尹四云的惊呼。
   “我没有啊!”顾风和尹四云几乎同时回答到。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恐怖直吞噬着他们可怜的仅存的防御能力。
   “哎哟,谁踢我的屁股?”又传来蒋超的呼痛声。
   “我根本没动过。”“我离你这么远哪能碰得到你啊。”两人忙不喋地解释道。
   “阿风,快,快点燃火柴!”尹四云喊道。
   “哦。”顾风战战兢兢地摸索着火柴,终于在裤袋里找到了,只是双手颤抖得厉害,有点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抽出一根来,可是任凭怎么摩擦火柴盒两旁的擦纸就是点不着,甚至连一点火星也没有。接连试了好几根,都如出一辙。
   “刚才点烟的时候还好端端的?”顾风暗自思量着。他不知出了什么事,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无形中仿佛又多了一个人,不,一只鬼。它无声无息地游弋在三人中间,造成三人的相互猜忌;同时在顾风拿着火柴杆划向擦纸时,一口一口吹着气。
   “呼嗤,呼嗤”扔在地上的火柴梗竟然一根根自行燃烧起来,就如同深夜坟地里的磷火。借着微微的光线,尹四云和蒋超都大叫起来,叫声中充满了恐惧、战慄、绝望。他们发现对方的脸都如同鬼脸,中间是黄色的,有一点光亮,周围却都是一片黑色。乍一看就如同一双眼睛,一只鼻子和一张嘴巴飘浮在半空中。
   火柴很快就燃尽了,屋里又恢复了一片漆黑,四周一片死寂。
   “大家冷静点,不要怕。”顾风不知哪来了一股力量,声音还有些颤抖,却充满了刚硬之气。
   “啪”也就在同时,小灯鬼使神差般地又亮了,虽然灯光还是很昏暗,但在他们眼里,就如同黎明的到来。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煞白的脸上都挂满了冷汗。
   “阿风,我不是不想跟你去白尸路,我觉得你在这件事上陷得太深了,以至于……”蒋超有点吞吞吐吐,他不知该怎么说,该怎么劝顾风。因为他觉得事情再这样下去,顾风一定会步邱德明的后尘。他接着问道,“上一次在你家打牌,少‘鬼’的事,你一定还有印象吧?”
   顾风点了点头。
   “后来我回去跟我爷爷说了这件事,他忖度了一会儿,叫我劝你一声,不要再管这件事了。”蒋超的样子有点推心置腹。
   “是啊,阿风,人死不能复生,我已经失去一个朋友了。”尹四云的眼圈有点红。
   顾风没有说话,他缓缓走到窗前,望着苍茫的夜色,怔怔地出神,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和他俩的身影交织着,绘成了一道奇怪的图案。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身影越来越猥琐,他不禁叹了口气,手伸到了裤兜里想去摸烟。“霍”窗外忽然窜出来一团黑影,隔着窗帘望去,竟然是一具没有头的躯干。“蹬,蹬,蹬”顾风连续后退了十几步,“扑”的一声,瘫倒在地,蒋超抱着桌脚不住地发抖,尹四云则缩在墙角边,神情呆滞,眼神涣散。
   也就是一刹那光景,无头黑影一晃便没了踪影。
   “嘎,嘎,嘎”又响超了小鸭般的叫声,只是声音越去越远,几个兔起鹘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半晌,三个人才缓过神来,蒋尹二人匆匆站起身,飞也似地逃离了顾风的家,顾风将他们送至门外,临别时,尹四云撂下了一句话,“兄弟,好自为之吧。”
   顾风目送他俩远去,心绪久久不能平静。骇人的情景辗转着,交叠着在脑海里浮现。
   天上堆满了石青的云,云和树一般被风嘘溜溜吹着,东边浓了,西边稀了,推推挤挤,一会儿黑压压拥成了一团,一会儿又化为一蓬绿气,散了开去。
   回到屋里,轻轻带上门,却发现窗帘上不知何时贴了一张纸,一张黄色的纸,走近一看,竟是一张冥纸!纸上赫然写着一个血红的大字,“死”,顾风只觉眼前一黑,恍惚中,这个“死”字竟然手舞足蹈起来,活脱脱的象一个血淋淋的恶鬼狞笑着向他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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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6 09:17:06 | 显示全部楼层
接下去的几天甚是平静,弹指间,顾风一个月的假期明天就要到了。
   次日清晨,在闹钟的催促下,顾风骑着他那辆“老坦克”,顶着凛冽的寒风向着单位急驶而去。
   顾风上班的地方是一所粮食管理站,位于镇子北侧,那里已经有些荒僻,周围零星座落着三两户人家。粮管站的房子以前是一个部队大院,大院里住着四五户退役军官和他们的家属,后来家属们都嫌这儿太冷清,逐户逐户地搬走了。再后来,镇上唯一的粮管站看中了这所大院,出资将其买了下来。他们打通了十几间屋子,加高了房梁,造了一间存放粮食的仓库。
   仓库足有足球场这么大,却只有一扇门,一扇烙铁做的门以及一扇很小的窗户,窗户最多只能通过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窗户上还铸着厚厚的铁栅栏,窗外装着个遮阳,窗内挂了条窗帘。
   平日里,仓库总是阴恻恻的,或许这也是存放粮食的先决条件吧。
   仓库的两边的墙上各横嵌着一根铁轨,铁轨中间安放着一部吊车,顺着铁扶梯,就能钻进吊车的控制室外。当成吨成吨的大米或是面粉运进运出的时候,只得靠这部吊车才行。而粮管站里唯一能操纵它的也只有顾风了,他不但能熟练地驾驭和使用它,而且保养和维修也得靠顾风。整个仓库粮食的进出都需有他的签名才行,可以说他就是这个偌大仓库的负责人了。
   粮管站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员工每年都有一个半月的公休。然而顾风却只有一个月,并且只有在粮管站最清闲的时候才能休息。如果万一遇上要使用吊车的话,他还得回站,当然他所做出的“牺牲”也不是白费的。整个粮管站,站长最器重的就是他,除了站长以外就数他的工资最高。假以时日,他也是站长这个位置强有力的竞争者。时下,顾风还略显得年轻、毛糙了些,再说站长离退休还有一段日子。
   这不,提前两天站长便差人上顾风家催他早日回粮站,但给顾风一口回决了。这人心下奇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小伙子咋会变得这么冲。他哪会知道这一个月可能是顾风这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最离奇的一个月。
   粮管站的后面是一片很大的树林,树林的尽头是一条公路,它绕过树林,一头通向粮管站,另一头则通往镇上,通往顾风所住的小村庄,当然也通往“白尸路”。白天公路上还是挺热闹的,居民们执着购粮证络绎不绝地上粮站来购粮,只是到夜晚,便是人迹罕至了。
   顾风的自行车在他的用力蹬骑下,“叽嘎”作响,估计除了车把上的铃不响以外,其他地方都在响。现在每当顾风看到这辆车的时候,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是目前他还离不开它,毕竟它还能使用,还没有到更换的时候。
   粮站就在不远处,穿过树林便到了。每次顾风经过时都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喜欢这片树林,打从粮站搬到这里,他就没进过这片林子。在他的潜意识中,他总感觉林子里有些古怪,有些令他不寒而慄。
   清晨的公路上一片清冷,树林在寒风的肆虐下摇摇摆摆着,发出了呜呜地吼声,像哀哀的狗哭,又像是远处海面上的浪,因为远,就有点凄然。林子里一片黑暗,影影绰绰,仿佛蛰伏着数只洪荒时期的猛兽,正窥视着林子外的猎物,随时准备出击一般。
