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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霜ˊ夜瞳

《曼荼罗》--步非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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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卓王孙道:“前辈如何称呼在下倒是无所谓,只是前辈当年离开华音阁的时候,一直没有交还上弦月主的信物。”

  黑衣人冷冷道:“只因我当时不愿再见华音阁中之人。不过昊天令我最终还是托吉娜带给你了。”

  相思恍然大悟道:“你,你是上任月主姬云裳,也是暗中传授武功给吉娜的人!”

  黑衣人道:“你就是这一任上弦月主么?”她冷哼了一声,“可惜,可惜!”

  相思不解道:“可惜?”

  黑衣人冷笑道:“可惜了上弦月主四字!曾经,上弦月主尹痕波,公认天下第一高手,连当时华音阁主也不敢撄其锋芒。我虽不才,近二十年来也从未遇过对手。而你……”

  姬云裳摇摇头,“虽然你本非习武之料,却也有几分特异的资质,若当年交由我调教几年,断不至此。”

  相思脸上一红,讷讷道:“尹月主和前辈您都是武林中公认的不世出之人才,休说华音阁中,就是古往今来女侠之中也要以二位为翘楚。相思性本愚钝,自然不敢望其项背。”

  姬云裳重重冷哼一声,道:“不求上进!”

  卓王孙道:“姬前辈自认与华音阁毫无瓜葛,相思的武功自然也不劳费心。倒是以姬前辈的武功才智,本不应委屈于曼荼罗总教中阴魔一职,与兰葩、曼陀罗等人并列,实在大材小用。”

  姬云裳淡淡道:“你想得不错,若没有别的目的,就算曼荼罗总教教主挂冠易位,也未必留得住我。你既然能从茶中看透我的身份,这个目的想必也瞒你不过。”

  卓王孙笑道:“姬前辈的茶艺当年名动一时,华音阁中无人不晓。与此齐名的还有前辈的容貌。据说任何人一见之下,必终身难忘。在下常常叹恨晚生了几年,未能一睹风采。如今因缘际会,幸与前辈相会曼荼罗阵中,可惜前辈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未免殊为憾事。”

  姬云裳看了他一会,缓缓道:“当年步剑尘力阻你继任华音阁主,一者以为你寡情少恩,二者以为你阴狠暴虐,如今看来还应该加上自大轻狂一条。”她冷笑了一声,“这个小姑娘,就是步剑尘的女儿?”

  步小鸾正一手抓着茶盖,好奇地拨弄茶盏里的香雾,听到这里,突然抬头道:“你说的是我么?……你说我爹爹叫——步剑尘?”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姓步,却从来不知道名讳是“剑尘”二字。

  姬云裳道:“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也好,有些事情你若知道了……”她叹息一声,不再说下去。

  卓王孙淡淡笑道:“糊涂有时候的确是一种福气,然而人往往不愿消受这种福气,总要求个明白,正如当年姬前辈离开华音阁的时候一样。”

  姬云裳默然了片刻,缓缓道:“当年华音阁中之人负我不浅,直到如今我也不后悔当初所为。”

  卓王孙道:“当年的事,我也无心过问。只是姬前辈远走边陲,既非出于义愤,也非仅仅为了避祸而已。”

  姬云裳淡淡道:“我为的是梵天宝卷。”

  梵天宝卷!

  众人神色都是一怔。

  这部宝卷本来就只是传说之物,据传自远古以来一直藏于雪峰之巅的乐胜伦宫中,由四圣兽看守。

  乐胜伦宫位于神山冈仁波吉峰中,为佛教、印度教、婆罗门教之共同圣地。千百年来,冒死寻访者不可胜计,却从来无人真正见过。至于里边的梵天宝卷更是虚无缥缈,连上边到底记载的是什么,是武学秘笈、宝藏秘图介或仅仅是一卷经书,都无人知晓。

  卓王孙笑道:“在下本也只是猜测,却没想到前辈如此坦诚。”

  姬云裳冷冷道:“最初决意寻找梵天宝卷的人不是我,是尹痕波。”

  卓王孙点头道:“尹月主一生好武成痴,才旷当世,绝无匹敌,难免不把红尘俗事看淡,追寻一些出世之物了。”

  姬云裳道:“尹痕波的确如此。她花了十年寻找宝卷,却又花了十年来领悟宝卷的涵义。半生心血,旷代天分尽耗于此。据说她为解此书,独坐雪山峰顶,不眠不休,呕心沥血,亦不惜容颜老却,一头青丝尽为白发,最终将宝卷中潜藏之旷世武学整理为汉文写本,而后长笑一声,阖然辞世。”

  卓王孙叹息一声道:“尹月主才高难偶,孑然一身,天下万物除武道之外再难挂于其心,也可谓殉道之人。”

  姬云裳默然了片刻,似乎心有所感。良久,她悠悠道:“我却与尹痕波不同。我寻找此宝卷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练成上面的武功,横扫天下,再无匹敌。”

  卓王孙淡淡笑道:“当年姬前辈在华音阁中之时,就算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却也相差无几了。”

  姬云裳冷笑一声,道:“在这个世界上,天下第二的意思,就是说还有一个人能随时杀了你。在他眼中,你和蝼蚁仍然没有任何差别。”

  卓王孙叹道:“前辈既然如此执着,想必这十余年来已经练成了梵天宝卷上的武功,得偿所愿。”〖1〗〖1〗第二十二章一世尘缘镜中来

  姬云裳道:“你错了。这部宝卷的全本早已遗失,但尹痕波记录的副册却一直留在我手中,我看了整整十年。宝卷上的武功果然博大精深,叹为观止,每一笔都可以说是天下武学的极至。然而——”她自嘲地轻笑一声,“却由于某种极为滑稽的原因,我不能修炼。因此,对于只执念于强力的我而言,这部宝卷也就毫无意义。只是想到它是尹痕波的心血,一时没舍得将它毁掉。”她的眼波突然一凛,直落到杨逸之身上。虽然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和厚厚的面具,然而森寒之气仍直刺骨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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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姬云裳冷笑道:“然而十年前,这部宝卷被此孽徒盗走,远遁中原。本来此人倒也天资非凡,若真能奋发精进,让宝卷得其所用,也未尝不可。只可惜他修习十年,舍本逐末,未得法门,不能发挥其威力于十一,宝卷在他手中,真可谓明珠暗投。”

  卓王孙摇头道:“前辈此言过矣。以杨盟主今日在剑术上的造诣,言一句出神入化亦未为过。”

  姬云裳冷冷笑道:“较之常人,自然是百倍胜之。然而他在嵩山之顶,万人注目之中,竟然败于你的春水剑法之下。在那之后,尚不知闭关图强,反而行走塞外,以敌为友。更为荒谬的是,堂堂武林盟主,人称剑道君子,却带领着一帮所谓正派人士,锈甲濡鞍,提枪持戟,摇旗擂鼓,与异邦蛮兵浴血厮杀,全然不知用剑之人,应当从容气度,优雅风仪。这样的人,出自我姬云裳门下,真可谓奇耻大辱。”

  小晏摇头道:“杨盟主此举,以中原苍生为念,何尝不是从容磊落。”

  姬云裳冷冷道:“未有救苍生之力,妄存济天下之心,就是该死。更何况他明知此次岗仁波吉之行,败多胜少,却依旧应战。一路与劲敌同行,亦不知通过谋略设计,削弱对手实力。这样的人,与其让他再败于天下人面前,不如死在曼荼罗阵中。至此,姬某才真正起了诛杀之念。否则他又岂能活到今天!”

