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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霜ˊ夜瞳

《曼荼罗》--步非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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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步小鸾拉着卓王孙的衣袖,抢前一步落到岩石上,惊喜的道:“千利姐姐、小晏哥哥?”

  卓王孙笑道:“原来殿下在这里。”

  小晏微笑道:“卓先生和小鸾小姐从数十丈之飞瀑上分开激流,直落湖心,鞋袜不湿,这份轻功,并非在下和千利可及。”

  卓王孙道:“殿下和紫石姑娘重伤之下,仍能凌波折转身形,从瀑布后的山洞中穿行至此,轻功倒在其次,这份眼力和决断令在下极为佩服。不过看来……”卓王孙略一望他们身后的洞穴,“殿下此次洞穴之行,还另有所获?”

  小晏笑道:“卓先生真是无所不知。此处洞穴中堆积着大量人骨,还有法器和祭祀之物,看来正是这条蛇妖栖身之处,而且,这条蛇妖还是当地居民供奉的神明。”

  卓王孙道:“生人为祭,如此邪神更是留它不得。”

  话音未竟,一道合抱粗的水柱突然从潭底直窜而上,经瀑布一撞,散成满天水屏,伴着一股浓郁的腥臭,直压下来,诸人立身处的岩石都被震得微微动荡。一块巨石“砰”的一声被激出数丈,又滚落潭中。接着,嘶鸣之声刺破水面,一道鳞鳞蓝光迅如闪电,从水下直窜出来,蛇身足有桶粗,在空中翻拱交缠,碧鳞乱响,突然一使力,钢尾横扫,向几人站处袭来。

  步小鸾失声惊叫。卓王孙轻轻将她推到小晏身边,上前一步,顺势一掌挥出,随着蛇尾的来势划出一道半弧,轻一翻掌,已将蛇尾握于手中。

  蛇妖一顿,回转头来。只见它利齿上沾满血迹,似乎卓王孙刚才那一踏,已让它头脑受伤。妖蛇碧眼中狂态毕现,怪啸连声,身子一纵,就要翻身噬人。卓王孙微微冷笑,手腕突然一震,就见一道青气如闪电一般,从蛇尾向蛇身振荡着透体而过。

  青气过处,蓝鳞纷纷碎响,脱得满空都是,宛如在幽潭之上乱坠一蓬碧蓝之花。那蛇妖仿佛无法承受这种剧痛,暴怒之下厉吼连声,但身体却止不住随着青气的走势左右甩动,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那团青气裹着蛇头向对面山石直撞而去,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山石顿时被打塌一半,碎石纷飞。

  妖蛇本已受伤,又被卓王孙内力一震,加上这痛彻肺腑的巨力一撞,立时神志昏乱,忘了身子尚在悬空,不就势攀石脱逃,反用颈鳞扣住碎石,往怀中一扳。咔的一声,一块二尺来宽、三尺多长的危石尖端,竟被妖蛇用力半腰扳折,连身带石坠落下去。

  蛇妖身受重伤,在水中翻滚哀鸣,良久才从水下透出头来,却已无了刚才的狂态,碧眼委顿,望着卓王孙,满是哀求之意。

  卓王孙摇摇头,缓缓抬起右手,正要一击。

  小晏突然道:“卓先生息怒。据在下所知,某些部落有将尸体祭神的习惯,洞中所见尸骨,并非定为生人。真相未明,若妄加杀戮,只怕有亏卓先生盛德。不如先向村民询问,若真为噬人邪神,再加诛杀不迟。”

  卓王孙淡淡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他们祭祀生人死人,于我何干?只是一介披鳞畜生,仗一些雕虫小技,迷惑无知愚民,受人膜拜,以为神明,何等荒谬!不除此陋习,无以正视听。”

  卓王孙此话出口,那蛇妖似乎听出了他绝无网开一面之意,不由狂性又起,怒吼连连,蛇身翻滚,袭着一股恶浪向众人扑来,来势比方才更凶恶了几倍,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卓王孙随手向身旁的石壁一拍,一块一尺见方,利如刀芒的岩石被整整取下,随着他袍袖一拂,平平向潭中飞去。蛇妖怒吼一声,阔口中利齿森然,鲜血淋漓,将身体连拱三拱,其势如疾风暴雨,带着一股腥臭的阴风,直窜上来。蛇身正拱在半空,宛如虹桥,却突然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山崩地裂般的惨叫,原来那块岩石已被卓王孙内力所激,飞到蛇妖腹下七寸之处,它全力向前一窜,正好迎了个正着。一股碗口粗的鲜血宛如泉涌,从蛇妖脖颈之下直喷而出。蛇妖创剧痛深,惨啸连声,无奈方才一跃之力过大,此刻哪里收势得住,又向前滑出了十数丈,而那岩石宛如一把利刃,直插在妖蛇身下,竟将妖蛇从腹下七寸到蛇尾,整整破鳞分开。

  蛇妖身在半空,不住负痛翻滚,猩红的鲜血化为满天花雨,将瀑布上一线天空遮了个密不透风,澄碧的潭水也被染得暗红,发出阵阵腥臭。

  卓王孙一挥袖,将零落的血雨震开。

  潭中血水宛如开锅了一般,不住乱滚,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平静,又过了一会,蛇尸浮了上来,蜿蜒纠缠,几乎布满整个湖面,众人这才看清蛇妖全貌,竟足有七丈余长。

  步小鸾呆呆地看了半晌,道:“真的就这样死了?”

  卓王孙微笑道:“死是死了,不过千年妖异,必有内丹,不如我把它拖上来,将内丹找出来给你玩?”

  步小鸾挥了挥袖,皱眉道:“那么臭,恶心死了,还是走吧。”

  这时,潭顶瀑布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无知刁民,杀害龙潭蛟神罪及九族,岂容你们说走就走?”

  卓王孙等人抬头一看,只见瀑布上方岩壁上站着一队人马,拔剑张弩。为首那人面如紫檀,鼻直如削,眼神阴沉而倨傲,身上红衣黑带,赫然是当朝九品武官的服饰。

  千利紫石低声道:“少主,这里居然有朝廷官差……难道我们已经走出了曼荼罗阵?”

  小晏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出声。

  瀑布顶上,杨逸之从那队官兵身后走出,对潭底诸人道:“卓先生,我们已身在云南省魍县治之中,请几位上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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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卓王孙袍袖一带,如白云出岫,和步小鸾稳稳落到潭顶岸边。

  一个精壮青年抢前几步,挡在卓王孙面前,大声喝道:“就是你杀了蛟神?”虽然不带什么内力,但嗓门却是天生奇大,震得人头皮发麻。正是方才那个青年猎户。

  步小鸾捂住耳朵,嗔道:“吵死啦,你不会小声说话么?”

  卓王孙看也不看那人,抱起步小鸾转身要走。

  猎户愣了愣,脸皮突然羞得通红,猛地将钢叉举起,道:“你转过身,接我三招!”