   很快,自行车便来到了大院里,老远就看见站长提着水壶正在浇他那两盆心爱的花。
   “站长。”顾风轻轻地叫了一声。
   “哎。”站长抬起头,当看见是顾风时,眼睛里满是欢愉之色。
   顾风走进了粮站,同事们几乎都到了。他们一一地跟顾风打着招呼,顾风也面带微笑,一边跟他们点着头,一边寒喧了几句。
   最后顾风来到了仓库——那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推开门,情景还是依旧,一堆堆稻米错落有序的堆放在那儿,散发出阵阵清新味。靠着左墙边搁着一张小床,小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这张床白天是顾风午休用的,到了夜里值班的老陈就睡在这儿。小床前面摆着一张办公桌,桌上堆着一宗厚厚的文卷,这只是“粮食进出纪录”而已。
   仓库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户,懒洋洋地洒在地上。顾风坐在床沿边,习惯性地翻阅着纪录,查看着最近一段时间的粮食进出。他不在的时候,负责粮食进出的是副站长许斌。每一次进货或是提取的记录后,都签有他的名字。快翻到最后几页时,顾风觉得有点异样,两张白色的纸之间,露出了一丝黄色的边角,中间似乎夹了什么东西。就在他翻开的一瞬间,他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冰凉直侵入他的内脏。
   他看见一张纸,一张黄色的冥纸,只是纸上并没有写什么字。仓库里似乎一下子暗了许多,“嗖嗖”的冷风穿过窗户,直往他的衣领里灌,他不由浑身一个哆嗦……

  呆了半晌,顾风才慢慢缓过神来,他站起身来,决定去找许斌问个明白。
   同事们都在忙碌着自己手头的工作,顾风觉得不便打扰他们,于是他径直向站长办公室走去。
   “哆,哆。”顾风敲了敲门。
   “进来。”门虚掩着,顾风推门走了进去。
   “站长。”
   “哦,是小顾啊。”站长老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停下了手里的钢笔,笑呵呵地看着顾风,额上那几道标致性的皱纹就如同有轨电车的轨道,在太阳下,光莹莹的。
   “许副站长在吗?”顾风问道。
   “哦,他今天休息,这回轮到他公休,你要一个半月后才见得到他。”老王和蔼地说道。
   “不会这么巧吧?”顾风诧异地看着老王。
   老王点头笑问道,“难道还骗你不成,你找他有啥事?”
   “哦,没啥大不了的事,他不在算了。”顾风敷衍道。他不想让老王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
   “那你先回去工作吧,下午一点正到我办公室开个会。”
   顾风怏怏地走回了仓库,仓库里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冥纸还搁在桌上,上面压着厚厚的文卷,顺着风势,它就如同一只黄色的蝴蝶一般上下翻飞。
   仓库外忽然一阵喧哗,跟着便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打开门,门外站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妇女,她梳着髻,漆黑的头发生得稍低,浓重的长眉,双眼皮,只是眼角的鱼尾纹使她显得已不再年轻了,鹅蛋脸倒是红扑扑的,像咸鸭蛋壳里透出蛋黄的红影子。
   “李嫂!”顾风有点喜出望外,“里面坐,里面坐。”他快步走至床边,抖了抖有点皱的床单,然后指着那儿热情地招呼道。
   李嫂是粮站办的食堂的服务员,为人热情,快人快语,她挺喜欢顾风的。上一次,特地给他介绍了一个省城的姑娘,虽然后来没成,但这份心意顾风一直记在心上。
   “李嫂,刚才门口咋这么吵?”顾风问道。
   “嗨,我告他们今天中午烧酱大排。怎么样,休息得舒服吗?”她带着笑瞅着顾风。
   顾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却说道:“还行吧,还行。”
   “惬,”李嫂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看你人都瘦了一圈,一副病焉焉的样子,准保有事!”
   “没有,只是给前屋添了一层。”顾风有点口不择言。
   李嫂点了点头,接着脸色一正,神秘兮兮地说道,“告你一事,可别出去乱说啊!”
   顾风心里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咱粮站出了怪事。”李嫂瞪大了眼睛,她的样子有点吓人。
   “什么怪事?”顾风紧张地问道
   “仓库里这些日子老是少粮食,而且都是在半夜里少的,”李嫂微微颤抖说道,显然她的内心正被强烈的恐惧充斥着。
   “晚上不是有陈伯值班吗?”顾风惊愕地问道。
   “他住院了,而且病得不轻。”李嫂压低了嗓门说道,“有人说,他,他见鬼了。”
   “什么?”顾风大呼一声。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的南极,整个人冷得出奇,而冷的源头却是害怕,恐惧,彷徨,无助。多少个夜里,他都是这样度过的,这种感觉就好象是一条蟒蛇,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缠得他简直无法呼吸。
   “李嫂,叫你去买酱油,你干吗呢?”门外传来一阵咆哮声。
   “格只猪猡,还给不给人喘口气啊!”李嫂低声用方言骂了一句,便起身迅速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还嘱咐了顾风一句,“记住,晚上如果叫你值班,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望着李嫂远去的背影,顾风不禁瘫倒在床上。腰际挂着的钥匙顶得他隐隐生疼。猛然他想到仓库里的锁和钥匙,锁好好的,丝毫没有撬窃的痕迹,而钥匙只三人有,他、站长老王和副站长许斌。晚上回去时,他就把钥匙交给陈伯保管,这回公休,他也把钥匙撂在陈伯那里。而陈伯是个老光棍,吃、用、住都是粮站的,再加上为人忠恳、老实,应该不会偷米,而站长老王更不会。至于许斌,也不可能,他家的条件是粮站最好的,根本不用这样做。
   想到这,顾风又不由看了一眼那张冥纸,它还是很安静地躺在那,只是在有风的时候,它才会翻动一下。
   顾风重重叹了口气,迷惑泛满了眼睛,他无奈地看着窗。暗绿漆布的遮阳拉起了一半,风把它吹得高高的,摇晃着绳端的小木坠子。败了色的淡赭红的窗帘,紧吸在黑色的铁栅栏上,横得一棱一棱,像蚌壳又像帆。朱红在日影里,赤影在阴影里。一阵风,窗帘又飘了开来,露出淡淡的蓝天白云,和仓库里的阴暗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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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6 09:17:29 | 显示全部楼层
快到一点了,顾风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清了清脸,然后朝着站长办公室走去。
   通往办公室的长廊窄窄的,不知谁的外线电在那悠悠地唱着。唱的是绍兴戏,在那宽而平的嗓门里没有白天与黑夜,仿佛在白昼的房间里点上了电灯,眩晕,热闹,不真实。
   绍兴姑娘唱得正兴起,平缓的节奏,稳妥的拍子中略带着些许苍凉。顾风突然省悟了:绍兴戏听众的世界是一个稳妥的世界———不稳的是他自己!