  杨逸之淡淡道:“前辈若要取我性命,尽管动手。只是杨某早已不是曼荼罗教中人,不必以孽徒视之。”

  姬云裳淡淡道:“你既已承认叛出我门下,我正好清理门户。”她这句话说得极为自然,丝毫没有恫吓之意,然而森寒之气已从石桌那头隔空而来。

  卓王孙喝道:“慢!”

  姬云裳缓缓道:“难道你还有心插手本门之事?”

  卓王孙笑道:“前辈要替曼荼罗教清理叛徒,卓某当然不便插手,然而卓某要为华音阁清理叛徒之事,倒是非出手不可。”

  姬云裳目不转睛地看了卓王孙一会,突然笑了起来,道:“你是在说我?华音阁主果然是自信非凡!”她目光往众人脸上一扫,“你们三人和我都大有渊源,仅以武功而论,在当今天下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想必能在你们任何一个手下走上十招的人,也已寥寥无几。然而……”她微微一笑,继续道:“若是三位联手,与我一战,自认能有几成胜算?”

  卓王孙淡淡笑道:“未见其真,不敢妄言。”

  她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小晏。小晏道:“我只想知道我与前辈的渊源到底何在?而曼陀罗所出那一招又从何而来?”

  姬云裳宛如没有听见,淡淡道:“逸之,你呢?”

  杨逸之犹豫了片刻,缓缓道:“若不算上前辈这十年的进益,我们应当有四成胜算。”

  姬云裳大笑起来,道:“四成?看来你这几年的武林盟主没有白做,倒真是多了几分狂气。就凭这一句,我也当给几位一个联手的机会。”

  卓王孙道:“不必。”

  姬云裳冷笑道:“卓王孙,你或许平生未逢一败,然而我若说能在十招内败你于剑下,你信还是不信?”

  卓王孙淡然道:“信与不信,华音阁之事都绝不容外人插手。”

  姬云裳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到后殿来吧。”

  大殿的中央赫然横亘着一道裂隙!

  裂隙足有两丈宽,中间只松松的搭着一条乌金索。从上往下看去,只觉其中隐隐有火光流动,却宛如地狱烈焰,深不可测。

  几人在神殿中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条裂隙。似乎它本不曾有过,只因主人一句话,才无声无息,从地心处延展开裂而成。又或者这座曼荼罗山本已被一柄远古巨剑劈开,而这座神殿正好跨越裂隙而建。就连那张纵贯大殿的石桌竟然也是两半遥遥相对而成,中间正隔着这道罅隙。只因为大殿地势、光线布局巧妙,才让人产生了浑然一体的错觉。

  姬云裳冷冷道:“以各位的轻功,从乌金索上走过来并非难事。然而,诸位请抬头看看殿顶。”

  殿顶上赫然镶着一面巨大的镜子。这面镜子上也别无其它装饰,然而镜子边缘的巨石却产生出被高温融化之后的奇特姿态,将镜子牢牢包裹其间。

  镜中飞速旋转着微漠的乌光,宛如夜空中绽开的巨大漩涡。

  姬云裳道:“这就是轩辕宝镜。传说这面镜子能直洞人心深处。任何人心中若有亏欠,都将被反照在这面宝镜中,而他足下的乌金索就会在瞬间崩断,跌入阿鼻地狱。”

  步小鸾怯怯地看了看裂隙,道:“我能不能不从这里走啊?”

  姬云裳冷冷道:“诸位以为自己还有后退的余地么?”

  卓王孙微微一笑,向前迈了一步。

  他正要踏上乌金索时,姬云裳道:“慢!”

  卓王孙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姬云裳道:“只是警告你们三人,切不可轻敌大意。这道裂隙并非很宽,若在往常,就算不借助绳索也能凌虚而过,但在这里,只要宝镜上照出一丝愧疚追悔之意,就会立刻跌落,纵然是轻功天下第一的高手,也万难逃脱。”

  卓王孙笑道:“在下虽然寡情少恩、阴狠暴虐、自大轻狂,但对平生所行之事,绝无半点愧疚。”他话音甫落,身形已凌空而起,也不故意炫耀轻功,只如闲庭信步一般,轻轻落在罅隙对面。

  步小鸾犹豫着,抬头看到卓王孙在对面向她伸出手。她一咬牙,闭上双眼,身体猛地往上一纵。只见她白衣飘飘,就宛如一片风动之花,轻轻落到了卓王孙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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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紧接着,小晏、相思、千利紫石也安然渡过了裂隙。那面宝镜依旧悬于殿顶,没有一丝改变。

  难道这心镜之说,只不过是姬云裳故弄玄虚?

  这时,只听姬云裳悠悠笑道:“逸之,轮到你了。”

  杨逸之的神色有些沉重。他缓缓来到乌金索前,负手而立,似乎在思索什么。

  宝镜中乌光流转,望上去深不可测,宛如整个宇宙都可缩于其中。

  杨逸之深深吸了口气,向前迈了一步。

  天地间的光线似乎突然一暗,杨逸之的身影瞬间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那道两丈余宽的裂隙已轰然合上!

  小晏身形一动,已来到杨逸之刚才所站的地方。他伸手一触地面,脸色顿时一沉!地面是一整块巨石铺成,根本没有裂隙或乌金索的踪迹。或许那些也只为阵中幻觉,根本不曾存在过?

  然而杨逸之呢,他现在又身在何处?

  相思脸色苍白,喃喃道:“不可能,杨盟主他……”

  不远的高台上,姬云裳爆出一阵狂笑。

  巨石的王座上镶满了金色龙牙,她一袭黑袍,高坐其上。大笑之声震得整个宫殿都在微微颤动!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卓王孙的身影已如雷电一般向姬云裳袭去。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人可能是平生未遇的劲敌,所以这一招下得极沉、极狠。

  姬云裳大笑不止,而她的身形却稳如磐石,一动不动。

  卓王孙掌上劲气劈空而来,凝为一道利刃,已触到了姬云裳的衣襟。姬云裳依旧不躲不避,连笑声也未有分毫改变。

  卓王孙心中一动,掌尖劲力往旁边一转。只听一声闷响,卓王孙右掌已生生洞穿姬云裳的左肩。

  若不是他刚才将内力撤开,这一掌只怕就要直穿心而过。

  姬云裳咳嗽了几声,依旧没有动弹。

  卓王孙注视着对手,脸上没有半点喜色,缓缓道:“你不是姬云裳。”卓王孙突然一撒手,手掌从她身体里拔出。她轻轻哼了一声,肩上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卓王孙一手揭开了她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熟悉而苍白的脸。

  众人悚然动容道:“曼陀罗?”