  卓王孙似乎没有听见。

  猎户咬了咬牙,掌中一聚力,猎叉就要出手却突然手中一空。他大惊之下,转头看去,猎叉已在杨逸之手中。

  这猎户刚才已经和杨逸之交过手,不敌之后,对他的武功极为佩服。这猎户从小生在山林中,见的都是弱肉强食,强者生存,既没见识过高明武功,也没读过半字诗书,自小就是谁的力气大就佩服谁。突然见到杨逸之这样的绝顶高手,当然敬为天人,把他的一言一行都当成对的。见他出手阻止自己,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杨逸之道:“这几位正是在下方才提起的同伴。”

  那中年猎户也从一旁走了出来,他眼见卓王孙徒手搏杀蛟神,知道此人武功之高当为平生未见,绝非眼下这些人所能对付,何况同行诸人个个都非易与之辈。权宜之计只有暂时将此人困住,再瞒过他们到县上报信,集合县民,商讨出一个万全之策,为蛟神报仇。他此念一定,将莽儿拉开,转身对诸人道:“既然诸位同行而来,彼此已有照应,不需我父子带路了,我和莽儿就先告辞了,他日若有缘相逢,必当邀诸位于舍下小酌。”中年猎户一面说,一面拱手往后退去。〖1〗〖1〗第十二章仲天风雷侵碧城

  “慢着!”那为首的武官打马而出,剜了那猎户一眼,冷冷道:“斩杀蛟神乃滔天大罪,在场诸人一个也脱不了干系,来人,通通与我拿下。”

  那群官兵心中也颇存忌惮,虽然喊得热闹,一时没有真正上前。一时间,山道上人喧马吠沸,气势汹汹。

  小晏飘身而上,来到人群中,拱手问道:“诸位自称朝廷云南省魍县下执事,却不知和这条妖蛇有何瓜葛?”

  为首武官打量了小晏一眼,极薄的唇边挤出一丝冷笑:“这条蛟神乃是当今国师吴清风大人五百年前收服,豢养于此,吸取天地灵气,只待圣上功成飞升之时,导御銮驾之用。数十年来蛟神在此神龙潭中栖息,兴云作雨,护卫一方,当地万民敬奉,岁岁祭祀,神异非常。如今却被此人——”他扬鞭一指卓王孙,“无知斩杀!渎杀神明,罪恶滔天,诛及九族。诸位要是和此人无关,就请乖乖跟我们回去,等问明实情,处置真凶之后,自然礼送各位出城,否则一概与凶犯同罪!”

  那人说完之后,目光四下一巡,见一干人等都无动作,以为这一番离间恫吓起了作用,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当头一排九匹良马一声长嘶,马上官差拔剑挎弩,就要跃队而出。

  卓王孙突然道:“不必费力,我正想跟几位去魍县一趟。”

  那武官冷笑道:“你当然跑不了,不过其他人也必须回去作个人证。”

  卓王孙淡然一笑,遥望远方山路,道:“那更好,劳烦几位为我们带路。”

  

  虽是押送凶犯,那群官兵倒也不曾真的枷锁绳棍伺候,只让他们走在前面,自己一行远远骑马跟随着。卓王孙一行虽重罪在身,却丝毫不以为意,一路指点风物,甚是悠闲。

  此处景物与来时已有很大不同,莽莽古林似乎已到了尽头,山峦林泉蜿蜒成趣,更似滇桂一代寻常景物,虽也幽静奇崛,但毕竟多了人烟。路边古树参天,藤萝垂地,不远处就有人傍着藤墙搭起一座凉棚,卖些茶水果子一类。一些村落田亩也散见于丛林深处,村落皆由竹石等寻常材质垒成,田里种植的也多是水稻瓜果一类,田坎上还不时有幼童牵着家畜在四周玩耍。回想起这几日曼荼罗阵中所见奇人怪事,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又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城墙之下,城门紧闭,城墙上站着几个官兵守卫,当中挂着一面竹匾,虽然简陋但还不显破败,上有三个隶体大字:“魍县”。此处城墙、匾额比起中原都会而言当然小了很多,但总算多日来第一次看见本国郡县,颇感亲切。

  为首武官打马来到城下,勒马喝道:“什么时辰,城门就关了?今天捉到了重要人犯,快开门放本官进去!”

  城门里半天没有举动,良久,一人探出头来笑道:“原来是都事大人。大人难道还不知道,城中突然爆发瘟疫,城内居民加上城外附近的村民,已经死了几百人,县尹大人今天中午已下令封城。无论是城中人想出城,还是城外人想进城,都得有县尹大人的手令,否则一律格杀。所以,这城门是不敢给您开了。”

  那都事冷哼一声道:“县尹大人岂会行如此昏招?分明是你谣言惑众。今天上午本官出发之时还诸事平安,哪来什么瘟疫?”他手上马鞭一挥,沉声道:“本官现在所押乃冒犯御封蛟神的重犯,若有意外,休说你们,就是县尹也担当不起。赶快开了城门放我进去!”

  那人陪笑道:“都事大人明鉴,就是给小的九个脑袋也不敢造这样的谣言。的确疫情凶险,大人您还是带着人犯先到附近村落避避风头,等瘟疫过去了,再进城办案。”

  那都事脸色一沉,正要发作,突然城门开了一条缝,几个全身蒙着黑布的人推着一辆板车,上面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人,都衣衫褴褛,血污斑斑,头上更缠着一层厚厚的白布,透出大块猩红的血迹。有的全身已经僵直,有几个却还在呻吟扭动,指甲在木板上用力抓刮,听上去颇为恐怖。蒙面人一声不吭,只将车推到城墙下一处已挖好的深坑旁,两人一组,将人抬起来,一个接一个扔下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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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都事一指这些人,道:“你说不能进出,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那人道:“这些正是奉了县尹大人手令出城烧埋的尸体。都事大人,您也看见了,实在疫情紧急,绝非小的谣言。何况不让您进城,也是县尹大人对您的体恤。”

  那都事目光如炬,向那些人身上一扫,沉声喝道:“人分明还在动弹,怎么说就是尸体?”

  那人道:“实不相瞒,这次瘟疫来势十分紧急,染病者不久就怕光,怕水,心智失控,凶戾噬血,根本无药可救。更可怕的是,几个时辰之后,就六亲不认,见人就咬。而被咬伤的人,立刻就被传染。无奈之下,县尹大人只有下令将染病之人全部挖坑烧埋,以免病情扩散。”

  城墙下一股浓烟串起,似乎已在点火烧尸。一股焦臭扑来,众人都忍不住掩住了口鼻。那群蒙面黑衣人点燃尸身之后,匆匆进城去了。而那些还未气绝的“尸体”,在土坑中惨叫连声,翻扒土石,听上去惊心动魄。

  那都事挥着衣袖,将面前浊气扫开,轻蔑道:“县尹大人的主意真是高明。一些疯狗烧了也罢,本官无灾无病,他却下令把我关在城外,与疯病之人同住,这样的体恤也真是奇怪。”

  墙头那人哈哈两声:“有病没病,可不是小的说了算的。这病刚刚得上之时,一切和常人无异,只是六个时辰之后,会在额头出现一抹青色,就好像……”那人伸手一指,手势却突然愣在了半空中,哆嗦起来,“这,这……”

  那都事道:“这什么,莫非你的舌头也被疯狗给咬了?”沿着他手指之处一看,却不由也面色一变——千利紫石额头那道青郁而狰狞的爪痕已赫然突出皮肤近寸。

  “就是这样!”那人高声喊,“就像被一只利爪……这个女人既然得病,你们和她同行,很可能已经感染。现令你们立刻将这个女人诛杀烧埋,并在城外居住,起居行动都由我们监视,日后额头若无爪痕,则可进城。其间若想离开此处或者想冲进城内,都格杀勿论!”

  都事手下军士已是大哗,就要冲上去将城门撞开。那都事扬手止住喧哗,道:“你不是说要咬人才会感染么?”