   顾风的心里很乱。来到办公室门口时,还有点揣揣不宁,他隐隐觉得这将会是一个不寻常的会。
   他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门里传来站长老王的声音,虽不洪亮,但却有力。
   人都到齐了,老王照例坐在他那张办公桌前,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小老头,手心里“骨碌,骨碌”搓着两只油光水滑的核桃,有板有眼的小动作代替了思想。他剃着光头,红黄皮色,满脸浮油,打着皱,整个的头象一个核桃。此人就是财务部的管事丁建忠,平时顾风和他没什么话。两人对了一眼,顾风礼貌地点了点头,可丁建忠却别过头去,看着窗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丁建忠右首的一条长板凳上坐着吕峰,一个中年人,红喷喷的长长的脸颊,含有僧尼气息的灰布棉袄,脸板得纹丝不动,眼睛里没有笑意,嘴角也没有笑意,连鼻洼里都没有笑意。只是见到顾风,才不知什么地方露出一点颤巍巍的微笑,渐渐地散布开来。虽然丑,但是在顾风眼里却觉得很可爱,很友善,总熬不住想笑。这个吕峰混得有点背,论学识整个粮站数他最高,又是中共党员,只是在粮站待了十几年,才混了个后勤部管事。他和顾风关系倒处得不错,可能是名字的后面一个字带点谐音吧,所以让他们彼此都觉得有些缘份。吕峰向左挪了挪,示意顾风坐在他身边。顾风也不客气,就着空位坐了下来。
   长板凳旁搁着张单人沙发,人事部管事娄老太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都和她没有关系。
   别看粮站只有三二十个人,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个部门倒还分得井井有条,今天在场开会的可都是粮站里“有头有脸”的人,除了副站长许斌公休以外,粮站的“人物”都到齐了。
   站长老王环顾了一圈,见人都齐了,干咳了两声,带点官僚色彩的缓缓地说道:“今天叫同志们来开个会,这个会共三个内容。第一个内容是传达前几天我去省城农业部开会的内容。”话音一顿,他拿出一册稿子,照着稿子,老僧念经般地读了起来。
   顾风想着心事,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感觉老王念了很长一段时间。当老王念完停下来后,顾风不经意地瞥了丁建忠一眼,他竟然打起了盹,手里的核桃早停止了搓动。令顾风佩服的是他睡着后还能将两颗核桃攥在手里却不掉下来,而且在没有声音后,他能马上睁开眼睛,虽然眼睛里还泛着血丝。
   “我要传达的就是这些内容,大家听明白了吗?”老王问道。
   “明白了。”声音稀稀拉拉的,就象打了败仗的散兵一般。
   老王摇了摇头,苦笑道:“接下来两个内容都是关天咱们切身得利益的,”他一绷脸孔,“第一件事是关于粮仓最近夜里缺粮的事,大家有什么看法?”
   “我们能有什么看法,平时咱又不上那儿,要问你得问仓库的负责人!”丁建忠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是粮站的人吗?”吕峰义愤填膺地说道。
   “话虽不错,但老丁头的话也不无道理。”娄老太帮腔道,“你们想钥匙都在他们那,咱都进不去,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有钥匙的人。”她的话还是那么不愠不火,但句句都正中要害。
   老王点了点头,略带深思地说道:“钥匙就我、许斌、阿风有,晚上阿风便把钥匙交给陈伯,现在陈伯住院,那么大家可以谈谈对他的看法。”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后来都排除了老陈偷粮的可能。
   “那么就阿风,我和许斌了。”老王说道,“阿风在少粮的这段日子里公休,也可以排除在外……”
   “这倒不一定,他难道不可以晚上回粮站来吗?”丁建忠打断了老王的话,“整个仓库都是他负责的,难道还会是王站长和许副站长偷的不成?”
   “我说老丁头,说话要有证据,你凭什么说人家晚上回粮站,你看见了?”吕峰问道。
   “我只是猜测罢了,现在本来就不知道是谁偷的,站长叫我们来无非让我们各抒己见,看看谁的嫌疑最大,我只不过发表自己的意见。倒是你这么帮他,莫不成你和他一伙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你血口喷人!”吕峰急道,本来红喷喷的长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右颊的肌肉在强烈地愤慨下微微颤动着,那模样甚是吓人。

“大家不要争吵。”老王劝道,“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请大家还是本着团结的原则。”他看了一眼顾风说道:“阿风,你也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顾风低着脖子,佝偻着腰,他仿佛没有听见站长老王的询问。从进办公室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怕是人家无言以对喽!”娄老太幸灾乐祸地嘲笑道。
   顾风笑了,虽然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有点萎靡不振,但是他的笑却依然非常潇洒,非常从容不迫,雪白的牙齿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各位在座的都是前辈了,可以说都是看着我进粮站直到现在的,我顾风的为人我想大家也应该清楚,大家可以怀疑是我。就如丁师傅所说的,我是仓库的负责人,不管仓库出了什么事,我都脱不了干系,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他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听得丁建忠和娄老太暗暗心惊,都在想如果以后一旦让他当上了站长,哪还有自己的日子过呀。
   娄老太马上腆着枯黄的鼓蓬蓬的脸尴尬地堆笑道:“小顾,你这话言重了,你的为人我们也都清楚。老丁头的话可能有些过火,但他也是对事不对人,希望你别放在心上,也衷心希望你能将小偷绳之以法。你说对不对,老丁头?”说罢,她瞄了丁建忠一眼,冲他点了点头。
   丁建忠窝了一肚子的火,心里暗骂:“这死太婆,比我还油,墙头上的草比你还强呢!”嘴里却说道:“娄老太真是明理人,我们的初衷也是为了粮站嘛!”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甚是默契。
   “哼!”吕峰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好了,这件事就交给阿风处理吧。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第三个内容,局里关心我们职工的生活,在镇上分配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给我们粮站,大家讨论一下这套房子应该给谁。”老王说道。
   “这还不是你站长说了算!”丁建忠又搓起了手中的核桃,“我想站长心目中早就有了人选吧。”瞧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好象这套房子已经非他莫属了。
   “我家房子小,再说我女儿都快大学毕业了,也该有一套房子了。”这下娄老太有点沉不住气了,枯黄的脸上竟然泛起两朵红晕,就象是烂了的桔子一般。
   “这是什么话,我两个儿子总不能永远让他们挤在一间房子里吧!再说我为粮站辛勤工作了二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虽然上一次增配了一间房子给我,但还不能解决我目前的住房困难呀!”丁建忠说道。
   看着他俩狗咬狗般的模样,顾风心下暗自好笑。
   “你们三人,粮站都或多或少地给过你们房子了,而且你们都住在镇上。”老王啜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娄老太和丁建忠脸色不由大变,丁建忠“霍”地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顾风叫道,“莫不是你想把房子分配给这小子?”