  曼陀罗轻轻笑道:“想不到这么快就再见面了。”声音有些干涩,却绝不是刚才的声音。

  卓王孙冷冷道:“姬云裳呢?”

  曼陀罗碧绿的眸子因痛苦而剧烈地收缩着:“阴魔大人本不在这殿中。”

  卓王孙冷笑道:“她必定就在不远处。你只是坐在这里装装样子,传送茶盏的内力、和我对答的声音都不是你可以代劳的。”

  曼陀罗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片讥诮的笑意:“我只说她不在殿内,却没有说她不在地宫之中……阴魔大人已经足足一年没有离开过梵天地宫了。”她轻轻合上眼道:“这座神殿只不过掩人耳目,真正的梵天神殿却在地下——整座曼荼罗山都是!”

  相思惊道:“地下?那杨盟主是不是正在里边?”

  曼陀罗冷冷笑道:“是。不过你们是进不去了。因为你们脚下的岩石,最薄的也有一丈厚……”她忍不住一阵猛烈的咳嗽,良久才低声道:“卓王孙,平心而论,阴魔大人能够透过岩石传音入密、操纵石桌上的茶盏,而让你们这样的高手也毫无知觉,这力量又可否称得上一句天下无双呢?”

  卓王孙道:“是。”

  曼陀罗道:“然而这座地宫,除了轩辕宝镜的入口之外,阴魔大人自己也不能打开。所以说天下已没有人能打开。”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

  曼陀罗面色如纸,抬起头看着卓王孙,冷笑道:“阴魔大人旨在处置曼荼罗教弃徒,杨逸之想要活着出来已经不可能了,而你们现在离开这里还来得及。”

  卓王孙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

  曼陀罗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道:“你们不想走,我可不陪了。”她话一说完,身形就动了。令人想不到的是,她重伤至此,还能动得如此之快。

  就在这一瞬间,殿顶突然泻下一道刺目的金光,让人的眼睛忍不住就要阖上——这本是人的本能。

  然而卓王孙非但没有阖眼,眼中神光反而更加凌厉。与此同时,他的身形也动了,而且比曼陀罗还要快。

  两人身形就在半空中瞬时交错,然后一蓬血花宛如暮雪一般洋洋洒洒而下。

  卓王孙轻轻落回原处,一拂袖将眼前血花荡开。

  曼陀罗的身形却箭一般直坠下来,砰地一声跌回石座上。她的身体紧靠在椅背上,神色极为痛苦,但却始终一声不吭。她的右臂赫然多了一枚金色的龙牙。

  而石座靠背上的七对龙牙,有一枚已被人折断。曼陀罗竟然被他用这枚龙牙生生钉在座椅上!

  曼陀罗妩媚的面孔都已扭曲,额头上冷汗涔涔,她似乎极力想挣脱出来,但轻轻一动就痛彻骨髓,身体另一侧的创口受了牵动,鲜血宛如大朵大朵的花,开谢不止。

  瞬时间,她身上的黑袍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

  卓王孙冷冷看着她。她的嘴唇似乎都已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眼神也迷茫起来。

  相思忍不住上前几步,想为她封住穴道,却又迟疑了片刻。

  曼陀罗微微侧了侧头,乌黑的秀发垂散开来,铺了一地。

  相思叹息一声,再也不顾其他,出手向她肩头天突穴点去。

  曼陀罗醒转过来,猛地伸出尚能活动的左臂,将相思的手挡在半空中。她看了相思一会,轻轻笑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拦住你么?因为你帮我治伤,我就能死得慢点,于是他就可以逼问我打开地宫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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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2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的突然苏醒把相思吓了一跳,曼陀罗缓缓握住她的手。相思一时心软,也不忍挣开,疑惑地道:“可是……这个地宫不是没有别的入口么?”

  曼陀罗苦笑道:“他难道会相信我的话?”

  卓王孙冷冷道:“你明白就好。地宫的入口在哪里?”

  曼陀罗轻轻笑道:“你逼我也没用,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

  卓王孙淡淡道:“死,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曼陀罗咳嗽了几声,将目光转向相思,低声道:“你猜他会怎样折磨我?”

  相思神色一寒,不忍道:“你还是快点讲出来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血都快流光了。”曼陀罗一笑,身体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鲜血又不可遏制地喷涌出来。她注视着相思,摇头笑道:“你好像比我还害怕……”

  卓王孙打断道:“地宫入口在哪里?”

  曼陀罗看了他一眼,轻叹道:“我一生最不喜欢自己鲜血淋漓的样子,告诉了你我是不是可以死得好看点?”

  卓王孙并不答话,似在默认。

  曼陀罗悠悠望着殿顶轩辕宝镜,道:“入口就在宝镜后边。”

  她此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往殿顶看去。

  就在这一瞬间,曼陀罗身上突然迸出一片血幕!她的身体宛如融入海波的月光一般,缓缓消失。

  而那条钉在椅背上的右臂竟然被它的主人从肩部生生撕断、遗弃!

  滴血分身血遁大法!天地间最强的遁法。传说修习遁法者一旦被迫使出血遁之术,他的灵魂也就彻底交给了妖魔。从此他就算活着,也要永受痛苦的煎熬。

  步小鸾惊呼一声,扑到卓王孙怀中,害怕地道:“相思姐姐她……”

  众人似乎这才发现,同时消失的还有曼陀罗手上的相思。

  空气中,曼陀罗嘶哑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不绝:“卓王孙,这个女人我带走了。你将永远也找不到我们,因为以滴血分身大法施出的血遁连邬阕之阵都可以冲破!若不是为了带她走,本不至于受你羞辱,不过好在我终于在自己的血流干之前将她的怜悯之心引动……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心中到底有没有爱别离之苦……”

  卓王孙抱起步小鸾,静静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有听她说什么。突然,他跃身而起,如迅雷一般向殿门而去。

  他虽然不能看见,但已感到了曼陀罗退走的方向,而他决不能容曼陀罗活在世上。

  身后的一切已与他无关。

  

  小晏正要随之追去,却又犹豫了片刻。正在此时,千利紫石在他身后唤了一声:“少主人。”

  小晏默然片刻,终于转过身来。

  千利紫石注视着他,道:“少主人,你不去么?”

  小晏摇头道:“他要找的人一定能找到。而若他找不到的,我去了也毫无用处。”

  千利紫石望着他,忍不住露出微笑起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小晏道:“当然是留下来等杨盟主出来。”

  千利紫石蹙眉道:“他……他真的还能出来么?”在无风无月的地下秘宫中,独自对决武功深不可测的敌手,杨逸之岂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然而小晏却微微一笑道:“一定。”

  一堆妖异的红色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形,突然拉近,宛如从墨黑的宝镜中直扑出来。

  “兰葩?”杨逸之心中一惊,正要看清,身体已不可遏止地向下坠落!