  那人道:“理虽如此,但人命关天,为了保险起见,也只有委屈几位了。”

  那都事鼻子里重重一声冷哼,道:“鹰爪犬牙之辈,也敢囚禁本官?”言罢一挥手,手下诸人一起打马往城门冲去。

  墙头那人也不答话,手中令旗一摆,只听破空之声大作,无数羽箭宛如一场密不透风的暴雨,向几人立身之处当头罩下。这些羽箭既多且准,显然早有准备。

  周围夜色中马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那都事虽然身手敏捷,挡落了不少羽箭,而手下多人已为羽箭所伤。那都事虽然怒极,却也不敢再贸然上前。

  千利紫石将放在额头上的右手缓缓退下,神色极为凝重,她默然片刻,走到小晏跟前,跪地道:“少主……”

  小晏摇头微叹了一声,向她伸出手去。

  千利紫石没有起身,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紫石的确毒入膏肓,无药可救。趁神智还未丧失之前,当自行了断,以免伤及他人。紫石性命非自己所有,特向少主告明此情,望少主恩准紫石立刻自尽于此。”

  小晏注视着千利额头上青郁的爪痕,道:“这种瘟疫我在幽冥岛上曾听母亲大人提起过,奇毒随血液游走,直至头脑,颠倒病人神智。虽然至今还没有人力可救的先例,然而——”小晏默然片刻,“不意味先例不从我们而始。”

  千利紫石双拳紧握住地上的沙土,道:“紫石心中狂乱不堪,已是苦苦支撑,只怕片刻之后就会神智全失,到时若伤及少主人……”

  小晏上前一步,强行将她扶起,沉声道:“你既然知道性命并非自己所有,只要我不言放弃一日,你就必须忍受一日。”

  千利紫石凝望着他,双肩有些颤抖。她还要说什么,卓王孙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强行进城,就在城外暂住一些时日,静观其变。”

  小晏道:“多谢卓先生体谅。”

  正在此时,城门内又是一阵喧哗,还隐隐夹杂着哭声。

  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群官差押着百十个村民从侧门中走了出来。他们中男女老少都有,大多衣着破烂,神情委顿,不少人还不住抬袖拭泪。

  城墙上刚才那人又探出头来,不过已经换了一副笑脸,对下面喊话道:“都事大人……您立功的机会来了。这些人都是病人的家属,被县尹大人驱逐出城的。也要在城外暂时居住,疫情平息才能进城。县尹大人刚才吩咐,这期间这些人都归都事大人看管,出现病征或者不服管教者,立即格杀。至于食水,每天中午都会由我们从城头上用吊桶送下。县尹大人爱民如子,决不会亏待各位。”

  那都事眼中透出鹰隼一般阴兀的光泽,缓缓道:“县尹大人真让我们住在这里,那也得送一些砖石铁架,可以搭建帐篷,总不至于让我们露宿野外吧?”

  那人道:“县尹大人说了,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小的眼见附近有不少竹林,都事大人完全可以驱使手下这群村民砍些竹木,搭建帐篷。”

  那都事哼道:“他是怕我有了砖石铁架,改造兵器,反攻城内吧?”

  城上那人打了个哈哈,再不回答。

  都事冷笑道:“要这些村民中真有病人,我们岂不是都危险得紧?县尹大人这一招真可谓一石二鸟,阴毒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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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人笑道:“危险的确危险,但县尹大人说了,以都事大人的智慧,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那都事目光如电,往那人脸上一扫,笑道:“有朝一日,必定让你和某家异地而处,看看你又能想到什么办法。”他此话说得极为阴狠,听上去毛骨悚然。

  墙上那人脸色一变,继而强笑道:“这事情若是小的这种庸才都能办,县尹大人就不会特指派都事大人您了?”

  那都事也不再答话,打马回身,立即分派手下人押着众村民砍树搭棚。

  烈日当头,泥土都笼罩在一层晃动的热气中。这里休说竹木,就连野生的藤萝也多半数百年未经过人类开采,长得茎粗皮厚,极难砍伐。但在长刀皮鞭的催逼下,那群村民在日落前搭好了可供官兵休息的竹楼,就已经筋疲力尽,只得各自拾起一些余下的断木碎草,在附近的大树下铺上一些简易的草铺。老弱妇孺靠在树上聊为休息,青壮男丁则被官差编排成三队,分别守卫巡逻。

  其间城门打开了几次,几十具尸体和几百名村民陆续被押送出来。城外难民越聚越多,呻吟啼哭之声不绝于耳。

  红日渐渐坠入西山云影之中,斜晖照处,晚霞渐盛,不断凝形变幻。四外大小山峦,全拢上一层妖艳霞绢,紫红缤纷,云蒸霞蔚。湛蓝的天幕逐渐变为紫金色,东方一弯新月,低悬暮空边际,和未落的红日隐隐对峙,皎光辉映,越显得天朗气清。

  然而仅仅片刻功夫,一股妖风卷着几座墨色云山,从南天向这边推进。一开始无声无息,然而却是星飞电驰而来,转眼到了诸人所在上空。云山巍峨嶒峻,广约亩许,高数十仞,中心宛如漩涡,向上凸陷,墨黑色中透出些许赤色火光,光彩耀眼。那团火光移到众人头顶上,渐渐带出隆隆风雷之声,过了片刻,更仿佛晓日初出扶桑,海波幻影,发出无数金光跳动,时上时下。众人方要惊叹,那无数道金光突然汇拢,返照出一团合抱粗的紫气,向下直落。众人还未来得及躲闪,只听一声巨响宛如天地震裂,那紫光化作一道闪电,贯天透地而下!

  众人高声惊呼,四下逃散,只觉大地震了几震,身后一声巨响,一株参天古木已被闪电生生当中劈开,烈火扶枝攀藤而上,熊熊燃烧。四处雷同之声不绝,山峦吼啸,林木哀鸣。转瞬之后,一阵刺骨寒风卷着满天埃土旋转而过,地上稍微羸弱一点的草木都被连根拔起,抛向半空,一场腥黑的暴雨宛如天海倾泻一般,向大地恶扑而来。

  村人四散避雨,却惨叫倒地,原来雨水中竟夹杂着冰雹。那冰雹小的宛如酒盏,大的竟如碗口,稍一不慎,打上轻则头破血流,重则脑浆迸裂。碎晶如雪,从暴雨黑云中崩坠而下,惊雷四响,狂风大作,满天沙石乱飞,声势甚是骇人。那些村人已经慌了手脚,个个抱着头,拼命将身体埋入地上淤泥之中,哭喊之声响成一片。而冰雹来势凶猛,哪是村人抱头抢地能躲藏得过?片刻之间,大多数人已经受伤,地上淡红色血水四溢,宛如一道道小河。

  “都快过来!”透过风雷,一个清晰的声音在村民耳边响起。那群村民抬头望去,只见卓王孙一行人正倚着一面石壁而立,他们身边一道无形的气壁张开,宛如结界,将风雨冰雹全数挡在气壁之外,透过浓浓雨幕,只见黑风卷着无数碗口大的冰块向这道气壁乱撞,却只撞得碎屑纷飞,弹出数丈之外,没有一粒水珠能够近身。

  那些村民绝望之下,见了生机,哪还顾得许多,纷纷抱头向那道气壁冲过来。说来也怪,那道冰块不能损害分毫、水珠皆能反弹的气壁对他们居然毫无阻挡。众人无知无觉中就走了进去,非但没有丝毫不自然的感觉,反而感觉心神一振。有的人奔命心切,冲力过大,一时收势不住,径直往石壁上撞去。小晏袍袖一带,将他们身形立住,然后为妇孺老弱安排一些比较舒适的位置。

  那些村民缓过气来,纷纷向几人道谢。小晏还微笑回应几句,卓王孙却面若冰霜,毫不理会,只待人数增加、空间略显紧窄之时,将掌心所抱半圆轻轻一转,那道气壁宛如受了催逼,自动向外扩张出几丈之径。

  气壁外冰雹渐渐小了下来,天色也略略变亮,只是暴雨狂风仍然肆虐不止。相思突然指着气壁外的一块岩石,惊道:“先生,那里还有人!”

