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8-6-1 10: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知音稀(3)
--------------------------------------------------------------------------------
鬼古女
连载:碎脸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作者:鬼古女
两个人略显歉疚地笑了笑,几乎同声说:“刘老说得有理,我们就是有这臭毛病,谁也不服谁。”江宓也笑着说:“要不是你们有这个爱抬杠的臭毛病,我看哪,早就该走到一起了。”两人更尴尬了,一起飞红了脸。
这新来的两人我从未在学校里见过,又忍不住看了那女的两眼,只见她面容姣好,显然保养得很精细,尤其那长发,让我惊叹不已:要知道最近无论是在校园里还是在校园外的街
头巷尾,随时可见红卫兵或者小痞子,拿着剪刀,专门剪时髦的长发和衣饰。她是怎么能幸免的呢?黑夜出行到解剖楼或许是个诀窍。
江宓指着我说:“给你们介绍介绍,这是医学系的一位高材生小萧,目前在一附院实习,也是个古典音乐爱好者。”他又指着那一男一女说:“这位是凌蘅素博士,算是本校卫生系妇幼卫生专业的先驱;这位是二附院外科的第一把刀,骆永枫。”
两人和善地向我点头示意,凌蘅素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莫非二老打算……”又看了我一眼,没有将话说完。
刘存炽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事关重大,我们两个只怕做不了主,还是要大家商量着来。”
我虽然很想留下来一起探讨古典音乐鉴赏,但见他们神神秘秘的,顿时没了兴趣,就说:“天不早了,你们诸位既然有聚会,我就告辞了,这唱机如果你们需要,就用吧,明天我到江大夫那里去取,只是这解剖楼里有些古怪名堂……,也许算是闹鬼吧,会抢唱机,你们人多,可能会好些。”
江宓忙说:“小萧,先别急着走,我这个反动学术权威,现在是戴着帽子、挂着牌子,在原岗位上接受改造,夹着尾巴做人,哪里敢把这个唱机带到我那放射科去。我们这个聚会也就是一些趣味相投的人在一起欣赏古典音乐,如果你也有兴趣,欢迎你参加。更准确说,我们缺了你不行,因为我们这些人的唱机和唱片都被没收了,所幸你们学生尚未受到波及,今后,我们怕是要靠你来提供精神食粮。”
我明白了些:“这么说来,你们是定期聚会的?”
江宓点头说:“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曾经是定期聚会,但这两年风云变幻地厉害,就没有什么规律了。”
我还有许多问题,比如他们是不是总在这里聚会?是否也曾有过我昨晚那样的遭遇等等,但这时脚步声响起,陆续又有二三十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这些人都是知识分子模样,年龄在三十多至六七十岁,男女都有,彼此似乎都很熟稔,其中有几个我似乎在学校里也见过。
刘存炽忽然咳嗽了一声,朗声说:“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开始吧。想想离上次聚会已经有……两个月了吧,这两个月,外面……学校内外的环境都是每况愈下,说实在话,有时候,觉得根本不该有心情听什么音乐,甚至任何的娱乐。但有时候又想,越是在这等艰难时世,越应该学会寻求解脱,在音乐中忘了远忧近虑,对身心健康都大有裨益。”
众人都点头称是。
江宓接了话说:“我们今天正巧发现,这位萧同学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位相当资深的古典音乐爱好者。何况近来,我们手头的唱片多已流失,小萧却还有一些收藏,既然有同好,我们琢磨着,想欢迎小萧入社,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看得出,众人脸上都有些迟疑,凌蘅素说:“又是一个学生?上回收一个学生入社,不过是在数月前,结果如何,二位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我才不在乎他们是否欢迎我,冷冷说:“我真不知道诸位在说什么,入什么社?我这个人最不爱受约束,能没有组织最好,逍遥自在。”
江宓忙说:“小萧,原谅我事先没有向你解释清楚。以下我说的这些,请你不要再向第二个人说起:我们这些人在一起欣赏古典音乐,成立了一个小社团,叫‘月光社’。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最初建社的几位元老,在一起欣赏比较不同版本的贝多芬《月光》,比如施奈贝尔、巴克豪斯、霍洛维兹的演奏版本,后来又比较 不同作曲家的《月光》,包括老贝、德彪西和福莱的,于是就以‘月光’为名,结了社团。这还是很早……1952年的事。
“本来,‘月光社’是个公开的文艺活动团体,不料1956年后开始反右,社里的许多成员因为资产阶级情调重,‘顺理成章’地被打成了右派,本社也被定性为‘右派组织’,取消活动。但我们这些人心里不以为然:大家在一起听听音乐,就算右倾了吗?于是,我们也顺理成章地转入了‘地下活动’。这一来,一旦风声露出,反而引起了校方的注意,专门给我们立了案,疑为反革命或特务组织。而我们的活动也更隐秘,尽量不再接收新成员,各成员对自己‘月光社’的身份守口如瓶,集会也减少次数,精选隐蔽的地点,而且每次集会只召集三分之一的社员,以防哪一次被当场查获,全军覆没。于是,校方逐渐对本社断了消息来源,失去了把握。
“从去年开始文化大革命以来,‘月光社’又成为革委会虚拟的‘攻坚对象’,因为‘月光社’只剩下了一个虚名,谁也不知道还有哪些人是成员,没有任何集会活动的蛛丝马迹。
“去年九月份的时候,我们正在这里集会,一个清秀的男青年,手里捧着一叠唱片,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他请我们原谅他的鲁莽,自我介绍说叫柳星,酷爱古典音乐,但因为家里穷,虽然能买到些二手的唱片,却无论如何买不到唱机。有一晚经过解剖楼,他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乐声,偷偷进来,看见是一群人在集会赏乐,便兴冲冲地去捧了唱片来,谁知他再来时,楼里就没了人。之后一段日子里,他执著不懈,天天到解剖楼来等,那晚终于又撞见了我们,并恳请加入本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