  杨逸之觉得自己的身体宛如一瞬间失去了重量一般,轻轻飘落在某处。四周是宛如深海一般的黑暗。

  他的剑气借助风月之力而发,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对风与光的感觉自然要比别人敏锐些。可以说就算在一整座古墓里,只要有一个微小的孔隙,他都能感知,并将其凝聚为无坚不摧的剑气。

  然而在这里连最微弱的光与风都没有。绝对没有。

  杨逸之试着闭上眼睛,只凭感觉去判断身边的方位。然而过了良久,他依然是一无所获。身边的一切都完全隐蔽于绝对的黑暗之中。或许周围布满了机关暗器;或许他就正好站在一块窄窄的巨石上,而周围就是万丈悬崖;更或许最强的对手就伺立于眼前,只等他一动,就发出致命一击。

  然而,他已不能再等下去。因为他已经感到自己全身的力量宛如潮水退去一般,正在缓缓消失。他必须去寻找光源。哪怕这几乎是用生命在做赌注,但只要赌,就总有赢的机会。

  于是他向前迈了一步。

  就在他的脚刚刚要落下的时候,他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毫无征兆,仅仅只是直觉。于是他向一旁微微侧了侧身。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凌厉的剑气从他耳边擦过,他虽然没有受伤,但束发已被打散。散发在那一瞬间披拂而下,挡住了他的脸。

  杨逸之几乎是本能地一抬头,第二剑又已向他咽喉横扫而至!几乎就在剑芒沾上他肌肤的刹那,杨逸之脚下突然平平贴地退出丈余远,那剑气猛地一盛,化为一道密不透风的气壁,向着杨逸之退避的方向直逼过去。

  地宫里没有剑光,没有风声,只有无所不在的剑气和杀意。

  就在杨逸之退无可退的时候,第三剑已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袭来。

  正面的剑气虽盛,却无非是诱饵,而这身后之剑,才是真正的杀机所在。〖1〗〖1〗第二十三章破壁十年生死处

  杨逸之所有退路几乎都已被这一剑封死。

  然而偏偏就在此刻,一道漠漠微光照亮了四周,他的身形已冲天而起,那道微漠的光华就在他掌中,化为一柄淡青色的光剑,劈空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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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23:19 | 显示全部楼层
 只听“锵”的一声轻响,袭向他身后的那柄长剑被远远抛向空中,而后和这道微光一起跌入无边无尽的黑暗。

  四周又变成一片浓黑的死寂。

  过了一会,空气中传来水滴落地的声音,在空寂的地宫中显得极为清晰。

  突然一个人朗声长笑道:“杨逸之,你虽然打落了我的剑,但是你终于还是受伤了!”

  杨逸之默然不答。或许在平时,他能够避开这一剑,然而在无风无月的地宫中,他只能强行凝气成光,再因光出剑,所以终于还是慢了那么一点点,被这道无比凌厉的剑气所伤。然而更要命的是,为出这一招他已经耗去了大半的力量。

  杨逸之尽力让自己的呼吸能如往常一样均匀,他绝不能让对手看出他的伤势。他虽然封住了伤口周围的穴道,但是伤痕太深,那滴血之声仍然点滴不止,宛如一盏催命的更漏。

  那人悠悠道:“你不用再撑了,依你现在的伤势,根本撑不过半个时辰。”

  杨逸之冷冷道:“是么?那你何不坐下来等我倒下?”

  那人阴阴一笑道:“我不必。莫非你忘了,我还有一柄剑?”

  杨逸之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普天之下,双手使剑的人并不多,而高手就只有一个,就是曼荼罗教内镇守梵天地宫南面的毗琉璃。

  在十年前杨逸之刚刚来到曼荼罗教的时候,此人已是姬云裳手下四天王之一。传说剑无论从他那一只手中使出,都可以让鬼神夜哭。而他的双手已到了可以左右互搏的境界。

  若一起出手,威力便能平添一倍,宛如两个顶尖高手左右夹击。

  这样的对手,就算杨逸之全盛之时,再把战场换到光风霁月的夜晚,也未必有完胜的把握。

  杨逸之缓缓道:“毗琉璃?”

  毗琉璃笑道:“难为你还记得。只可惜我却不记得还有你这样一个师弟。”

  杨逸之没有回答。他现在每一分精力都很宝贵。因为毕竟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而那些可答可不答的话,只可能让对方找出他的弱点所在。

  毗琉璃也沉默下来,两人的身影被包裹浓浓夜色之中,宛如渊停岳峙,却又始终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良久,毗琉璃道:“梵天宝卷真的在你手中?”

  杨逸之道:“是。”

  毗琉璃冷冷道:“我本不相信天下有武功秘笈这回事。因为剑术之道,重在变通。战场上一个微小的变化都可能让胜负易位,一个平庸之人就算将天下所有的武学宝典都推到他面前,也不可能成为剑术大家。要想变强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停的战斗。当你打败了所有的对手,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客,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一样。”他突然冷笑了一声,“然而阴魔大人的话我不得不信,因为她是我一生中唯一打败过

  我的人。所以二十年来我一直很想知道,梵天宝卷里边到底写着什么。”

  杨逸之淡淡道:“那你何不打败我,然后逼问宝卷的内容?”

  毗琉璃道:“不必。因为我已知道自己无法修炼宝卷上的武功。虽然我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相信阴魔大人绝不是骗我。”他顿了顿,又道:“于是,我便很想看看,梵天宝卷上的武功在别人手上到底能有多强!”

  杨逸之道:“你刚才已经看过了。”

  毗琉璃冷笑道:“的确看了,但看得还不够。”

  突然,黑暗中升腾起一点火光。虽然微弱,但是已足够杨逸之看清身边三丈以内的一切。毗琉璃右手提剑,左手却拿着一个火折。火焰笔直升腾,照着毗琉璃那张铁青色的面孔,显得极为狰狞。毗琉璃缓缓将手中剑举起,道:“出剑。”

  他手中那柄剑看上去极为普通,剑身透明,剑尖椭圆,宛如韭叶,却仿佛是无刃的。然而正是这柄无刃之剑,一旦握在主人手中,却宛如有了某种秘魔般的光泽。

  大美不言,重剑无锋。浓重的杀意渐渐弥漫在两人之间。两人遥遥对峙,宛如过了亿万年的时间。

  毗琉璃道:“你为什么还不拔剑?”

  杨逸之道:“我本没有剑。”

  毗琉璃道:“那你以何御敌?”

  杨逸之道:“光、风。”

  毗琉璃注视着他,缓缓点头道:“据说你平生御敌,从不出第二招?”

  杨逸之道:“是。”

  毗琉璃冷笑几声,道:“这次呢?”