   老王皱了皱眉头,显然他被丁建忠这嚣张的态度激得有点发怒,但他还是沉住了气,“阿风虽然进粮站的时间不长,但他为粮站做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他目前还一直住在乡下。再说他也老大不小了,该结婚了,大家体谅一下吧,以后分房还有机会。”
   顾风听说要把房子分配给你,心里一阵激动。这些年来,他一直梦想着搬到镇上住,上一回李嫂介绍的那个姑娘就是嫌他住在乡下,所以才没有成功。
   “体谅?哼,你体谅他,谁来体谅我,总之我不同意分给他!”娄老太厉声道。
   “我举双手反对。”丁建忠附和道。
   老王看着吕峰问道:“你的意见呢?”
   显然吕峰在这方面也有点犹豫,他看了顾风一眼,红着脸支吾道:“我听大家的,硬要我说的话,我觉得我也有权力分配到房子。”
   “人心呢!”顾风一下子打心底里升腾起一丝悲凉,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老王有点惋惜地叹道:“人嘛,不能总为自己想,这样吧,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医院病房住着一个哮喘病人。这天,隔壁空床上住进了一位断腿的青年,他整天哀叹着,说什么做人没意思了,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这时睡在靠窗床位上的哮喘病人劝他,人生是美好的,不要这样轻言放弃,他指着窗外说道,‘你看外面蓝天白云,花儿在和煦的风中开得正艳,蝴蝶绕着花丛飞来飞去,生命是多么精彩啊,所以你一定要鼓起勇气活下去。’断腿的青年却想,‘你倒舒服,看着窗外的美景说风凉话。’他开始嫉妒起那个哮喘病人,就因为他睡、在那个靠窗的床位上。有一天深夜,那个哮喘病人的哮喘病发作,只要那个断腿青年喊一声,医生马上就会赶到,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病人在痛苦和挣扎中死去。第二天,在那个病人家属来搬尸体时的痛不欲生的哭泣中,他曾经感到过一丝羞愧和内疚。但是欲望让他的良心泯灭,尸体搬走时没多久,就向医生申请调到靠窗的床位,医生答应了他的要求,他睡在那个靠窗的床位上暗自庆幸,这回终于可以看到窗外的美景了。但是当他把目光移向窗外时,他不禁呆住了,你们猜猜他看见了什么?”

“一座美丽的花园。”丁建忠毫不犹豫地说道,老王摇了摇头。
   “蓝天白云下,一群孩子正在放风筝。”娄老太说道。
   “你倒是挺有诗情画意的。”老王啐道,跟着摇了摇头,“阿风,你猜一下。”
   “我猜不出。”顾风沮丧地回答道。
   “他只看到了一堵白色的墙。”老王声音有点沙哑。
   一刹那,顾风浑身的鸡皮疙瘩全立了起来,那是种说不上的感觉,就好象漆黑的深夜,自己在坟堆里看见不远处隐约有个人站在坟包上一般。
   其余三人有的垂下了头,有的则怔怔地出神。
   良久,老王才说道:“我讲这个故事的意思,就是要告诉大家,做人千万不要太贪,”顿了顿接着问道,“大家对分房还有意见吗?”
   “最起码要到缺粮的事搞清楚再说吧。”娄老太刁难道。
   “好!”顾风不知哪来一股勇气,“这件事我不给大家个交待,这房子我不配住。”
   老王欣赏地点了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了,散会。”
   大家走到门口时,又被老王叫住了,“哦,忘了件事,仓库晚上值班需要一个人,你们推荐一下。”
   “嘿,这还用问,不是他仓库负责人还能是谁?”丁建忠恨恨地说道。
   老王看着顾风。
   顾风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我值吧。”他似乎忘了李嫂的话。
   吕峰走上前握住顾风的手,“兄弟,一切小心。”
   看着他真挚的眼神,顾风有点感动,“没事。”
   走廊里,丁建跟和娄老太还不知嘀咕着什么,远远的顾风只听见丁建忠微弱的声音,“这仓库里闹鬼,我看他查,查个屁,希望到时他和陈伯一样,吓得住院,最好永远别再回到粮站……”
   “嘘,轻点,别让他听见。”娄老太低声劝道,说罢,还回头朝顾风看了一眼,看得顾风头皮直发麻。这眼光中不但充满了妒忌、嘲讽、歹毒,甚至还有些诡异,诡异得令人有些恐怖,就好象在白尸路的芦苇丛中一双神秘莫测的眼睛正窥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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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6 09: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黄昏,夕阳挂在远处树林的枝梢上,被袅袅的炊烟薰得迷迷濛濛。柔弱的通黄的光线斜斜地洒在粮站的大院里,平添了几份萧索。
   顾风倚在墙角边那棵光秃秃的老榆树旁,默默地抽着烟,他噱着口,想吐几个烟圈,刚要成形却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了。
   老榆树下,几根稀疏的狗尾巴草在寒风中瑟瑟地战抖着,它们在焦急地等待着春天的到来,憧憬着在春的暮色中摇曳着它们那粟色的穗子,只是春天还很遥远,因为这个冬天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寒冷的冬天。
   风冷得如同屋檐下的冰棱子,刮在脸上隐隐生疼,顾风喜欢这种感觉,只有在这种感觉下,他才能保持绝对清醒。他慢慢挺直了腰杆,夕阳下,他孤独地伫立在那儿,如同一尊塑像,落日的余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终于,顾风还是决定先到医院去看看陈伯,向他了解一下粮仓缺粮的情况。
   自行车就停放在通往办公室的那条窄窄地走廊里,同事们早已都下了班,各自回家了,偌大的粮站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空荡荡的。没有了同事们的喧哗吵闹声和无线电的唱戏声,整个粮站陷了一片死寂,就好象是医院里的停尸间,只不过停尸间里停放的是尸体,粮站里存放的是粮食,仅此分别而已。仓库的门还没锁好,支了一条小小的缝,远远望去,如同一豆青灯一般,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顾风走上前带好了门,上了锁,他甚至不愿意走进仓库里,查看一下情况是否正常。因为他怕,他怕见到某种东西,他连想都不愿意想,毕竟他只是一具血肉之躯,一个正常人所能承受的精神压力和打击是有限的。
   太阳已经落下了树梢。漫漫的黑夜即将到来,天虽然还没完全黑,但走廊里的能见度已然不高,顾风几乎是摸索着才将自行车推到大院里。他曾经向站长反映过好几回,该在走廊里装一盏灯,但是一直都没有结果。幸好,仓库里有一盏不算很亮的白炽灯。
   他回头望了一眼粮站,猛然发现粮站周围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绿色的雾。刹那间,整个粮站变得阴气森森,顾风不禁浑身一个激凌,他有点后悔了,后悔不该不听李嫂的话,想到今晚就要呆在这里,他的头皮阵阵发麻。
   医院位于小镇西侧的人民路上,骑自行车约莫要四十五分钟,等顾风骑到医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入夜后,气温骤降下来,沿街的小店铺早早打了烊,路上几乎没有了行人,瑟瑟的寒风使得人们都躲进了自个家里。