  众人循她所指看去,只见岩石之下果然还有一个人,他右肩似乎已被冰块所伤,左手使劲握住伤处,一瘸一拐地向这边走来。

  相思对卓王孙道:“他受伤了,我去接他一下。”

  卓王孙摇摇头,没有答话。

  那人虽然受伤,走得却不慢,片刻已来到气壁前,看出来正是莽儿。他扶着肩头不住喘息,似乎伤得不轻。相思正要叫他进来,他却突然指着卓王孙,高声喊道:“乡亲们赶快出来!这个人就是杀死小蛟神的妖人!”

  雨声虽盛,但此人的嗓门真是天生奇大,气壁内诸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气壁中诸村民闻言都是一愣,面面相觑。过了良久,才有一位麻衣长者颤悠悠道:“你是说,小蛟神被人杀死了?”

  莽儿无力再支撑,跌倒在淤泥里,喘息了好一会,才咬牙道:“正是。我亲眼所见,蛟神正是被此人的妖术所杀。此人妖术极为厉害,乡亲们赶快走出他的妖阵,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气壁内惊声一片。那长者不可置信地打量了卓王孙一会,咳嗽了几声,道:“这位……这位公子,神龙潭蛟神果然是你所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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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11:58 | 显示全部楼层
  卓王孙并不回头,淡然道:“正是。”

  那长者“哎呀”一声,颤抖着手指对着卓王孙,似乎正要说什么,却突然面色紫金,向后仰天倒去。身后的亲人立刻扶住他,长者却已气怒攻心,昏倒过去。众人慌乱之中,已是哭声一片。

  莽儿喝道:“还不赶快出来,难道要等着他用妖术把你们全部杀死么?”

  他一语既出,气壁中的村民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向气壁外冲去。卓王孙也不阻止,任他们冲出,然后合掌一转,将气壁恢复成原来大小。

  那些村民踉跄着闯入雨幕,排成两行,南面跪地,一面叩拜,一面高声痛哭,哭声撕心裂肺,十分凄怆。〖1〗〖1〗第十三章城中黎老哭新坟

  相思正不知道如何劝慰,忽见村民们突然齐声大叫,有人用头向地面乱撞;有人伏在泥土中,用牙啃咬地上的石块,直弄得满口鲜血;更多的人槁立雨中,呆滞的双眼直突突的盯着黑云深处,似乎极大的恐惧正从云山彼岸无声潜行而来。

  腥臭的雨气中,一种死亡般的腐败气息渐渐盈满周围。

  莽儿怒视卓王孙道:“正是因为你杀死小蛟神,引得大蛟神震怒,才会降下这样的妖雨狂风,城内瘟疫也是你杀神的惩罚!”

  步小鸾拉了拉卓王孙的袖子,道:“哥哥,他们说什么大蛟神,难道那样的怪物还有一只?”

  莽儿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步小鸾被吓了一跳,赶紧躲到卓王孙身后。卓王孙一挥手,将整个结界的气脉敛于左手手心,腾出右手轻轻拍了拍步小鸾的头,示意她不必害怕,而后转身对杨逸之道:“这里暂且拜托足下。”话音刚落,只见他一翻左腕,一道淡青气脉顿时消散于无形中。就在此同时,杨逸之轻一招手,暗暗星空中微弱的光芒一瞬间似乎都被他收聚,而后,一道银色的光壁无声无息张满原来气壁的空间。虽然两人结界已经交换,却行云流水,丝毫不见交接的凝滞。

  卓王孙姿态甚为舒缓,但身形却宛如魅影,瞬时已到了莽儿面前,淡淡道:“大蛟神在哪里?”

  莽儿挣扎起身,却为来人气势所慑,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位公子,请不要为难莽儿!”一人跌跌撞撞的冲出了人群,正是方才那个中年猎户。

  卓王孙道:“我不想为难此间任何一人,只要你们如实告诉我大蛟神的下落。”

  中年猎户犹豫了片刻,道:“大蛟神乃是真龙谪凡,兴云施雨,来去无踪,并无固定所在。”

  卓王孙冷冷道:“若大蛟神并不在此处,你们如何供奉,又如何仅仅降罚于你们?”

  中年猎户一时哑口。此时,那个晕倒的长者已然醒转,长声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想必也瞒他不过,你就如实告诉他吧。”

  中年猎户道:“大蛟神传说为天帝所饲真龙,头上三对犄角,裂金断玉;一双碧眼,可随意喷出水火风雷;通身金鳞护体,万物所不能伤;九爪七尾,一跃千里,云雨绝迹,法力无边,被天帝封为风雷大将军,一向看守天庭,扫除魔氛。大蛟神九百年前诞下一子。这龙子行迹恶劣,以生人为食,祸害人间。引得天帝震怒,欲将龙子用天雷震死。后来老龙苦苦哀求,愿意与龙子一起下界受罚,并且在蛮荒偏僻之地看守龙子,督促它磨炼心性。至今五百年期限将满,龙子就要重返天界,没想到却被你用妖术杀死。这场狂风暴雨就是老龙得知丧子之后的震怒,只怕不久还会有更加可怕的惩罚降临……”中年猎户长叹一声,低声道:“我族灭顶之灾将至,而这一切皆因你而起。”说到此处,周围的村民一片啜泣之声。

  卓王孙并不理会,注目远方云山,缓缓道:“若这些都是老龙的惩罚,那么将老龙杀了,惩罚也就无从谈起。”

  中年猎户一愣:“什么?你是说你要杀死大蛟神?那大蛟神乃是天庭真龙,不生不死,神化无方,凡人略有冒犯之意,顿遭天雷击顶而死,难道你想凭此凡俗之身渎杀神明?”

  卓王孙道:“我要做什么与你们无关,大蛟神到底在哪?”他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之力。中年猎户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莽儿此时从地上强行支起身子,一面踉跄着向后退去,一面高声道:“你妖法再厉害也是人,但大蛟神是神,人是没法子杀神的,你莫不是疯了?”

  卓王孙眉头一皱,左手一招。莽儿一声惊呼,身形宛如一片落叶,向卓王孙手上飞落而去。周围村民惊呼连声,尽皆变色。江湖中凌空取物的武功就算练到极高境界,也不过能将内力施展于五尺之内,隔虚伤人取物。内力能运用于两丈左右,夺取敌人兵刃的已是匪夷所思,仅见于前代传说之中。然而此刻莽儿的身形在卓王孙四丈开外,且身材魁梧,但卓王孙只轻一挥手就将他擒入手中,丝毫不见着力。武功之高,休说这群山村野民平生未见,就连杨逸之、小晏这样的绝顶高手也暗自惊叹。

  卓王孙左手提着莽儿的衣领,向四下看了一眼,淡淡道:“难道非要我武力逼问,诸位才肯说出大蛟神所在么?”

