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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直面真相

中国历代大儒《舒大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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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14:59:02 | 显示全部楼层
礼学师儒 吴澄(1249—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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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澄,字幼清,晚字伯清,学者称草庐先生,抚州崇仁(今江西崇仁县)人。他20岁应乡试中选,翌年春省试下第,乃归家讲学著书;大德末年除江西儒学副提举;至大年间授国子监丞,升司业;至治末年超拜翰林学士;泰定初年任经筵讲官,敕修《英宗实录》;元统元年因病逝世,享年85岁,谥文正。平生著作有《吴文正集》100卷、《易纂言》10卷、《礼记纂言》36卷、《易纂言外翼》8卷、《书纂言》 4卷、《仪礼逸经传》2卷、《春秋纂言》12卷、《孝经定本》1卷、《道德真经注》 4卷等并行于世。吴澄是元代杰出的思想家、教育家,他与当世经学大师许衡齐名,并称为“北许南吴”,以其毕生精力为元朝儒学的传播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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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14:59:56 | 显示全部楼层
心学大师 王守仁(1472—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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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字伯安,浙江余姚人。因曾筑室会稽山阳明洞(今浙江绍兴县东南20 里处),自号阳明子、阳明山人,又曾创建阳明书院于越城,故世称阳明先生。王守仁28岁中进士,历官庐陵知县、刑部主事、兵部主事、吏部主事、左金都御史、南京兵部尚书等,一生文治武功俱称于世,敕封新建伯,著有《王文成公全集》38 卷。王守仁是我国明代中叶著名的哲学家、教育家,堪称有明思想界泰斗、心学的杰出代表,其学上承孟子,中继陆九渊,集我国心学之大成。由他创立的阳明学派,与朱子学派分庭抗礼,成为明代中后期一个体系庞大、门徒众多、思想活跃、影响深远的新儒家学派,在我国儒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教育论王守仁不仅是一位思想家,也是一位教育家。他以弘扬“圣学”为己任,一生讲学不辍。凡他所到之处,或立“乡约”,或兴“社学”,或建“书院”,总是大力推行社会教化,并借以宣扬他的思想学说。王守仁于明弘治十八年(1505)在京师任职时正式开始授徒讲学,直到嘉靖七年(1529)去世,一共渡过了20余年的讲学生涯。他注意继承古代教育传统,提出了一些颇有价值的教育理论。

其一,要求学生必须立志、勤学、改过、责善。这是王守仁在贵州龙场讲学时为诸生所立下的四项准则,充分体现了其教育思想的最基本点。立志,是四项准则中最重要的一项。王守仁认为,立志是为学的基础和前提,并贯穿了为学的全过程。他曾说:“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书朱守谐卷》)。这就高度强调了“立志”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紧接着,王守仁提出了“勤学”一项,他说:“已立志为君子,自当从事于学,凡学之不勤,必其志之尚未笃也。”(《教条示龙场诸生》)他要求学生“不以聪慧警捷为事,而以勤确谦抑为上”(同上)。王守仁提倡诸生勤学,不仅指读书,也包括个人的思想品德修养。为此,他又提出了“改过”、 “责善”两项要求。“改过”是对己而言,王守仁认为凡人“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责善”是对人而言,即规劝别人改过,王守仁指出:“责善,朋友之道,然须忠告而善道之。”(同上)以上四项准则,其实质虽然属于封建道德修养的范畴,但作为对学生的四点基本要求,无疑值得我们借鉴。

其二,培养学生独立与自主的治学精神。王守仁提倡学贵自得,经常教导诸生要“自得于心”,要具有独立思考与敢于自主的精神。他曾说:“夫君子之论学,要立得之于心。众皆以为是,苟求之心而未会焉,未敢以为是也;众皆以为非,苟求之心而有契焉,未敢以为非也。”(《答徐成之(二)盯王守仁还强调即使对于圣人的话,也不可轻信盲从。他说:“夫学贵得之心,求之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而况其出于孔子者乎!”(《答罗整庵少宰书》)王守仁倡导的这种不迷信权贵,敢于坚持自己创见的治学精神,应当予以充分肯定。

其三,提倡学习要循序渐进,教学要因材施教。王守仁认为,知识的积累和道德的修养都需要有一个过程,因而他强调学习“不可躐等”,“须从本原上用力,渐渐盈科而进。”他常以婴儿长大成人、树木由小变大等事例为喻,教导弟子在学习中循序渐进。他曾向诸生明确指出:“我辈致知,只是各随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见在如此,只随今日所知扩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所悟,便从明日所知扩充到底。到此方是精一功夫。”(《答聂文蔚(二)》)与此同时,王守仁又极力倡导因材施教。这是与循序渐进相辅相成的一个重要教学原则,要求根据教育对象的不同情况相应地采取不同的教育措施。王守仁曾说:“与人论学,亦须随人分限所及”; “人的资质不同,施教不可躐等。中人以下的人,便与他说性说命,他也不省得,也须慢慢琢磨起来”。(《传习录下》)这是主张根据受教育者的不同特点因势利导,不可超越其接受能力而施教。王守仁还指出:教学要注意学者的症结所在,不可不问青红皂白,乱授一气。就象良医治病,初无一定方剂,只是各随病人症候的虚实、强弱、寒热、内外而斟酌加减、调理、补泄之法,既要“随病用药,”又要 “因药发病”(《与刘元道》)。这也是强调对学生因材施教,循循善诱,反对用一个模型去束缚学生。