   顾风来到了住院部,和几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长长的黑黑的走廊依旧亮着那盏昏黄的灯。那时候,他爷爷生病就住在这里。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走廊左首的第一间是护士办公室,里面亮着灯,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顾风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门里传来了女孩银铃般的声音。
   “请问陈言秋住哪个病房?”顾风走了进去,径直问道。
   一个年青的护士正在办公桌前填写着什么,听见了询问,她抬起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但同样年青的男子。
   “卟嗤。”那个护士掩着嘴嫣然一笑,那样子甚是妩媚。
   顾风傻傻地摸着头,他不明白这个护士为什么笑,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地方值得好笑。
   看着顾风这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那个护士笑得更加厉害,甚至笑出了眼泪,笑得她左手捂着胸,右手则从护士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丝绢擦着眼睛。然后她指了指背后的玻璃窗。
   这下,顾风也笑了,玻璃窗里的自己就跟一只刺猬一样,头发根根竖着,两只耳朵被风撕得通红。
   见到顾风笑了,那个护士反倒敛住了笑容,她怔怔地看着顾风,她发觉眼前这名男子虽然一副窘态,但他的笑容就象是初春刚融的溪水,亲切、质朴、动人。
   “他在四十四床,时间可不要太长,病人的病情还不太稳定。”她轻轻说道,说完她便低下了头,又写了起来。
   望着她那长长的睫毛,顾风心里一阵悸动,只是他没有再去打扰那个女孩,他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去病房的路上,他不停地回味着,回味着她的笑,回味着她点漆般的眸子,回味着那方洁白的丝绢。忽然他想到了小薇,如果说小薇是旷谷中的幽兰的话,那么这个女孩就是春天的梨花,一朵带雨的梨花。他一直在想着她,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见钟情,不知道她是否会记着自己。想到这,他的心不由阵阵痛楚。
   四十四床就在右首的第四间屋子里,推开门,他一眼就看见骨瘦如柴的陈伯躺在病榻上。看着他有气无力的呼吸,顾风心头一阵难过。
   “小顾来了。”陈伯见着顾风,挣扎着想坐起来,顾风赶忙奔上前挽住了陈伯的胳膊,扶着他坐了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靠下。
   “没事,没事,死不了。”陈伯自我安慰道,“怎么样,休息得还可以吧?瞧你,瘦了!”一边说一边捋了捋稀疏且花白的头发,然后指着旁边的椅子,“快坐吧。”
   顾风坐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病房内一共有三张床铺,陈伯睡在最外面的一张铺上,中间的床位空着,里面靠窗的铺上侧卧着一位病人,背对着他们,被子裹得很严实,看不清有多大岁数。
   “陈伯,你的病怎么样?”顾风关心地问道。
   陈伯没有说话,良久,他徐徐叹了口气,“老啦,不中用了。”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凄凉。
   “别这样,陈伯,等你病好了,还要请你回粮站呢。”顾风说道。
   一丝不易查觉的恐惧掠过了陈伯浑浊的眼睛,他感伤地说道,“我,不会再回去了。”
   “为什么?”
   “我对不起粮站,我辜负了领导委托给我的任务。”
   顾风咬着下唇,他忖度着,不知该不该问缺粮的事或是在他值班的夜晚到底发生了,发生过什么事。
   陈伯象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幽幽地说道:“那天夜里,我把各间办公室打扫了一遍,准备回粮仓休息,忽然发现粮仓的门洞开着。当时我就奇怪,出去打扫时记得明明把门锁好的,后来想可能是自己记错了吧。当我走进粮仓时,我惊呆了……”
   “怎么样?”顾风紧张地问道。
   陈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接着说道,“好几个米袋口被划破了,雪白的大米撒了一地,我赶忙上前堵住破口,当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进来过’,我马上往大院跑,心想他一定还没走远。等我奔到大院门口,就看见一道白影一闪,一刹那工夫就消失在远处黑压压的树林里。”
   “一道白影?”顾风疑惑地问道。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说到这儿,陈伯已然脸无人色,蜷缩的被窝里瑟瑟发抖,眼神里满是恐惧。
   “你怎么知道她是女人?”顾风又问道。
   “黑暗中,她长发配着白衣,甚是醒目。”
   “后来呢?”顾风接着问道。
   “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往树林里追,就在这时我发现粮站周围被一种奇怪的雾气笼罩了。”
   “奇怪的雾气?是不是绿色的雾气?”顾风问道。
   陈伯盯着看他,深邃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胆寒的诡谲,看得顾风背后的汗毛根根都竖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顾风淡淡地说道。
   “什么?”陈伯稀疏的头发竟然一下子全竖了起来,他的喉咙里“咕碌”着,象是卡了一口浓痰一般,半晌才吐出了一句话,“她来了,她今晚又要来了。”
   顾风一下子手脚冰凉,陈伯这样子令他想起了一个人——失踪的邱伯。
   “你知


“你知道那种雾气是什么吗?”陈伯翻着白眼问道,那模样甚是吓人。
   顾风不知所措地摇着头,神情紧张地盯着陈伯看着。
   “那是尸气,树林里散出的尸气……”说到这儿,陈伯双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那样子看上去就快不行了,顾风立刻走上前扶他坐了起来,不断地替他捶着背,他爷爷以前咳嗽,他也是这个样子帮他的。
   好一阵子,陈伯才停下来,不住地喘着粗气,顾风见他这样子起身说道,“陈伯,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陈伯虚弱地点着头,断断续续地说道:“小顾,今晚千万别回站里了,每……每当尸气笼罩的时候,……他们就会……会出现……”
   “我知道了,你自己多保重。”随后顾风扶着陈伯让他躺下,并帮他盖上了被子。陈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走到门口时,顾风感觉后背湿湿的,不知不觉中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襟,一阵冷风袭来,他冷得连牙都在打战。
   最后他又回过头,看了陈伯一眼,一瞬间,他吓得灵魂仿佛都出了窍。靠窗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一个长头发的白衣女人睡在那儿,绿绿的脸,淡淡的眉,正阴恻恻地朝着顾风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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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6 09:18:02 | 显示全部楼层
“喂,你怎么还没走啊?”