  莽儿欲要挣扎,穴道却为卓王孙所制,休说动弹,连喊叫呼救也不能,又羞又怒,只憋得面皮血红,豆大的汗珠从头顶涔涔而下。

  那老者惊道:“这位公子住手,莽儿年少气盛,言语冒犯,公子千万不要为难他。大蛟神就在城南二十里左右的天龙湫内。若沿着城内小河,穿城而过,几个时辰就能赶到,只是如今城门封死,却再无第二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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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12: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卓王孙手一挥,莽儿的身体宛如为一道沛然无际的力道所托,向前滑出几丈,稳稳落到中年猎户身边。等他回头看时,卓王孙身形宛如一只巨蝶,向城墙内飞去。城墙上呼喊连声,羽箭乱落如雨,待喧哗过后,空中哪还有一丝影子?只有数百支残箭,铺了满地。

  “哥哥!”步小鸾惊呼一声,身形跃起,似乎想跟在他身后。相思大惊,正想抓住她,然而小鸾身法比她快了不止一倍,分花拂影,无声无息的向结界外飘去。

  “小鸾!”相思纵身跟在她身后,却哪里追得上?杨逸之皱了皱眉,五指微拢,步小鸾面前那片结界的光华顿时一盛,从无形变为有质,意图将她拦住。突然寒光微动,一道柔丝宛如星光从暮色中透出,轻轻缠在步小鸾腰上。步小鸾身形一滞,只这一瞬间,相思已经赶到,将她拉了回来。

  小鸾在相思怀中用力挣扎道:“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哥哥?”相思惊魂未定,有些生气地用力一握小鸾的手腕。小鸾仗着手痛撒娇,干脆哭了起来。相思无可奈何,只得向小晏道:“多谢殿下出手。”

  小晏摇了摇头。突然,一丝不安从他心中掠过,短短一瞬,身边的千利紫石已不知去向!

  结界一角传来一声惨呼,众人大惊回头,只见千利紫石十指如钩,死死嵌入一个村民肩头的皮肉,张口就向他鲜血浸染的脖颈咬去。

  小晏大惊,正要出手,杨逸之右手凌空一弹,只见微漠的星光在千利紫石脑后一闪,千利紫石整个身体已经瘫软下去。小晏上前一步将她的身体接住,另一手用三枚银针从她头顶脑侧的穴道上直贯而下。

  步小鸾惊得目瞪口呆,停止了哭声,躲在相思身后,怯怯地看着众人。

  小晏跨出结界,站在雨中,对受伤的老人伸出手,道:“老伯请进来,我为你封住穴道,暂时可保安全。”

  那老人颤抖着将捂在肩头的手掌拿到眼前,掌心是一片殷红的鲜血。老人注视手掌了片刻,突然宛如发狂一般大喊了几声,拼命向后跑去。小晏正要说什么,其余的村民“哗”的一声,围了过来,警戒而仇恨的看着他们。

  莽儿从人群中站出来,怒道:“妖术伤人的是你,惺惺作态假慈悲的也是你!”

  中年猎户拉了下莽儿的衣角,对几人拱手道:“诸位侠士,我们山村野民,自知不是诸位的对手。小城破败,瘟疫横行,滞留此处对诸位毫无意义,诸位还是赶快动身,向城南天龙湫寻找方才那位同伴吧。”

  莽儿瞪了中年猎户一眼,道:“二叔,怎能这样放他们走!休说小蛟神大仇未报,就说那位妖女已经染上瘟疫,若放她走岂不是为祸他人?”

  村民中那位长者道:“至于小蛟神之仇——方才那位公子敢孤身前去寻找大蛟神,想必此事已经有个了断,但是这位姑娘染上瘟疫,的确不能就此放行。”

  小晏道:“那以诸位所见,要怎样处理紫石?”

  “当然是立毙烧埋!”只见那都事带着十几个官兵一面整理着衣衫,一面从倒塌的竹屋下走出来。方才冰雹正急,竹屋全被击塌,但此处竹楼样式与苗人不同,分为两层,一层在地面上,一层则掘洞而建,所以竹楼击塌之时,所有官兵都躲到下层地洞中,都未被冰雹所伤。

  小晏道:“此病虽然凶险,但并非绝无办法克制,一旦感染则立毙烧埋,诸位不觉得太过残忍?”

  那都事冷笑着看着小晏,道:“对她残忍则是对我们不残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公子你是聪明人,赶快把她交出来,免得伤了和气。”

  小晏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千利紫石,轻轻叹息一声:“诸位又何必逼人太甚。”紫袖微动,一道若有若无的寒光自他苍白的腕底透出。

  整个树林顿时如被冰霜,沉沉寒意潮水般从每一个人心头浸过。

  突然,一声尖利的狂呼打破了寂静:“有救了,有救了!”只见那被千利紫石咬伤的老人仰面挥舞,着双手,跌跌撞撞的向这边奔来。

  “站住!”那都事一挥刀背,正打在那老人腰上,老人顿时站立不住,跪在当地,扶着地面干呕不止。都事沉声喝道:“有什么救,快说!”

  老人脸上的肌肉虽因痛苦而扭曲,但双眸中却闪烁出两道极亮的狂喜之光:“南天上降下来的一片冰块,上面写着蛟神的神谕,我们的病有救了!”

  那都事一皱眉:“冰块在哪里?”

  老人喘息道:“我刚刚伸手一摸,冰块就化成一滩清水……但是,但是上边的字,我全都记下来了……”

  “上面说了什么?”

  那老人神秘一笑,对都事道:“都事大人,天机不可泄漏,你凑过头来,我小声告诉你。”

  那都事刚要凑过头去,心念一转,指着身边三个手下道:“你们三个一起过去听他说些什么,彼此也好作个见证。真能治好瘟疫,立了大功,我自有重赏。”

  那三人答应一声,走过去将老人围在中间。那老人身材矮小,三人必须半蹲着才能将耳朵凑上去。

  都事若无其事的退了几步,咳嗽一声道:“行了,你说。”

  老人嘿嘿一声怪笑,都事眉头一皱,知道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三个官兵齐声惨叫,耳朵竟然被老人用力扯在一起,各自咬下一块来!

  那些官兵平日乃是欺压村民、横行霸道惯了,今天在一老头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还能忍得住,脱出身来挥手就是一刀,一时间血肉横飞,老人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息。那都事大喝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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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其中一个官兵举着刀转过头来,满脸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那老人的。只见他对都事一笑:“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这一笑诡异之极,那都事竟然给怔住了,半晌才恢复道:“治病的办法呢?”

  那官兵仰天大笑一声,手中长刀用力一捅,将老人尸体当胸穿了个大洞,沉声道:“办法我们都已经听到了,要不要立刻告诉大人?”