其四,坚持实事磨炼与身体力行,不死守书本教条。王守仁在年轻时候就曾亲自去做格竹子的实验,而在以后的教育生涯中,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从事政务和军事活动。这种实践经历使他不把为学仅仅看作书本上的事,而强调实事磨炼与身体力行,这正是他根据“知行合一”原则教人在实践中锻炼思想与意志,培养优良品质与行为习惯的治学方法。王守仁曾告诫学者们说:“吾与诸公讲致知格物,日日是此,讲一二十年俱是如此。诸君听吾言,实去用功,见吾讲一番自觉长进一番,否则只作一场空话说,虽听之一何用?”又说:“致良知便是必有事的工夫,此理非谁不可离实,亦不得而离也。无往而非道,无往而非工夫。”(《传习录下》)可见,他主张即事即学,即政即学,身体力行,知行合一,不可离开亲躬实践而空谈为学。王守仁经常教导学生通过事上磨炼与身体力行,使自己的学业精进,道德品质得以发展和完善。他也常常现身说法,告诉弟子们说:“知行合一”、“良知” 等学说,都是他从“百死千难”中实践得来的,人不经过艰难困苦的磨炼,无以提升自己的道德境界和建立自我的主体性,无以养得“此心中和”。王守仁的这些教育论观点,虽然是以经验主义出发的,但也应当视为他在教育过程中对认知活动的正确总结,即使在今天也仍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阳明心学是明代儒学革新的产物,它在形式上打破了程朱理学的理论框架,重新建立了以“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等为基本范畴的心学思想体系,在本体论和方法论上改造和革新了宋明理学,并在内容上高扬人的价值与地位,强调了道德实践主体的主观能动性,由此还形成了别具特色的教育思想。其影响甚为广泛而深远:就时间而言,从明代中后期一直延续到近现代;就学科而言,涉及到政治、教育、学术、思想、文艺等领域;就地域而言,除了中国之外,还波及到世界,即如日本、朝鲜和东南亚诸国,而本世纪以来其影响又逐渐深入到美国和欧洲,王守仁著作的翻译本不断增多,其学说思想的研究日渐形成风气。可见,阳明心学已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它为世界文化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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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15:00:21 | 显示全部楼层
理学殿军 刘宗周(1578—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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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周是明代最后一位儒学大师,也是宋明理学(心学)的殿军。他著作甚多,内容复杂而晦涩。他开创的蕺山学派,在中国思想史特别是儒学史上影响很大。清初大儒黄宗羲、陈确、张履祥等都是这一学派的传人。刘宗周的思想学说还具有承先启后的作用。当代新儒家学者牟宗山甚至认为,刘宗周绝食而死后,中华民族的命脉和中华文化的命脉都发生了危机,这一危机延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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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15:00:39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清儒宗 黄宗羲(1610—16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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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羲,字太冲,浙江余姚人,生平所用别号甚多,有南雷、梨洲、茭湖鱼澄洞主、双瀑院住持、双瀑院长、双瀑堂住持、古藏室史巨、蓝水渔人、雪交亭主等等。由于其代表作《留书》、《明夷待访录》均署梨洲老人,故当时学者都尊称他梨洲先生,而他本人用得最多的是南雷。甫雷在余姚,是唐代谢遗尘隐居之地,宗羲用作别号,既代指故乡,又借以表明自己不仕清朝的素志。逝世之后,其门人私谥曰“文孝”。宗羲一生颇为曲折,依他自己所说,是早年为党人,壮年为游侠,老年为学者。他博学多才、名重天下,当时就被誉为“国初三大儒”之一(另两人是李囗和孙奇逢);近代以来,人们又把他与顾炎武、王夫之并提,合称为“明清之际三大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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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15: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清学开山 顾炎武(1613—16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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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武是明末苏州府昆山县(今江苏昆山)人,起初名绛,后来改名继绅,以后仍名绛,字忠清,顺治二年(1645)清兵占领南京后,才改名为炎武(一作炎午),字宁人,而学者都尊称他为亭林先生;曾经自署圭年,又因为一度侨居南京钟山下,所以有时自号蒋山佣。炎武生于明万历四十一年五月二十八日(公元1613年7月15日),清康熙二十一年正月初九(1682年2月15日)在山西曲沃因病去世,按过去的习惯计算,享年70岁。