   惊魂未定的顾风浑身一颤,转过身来,见是那个美丽的女护士,“是你啊!”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正准备走。”
   那个护士望着顾风歉声道:“我吓着你了吧!瞧你,满头大汗的。”
   “是吗?”顾风抬起袖子往额上抹去。
   “哎,这多脏啊!”那个护士一边阻止一边从护士服的口袋里掏出那方丝绢递给顾风:“用这个擦吧!”
   顾风颤巍着接过丝绢,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他举起了手却又放了下来。
   “怎么不擦啊?”护士不解地看着他。
   “我怕…我怕弄脏了。”顾风低着头,象个犯了错的孩子。
   “嗨,我还以为怎么着,就为这个啊,你擦吧,送给你了。”护士爽快地说道。
   “这,这不好吧,你把它送给我,你就没得用了。”顾风兀自絮叨道,“这样吧,等我回家洗干净了,再帮你送过来。”
   那个护士不禁莞尔:“随便你吧!”丝绢的质地极为柔软,擦在脸上,香气四溢,就象是女孩的纤纤玉手。顾风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脑海里同时浮现了她的笑靥,她的笑使他想起了春天的江南。
   “好了,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我也得工作了。”护士催促道。
   顾风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你们医院的病房怎么男病人和女病人睡在一间屋子啊?”
   “你说什么啊,怎么可能?”护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顾风。
   “你自己瞧啊!”顾风一边说一边回过身,指着陈伯隔壁那张靠窗的床说道。可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他不由呆住了。床上的病人还是侧卧着,背对着他们,呼吸甚是均匀,显然是睡熟了。
   “这……这怎么……怎么可能?”顾风喃喃着,脚步踉跄的向走廊外走去。
   “你没事吧?”那个护士的话在顾风背后响起。
   顾风转过身,护士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没事。”顾风冲她笑了笑,露出了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仿若一缕阳光,冲破了乌云的阴霾。
   离走廊门口虽然只有十几步路,但顾风已经回了好几次头,他想多看她几眼。因为他心里清楚,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着她。那个护士也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神情。
   忽然,顾风不知哪来一股勇气,回过身,“噔,噔,噔”几步便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惊讶地看着他,也期待地看着他。
   “我,我喜欢你。”话一出口,顾风的脸一下子臊到了耳根,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括子。他从来就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也从来没对任何一个女孩子说过这句话,幸好走廊里就他们两个人。他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她,希望没有吓着她,也希望她能够原谅自己的鲁莽。
  她的脸比他还要红,她低着头,不停地摆弄着护士服的边角,一付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良久,那个年青的护士轻轻吐出了一句话,虽然她低着头,但她的眼角却在瞄着他。
   “我姓顾,单名一个风字,风就是那个‘树欲静,而风不息’的风。”顾风想尽量显示一下自己是个还算有文化的人。
   那个护士抿着笑道:“那你是山岗上清灵的风呢,还是寒夜里肆虐的风呢?”
   “我还是喜欢比较有点气概的,我喜欢那种能够在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的风。”他顿了顿,有点得寸进尺地问道:“我能知道姑娘的名字吗?”
   那个护士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羞涩道:“我叫青樱。”
   “青樱,青色的樱桃,这名字真好听。”顾风不假思索地说道。
   “什么啊!”青樱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嗔怪道:“是樱桃青衣嘛,意思是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女孩正倚着栏杆吃着樱桃,看着远处的美景。”
   “呵呵。”顾风摸着头,傻笑着,那模样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那你姓什么啊?”顾风忍不住问道。
   青樱的眼圈顿时红了,“我是个孤儿,我们院长姓董,我就跟着她姓了。”
   “对不起,对不起。”顾风连忙陪罪道。
   “没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董青樱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悲凉,带着一份看破红尘的倦意。
   看着她的笑容,顾风心头一阵难过,他暗暗对自己说,“如果给我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呵护她,不让她再受任何一点伤害。”
   “我真的该工作了,你快走吧!”青樱说道。
   “那我还能来找你吗?”顾风有点紧张地问道。
   “嗯。”声音低得一点点,几乎都听不见了。
   他痴痴地凝望着她,她红了脸,让他看见了,他显然是很愉快的,她的脸就越发红了。顾风没有想到他竟能够使一个女孩子脸红,使她微笑,使她低下头去。于是他更断定青樱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美丽,稀薄,温热,感性,像冬天里自己嘴里呵出来的一口气。她是自己的一部分,她能够读懂你,能够宽宥你。
   回去的路上,顾风快乐得象一只小鸟,天虽冷得出奇,但他的心情却格外的好——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长夜,刺骨的寒风凛冽着,昏暗的路灯斜射在人民路上,落下了一条条长长的黑影,路上早已没有了一个行人。无尽的长夜,无边的黑暗,无言的寂寞。
   正当顾风骑车行至人民路的拐角处的一个车站时,忽然听到一声呻吟声,夹杂在风中听上去若有若无的。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前面拐率后便是出镇往北的公路,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好在这条路他非常熟悉了。就在这时呻吟声又传来了,这回听得格外清晰,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白色古装的长发女子卧在站台上的那条长板凳上,手捂着脚踝,象是受伤了。脸被长发遮住了,远远的看不清楚。
   “先生,救救我。”那个女子见着顾风,向他呼救道。
   顾风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正要上前,突然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立了起来,一种潜意识让他感觉情况不妙。
   透过长长的头发,顾风隐隐感到她的脸透着绿光,而且从她的体形来看极象今天在病房里看到的那个女人,虽然现在他还看不清她的脸。
   顾风心中暗呼“不好”,面上却强作镇定,“对不起,找别人吧。”说罢,骑着车飞也似的走了。