  都事心下已然明白,冷笑一声,一挥手,其他官兵顿时举刀围了过来,将他护卫在中心。

  那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砰的一声,将手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踢开,转身向村民站立的地方走去。

  那些村民大惊失色,不知谁叫了一声:“他们都染病了,大家快逃!”那些村民一窝蜂向后逃去。三个官差足一蹬地,飞身跃起,向人群中扑去,几个闪避不及的村民被他们压倒在地,顿时遭到一阵疯狂撕咬。人群顿时大乱,哭喊着向四下逃散。

  杨逸之挥手收去手上结界,飞身而出,只见他左手凌虚弹了两下,两道星光飞驰而过,在其中两个官兵眉心一碰,顿时散开一蓬青光。那两人还没来得及喊叫就已气绝倒地。第三人眼见同伴惨死,心下大骇,转身正要逃走,突然觉得额头一冷,抬头只见杨逸之骈指正指在他双眉之间。

  那人回过神来,顿时矮身一跪,哭道:“大侠饶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杨逸之冷冷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那人指着远处老人的尸体,痛哭道:“是他,都是他妖言惑众,说只要在日出之前能够咬食七个健康人,就能得到大蛟神的宽恕,此病也会不治而愈。我们都是受了他的蛊惑,不是存心伤人。大侠你快放过我……”

  他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沉默。那些受伤的村民先是疑惑的四下张望,继而不由自主的向身边健康的村民看去。其他村民都有所警觉,渐渐退开。

  此时皓月在天,青白色月光将大地照得一片惨淡。那十来个伤者聚在一处,脸上神色集聚变化,从恐惧、痛心到绝望,逐渐透出一种妖异的狂态。

  那都事皱起眉头,突然大喝道:“这些人全都疯了,我下令立刻格杀,立刻格杀!”

  官兵们提着刀,却你推我搡,都不敢上前。

  双方对峙片刻,伤者们突然一声怪啸,也不惧官兵手中刀斧,呼拥而上,无论村民还是官兵,只要抓着就一顿猛咬,哪怕下半身已被砍得血肉模糊也不肯松口。最为可怕的是,一旦受伤的人,顿时加入了伤者的阵营,向同伴攻击,有些人虽然不愿加入其中,但形式所迫,哪容自保。只片刻间,城外几百人几乎个个都被咬伤。这一下变化迅雷不及掩耳,小晏正全力照顾千利紫石,无暇分心,而杨逸之却一直犹豫着,似乎打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出手。

  那都事见情况不妙,一侧身,装作倒地,在自己手腕上重重咬了一口,然后举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对众人喊道:“大家住口!”

  那都事积威日久,城外这些兵民心中都颇为忌惮。听他这么一喝,都慢慢止住了撕咬。

  那都事看着自己滴落的鲜血,神色极度阴沉,道:“我们都已经受伤,就算再撕咬下去,也无论如何凑不够七人之数,不如我们杀进城去,那里边健康人多,以一换七,也足够了!”

  那些伤者一阵厮打抓咬,已是筋疲力尽,心力交瘁。听到他这么一说,大家又觉有了希望。面面相觑之下,刚才反目的亲朋又渐渐坐到一处,一些人还点燃了火堆,商量着如何杀进城去。

  一人问道:“我们这里不过三百来人。城内兵民大概三千有余,是我们的十倍不止,又有弓箭把守,哪能说冲就冲得进去?”

  都事冷冷一笑:“刚才那个杀蛟神的重犯从城墙上一跃而过,我们当然也可以。”

  村民问道:“那人有妖术在身,我们怎么行?”

  都事似乎很不屑那些人的说法,道:“他有妖术,我们可以有机关。我刚才想过,若伐竹作几座简单的抛石机,将重伤之人抛入城内,寻机咬人。然后我们在这边高呼‘咬伤七人即可治病’的话,那些被咬伤的人必定人心惶惶,攻击身旁的人。此刻,我们抛入的人只要不死,就可以趁乱打开城门放大家进去。”

  村民疑惑的抬头看去,火光月影之下,青黑的城墙显得高大异常。村民道:“城墙少说也有一丈高,把人从抛石机上扔过去,只怕还没有咬到别人,自己已经摔死了。”

  那都事有些不耐烦,挥手道:“生死关头,当然要有人作出牺牲,只要有一人恰好落在墙头官兵的身上,大家都得救了,死几个人又有何碍?”

  村民七嘴八舌道:“那谁愿意去?”言罢都把眼睛放到别人身上乱转,心中默默祷告千万不要选到自己。

  那都事冷笑道:“现在是由不得大家了。来人啊……”他一呼之下,以前那些旧部又重新拿起兵刃,站了出来,那都事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领导能力,颔首一笑,而后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所有村民在本座督押下抽生死签,若有不从,立刻斩首!”

  说是抛石机,不过是在城墙下的一块岩石上放了一根略粗的杠杆。一端站着被抽中的村民,另一端并排站着三个身材魁梧的官兵。

  第一个被抽中的村民站在杠杆一头,低头往脚下望去,只觉脚下颤颤巍巍,头晕目眩,哪里还站立得住。他身子一矮,正要滑下来,两柄钢刀立刻架到了他脖子上。村民立刻哭道:“饶了我吧,我宁愿在城外等死,我老婆病得很重,这里两个孩子只靠我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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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都事看着他不住哭喊,手上一沉,那村民的脖子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那村民的哭声宛如被强行噎在了喉咙里一般。那都事阴阴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哭哭啼啼的作甚?何况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之数。你既然也有家小,更要想到若是打开了城门,大家都有了活命的希望,为了大家,个人总要作出点牺牲……”他刷的收回刀,向着浑身颤抖的村民一拱手,冷笑道:“这一礼,算是下官为英雄送行,保重!”他话音甫落,向那三个官差使了个眼色,三人齐齐往上一跃。只听轰的一声,他们脚下的那竹竿立刻裂开了数道深隙,那一端的村民大声惨叫中,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被远远抛了出去。

  下面的村民也是惊呼连声,只见那村民的身体在空中一折,宛如一块石头,沉沉的向城头砸下来。只听“喀嚓”几声碎响,那人的身体沉沉撞在城头的砖石上,只撞得砖石塌了几块,粉尘飞扬,而他自己从口中飚出一股鲜血,还没来得及惨叫就已经没了声息,身体在城头一顿,便向地下滚落。

  下边的人有的不忍心看,捂住了脸,他的家属亲友更是痛哭出声。突然有人惊呼道:“呀,他还没死!”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那人的身体正好被衣角挂在了城头的一块断砖上。那人原本并未气绝,被这劲力拦腰一担,又醒转过来,只是似乎全身的骨骼都已断裂,宛如一滩烂泥般挂在城头哀痛呻吟。

  “成功了!”那都事脸上露出一片喜色,他向那人高喊道:“爬上去,爬上去!”

  那人身子哪里还能动弹,只得将头颅在空中不住乱转,那人满脸鲜血,五官都因剧痛而扭曲,身子宛如孤叶在空中荡来荡去,看上去真是恐怖之极。〖1〗〖1〗第十四章将军鸾台接紫云

  正在这时,城头倏的冒出了一队守兵,他们也不答话,手起刀落,如切瓜剖豆般向那人砍去。可怜那人的头手躯干立刻被砍作数断,纷纷扬扬地向城下滚落,而中间那截残躯还稳稳挂在城头,宛如一面血肉旗帜,在夜风中飘荡。

  一丝血腥之气开始在城墙上空弥漫,连墙头上方那道冷冷残月也似被染得微红。

  那都事破口大骂,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用刀指着另一个抽中的村民,让他爬上杠杆。那村民早就吓成一滩躺在地上,无论如何踢打也不肯起来。

  相思不忍再看,回头向杨逸之、小晏道:“事已至此,你们真的无动于衷?还不出手阻止?”她一回头,就看到小晏闭目盘膝而坐,周围的夜色都被一道浑圆的紫气隔开,淡淡紫烟便从他身后逸出,似乎正在极力封印千利紫石的伤口。然而他脸上毫无血色,似乎真气运转仍不能如意。

  相思心中一怆,道:“殿下身体尚未复原,更要为千利姑娘疗伤,的确无暇出手,但是杨盟主你呢?”她语气虽然强硬,但清冷的眸子在夜幕中莹若星辰,却满是期待哀求之意。

  杨逸之叹息一声,道:“相思姑娘,这曼荼罗阵之意你还没有看透么?”