  杨逸之道:“还是。”

  他最后这个“是”字一出口,毗琉璃手中的火光似乎突然跃动了一下。

  猛然间,周围的光线一黯,杨逸之的身形已冲天而起!他手一抬,满天那微弱的光华似乎都已被聚在掌心,挥洒间,顿时已化为无数道剑芒,在半空中织成一道无所不在的光幕,如惊涛骇浪一般,向毗琉璃席卷而至。

  毗琉璃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青色似乎变得更深。他待到那屏剑光之幕已逼到胸前,突然自下而上,将手中的无刃之剑往前一扬。他的招式再简单不过,甚至也很难说的上美。然而杨逸之挥出的那道光幕竟然顿时被他劈裂为两半

  就在杨逸之身形落地的一瞬间,毗琉璃的身形却动了。他连人带剑宛如突然在空中抛起了一道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杨逸之头顶刺去。

  这一剑来势实在太快,剑光一绞,杨逸之全身要害都在他劲力笼罩之中,这种速度可以说为杨逸之平生仅见。

  天下以快致胜的剑客并不在少数,有些人一生中反复练的就是出招那一瞬。因为,若你的招式、后劲不如别人,但却能在对方出手之前将之致于死地,那么其它的一切也就不重要了。因此道而享有盛名的人武林中至少有十个,其中传说最快的是华音阁的快剑洪十三、游走南疆的血刀客、据说已成地仙的餐霞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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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23:31 | 显示全部楼层
  然而这些人若来到此处,绝没有能在毗琉璃攻出十招的时间之内还出三招以上。

  卓王孙也不能。

  或许姬云裳也不能。

  这样的速度下,天下只怕已没有人能从剑气中躲开。而杨逸之站在原地,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满天剑气瞬时当面扫至。正是因为他太快,杨逸之甚至连方才那一招都还没有使完,右手还凌虚放在空中。而就在这雷霆一般的剑气里,杨逸之的手腕似乎微微动了动。

  一道淡白的微光就从毗琉璃的剑气的最盛之处冲天而起。

  天地间仿佛顿时寂静下来。一朵暗红的血花默默盛开在光柱的尽头,瞬时就已凋零为漫天碎雨。

  杨逸之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再也无法支撑,跌倒在地上。

  而就在他对面,毗琉璃的身子似乎摇了摇,突然大笑道:“还是一招……我终究还是没能逼你出第二招……”他猛地双手将剑插入脚下的岩石,然后整个身子一软,倚了上去。他胸膛急遽起伏着,身体也颤抖不止,似乎正在承受着极重的伤痛。然而他仍没有放手,只因他决不能在敌人的面前倒下!

  火折落在一旁,依旧缓缓燃烧着。

  杨逸之倚壁而坐,等待着自己能站起来。他轻轻叹息道:“你本不该点这个火折的。”

  毗琉璃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他脸上的青色正在急遽散去,神色反而显得安详起来,看上去竟然宛如一个普通的读书人。

  世上有很多事被人们加上重重装饰,反而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原本的面目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逸之缓缓起身,从毗琉璃身旁拾起那个火折,然后转身向前方走去,再也没有回头过。

  

  杨逸之手上的火光已经越来越暗,而地宫的隧道却仿佛无穷无尽。

  他甚至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把火折暂时熄灭,留下那最后一点,用在最需要的时候。然而他不能,因为他已感到周围沉沉的杀机。

  杨逸之知道,就在这微微光芒可见的范围之外,一个人正如狼一样尾随着他。只待他手中火光一灭,就发出致命一击。杨逸之甚至能感到那双森寒的眸子就牢牢钉在自己的脖颈之上,然而当他猛一回头,这双眸子又完全的淹没在黑暗之中了。

  然而,小小火折总会有燃烧尽的一刻。那人似乎就在不远处阴阴冷笑,等着杨逸之一步一步走入死亡之地。

  火光微微地颤抖了两下,终于还是熄灭了。

  与此同时,敌人那凌厉无比的杀招已然出手!

  然而那人攻击的竟然不是他的要害,而是他的右手。

  杨逸之皱了皱眉,侧身让开。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那人的劲力明明已经错过杨逸之的身体,却偏偏能从空中无声无息地反折回来,再次向他猛扑而去。

  杨逸之已经让了七次,似乎每一次都避开了,又似乎每一次都没有。那人的劲力出奇的柔韧,而出手的方式也诡异之极,宛如来自地狱的恶灵,一旦认准目标,就附骨而去,致死方休。

  若只守不攻,迟早会有被他缠住的一天。

  杨逸之手腕一沉,突然向那人劲力最盛处探了过去。因为他已感到这所谓最盛之处,也是其空洞所在。

  然而就在他的手就要触到对方阴冷的劲气之时,却突然顿在了空中。

  因为他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他的手将要伸过去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圈套。

  而就在他犹豫的一刹那,对方的劲气已猛地反噬而来。

  杨逸之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冰凉,宛如被一条毒蛇猛地缠住,然后越收越紧。

  杨逸之突然记起了一个人。同为四天王之一的毗留博叉。身白色,穿甲胄,手执红索,镇守梵天地宫之西。

  这种索套由特异的材料制成,一旦被套住,用内力挣断的可能几乎没有。对于杨逸之来讲,右手被套住的结果,就只能是认输等死。那一瞬间,杨逸之根本来不及多想,猛地一弹,指间那枚已灭的火折已破空向毗留博叉袭去。

  火折来势甚猛,毗留博叉也不敢硬接,侧身让开,而就在这一瞬间,杨逸之已从套索中脱身出来。

  然而杨逸之的心却沉了下去。

  在无边暗夜中,失去了火折,也就失去了光;失去了光,也就失去了胜利的希望。毗留博叉冷笑道:“能从本座的套索中脱身,也算有几分本事。只可惜太故作聪明了一点。你以为提前熄灭火折,诱敌出手,本座就真的不知道么?”

  杨逸之没有回答。

  毗留博叉狠狠道:“本座平生最恨自作聪明之人!”他顿了顿,又道:“只因为本座少年之时,曾被一女贼所骗,更不幸的是,你居然和她一样,也姓杨!嘿嘿,你可知道她后来是何等下场?”

  杨逸之没有回答。

  毗留博叉干笑两声,森然道:“我解开她头发,将她活活勒毙,而后悬挂在房梁上七日七夜!她以为我是傻瓜,没想到聪明人往往却被聪明所误,你看她最后被自己头发勒死,可不正如蚕虫,作茧自缚么?”他又是一阵阴笑,声音却更加沙哑,“如今你岂非一样?小小把戏,还想骗过我的眼睛?而今火折已失,看你风月之剑从何而来。”他言罢猛一招手,那套索在空中一转,又向杨逸之袭去。

  短短瞬间,那人手上又已攻出了十余招。比起毗琉璃而言,他出手的速度也并非特别快,然而杨逸之却始终无法看透他攻击的方向。因为他每一招几乎都能陡然变出十种以上的变化,而每一种都诡异之极,宛如毒蛇一般,阴险诡变,不可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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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23:44 | 显示全部楼层
  杨逸之似乎已无法还手,只是一步步后退,而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失血、疲惫、力量的消散,让他每一次闪避都已力不从心,虽然他还能勉强躲开套索的追击,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法在毗留博叉眼中已无处不是破绽。

  如果毗留博叉这个时候向他挥出最后一击,那他不死的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

  然而毗留博叉偏偏要等。只因为他心中恨意极重,杀人之前都要惨加折磨。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每拖延一分钟,杨逸之全身所受的苦痛就会多加一分。而他心中的快意也就要大一分。若不玩赏到心满意足,他致命杀着决不会出手。

  又已经过了二十招,杨逸之的衣服都已被鲜血和冷汗浸透,连后退的步伐也已经凌乱起来。

  毗留博叉冷笑道:“被毗琉璃的剑气所伤,伤口会越来越深,痛彻骨髓,到时候,只怕你的手便不是用来拿剑,而是在胸前乱抓,生生抠出自己的心脏来!”