   黑暗中,那个女人忽然站起了身,抓着长发往上一拔,也不知从哪里发出了句骇人的话:“我还会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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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6 09: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长夜,黑暗,寂寞。
   长夜里,寒风凛冽,天地间没有了一丝生命的迹象。
   黑暗中,树影婆娑,鬼影崇崇。夜是属于它们的,斗转星移,亘古不变。
   寂寞的背后,神秘、颠沛、痛苦、彷徨交织着。在这个夜里,它们无形地升华了,升华成一首歌,一首沧桑的歌;一行泪,一行凄楚的泪;一声叹息,一声发自内心的充满无奈的叹息。人生便是这样的。
   顾风骑着他那辆破车,穿越在贫瘠而荒凉的公路上,一路上,那个白衣女人带着她阴恻恻的笑不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感觉她一直在跟着自己,象一个幽灵一般,悄悄的无声无息跟着自己,窥视着自己。可是当他回过头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冷汗不知不觉渗了出来,从额头一直流到下颏,滴在地上。
   好在前面一拐弯,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粮站。
   绿色的雾气越发的浓重,整座粮站已经陷入了雾气的笼罩中,远远望去,犹如一座绿色的鬼堡,诡异、奇幻、恐怖。粮站后的树林似乎也氲氤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绿色的雾气。
   “难道这雾气是从树林里散发出来的?”顾风这样想着。
   树林里究竟有什么呢?会隐藏着什么秘密呢?他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进去过。
   猛然间,陈伯的话在耳边响起。陈伯告诉他,这种雾气叫“尸气”。
   “尸气”会不会是从尸体上散发出的气体?又或是从某种不干净的东西身上散发出的邪气?想到这,顾风不由浑身一个激凌,寒夜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独自徘徊在大院门口。他揣度着,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去。他想着陈伯的话,凡是尸气弥漫的时候,粮站就会有怪事发生。
   此时的顾风清楚地感到过去的那个自己在离他渐渐地远去,现在的他多了一份牵挂,还多了一份自我保护意识,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莽撞的少年了。
   身后的树林在夜风的拂动下发出了“呜,呜”的低低的吼声,就象是哀哀的狗哭,林子里不时传来的夜鸟的枭叫声划破了死一般静的夜空。顾风紧绷着每一根神经,任何一丝声响都会使他感到心惊肉跳,他甚至都不敢再回头朝树林多看一眼,他仿佛觉得那个白衣女人正站在林子里一边窥视着他,一边朝着他阴恻恻地笑着。
   就在顾风举步为艰、踌躇、彷徨之际,忽然整个人猛地一震,黑暗中,一个肥胖的身影一晃,从尸气弥漫的粮站中窜了出来,直奔大院门口。顾风赶忙拽着自行车躲到大院围墙的阴影里,那个肥胖的身影走出了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他似乎没有瞧见躲在暗处的顾风,当确信没有了人后,他才朝着树林里走去。
   顾风轻轻将自行车靠在墙边,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那个肥胖的身影在前面走得很快,顾风为了不被发现,只能远远的跟着,跟进树林,几个转弯后,就不见了。
   顾风环顾了四周,到处是黑乎乎的树,就如同一个个鬼魅一般站在那儿,脚下是积得厚厚的早已腐烂的树叶,踩在上面感觉就象是陷入了泥潭一般,林子里到处散发着一种陈年的霉味,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望着前面鬼气森森的树林,顾风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前行的勇气,他只得怏怏的回到了粮站。“怎么会是他,这么晚了他还上粮站干吗?”一路上顾风心里不停的泛着嘀咕。
   这个身影的出现,仿佛使顾风忘记了陈伯和李嫂的叮咛与嘱咐,他把自行车搁在大院的墙角边,带着一团疑问,径直朝着仓库走去。
  潮湿的尸气,打在身上就象是一只大狗用它湿湿的鼻子舐着自己的肌肤一般,令你有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走廊里一片漆黑,顾风信手带上门,门缝透过的微弱的光线撒下了一片惨淡的光影。顾风摸索着在走廊里潜行,越往里走越是黑暗,顾风恨得牙根直痒痒,他对领导对他提出的意见置若罔闻感到非常地愤慨。这不,只一会儿,走廊里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虽然顾风对粮站的每一个地方都非常熟悉,但是剧烈的恐惧和强烈的愤慨已然使他的思维有点迟钝了。没有办法,他只有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蓦地,他的脚踩到了一个软软的的东西,同时扶着墙壁的手一下子触碰到一片滑溜,就象是人的肌肤,死人的肌肤,一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顾风心中大骇,他“哇”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很快跑出了走廊,跑回了大院。
   顾风只觉得心在七上八下地狂跳着,他痛苦的回忆着刚才惊魂的片刻,双眼则直勾勾地看着黑黝黝的走廊里,但是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他重重地吸了几口气,然后在院子里找了几根枯枝,缠了一块破布,用火柴点燃了。这火光就象海边的灯塔,在这诡谲的夜里,给人带来希望。
   顾风心中虽然很害怕,但是有一种莫名力量在驱使他要把这一切弄个明白。他举着火把,重新又返回到走廊。在摇曳的火光下,墙壁斑斑驳驳,很多地方已经露出了砖头的颜色。顾风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仔细地看着,可是一直走到走廊的另一头,也没有发现刚才踩到和摸到的东西。他又走了一遍,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怪事还是发生了,刚一进走廊就应验了陈伯的话,顾风心下一阵茫然,他甚至忘记了恐惧,他不知最近自己到底怎么了,尽碰上些希奇古怪的事。只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刚才决不会是幻觉,那种触碰能激起他心底里最深处的冰凉,是他决不会忘记的,他不清楚,不清楚他,她或它会在这电光火石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犹如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难道真的如李嫂所说的有…