  相思答道:“我是看不透杨盟主的心意。”

  说者虽然无心,但这句话竟让杨逸之长久无言以对。

  “我的心意?”他自嘲地一笑,却将目光挪开。

  相思浑然无觉,追问道:“是你,难道你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杨逸之注视了相思片刻,嘴角浮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将目光移向远方,道:“自入阵以来,恶事不断,而共同之处就是我们的有为之心。”

  相思道:“何谓有为?”

  杨逸之道:“我们越想改变曼荼罗阵中之事,结果却越引得事情更加恶化,而且一切的事件,都由我们自身的每一种情绪引动。我想,这正是曼荼罗阵的用意所在。”

  相思怔了怔,抬头道:“可是我们已经走出了曼荼罗阵,这里是朝廷云南省魍县。”

  杨逸之摇了摇头:“魍治县,正是虚妄之县——我们还在阵中。”

  相思讶然无语,过了良久,才道:“这样说来我们只能任由他们屠戮村民了?”

  杨逸之道:“曼荼罗阵亦幻亦真,亦虚亦实,我也不能完全领悟其中奥义,现在唯一能作的,就是静观其变。”

  “进去了!”城墙下的村民突然高声欢呼,墙头上却是一片骚乱,惨叫连连。几个守兵厮打间宛如碎石一般从墙头跌落。村民在这边执着火把齐声大喊“日出前咬伤七人就能痊愈!”,“快放我们进去!”“打开城门!”熊熊火光照耀下,村民们病态的脸色都显出一股妖异的红光。

  又过了一会,村民们的喊声小了下去,城内的骚乱也渐渐平息。村民们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也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

  城头上突然探出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接着一个人趴着墙头站起身来,隐约可以认出正是那个守军头领。他披发浴血,满脸凶光,显是在刚才的混乱中已经受伤。

  都事仰面高喊道:“我们都是同道中人,赶快放我们进去!”

  那头领嘶哑着声音道:“放你们进去?我们有今日全拜你们所赐!何况放了你们,还要和我们抢治病的药人,现在离日出的时候已经不远,我们要进城去找药人治病。你们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只配在城外等死!”他言罢,猛一挥手,一具被刀劈得毫无人形的尸体骨碌碌滚落下来,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大家都猜到就是刚才那个抛入城中的村民。

  众人心中一凛,只听脚步之声渐远,似乎那群守军弃了城门向城中而去。那都事气急败坏,指着城门一顿臭骂,其他村民知道获救无望,纷纷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痛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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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都事突然止了骂,转身喝道:“都给我闭嘴!现在城门虽然关着,但城头箭却已经没了,区区一扇门板岂能挡得住我们!来人,给我撞!”

  他一呼之下,大家顿觉有了救命稻草,疯狂地冲了过去,前面的肩顶头撞,后边的更是无头无脑,照着前面人的身体一顿乱推,众人山呼海涌,撞得城门嘎吱乱摇。

  小小偏僻郡县,又非金城汤池,哪里禁得住几百人这般乱顶乱撞。只得十余下,城门就被撞出了一条大缝,都事又带领手下官兵刀斧齐上,一阵猛砍,顿时开出个一人高的大洞。村民们你拥我挤,冲了过去,可怜一些老弱还不待病发,就被踩踏成了肉泥。

  城内一片死寂,灯火黯淡,哪里像有人烟的样子。

  众村民好不容易拼死进了城中,却连半个人影子也看不到。加上这时毒血攻心,众人狂性触发,皆是爪牙俱张,面露狰狞,向四周乱望乱嗅,欲要找人咬食。

  都事一指南方,冷笑道:“刚才那些人往城中祭天塔方向去了,县尹和城内村民必定躲在那里!”

  祭天塔是城内居民每年除夕,祭祀诸神的地方。说是塔,实为一方高台,地面到台顶有十余丈高,只一道极窄的阶梯可通,台顶呈正圆之型,平整广阔,可容纳两千余人。四方围墙巍峨,沿边分布着九处哨塔,内储弓箭粮食,易守难攻,的确是危难之时最佳藏身之处。那都事平日执掌全县军务,这些哪能不知。

  那些村民此刻毒血攻心,神智已乱,心中无非咬食生人一念,哪里还有别的主意,自然是唯都事马首是瞻。片刻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祭天塔而去。

  杨逸之等人亦尾随都事一行来到祭天塔下。

  只见一座十丈高台巍峨耸立,台顶一根合抱粗的石柱,又高十丈,直刺入茫茫夜空,柱顶栖着一只硕大的青铜飞凤,高踞群星之中,作状仰天长鸣。柱身上“通天柱”三个隶书大字,在星光下青光粼粼。台柱相加二十丈有余,通体石质,恢宏异常。休说在这等瘴毒蛮荒之地,就算放到中原都会,也堪称奇观。

  台上火光熊熊,呼喊声不断。天台上的守兵正从台顶哨岗处往下抛滚石。台下本来守卫城墙的弓箭手正在头领的命令下向台上放箭。由于天台太高,羽箭能射到台上围墙之内的不到一半,而那些滚石却毫不留情,几下就将弓箭手的队列砸个七零八落。那头领手足都已受伤,一面破口大骂,一面亲自抢过弓箭往上乱射。

  都事见状哈哈大笑,直迎了上去。头领猛地转过身,漆黑的箭尖正对准都事的胸前,怒目道:“你敢戏弄我?”

  都事笑意不减,伸手轻轻挡住箭尖,道:“大人不要误会。大人也看到了,敌人有地利之势,武备强劲,不是那么容易制服的,唯今之际,只有你我二人联手,将高台上的村民一个个赶下来。”

  那头领犹疑的看了他一会,道:“你有什么办法?”

  都事笑道:“大人附耳过来。”

  头领警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都事大笑道:“你我都已受伤,难道还怕我趁机咬大人的耳朵?”

  那头领犹豫片刻,终于将手中弓箭放下,凑过头去,道:“快说!”

  都事颔首微笑,低头作出耳语的样子,伸出右手往那头领肩上轻轻拍了几拍。他的手势突然一变,五指正落到头领的颈椎骨上,手腕用力一翻,已将头领的身体生生扭过来。

  那头领反应过来,已然中计,暴怒之下欲要挣扎,无奈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只有张口大骂,将都事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这一下变化兔起鸠落,那群弓箭手大惊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刻,都事轻一挥手,手下兵士呼喝一声,挥刀向弓箭手扑来。都事的亲兵本来个个心狠手辣,如狼似虎,何况弓箭手一旦被近了身,就只有任人宰割。只片刻功夫,刚才那群甲胄鲜明的弓箭手就被屠戮了个干净。那头领亲眼见其惨状又无可奈何,更是狂骂不止。

  都事见台下的人已杀尽,阴恻恻的在那头领背后一笑:“围攻祭天塔是冒犯神明的事,只好用你和你的手下祭旗了。”手上一紧,只听骨骼一声碎响,那头领头颈之间的皮肉筋骨竟然被他生生分开,头颅骨碌一声跌在尘土之中,鲜血扑在尘土中,足有丈余远。

  都事一手拧着无头尸体,一手夺过尸身手中弓箭,仰面对台上喊道:“你们已经无路可逃,若乖乖走下来作药人还可以留个全尸,否则下场就和此人一样!”