顾炎武是明清之际伟大的思想家、开一代之风的著名学者,同时又是伟大的民族志士。他“耿耿孤忠”,至死不向清统治者低头,平生“足迹半天下”,一面考察山川形势,同时结识豪杰,联络同志,希望能有机会恢复明室;他一生勤奋治学,尤其重视有关国计民生、能“经世致用”的知识,治学的态度谨严而慎重,特别强调实地考察取证,所以能够“博学于文”,在很多方面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对清代学术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被梁启超称为“清学开山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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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15:01:26 | 显示全部楼层
学术伟人 王夫之(1619—16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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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者自命是以道义为社会服务的人,为了推行他们的政治主张,这些人不仅需要夙夜强学,精通治道,而且要身体力行,具有很高的修养。这些人在物质生活方面没有太多的追求,不宝金玉,以忠信为宝;不祈土地;立义以为土地,不祈多积财货,以多文为富。哪怕身居环堵之室,筚门圭窬、蓬户饔牖之中,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不忘为天下兴利除弊。这些人在政治上信念坚定,虽有暴政,劫之以众,阻之以兵,见死不更其所操。他们与人交接平易可亲,善于合志同方,营道同术,但讨厌结朋比党,谗谄害人。这些人原不主张高蹈晦迹离开社会去过恬静淡泊的田园生活,他们认为这是对社会缺乏责任感的表现,为人臣民而不致君尧舜就是无君,为人子女而弃亲远适就是无父,无君无父就是禽兽。但是社会却往往连这些所求甚少而热心社会事业的人也不能宽容,把他们大批地逼进山林泽薮,不得不与糜鹿同居,与禽鸟为友。在明清之际的社会大动荡中,有许多这样才华出众,守志不移的人,被社会抛弃而成为游隐之士,中国古代思想史上著名哲学家王夫之就是这些不幸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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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15:02: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叔世硕儒 戴震(1723—1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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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震是清代中叶最具个性的儒学大师,他在学术上、思想上的卓越建树,对他生活的时代以及后世都产生过巨大的影响。如梁启超说:“苟无戴震,则清学能否卓然自树立,盖未可知也。”[注]胡适也认为,“戴震的哲学,从历史上看来,可说是宋明理学的根本革命。”[注]戴震在批判宋明理学的基础上,主张治学须“志存闻道”、“求之《六经》”,回归儒学原旨,重建儒家“人学”,在中国儒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义理三书”系统反映了戴震的天道观、人性论和认识论。

天道观一戴震在《孟子字义疏证》中说:“道犹行也,气化流行,生生不息,是故谓之道。”又说:“阴阳五行,道之实体也。”这里,他把理学家弄得神秘莫测的“道”用一句简明扼要的话就说得清清楚楚,道并非程朱所说的“形而上”的东西,而是物质性的实体,即阴阳五行。整个宇宙就是一个“气化流行、生生不息” 的物质运动过程。可见,在天道观上,戴震是明确的唯物论者。循此思路,戴震重新闻发了“理”这个重要范畴。他认为,“分之各有其不易之则,名曰理”。所谓 “天理”,即是“言乎自然之分理”,也就是自然规律。“理”又是人类的道德规律:“在己与人皆谓之情,无过情无不及情之谓理。”“理者,存乎欲者也。”[注] 理学家将理与欲截然对立,戴震则认为理与欲是统一的,欲望的适当满足即是理。

人性论。戴震不笼统地说性善、性恶。他区分出“欲”与“觉”:

有天地然后有人物,有人物而辨其资始曰性。人与物同有欲,欲也者性之事也;人与物同有觉,觉也者性之能也。

自然欲望与道德理性都是人性中的两个方面。因此他又说:

欲不失之私则仁,觉不失之蔽则智。仁且智,非有所加于事、能也,性之德也 [注]

戴震在承认人性中包含着自然欲望与道德理性两方面的前提下,推论出仁、智等道德规范并非外铄,而出于人性的自觉,因此,道德规范应该照顾到人性的两个方面,不能只强调“天理”而否认“人欲”。这是对理学家所谓“天理增得一分,人欲减少一分”的反动

认识论。戴震认为,人类具有认识外在事物和道德自觉的能力。他说:“思者,心之能也。”又说:“血气心知有自具之能:口能辨味,耳能辨声,目能辨色,心能辨夫理义。”[注]这就是说,作为自然规律的理和作为道德规律的理,和味与声色一样,都是客观的,可以被人类所认识。那么,如何去认识理呢?戴震说:

心之神明,于事物成足以知其不易之则,譬有光皆能照。而中理者,乃其光盛,其照不谬也[注]。

又说:

于物有察有不察。察者尽其实;不察,斯疑谬承之。疑谬之谓失理[注]。

虽然人有贤愚之不同,认识能力有高有低,但要认识事物,必须去对事物进行一番“察”的功夫。这里,“察”可以释为观察、调查、研究。可见,戴震的认识论不同于理学家。程朱理学家表面上也说“即物穷理”、“格物致知”,实际上是即心穷理,并不重视外在实践。

4.对理学的批判

戴震是在批判程朱理学的基础上建立自己的哲学体系的。在“义理三书”中,他对儒家哲学范畴进行了重新阐释,以清除程朱理学家的谬说。除了在天道观、人性论和认识论诸方面进行了系统论辨外,还从社会哲学方面对理学进行了批判。

程朱理学的产生,原本是为了维护孔孟儒学的权威,以与释、道二教相抗衡。但理学思想中,援释入儒、援道入儒的地方随处可见。戴震指出理学家表面上力破老释,实际上杂袭其言,因此,他们的论点很难说是符合孔孟儒学的原旨。他说:

盖程子、朱子之学,借阶于老庄释氏,故仅以理之一字易其所谓“真宰”、 “真空”者,而余无所易。其学非出于荀子,而偶与荀子合。故被以为恶者,此亦咎之;彼以为出于圣人者,此以为出于天。出于天与出于圣人,岂有异乎!…… 《六经》孔孟而下,有荀子及老庄释氏矣,然《六经》孔孟之道犹在也。自宋儒杂荀子及老庄释氏以入《六经》孔孟之书,学者莫知其非,而《六经》孔孟之道亡矣 [注]!

这样,程朱理学虽然号称接续了儒家道统,所谓“天不生程朱,仲尼如长夜”,实际上所代表的并不是纯粹的孔孟之道。在《孟子字义疏证》序言中,戴震批评说:

目之为贤智君子之害天下后世也,相率趋之以为美言。其入人心深,祸斯民也大,而终莫之寤,辨恶可已哉!