  杨逸之只退不语,毗留博叉有些不耐烦,喝道:“够了!你若再不还手,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杨逸之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其实就算他现在出手,仍然没有机会。

  转眼之间,毗留博叉手中的套索宛如妖蛇盘动,瞬间又已舞出了七种变化。杨逸之又向后退了七步。而就在第七步的时候,他足下突然传来一声脆响。然后是碎石噗噗滚落的声音——他似乎竟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杨逸之的身体不由晃了一晃,而这个时候,毗留博叉脸上森然一笑,最后一击已经出手!那条套索在黑暗中猛地一抖,宛如一条吐露着森森毒牙的赤蛇,带着一种妖异的寒气,向杨逸之当头罩下!

  毗留博叉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似乎已经听到对手颈骨在套索紧勒下碎裂的声音。然而他的笑容猛然间凝在了脸上——因为就在他的套索逼近杨逸之面门的时候,他眼前竟然出现了一道火光!

  火光虽然微弱,但是拿在杨逸之手中,就宛如有了无所不能的力量。

  毗留博叉此刻的表情,就仿佛被自己的套索锁住了咽喉一样,他手上的动作也不由稍稍一滞。

  杨逸之的风月之剑已当面扫至!

  暗夜之中,一声爆裂般的碎响直震得整个地宫都在微微颤动,微弱的一线火光也在震颤中缓缓变暗。毗留博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了对手的面容。

  杨逸之散发尽皆濡血,脸上一抹暗红的血迹从额头直到唇边。他没有抬手去拭,也已无力去拭。

  毗留博叉倒在崖边一块巨石上,胸膛不住起伏,喃喃道:“不可能……”

  杨逸之慢慢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而后将手中燃尽的火折扔开。

  毗留博叉嘶哑的声音里仍然尽是惊骇之意:“你从哪里来的第二枚火折?”

  杨逸之淡淡道:“本来就只有一枚。”

  毗留博叉愕然道:“那刚才……”

  杨逸之淡淡道:“刚才我扔出去的,不过是一枚从地上捡起来的石子。”

  毗留博叉顿时说不出话来,在那一片黑暗之中,他又如何能想到,杨逸之在生死关头从手中扔出去乃是一块石子。更无法想到的是,这个身负重伤的年轻人的心思竟然细密到如此地步,自己一生最痛恨的,就是为人所骗,没想到最后仍是被人用小小把戏骗了性命!

  杨逸之叹息一声道:“本来刚才那一招我不过勉强出手,依你的实力,只用使出六成的功力,我就必然败落……然而,我的剑意未满,你的心却乱了。”

  杨逸之刚才实际上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毗留博叉随意一击都能让他倒地。而那一纵即逝的微弱火光绝不可能让他瞬时恢复内力——就算将整个地宫顶盖揭开,让最强烈的朝阳全部照下来也不够!

  然而,这一线之光已经足够扰乱了毗留博叉的心智。

  而在这样的对决中,谁的心一乱,谁就已经败了。

  毗留博叉默然了片刻,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轻轻道:“我本该早点出手的……”

  他若能放开胸中那些恨意,早一点痛下杀手,杨逸之也许就等不到这个机会。然而,为了欣赏对手的痛苦,而将之逼入绝地,本身就是一个致命的冒险。

  只可惜毗留博叉最后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却再也没有了改正的机会。

  杨逸之本来极不愿意再看到这具尸体。然而为了活下去的希望,他不得不仔细搜索毗留博叉身上每一件对他有用的东西。

  然而他的手刚一碰到毗留博叉的衣服,心就陡然沉了下去。

  衣料触手极为寒冷,显然为特殊的材料制成。杨逸之曾经在曼荼罗教中呆过,所以他非常清楚,这种产自曼荼罗山脚下的材质唯一特殊之处,就是不能燃烧。然而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又仔细向尸身上搜去。

  毗留博叉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一件可以燃烧之物,不要说火折,就连头发都已根根剃去。显然,姬云裳在派出毗留博叉之时,就已断绝了杨逸之每一丝获取光明的可能。

  然而姬云裳既然计算到了这个程度,本不该让毗琉璃身上带着火折的。也就是说,杨逸之在第一战的时候早就应该死了。而现在他的确还活着,唯一的理由就是姬云裳还不想让他死得这么快。

  后边等待他的又是什么?既然他的一切都被姬云裳控于指掌间,那么姬云裳的下一步棋子又会落向何方?或许,他的每一场胜利不过是一次更危险陷阱的引子,他就算能看破其中九百九十九个,却也还是逃不出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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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杨逸之只觉得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而四顾周围,一切又已被无边无尽的黑暗吞没。他甚至根本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目前又应该去向何方。既然都是死,或许坐在这里,反而安稳一些。

  然而杨逸之决定站起来,向正面自己的方向走去。

  道路渐渐变得崎岖狭窄,又在某个时候突然开阔,就宛如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漫长隧道中穿行。杨逸之一手扶着石壁,这样至少他能沿着一个方向走下去,而不至于来回打转。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杨逸之渐渐觉得嘴唇发干,头也开始晕眩。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流了多少血。

  毗琉璃的无刃之剑上似乎带着某种秘魔的诅咒,一旦被它所伤,伤口就永不会愈合。他现在只想在这阴冷潮湿的岩石上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然而他知道自己这一躺下,可能就再也没有了起来的力气。〖1〗〖1〗第二十四章清宵孤月照灵台

  杨逸之扶着石壁,一步步前进。就在他已准备放弃的一刻,却突然摸到了隧道的尽头。隧道的尽头是一扇门。一扇虚掩的石门。

  杨逸之的手就扶在石门上,犹豫着是否要推开。

  姬云裳既然已经将他所能想到、见到的一切纳入计算之中,这道门当然也不例外。

  门后边到底是什么?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凌厉暗器,还是连钢铁都能碾碎的巨力机关?或者是剧毒的烟瘴、早已埋伏在门内的数十位高手?

  更或者就是姬云裳本人?