  台上一阵惊呼。围墙上火光大盛,一群官兵护拥着一个中年文官来到墙边,那中年文官峨冠博带,长须飘洒,站在城头向下沉声道:“李安仁,你家历代深受圣恩,本官平日也待你不薄,想不到此刻你居然鼓动愚民带头造反,天理良心何在?”

  李都事冷冷一笑,道:“县尹大人,如今瘟疫当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些天理良心,大人还是收起来的好。”

  县尹道:“亏你也曾受圣人教化,居然相信咬人治病的无稽之谈!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能靠传病给旁人可以治病的。彼此撕咬,除了多造罪孽之外还有什么好处?说是以一对七,实际多半咬足了七人却又被其他人咬伤,于是要再找七人,如此往复,永无止境,最后只能同归于尽,一人也不能逃脱!李安仁,你平时虽心术不正,但却狡诈多智,怎么会受了这种谣言的蛊惑?”

  李都事大笑道:“县尹大人身在高处,当然侃侃而谈,须知这些道理对于我们这群要死的人而言毫无用处,我只问大人一句话,是下来还是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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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3: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县尹怒道:“李安仁,你不但丧心病狂,而且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凭你区区几人,真能攻破天塔?”

  李都事恻恻狞笑,将手中尸体抛开,伸手从旁人手中夺过一支火把,搭上长弓,倏的一箭向县尹射去。那火把虽然沉重,但来势比刚才的羽箭更快,瞬间已经到了县尹眼前。

  县尹身旁侍卫大喝道:“大人小心!”也顾不得冒犯,将县尹的身体往下一按,两人一起趴到了地上,火把携着破空之声,从两人头顶擦过,落在台顶上。

  李都事虽然一击不中,却丝毫不见丧气之意,反而笑得更加猖狂。原来台顶本为祭祀之用,常年在地面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苞茅,台顶风吹日晒,苞茅早已干透,一见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县尹大惊之下,立刻下令灭火。台上村民七手八脚,好久才勉强将火扑住,但青烟仍袅袅不息,一经夜风,随时可能复燃,众人心情都变得极为沉重。这些苞茅年年累积,已有半人厚,就算现在立刻往台下抛弃,也是来不及了。李安仁久参县内机要,这些情况了如指掌。他射入一支小小的火把,台上几乎就不能控制,若万箭其发,这天台只怕立刻就要变成火海,村民高居天台上,更如瓮中之鳖,无处逃生。

  李都事挥挥手中长弓,命令手下人都以火把为箭,虚然相对。他一面狂笑,一面伸出五指倒数。澄碧的月光将他渐露狂态的脸照得阴晴不定,众人的心也在这一声声倒数中越沉越深。

  相思突然回过头,注视着杨逸之道:“杨盟主,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数千人被活活烧死在台上,就算明知是幻阵,就算会触动更大的凶机,也不能坐视不理。”

  杨逸之点点头,道:“好,那我们一起到台上去。”

  相思惊喜的道:“你同意了?”

  杨逸之默默看着她因喜悦而红晕飞起的脸颊,她此刻的眼神有些固执,有些冲动,但却也如此纯净,宛如一个初涉人世的孩子。在曼荼罗阵中,正是她一次次触动更凶险的杀机,但没有人责怪于她——至少杨逸之不会。

  她永远只凭着自己最本心的善良行动,从来不会去计算得失成败、最大的收益,但这绝不因为她幼稚、没有思想,而是正因为,她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坚持——每个人都是最珍贵的。善意,本来就不需计算,也不能计算。

  杨逸之望着她,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情感,他轻叹一声,道:“曼荼罗阵中,本来就无对错可言,救是执,不救也是执。”

  “那……殿下……”相思转身看着小晏。他气色已略为恢复,怀中千利紫石也陷入了沉睡。小晏对相思淡然笑道:“虽然劳顿,但还能勉强带着紫石上得这座石台。”

  这时,李都事已经倒数到了“一”,几人相视片刻,身形跃起,几次起落,已宛如数道星光在暮色中一亮,轻轻到了台上。几乎在同时,听得李都事一声暴喝:“放箭!”

  一时火光乱飞,宛如流星。杨逸之轻轻推开相思,挥手间,一道光幕从掌心张开,将数十支飞落的火把弹落。火光纷纷扬扬,坠落到暗黑的高台下。

  那县尹见来了救星,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多谢几位大侠相助。”还不待几人答话,那县尹转过身,脸色倏的一沉,对台上的守军道:“立刻放箭,放滚石!”

  那些守军岂敢怠慢,一时间弓箭滚石乱落如雨,向台下诸人砸去。李都事见半路杀出几个程咬金,不禁又惊又怒,一面后退,一面命令手下兵士就地寻找掩护。只苦了那些手无寸铁,来不及躲闪的百姓,被砸得头破血流,惨叫不断。

  相思皱了皱眉头,正想求县尹手下留情,李都事已循着滚石落地的间隙,让手下绕着天台分散站立,寻机向台上放火箭,这样既能分散杨逸之的注意,也更易躲避滚石。如此几番来回,虽然在杨逸之和小晏的联手阻挡下,火箭没有一支能够落到台上,但天台上的滚石弓箭已快要告罄。而李都事手下的原料却是源源不断,又催逼几队村民就近砍伐竹竿,更从附近民居中搜罗出几大桶松油膏脂,就地制箭,弓箭手也分为两队,一队围射,另一队则退后休息,如此轮换,似乎要故意等到天台上的人体力不支。而那些村民也面露狂态,循着唯一阶梯往上攀爬,前仆后继,丝毫不惧上面的刀斧阻挡。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相思怕杨逸之过分劳累,于是也起身帮忙抵挡空中的火箭。其实她出手之间,往往将杨逸之张在台顶上空的光幕打乱,杨逸之反而要花出更多的心力随时弥补,然而她一片真心,杨逸之也不愿拂其美意。

  就这样火光燎天,喊声动地,县尹和李都事更是杀红了眼,恨不得把对方从十丈开外直拽下来,食肉寝皮。正在难解难分之时,突然众人头顶通天柱上传来一声暴喝:

  “都给我住手!”

  一道狂猛之力宛如可使星辰变易,从塔顶直贯天地,整个天台似乎都在不住颤抖。所有的人顿时沉寂,不敢有丝毫动作,只有山峦雌服,回音隆隆不止。

  众人颤栗之下,抬头仰望,只见一人傲然立于天柱顶端凤翼之上,左手提着一物,遍覆金鳞,大如栲栳,万道金光就从他手中直泻而下,宛如提着一轮浴火的烈日。待到众人的目中的刺痛渐渐平复,才看清这人一身青衣尽染血迹,身后长发如墨云一般在夜风中猎猎扬起。其手中那物通体浑圆,上有三对犄角,如白虹倒悬,寒光粼粼;一双巨眼宛如酒盏,虽已阖上,却突出眼眶足有三寸,眼皮下仍觉碧光流转,森然不可逼视;颔下数百道红须,长约丈余,迎风乱舞,狰狞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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