程朱理学统治思想界达数百年,后世人们不知其与异教相差无几,反而把它作为金科玉律,信奉不疑,惑乱人心,危害斯民。因此,他要站出来与之辩论。在《疏证》的结尾说:

宋以来儒者皆力破老释,不自知杂袭其言,而一一傅合于经,遂曰《六经》孔孟之言。其惑人也易,而破之也难,数百年于兹矣。人心所知,皆彼之言,不复知其异于《六经》、孔、孟之言矣!

戴震深知要彻底清除程朱理学的影响,是相当艰难的。他是抱着一种殉道精神去恢复原始儒学的面目的。

戴震还从理欲之辨的角度,批判程朱理学“以理杀人”。他说:“圣人治天下,体民之情,进民之欲,而王道备。”最好的政治是让人们的需求得到必要的满足。但理学家片面强调理、欲的对立,用名教压制人欲,倡导“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造成了古今许多人间悲剧。一个“理”字之下,不知有多少冤魂在呻吟。他深刻地指出:

尊者以理责卑,长者以理责幼,贵者以理责贱,虽失谓之顺。卑者、幼者、贱者以理争之,虽得谓之道。于是下之人不能以天下之同情、天下所同欲达之于上。上以理责其下,而在下之罪人,人不胜指数。人死于法,犹有怜之者,死于理其谁怜之!呜乎!杂乎释老之言以为言,其祸甚于申、韩如是也[注]。

理即纲常名教。在理学统治下,它成了尊者、长者、贵者用来压迫卑者、幼者、贱者的工具。本来,先秦儒家虽然强调尊卑贵贱的等级秩序,但设计的是一种君仁臣忠、父慈子孝、上下和乐的理想社会,不提倡单方面的道德义务。君不仁,臣可以不忠;父不慈,子可以不孝。程朱理学在维护“名教”的幌子下,片面强调单方面的义务,干出了“以理杀人”的勾当,这是违背原始儒学精神的。戴震对程朱理学进行了最痛切的批判,并通过自己的学术建树,建立了一套反对理学、向原始儒学回归的人道哲学。

这就是戴震思想体系在中国儒学发展史上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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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15:02:36 | 显示全部楼层
经学畸人 廖平(1852—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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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倒一时,开拓万古;
光被四表,周流六虚!
这是近代经学家廖平自署楹联。“推倒一时,开拓万古”,好大的口气!他确实以大无畏的气概,将古往今来经学史上一切界限和篱樊推得干干净净,开辟了一个没有门户之争、无比广阔的研究领域;他甚至扫除了学术史上儒家与百家,甚至与释道的区别,欲建立一个熔三教于一炉、合诸子为一体无所不包的大学问——孔经哲学。这样大的勇气,这样大的构想,真是千古一人,旷世宏论!但是,他一生的努力又常常事与愿违,虽层变其说也不能自适,不得不一次、二次……以至于六次改变自己的学说;他一生尊孔读经的呼号,又恰恰成了儒家经学最终退出历史舞台的哀鸣。他——廖平,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经学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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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15:03:29 | 显示全部楼层
维新主帅 康有为(1858—1927)
康有为的哲学思想,有着丰富的时代内涵。从内容上看,它是当时传入中国的自然科学影响与初起的中国资产阶级政治、经济要求在思想上的反映;从形式上说,它既是中国古代哲学的继续,同时又是这一古典传统在近代的终结。

1.宇宙发展论

康有为以“元”作为世界之本体,认为天地万物皆变,宇宙是元气物质无限演化发展的过程。

“……其道以元为体,以阴阳为用。理皆有阴阳,则气之有冷热,力之有凝流,形之有方圆,光之有白黑,声之有清浊,体之有雌雄,神之有魂魄,以此人统物理焉。以诸天界,诸星界,地界,身界,魂界,血轮界,统世界焉。”(年谱)“元者,气也。”“凡物皆始于气,既有气。然后有理,生人生物者气也”(《万木草堂口说》)。由此康有为得出结论,“变者天道也”,“变”是宇宙的普遍规律。没有运动变化,就没有天地万物的存在。而天地万物就存在于运动变化之中。“夫天久而不弊者,为能变也”,“地久而不弊者,为能变也”(《变则通通则久论》)。 “人自童幼而壮老,形体颜色气貌,无一不变,无刻不变”(《俄国大彼得变政记序》)。康有为的这种宇宙演化发展观,就推翻了多少年来“天不变,道亦不变” 的封建哲学思想体系,从而为维新变法奠定了理论基础。

2.社会发展论

康有为的社会发展理论,集中体现在他别具特色的“三世说”当中。康有为的 “三世说”理论,尽管前后说法有异,有时甚至相互矛盾,但它却包含了一个最重要的思想,即人类社会是一个客观发展过程,它要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社会进化的内在动力在于竞争。借公羊三世的“微言大义”,康有为详细表达了自己的社会发展理论:

“人道进化,皆有定位,白族制为部落,而成国家,由国家而成大统;由独人而渐立首长,由首长而渐正君臣,由君主而渐至立宪,由立宪而渐为共和;由独立而渐为夫妇,由夫妇而渐定父子。由父子而兼锡尔类,由锡类而渐为大同,于是复为独人。益自据乱世为升平,升平进为太平,进化有渐,因革有由,验之万国,莫不同风。……孔子之为《春秋》,张为三世,……盖推进化之理而为之。(《论语注》)