  而杨逸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无论遇到哪一种,自己都绝无逃生的可能。

  他的手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有千万年那么久。他全身都已湿透,也不知是血还是汗。

  终于,他还是轻轻一推。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眼前还是一片空寂的黑暗。

  隧道的尽头是门,可是门的后边还是隧道。难道这个只是姬云裳对他开的一个玩笑?从绝望中给你一个莫大的希望,让你有了拼命的勇气。然而当你把生命都当做赌注押了下去之后,猛然发现那个希望实际上不过是个敌人故意设下的泡影,你的勇气也就成了自作多情。这是一种莫大的嘲弄,也是对人意志的莫大的摧残。

  杨逸之阖上眼睛,他似乎能想象到姬云裳就在不远处讥诮地望着他。

  然而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迈了三步。

  身后传来一种极其轻微的响动,杨逸之心中一凛。他猛地转身,一伸手,却发现刚才的门竟然已经合上了。

  他用手在四壁,门缝,头顶,脚下迅速摸索了一遍,然后默然站在原地。

  他所在之处,竟然是一座一丈见方的密室。而这座密室八面竟然有七面由精钢铸成,每一面都足有三尺厚。只有那道石门是用整块金刚岩雕成,刚才他迈出的三步,正好是门的阳面到阴面的距离。

  更为可怕的是,密室的八面都严密吻合,连一条缝隙都没有,不要说一个人,就连一丝空气也出不去。同样,也就没有空气能进来。

  所以,杨逸之或许不用等到饿死,渴死,或者失血过多,单单是窒息就足以致命。

  杨逸之知道这座密室他已不可能打开。天下也没有人能打开——就算姬云裳本人被困其中,也只有坐以待毙。

  于是杨逸之干脆盘膝坐了下来。

  他决定等。

  等死对于一个人来说也许是天下最漫长且痛苦的事,但对于想看他死的对手也是一样。他知道对方必定会忍不住打开石门来看一看他究竟死了没有。而他只要能比对手更有耐性,他就能看到石门重启的一天。

  他估测,若不吃不动,屏气离形,这里的空气还足够他七日之需。

  这些都已确定之后,唯一的变数就是,他的对手到底能等几天。

  这已不是他能决定的。

  杨逸之静静地坐在密室里,将呼吸调节到最微弱的频率,仅仅能维系身体存活的需要。一开始他用自己的脉搏来计算时间。大概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他开始想起很多事。

  幼年的时候,他根本记不得自己有过游戏玩耍的日子。每天从五更到深夜,他应该做的就是跟着先生读书、练字,直到傍晚才能见到父亲退朝回来。而父亲只不过板着脸,问他今日所学,然后再留下一道经国济世类的题目,作为晚课,稍不如意,就会家法加身。到后来连先生都忍不住为他隐瞒,于是他的先生也就换得很快。

  母亲倒是时常会给他讲一些《左传》、《史记》里的故事,无非是想让他日后忠君报国,解民倒悬。然而他童年时候,唯一可以成为快乐的记忆,就是和妹妹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他十四岁的时候才第一眼见到自己的亲生妹妹杨静。十五岁那一年他就被父亲赶出家门,流浪江湖。他本来想带着杨静一起走的,但终究没有。

  十年后他得知了她的死讯。

  他在蛮荒瘴疠之地渡过了整个少年时光。嘲笑、冷眼、还有身上的累累伤痕,几乎让他心中的每一寸都僵硬了。他之所以还能活下来,原因只有一个:自己是兵部尚书杨继盛唯一的儿子,决不能死在无人知道的地方。

  二十一岁的时候,他终于从充满瘴气蛮荒的曼荼罗阵中逃了出来。几乎一踏足江湖,他就莫名其妙地坐上了武林中万人觊觎的最高位置,然后便置身于最纷繁芜杂的关系网罗之中,再也脱身不出。实际上,他绝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他深知自己出任武林盟主实在是个阴谋,背后牵扯到武林各派极其复杂的利益纠葛,他并非看不透,而是不愿意去理。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而要做成一件事,自己必须具备一定的实力。所以无论最初各大派元老们的意愿怎样,这个年轻人还是一步一步地将事情笼络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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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24:14 | 显示全部楼层
  或许他的风头远不如华音阁主卓王孙那样盛,但点滴做来,也足以封住那帮元老的口。仅此而言,在近几十年的江湖上,他也算得上是传奇人物了。

  白衣如雪,名士风仪,这是江湖中人对他的评价;武林盟主,少年得志,对敌只出一招的不败战绩,更是让武林中每一个年轻人艳羡不已。

  谁又能想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如今就被囚禁于丈余见方的密室里,眼睁睁地等着死亡降临?

  早知如此,或许还不如在大威天朝号的时候,就与卓王孙提前决战于海上。

  热血染尽碧波,也比在这里缓缓流干要好。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这种懊恼和沮丧几乎化为了愤怒。在一片毫无希望的黑暗中,默默数着自己的脉搏来计算死亡的来临,未尝不是一种奇耻大辱。杨逸之有几次都忍不住想跳起来和这件密室拼个鱼死网破,或者干脆一剑洞穿自己的心脏,但是他始终一动也没有动过。他知道,忍耐如今已是他唯一的出路。

  第四天,杨逸之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支撑,全身宛如虚脱一般,每一处神经都在急遽衰竭。死亡的恐惧已化为实体,沉沉压在眉睫之间。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前一刻就已经死去了,那微弱的脉搏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生前的回响,然而他还是没有动过。因为在一切倚仗都失去的时候,他应该做的,就是彻底抛弃这些,更倚重自己本身。

  第五天,痛苦竟然渐渐退去,一种虚幻的喜悦反而涌上心头。他开始幻想对手打开石门的一瞬间。他足足想了七百多种可能,三千多种变化,以及在这些变化中,自己如何能够一击而中,冲出密室。在这过程中,他似乎能听到自己衰竭的心脏突然变得异常兴奋,似乎就要从胸腔内跃出。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这种激动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可能撑不到第七天。如今,每一分的时间都是无比宝贵。

  第六天他的身体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也就是说,他可以在完全的黑暗中看到、或者说感到一些东西。一开始虽然极为模糊,后来就慢慢清晰。密室的高度、宽度,石门的颜色、花纹,甚至自己此刻的坐姿、神态他都能清楚感知。他一开始因此而惊喜,但后来又慢慢恢复了常态,将这个当作是自己早已有之的力量,只是以前都被忘记了。因他失之又因他而得之,何喜之有?

  第七天他什么也不想了。一切眼耳鼻舌心身之感,心中喜怒哀乐之念都宛如潮汐一般退去,来既无觉,去亦无知,只留下一片最为空灵的月色。

  一切潜神内照,反诸空虚。同时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就在这个时候,门终于开了。

  杨逸之能感到毗沙门缓缓推门、迈步、抬脚,然后一只脚猛然停在了离地三寸之处,连他脚下那一层青色的灰土,都纤毫毕显。

  杨逸之甚至能感到毗沙门的脑海中正飞旋着无数中念头——发现对手还活着、惊讶、诧异、瞬时又已冷静,以最快的速度思索一招击毙对手的办法。

  虽然这些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在杨逸之心中已可解为层层分明的片断。

  杨逸之的心念也在飞速运转,那些早已思索过千余次的逃生方案猛的同时涌上脑海。然而他始终一动也没有动过。

  就在这一刹那,毗沙门右腕一抖,手上已绽开一团巨大的阴影,簌簌旋转。凌厉的劲风将周围的空气都撕开了一个漩涡。

  那是一柄乌金打制的降魔伞。

  这伞一旦打开,就会在主人内力的催动下飞速旋转,伞的边缘比刀刃还要锋利,传说连魔王头顶的犄角都能切开。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当伞转到最快的时候,伞骨中暗藏的血影神针就会蓬然射出。据说每一颗都如天女散花,化身千亿,无处不在。