   火苗越来越小,眼看马上就要燃尽,趁着最后的光亮,顾风打开了粮仓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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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16 09: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仓库的白织灯的开关就在一进门左首处的墙壁上,火光熄灭的瞬间,顾风摁下了开关。灯亮了,虽然亮度不是很高,但也可以大概的看个清楚,尤其在这漆黑的夜里。这灯光就象是一针安定剂,能使那些处于崩溃边缘的人稍感安稳,顾风就有这种感觉。可是正当这种感觉升腾的时候,他一下子被粮仓里的情景惊呆了。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狼藉。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好几个米袋都被划了口子。有一个米袋的米还没漏完,大米正“丝丝”的往外渗着。顾风只感到头皮阵阵发麻,,仿佛头发一根根全竖了起来似的。
   他赶忙上前堵住米袋的口子,然后环视了一圈粮仓,偌大的再熟悉不过的粮仓的刹那间变的陌生起来,四周一片死寂,真的就象是停尸间,一袋袋大米,面粉横放在那里,仿若一具具尸体横躺在那儿。
   “谁在里面,给我出来!”顾风厉声喝道。
   回声不绝于耳,墙壁上反弹回来的“嗡嗡”声震的他耳鼓阵阵发痛。
   一丝寒意由尾椎骨沿着脊柱慢慢往上,一直窜至脑门。冷汗,不经意间又渗了出来。空荡荡的阴气森森的仓库只有顾风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楞。
   良久,他才意识到把散落的米收拾起来,将它们装入袋中。他找来了畚箕扫把,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仓库打扫干净,并将那几个划破了口的米袋分别用针线绕上了,最后又将那几个米袋过了把称。
   米倒是缺了不多,只两三斤而已,可是那个偷米贼却非常可恶,每次偷完后,总要把现场搞的一塌糊涂。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告诉大家他来过了,而且显示他的手段非常高明,就能够在有人值班的时候下手,而你又抓不住他,这样以来造成大伙的相互猜忌,甚至让人胡思乱想。顾风坐在小床上,一边思索着,一边点了一根烟,他缓缓的把头靠在床头的棉被上,然后整个人平躺了下来。袅袅的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一会儿翻腾着,一会儿绕着圈,一会儿又成了一条直线,无形中,就象是鬼魅的手在操纵着一般。看得顾风怔怔的出神。
   不一会儿烟便烧到了手,他赶忙弹掉烟蒂,跳下床,拍着抖落在裤子上的烟灰,同时手下意识的往裤袋里伸,他想找一块布,随便什么样的布,来擦去裤子上的烟渍,忽然他的心脏莫名其妙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他的手碰到了那方丝绢。
   他拿出了丝绢,,那是董青樱送给他的,雪白的丝绢,没有一点瑕疵。顾风轻轻将它贴在脸颊上,反复揉搓着,那感觉就象是青樱的纤纤玉手在温柔的抚摸着他。他觉得自己仿佛醉了,在四溢的花一般的香气地包围中醉了,醉的连站都站不稳,于是他又躺了下来,将丝绢紧紧地攒在胸口。他想着她,真切的想着她,想着她的一笑一颦,想着她温婉的话语,甚至连她的娇嗔也不放过。忽然他想到她眼圈红了,他恨不得长上一对翅膀,马上飞到她的身边,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渐渐的,她的笑魇模糊了。一阵阵睡意袭来,顾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梦见了自己牵着青樱的手在风景如画的乡间小路上散步,夕阳下,青樱笑着,跳着,快乐的象一个孩子。忽然乌云遮住了天空,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青樱拉着他的手,跑着躲进了一棵大树下,大树的树冠非常茂密,就象是非洲的面包树,伞一般的矗立在那儿,树下,顾风捧着青樱的面颊,凝视着她的乌黑的眼睛温柔地说道:“对不起,青樱,让你淋着雨了!”
   青樱轻轻地挣脱了顾风的手,她将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听着他澎湃的心跳,然后她又抬起头,朝他的下颌吹着气,他笑了,他看着她,她也笑了,她抽出手抚摸着他被雨淋湿的头发,靠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啊!”
   树下一片温馨,树外,烟雨凄迷。顾风搂着他心爱的人,满意的眺望着远方,这时他看见地平线上隐约走来了一个人。突然,顾风的心狂跳不已,一眨眼,那个人已经站在大树的不远处,披着一件蓑衣,芦絮编成的蓑衣,他看着他们。
   “德明,怎么会是你,你…还好吗?”顾风呜咽着。
   邱德明站在滂沱的大雨里,眼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看了一眼青樱,冲着她微微笑了笑,充满友善的笑了笑,苍白的嘴唇轻轻翕动着,然后低下了头,嘴角却不停的在抽搐,那样子凄凉得让顾风和青樱的眼泪在一刹那便涌出了眼眶。他悄悄地转过身,悄悄的,无声无息地走了,
   “德明!”顾风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当他发觉是一场梦的时候,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丝绢还攒在手里,他拿它擦拭着满脸的泪水。正是:“从今不复闻声唤,此后何堪忆笑容”。
   顾风看了一眼窗外,夜色依然很沉,蓦然,他发现仓库的小窗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夜风吹的窗帘拨喇喇作响。顾风回忆着,他清楚的记得小窗是关上的。昏暗的仓库里,恐怖笼罩着他。当他把目光转向门口时,不由得傻了,仓门洞开着,插销还伸在外面,插环却还是好的,显然是有人进来过了,只是谁能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溜进来哪?自己进仓库后就锁好了门,擦上了销子,莫不是他是穿墙而入的?忽然顾风想到了她,那个女人,那个白衣女人。她好象就躲在仓库的某一个角落里窥视着他。顾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袋里一片混乱,他感到自己快疯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仓库的某一角落里传来了“丝丝”的声音,寂静的仓库里,这声音若有若无,听上去就象是一条蛇,一条毒蛇,吐着信子,杳无声息的游弋着,异常诡异。
   “一定是她躲在那里,这声音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阴嗖嗖的寒气。”顾风一边想着,一边抄起搁在床下的钣手,顺着声音蹑手蹑脚地潜了过去。
   “别动!”他一下子跳了出来大喝道。
   什么也没有,只是垫在最上面的米袋不知何时又被划了一道口子,大米正“丝丝”的往外渗着。
   仓库里依旧是阴气森森,冷风呼呼的从小窗直灌进来,掀起了败了色的褚红窗帘,远远望去,就象是一只怪兽张着大嘴,伸着舌头,正准备吞噬猎物一般。
   “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顾风歇斯底里的大叫着,他趔趄着奔出门口,他觉得自己崩溃了,就象陷入了一个泥潭,一个黑黑的深不见底的泥潭。
   “天啊,下雪了!”就在顾风奔到大院时,他发现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绿色的尸气早已消匿的无影无踪,天地间一片苍茫。
   顾风清醒了许多,他捧着双手,一片雪花掉落在他手心里,只是一瞬间便融化了,唯一能感到就是澈骨的冰凉。他怔在了那儿。他忽然又想起德明,不知道他在地下会不会同样感到这澈骨的冰凉。
   午夜的雪,下得如此凄美,淡淡的夜,仿佛知道离别。顾风抬起头,看着远方,这样才能忍住转过身时的泪水。
   也就在这一刻,全世界的伤心角色又多了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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