每世之中又有三世焉。则据乱亦有乱世之升平太平焉,太平世之始亦有其据乱升平之别。每小三世中又有三世焉。于大三世中又有三世焉。故三世而三重为九世,九世而为三重之为八十一世,展转三重可至无量数,以待世运久变而为进化之法。(《中庸注》)

实现社会进化的契机,就是变革。只有通过变革,才能实现三世的展转。由此康有为而派生出社会变革思想。在康有为看来,就当时中国情况而言,非大变不足以救国。故他主张:“不变则已,一变则当全变之,急变之。”(《士杰上书汇录 ·清御门誓众,开制度局,以统筹大局折》)

以“三世说”为核心的社会发展理论,是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的一大贡献,它是康有为“合经子之奥言,探儒佛之微旨,詹中西之新理,穷天人之变赜”,“剖析今故,穷察后来”所创立的理论。用梁启超的话说,它是达尔文主义输入中国以前的一大发明(《饮冰室文集》)。

二)、经学思想

康有为的经学思想,博大精深,其妙无穷。然在经学中引起巨大震动而直接服务于维新变法的经学著作,要数《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

1.《新学伪经考》全书共15篇,计30余万字,初刊于1891年,该书尽管在清末曾三次“奉旨毁板”,但其见解之新颖,影响之深远,堪为当时“思想界之大飓风”。根据梁启超的概括,《新学伪经考》主要包括以下内容:

“一、西汉经学,并无所谓古文者,凡古文皆刘歆伪作;二、秦焚书,并未厄及六经,汉十四博士所传,皆孔门足本,并无残缺;三、孔子时所用字,即秦、汉间篆书,即以‘文’论,亦绝无今古之目;四、刘歆欲弥缝其作伪之迹,故校中秘书时,于一切古书多所羼乱;五、刘歆所以作伪经之故,因欲佐莽篡汉,先谋湮乱孔子之微言大义。”(《清代学术概论》)

《新学伪经考》的影响和作用,是不容忽视的。首先,它从根本上动摇了清学正统派的根基。康有为著此书的出发点是,“锄去非种,嘉谷必茂,荡涤雾雾,天日乃见,故首为是书,以清芜秽。”(《新学伪经考叙》)康有为在这部书中得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结论:“凡后世所指目的‘汉学’者,皆贾(逢)、马(融)、许(慎)、郑(玄)之学,乃新学,非汉学也;即宋人所尊述之经,乃多伪经,非孔子之经也。”(《新学伪经考·序目》)这个结论从根本上动摇了封建统治者赖以维系统治的正统封建守旧思想。其次,它在经学界刮起了一大飓风,催促人们对传统的“精粹”进行反思和检讨。这在学术意义上是推翻了“古文经学”的“述而不作”,在政治意义上是打击了顽固派的“烙守祖训”,为实行变法扫除了思想障碍。

2.《孔子改制考》全书21卷,约34万字,初刊于1898年。

《孔子改制考》认为,孔子以前的历史,是孔子为救世改制的目的而假托的宣传品。中国虽然号称文明古国,但“六经以前,不复书论,夏殷无征,周籍已去,共和以前,不可年识,秦汉以后,乃得详记。”春秋战国时,诸子百家纷纷起来创立教义,企图凭自己的理想来建立自己认为最好的社会制度,并把自己所向往的制度托为古代所曾实施,借以争取人们的信仰,假借古已有之来加强其论点的说服力。如老子假托黄帝,墨子假托夏禹,许行假托神农等,莫不如此。孔子创立儒教,提出了一套他自己创造的尧、舜、文、武的政教礼法,作六经以为“托古改制”的依据。“六经中之尧、舜、文王,皆孔子民主君主之所寄托。所谓尽君道,尽臣道,事君治民,止孝止慈,以为轨则,不必其为尧舜文王之事实也”(《孔子改制考》)。经过诸子争教,儒墨“显学”,从战国历秦到汉,孔子成为全国教主。

康有为通过《孔子改制考》,把孔子打扮成“托古改制”的大师,鲜明地主张进步和革新,反对保守和守旧,从而为近代中国的变法改制张目。这种作法,是康有为特别精明之处。梁启超评价说,康有为“以为生于中国,当先救中国。欲救中国,不可不因中国之历史习惯而利导之。又以为中国人公德缺乏,团体散涣,将不可以立于大地,欲从而统一之,非择一举国人所同戴而诚服者,则不足以结合其感情,而光大其本性,于是乎以孔教复原为第一著手。先生者,孔教之马丁路得也。” (《南海康先生传》)

三)、大同思想

大同思想是康有为独创的一种学说,大同世界是他毕生构造的一幅理想社会蓝图。这个他心目中的乌托邦,构成了维新思想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确实不失为中国近代思想史上具有反封建意义的一面丰碑。

1.康有为的大同思想,反对私有制和剥削制度

首先,康有为认为,封建社会是据乱世,必须加以彻底改造和扫除,从根本上予以否定。“据乱世以强凌弱,以众暴寡,以智欺愚,以富轹贫,无公德,无平心……”。在这个乱世人道中,“君之专制其国,鱼肉其臣民”,“赋税日以繁苛”。如不对这个举世间人人烦恼的污浊世界加以改造,人们将无法生存。

其次、康有为尽管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是升平世,各方面都比封建时代好,但仍有许多黑暗面值得批判。如资本主义制度下的阶级分化,富贫不均,道德败坏,人民苦难,阶级斗争等等,都是他明确表示应该摈弃和批判的。