  没有人知道,它算不算天下最强的暗器,但是却流传着一个离奇的传说——那暗器发出瞬间,眼前会爆出一蓬虹霓般妖艳夺目的光泽。仅仅这光泽,就足以让任何人放弃反抗,心甘情愿死在这炫目华光的拥抱之中。

  然而,时间已经过去,黑暗中还是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毗沙门的手还紧紧握住伞柄,指间的关节都已苍白。

  降魔伞已停止了旋转,森然张开在半空中。无比强横的霸气,还有那道传说中的神异之光,似乎也被同时凝固在那一瞬间。

  杨逸之的手已轻轻指在毗沙门的咽喉上。

  毗沙门似乎到现在仍然不肯相信,杨逸之出手居然会这么快,这么准。

  或者说并不是太快,他已经看清了杨逸之的手势,但依旧无法躲开。

  毗沙门惊惧地看着杨逸之毫无血色的脸,一字字道:“不可能……”

  杨逸之淡淡道:“七天前的确不可能。”

  毗沙门喃喃道:“难道这七天……”

  杨逸之叹道:“如果你能如我一样,七天内不吃不动,一无所有,所有的回忆、情绪都从脑中经过,必定也能想明白很多事。”

  毗沙门默然了片刻,又道:“我如果多等三天呢?”

  杨逸之摇头道:“不必,再一天,我就死。”

  再等三天,就算杨逸之在里边如何洞照空明,返本归虚,也还是逃不脱一死。对于一堆密室中的朽骨而言,无论他生前领悟了什么,是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再无用处。这个道理实际上再简单不过,然而毗沙门却偏偏不懂。或许就算懂了,也还是忍不住要去开这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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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24:28 | 显示全部楼层
  毗沙门注视着他,眼神渐渐冷淡下来,道:“我的确该死……。”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就仿佛已经死了,碧绿的眸子黯淡无光,宛如蒙上了一层死灰。毗沙门顿了良久,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动手吧。”

  杨逸之撤回手,淡淡道:“我不必。”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因为他相信眼前这个人,已经败了。

  心已死的人,就算身体还活着,也已毫无用处。何况,七天来,他实在厌倦了全身的血腥——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然而这一次,他却想错了。

  他刚刚跨出密室的门口,毗沙门手中的降魔伞已经张开,而血影神针就从他身后铺天盖地而来!

  杨逸之根本没想到毗沙门在这个时候居然会向他出手。

  然而,幸好他是背对着毗沙门的。所以他没有机会看到传说中那道最美丽的光泽,也就有了躲避的可能;也幸好他已经到了门口,只需要往旁边一掠,那道丈余厚的石门就能帮他挡住绝大部分的血影针。

  既是这样,他极度衰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指挥,刚刚脱离了血影针的笼罩,就重重跌倒在地。这一躲可谓躲得狼狈之极。从他出道以来,这还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一生虽坎坷多磨,但始终君子自重,卓卓清举,一如魏晋名士,却少了几分颓放,多了几分侠义。武林盟主,白衣如雪,剑仗风月,一招不中,绝不复击,至今也还是多少人心目中的传说。

  然而如今,他躺在地上,衣衫褴褛,披发浴血,不住喘息着,冷汗几乎将全身湿透。而这恰恰正好是他第一次领悟到虚无之剑的时候。

  天下的事情,本来传说和现实就远不一样。你把现实告诉世人,大家都宁愿不相信的好。这在传说中的人自己看来,未免不是一种讽刺。

  想到这些,杨逸之简直想笑,但又实在笑不出来。那些血影神针仍有十三枚刺到了他身上,虽侥幸都不是要害,但椎心附骨之痛却让他连呼吸都已困难。

  如果这个时候,毗沙门追出来,不用说展开降魔伞,就是随手补给他一掌,他也就彻底死了。

  然而毗沙门没有。

  过了良久,密室中传来一声人体倒地的声音。毗沙门终于还是自尽了。

  杨逸之根本没有去看他,只静静地躺在地上,一直等到自己能勉强坐起,再一根根将身上的血影针拔出来。

  他实在不想再往前走了。然而他知道姬云裳还给他安排了最后一个对手,东方持国天王,多罗吒。只有打败了他,才能见到姬云裳。

  而见到姬云裳之后又会怎样呢,杨逸之已经不再去想。

  这一次杨逸之没有走多远。

  隧道的远端竟然跃动着一团火光。

  火光虽然微弱,但杨逸之心头却是一震。那种熟悉的力量正丝丝缕缕从光的那端向他体内回归。

  虽然他正在渐渐摆脱对这种力量的依赖,但是,一个人对某种东西依赖太久的情况下,心中就会形成一种习惯。哪怕身体已经能渐渐摆脱,心理上依旧摆脱不了。尤其是在极度疲惫之时,这种习惯就更显得不可抗拒。

  杨逸之简直希望自己可以什么也不去想了,就按照这光线的指引走过去。

  只是在这种地方,又怎么会有光呢?

  杨逸之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而从另一条岔路上继续前行。

  或许,他更应该趁着光线还未灭的时候,尽快赶过去。毕竟那里也可能会是姬云裳百密一疏,漏设的唯一缺口。

  光的源头,既然可能是希望所在,也就可能是最致命的陷阱。

  杨逸之最终向着有光的方向走去,既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自己的步伐。

  隧道里的石块变得十分粗糙,凌乱的堆积着,让人有在一座废弃已久的古墓中前行的感觉。而那一点火光,也在不知所来的寒风中摇曳不定,宛如鬼火。

  杨逸之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隧道的尽头。

  眼前是一个略小的石宫,火光就在石宫的正中处沉浮不定。而火光的背后,隐约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就是四天王中最后的一位——多罗吒。

  风止。火光静静燃烧,眼前的一切也更加清晰。

  杨逸之猝然阖眼。他害怕自己忍不住去看这火光。而一旦看下去,他的身体就会重新把这微弱的光线当作唯一的依赖。

  就如同一个练习楷书不久的孩子,在没有外力打扰的情况下,或许他也能写出像样的楷书来。然而一旦让他快速抄录,他的字又会不知不觉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时间一长,他甚至会把刚学会的楷书忘到九霄云外。〖1〗〖1〗第二十五章烛影依稀旧时妆

  杨逸之闭目静气,尽力排除火光的干扰,用感觉去查看前方的一切。仿佛中,多罗吒似乎从坐处起身,怀中抱着一张白色的琵琶,正慢慢抬头,向他看过来。

  而那妖艳的火光,似乎渐渐展开一道光晕,将多罗吒包裹其中。

  杨逸之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这一次应该抢先出手。因为再拖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火光的诱惑下抵抗多久。

  杨逸之手指轻扣,一道微青的光华瞬时在他掌心爆开,然后四周的空气猛地一顿,宛如天地间空气、光线、尘埃、声色都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控制,聚为一道巨浪,朝多罗吒身边席卷而去。

  杨逸之既然号称无论面对何等对手,都只出一招。这一招,自然是骇人听闻。至今为止,也只在与卓王孙的对决中才失手过一次。

  然而多罗吒却一动也没有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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