2.大同社会的蓝图

(1)大同社会是一个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今欲致大同,必去人之私产而后可;凡农工商之业,必归之公”。“大同之世,天下为公,无有阶级,一切平等”。劳动是大同社会人们的第一需要,是最受人尊敬的职业,“不出力之人,公所恶”。

(2)大同社会是一个没有国家的社会。“全地大同,无国土之分,无种族之异,无兵争之事。”大同世界里没国家等强制机关,全部社会行政组织分为三级。第一级是“全地大同公政府”,其内设若干职能部门各司其事。第二级是各度分政府。全球按经纬度各分一百度,共一万度,除去海洋,陆地约为三千多度,每度设一自治公政府,起上传下达的作用。各度分政府内又设若干职能部门。第三级是地方自治局——基层自治政府。它除设各职能部门外,对社会按行业实行管理,如工厂、牧场、渔场,均实行厂(场)长负责制。此外不再设立乡官。

(3)大同社会是一个没有家庭的社会。其社会关系被简化为个人与社会的关系,生老病死诸事,均由社会“公养”、“公教”、“公恤之”。

(4)大同社会是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人们有极高的物质享受和很好的精神修养。人们在这个社会中忧虑绝无,过着无苦而极乐的生活。

四)、经济思想

康有为的经济思想,在他的整个思想体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可以将其归纳为“三论”——以商立国论、物质救国论、理财救国论。

1.“以商立国论”

康有为认为,当世界已进入资本主义列国并争时代的时候,“商战”已经成为国家之间竞争的主要武器。“商战”的结果,直接关系到国家和民族的危亡。如果统治者仍然是困于传统的以农立国的教条,那将是十分危险的。鸦片战争以来的中国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夫古之灭国以兵,人皆知之;今之灭国以商,人皆忽之。以兵灭人,国亡而民犹存;以商灭人,民亡而国随之。中国之受毙,盖在此也。” (《上清帝第四书》)因此,必须树立以商立国的思想。

如何“以商立国”?康有为提出应该“恢张利源,整顿商务”。(《条除商务折》)其具体措施有四:一曰开发矿藏,发展农业和机器制造业,发展交通运输,为商业发展创造必要条件;二曰设立商务机构和商务官员,开商学、译商书、出商报、立劝工场及农艺学堂;三曰制定商业法规、保护商人利益,整顿商业秩序;四曰给文凭,助游历以奖助之;行珍赛厂(即博览会、展销会等)以鼓励之。

2.“物质救国论”

康有为在上清帝书中,曾经明确要求光绪下诏,“讲求物质”,“定为工国”。康有为指出,“凡有进化,皆以物质”,物质就是一种力量,一种竞争中的实力。正是物质这种威力无比的力量,将人类带入新世纪。近代社会的机器大生产,是近代文明的标志。建立近代大生产,实现工业化,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要求,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故康有为主张励工艺,奖创新,引进西方先进技术,开官禁,鼓励商民投资设厂,一切实业均可招商承办,在“出费给牌”,投标注册后“纵民为之”。

3.“理财救国论”

康有为感到,要拯救中国,除变政、发展经济外,还尤其应该注意理财。“中国危敝,百政不举,其本尤患于之财,然生财有道,在善理之。”康有为认为,理财之道的核心,就是善用银行。“理财之道无他,善用银行而已”。

如何利用银行理财?(1)“以国家银行为理财之母,纸币听其发行,公债付其销售,以操全国金融之高之多寡而调剂,一切统焉,国家之国库托焉,收支者付银行,其有不足,亦惟银行是资”。(2)根据中国的具体情况,可以组建中央国家银行,国民银行,组合银行,劝业银行,兴业银行和股票交易所。而中央国家银行最为重要,实为银行之母,是银行的银行,是国家操纵全国金融,发行货币的机关,是国库的依托。

康有为,是近代中国资产阶级改革的先行者、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和文学家,其一生活动波澜壮阔,堪称一代巨人;其思想著述博大精深,不愧民族瑰宝。尽管他曾在晚年落伍,但他在当初所点燃的变法火炬,至今仍能使人察其余热。他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位既极度辉煌而又充满矛盾与坎坷的人物。梁启超曾经这样评价自己的先生:“若其理想之宏,光照千载,其热诚之深,厚贯匕札,其胆气之雄,伟横一世,则并时之人,未见其比也。……若夫他日有著二十世纪新中国史者,吾知其开卷第一页,必称述先生之精神事业,以为社会原动力之所自始。” (《南海康先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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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15:04:21 | 显示全部楼层
新唯识家 熊十力(1885—1968)
正是在对唯识宗的阿赖耶识和种子说的层层破斥基础上,熊氏建立了自己“体用不二”的本体论。他认为,本体与现象、本体与功用是不可能割裂成两片的,他常借用佛教中的“海水与波”、“海水与众沉”的比喻来说明体用之关系。在他看来,本体乃是生化流衍、周行不殆的,它无方无相、真常无待,如同大海水;就用而言,则如同生灭不定的“众汇”(水泡),大海水显现为众沤,不可于众沤外别觅大海水。而众沤又以大海水为本体,是大海水之显现,非众沤离开大海水而自成一体。在他的哲学体系中,本体即功用,亦即现象,那种“误计本体是超脱于现象界之上,或隐于现象界之背后而为现象作根源”的体用论,无异于“头上安头”,是根本错误的。

由“体用不二”论出发,熊氏建构了他的独具创意的“翕辟成变”的宇宙论。 “翕辟”之说源于《周易》,但又不同于原义。“翕”是收敛、凝聚之意;“辟” 是申张、发散之意。在熊氏哲学中,“翕”是指本体收敛、凝聚而成物质世界的趋势和功用;“辟”是指本体发散、刚健自胜而不肯物化的趋势和功用。翕辟二极没有先后之分,它们同时存在于实体之中,相反相成,浑一不二。实体正是依赖于一翕一辟之相反相成而流行不息的。“翕辟”即是“心物”,“翕即凝敛而成物,故于翕,直名为物;辟恒开发而不失其本体之健,故于辟,直名为心”(《体用论》)。 “心”与“物”虽是本体的相互联系的两个方面,但却不是乎列的。辟包含着翕,而翕则从属于辟。翕是物,辟是心,此心既是“宇宙之心”,亦是“个体之心”,它犹如种子,深藏于万物之中,导引宇宙实体生化不已,周流不息,其由隐而显的过程即是宇宙发展不已的过程。

基于“体用不二”的本体论,“翕辟成变”的宇宙论,熊十力建构了他的“性量分殊”的认识论。在熊氏看来,人的认知能力可以概要地分为两种:一是性智,它是一种发自本心的认识能力,是本体的认识论根据。他说:“本心亦云性智,是吾人与万物所同具之本性。所谓真净圆觉,虚彻灵通,卓然而独存者也。”在他看来,“本心”既是宇宙的本体,又是认识的主体、性智就是本心自己对自己的认识,即“反求自识”,而没有主客之分,他说:“性智者。即是真的自己的觉悟,此中真的自己一词,即谓本体,……申言之,这个觉悟就是真的自己。离了这个觉悟,更无所谓真的自己,此具足圆满的明净的觉悟的真的自己,本来是独立无匹的。” 他又说:“因为我人的生命,与宇宙的大生命原来不二。所以,我们凭着性智的自明自识才能实证本体,才自信真理不待外求,才自觉生活有无穷无尽的宝藏”。这里,性智表现为一种超越感性经验乃至理性思维的当下即是的顿悟和飞跃,是一种 “心物浑融,能所不分,主客冥会,内外统一”的直觉境界,他认为,由性智获得的不是科学知识,而是哲学的体悟,这种哲学的体悟,破除了任何语言思辨、概念和推理的执着,而表现为在日常生活中,以一种动态的直接的透视体悟生动活泼的人的生命,这与儒家“反求诸己”、“内向自省”的思想是一致的。

二是量智。他说:“习心亦云量智。……量智,是思量和推度,或明辨事物之理则,及于所行所历、简择得失等等的作用故,故说名量智,亦名理智。”(《新论》)他认为,量智是从性智中异化出来的而又与性智相对立的一种认识能力,它以日常经验为基础,“缘一切日常经验而发展”,它以划分主客为前提,以客观事物为认识对象。通过量智获得的绝非真理性的认识,而是“妄见”。而之所以“妄”,原因就在于量智确以认识对象的客观实在性而背离了“本心”本体,他说:“极虚妄分别之能事,外驰而不反,是则谓之量智。故量智者,虽原本性智,而终自成为一种势用,迥异其本”,“量智是缘一切日常经验而发展,其行相是外驰,即妄现有一切物。”(《新论》),按照“新唯识论”的本体论、一切外在的事物都是 “乍现的迹象”,而量智以虚幻不实的“迹象”为认识对象,当然无法直探本体,获得真理性的认识。熊氏虽然否定了量智的真理价值,但却肯定了它的知识价值,认为由量智可以认识外在物质世界万诸事物及其之间的规律和联系,从而获得实在而有用的知识,因此,量智可以成为“科学所凭借的工具”,是科学认识的基础。总之,性智自明自觉,应灵无碍,是一切知识的根源。量智则缘一切日常经验而发展,其行相外驰,“迷以逐物,妄见有外”。因此,性智成就哲学,实证本体;量智成就科学,形成知识。很显然,这一“性量分途”的认识论为其唯心主义本体论奠定了理论基础。

“体用不二”的本体论、“翕辟成变”的宇宙论和“性量分途”的认识论,合逻辑地构成了熊十力“新唯识论”哲学思想体系的理论框架,同时也奠定了熊十力 “新佛家”的学者地位。

1937年,熊十力写成并出版了《佛家名相通释》一书,在书中,熊氏以解释佛家名相的方式,通论法相唯识大意,并对《新唯识论》文言文本的思想作进一步的陈述与发挥,并完全按自己的观点评定取舍佛家唯识论。

在多年的讲学过程中,熊氏究玄探赜,阐幽发微,逐渐使新唯识论思想体系趋于成熟,自1938年着手改写,1944年出版的《新唯识论》语体文本就是熊十力思想成熟的标志。此书虽由文言文本改写而来,却在思想内容上与文言文本有很大差别。正如他自己所说:“《新论》文言文体犹融《易》以入佛,至语体文本则宗主在《易》。”如果说文言文本主要是吸收儒家思想来改造佛学,那么,语体文本则是立足于吸收佛家思想来阐释儒学,就其根本思想倾向而言,是主张儒佛互补,融会儒佛,这标志着熊十力哲学思想的又一次转变和飞跃。

在这一时期,熊十力明确地提出了“会通儒佛,归宗于《易》”的立论宗旨。他认为,体现了先秦儒家理性精神的《周易》是最能代表儒学传统的经典,《周易》中所讲求的“生生不息”、“革故创新”,强调健动、变化的思想,正代表了儒学传统的根本精神,为此,他从《周易》哲学出发,极力推崇一种积极进取、自强不息的人生态度,要人们在变化日新的宇宙生化过程中去体味现实生活的意义和价值。基于此,他大肆批判佛家的出世思想及其理论基础。他认为,无论是大乘佛教的空宗还是有宗,皆出于其宗教出世思想的需要而割裂体用之关系,主张区分有为法和无为法、生灭法和不生灭法,认为现象是生生灭灭,而本体是不生不灭的,现象是有为的、本体是无为的。“这样一来,形上的本体界与形下的现象界,似成对立,不可融而为一”。他认为,佛家这种理论,无异是“于流行之外,妄拟一个至寂的境界;于万有之外,妄拟一个至无的境界”,其结果必然是“求体废用”,“体用两橛”,其体也就变成一个“死体”。这种本体论之所以错误,关键在于它只知 “以空德言体’,而不知“以生德言体”,“于性体无生而生之真机,不曾领会,乃但见空寂而已”(见《新论》语体本)。而“以生德言体”,正是以《周易》为代表的儒学传统的精义所在。因此,熊主张必须融佛家的“空”与儒家的“仁”,而后方可见“天德之全”。很明显,熊十力这一时期的思想虽明显地归宗《周易》、宏阐儒学,但佛学的影响依然很深,比如他一方面强调体用不二,反对佛学对现象和本体的割裂,但另一方面又极为欣赏空宗“扫荡一切相”的彻底性,主张以“空一切相”来实现对本体的“证会”。这明显地反映出他“儒佛同证”的理论特征。

1945年,熊十力完成并出版了《读经示要》一书。此书本是他在重庆北碚勉仁书院任教时为学生讲解六经而作,也是熊氏写作的第一部系统地研究论述儒家哲学思想的著作,正如他在本书“自序”中所说:“今当融贯中西,平章汉宋,上下数千年学术源流得失,略加论定。由是寻晚周之遗轨,辟当代之弘基,定将来之趋向。” 书中极力推崇六经中之《易》与《春秋》,并以“六经注我”的精神,用大量篇幅论述了读经的意义与方法,而对汉德及“五四”以后的新考据学派多有贬抑。新中国成立后,熊十力又先后写成了《新唯识论》语体文删简本、《体用论》、《明心篇》及《原儒》、《乾坤衍》等著作,就这些著作的思想倾向而言,熊已在比较完全的意义上走出佛家,完成了由佛向儒的彻底转变。熊氏在《新唯识论》语体文本中还明确肯定自己与佛学的继承关系,但在1958年出版的《体用论》中却已明确指出自己的哲学思想在根本上是与佛家唯识宗异趣的,他说:“余之学宗主《易经》,以体用不二立宗,就用上而言,心主动以开物,此乾坤大义也,与佛氏唯识论,根本无相近处”(《体用论》“赘语”)。当然,在这一时期的思想中,熊氏并非就认为佛学已一无是处,甚至对大乘空宗的某些理论依然评价甚高,但与以前不同的是,这一时期他对佛学的吸收必须完全服从于宏扬儒家的价值系统,发扬儒家的内圣外王之道,在原本作为《体用论》之一章而后又独立成册的《明心篇》中,熊更明显地归宗于儒家陆王一系的修身养性之学,大讲“仁”与“智”的关系,俨然以儒家道统的承续者自居。

如果说,熊氏的《体用论》和《明心篇》仍是从体系的角度进一步阐发、演绎自己的哲学思想,那么《原儒》和《乾坤衍》则是从学术源流和思想内涵两方面系统整理阐发传统儒学的著作。《原儒》一书,旨在论述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说的渊源、流变,并评断道佛诸家之得失,并由六经之内蕴论证孔子“圣学”乃大用大本、万世永赖的内圣外王之鸿基,尤其是《原内圣》篇,以总论孔子之人生观与宇宙论为基础,极言体用、道器、天人、心物、动静、知行、理欲、成已成物等对立事物为“不二”的论点。全书凡33万余言,广泛地涉及到儒家哲学传统中政治、哲学、伦理道德等多方面的内容。《乾坤行》则通过阐释《易经》的乾坤大义,来对自己的文体论和宇宙观再作推演和发挥,明显地表现出他归儒宗易的思想特质。

综观熊十力哲学,大致经历了由融儒入佛到儒佛同参,再到融佛入儒、归宗儒学的演进历程。其一生为学,融贯中西,平章华梵,摒弃陈说,绝少依傍。其“新唯识论”哲学思想体系建构宏伟,构思奇巧,富有创发,独具特色。他是新儒学发展历程中,继梁漱溟之后,极具开创性的一代大师。其哲学思想虽有不少局限,但他以其广阔的文化视野,独具的哲人慧思,提出并力求解决的人生问题与文化问题,诸如人的终极关切、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的困惑和疏离等,仍是人类现在乃至以后所面临而必须解决的问题,而他凭着对生命存在的独特体验,所作出的对人的内在的道德自觉、价值自觉、文化自觉的阐扬,又为人类开创了一条探寻价值的新路,而具有普遍的世界意义。正因为如此,熊十力的哲学思想才在海内外学术界引起越来越广泛的注意和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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