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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后操场在周末显得有些冷清,小衣将衣服的拉链往上提了提,目光一直追随着球场上帅气的许军。九月的风在操场边的一排法国梧桐树上来去,不久,就会吹落一树绿意。
初三的两支五人足球队此时正在篮球场上混战,李俊边路下底传中,许军中路跟上,迎球一记抽射,小衣正要叫好,却听见哐铛一声,玻璃的碎裂声在空落的午后异常响亮,几片梧桐叶划着弧线缓缓落下。两棵被当作门的梧桐树后,废弃的实验楼二楼的窗户玻璃被射落了一块,足球也射进去了。
大家愣了一下,李俊嚷了起来:“什么臭脚,我这么到为位的传球。”
许军指着地下的树叶说道:“我这是小罗的落叶弧线球。”
大家笑了起来,都说:“快去找球吧。”
许军和李俊一溜烟地跑到实验楼的前门,一把链锁缠在门扣上。李俊说:“让开,我搬块石头把门砸开。”许军摇摇头说:“不用那么麻烦,我使一招旱地拔葱飞上去就行了。”
回家的路上,李俊一见体育用品店就凑到橱窗前,“你们看,射飞的球就是那款,二百八十多块呀,我借的,叫我怎么赔?”
“烦不烦你,”小衣抓住李俊的后领就往前拖。“许军踢飞的,又不要你赔,不就二百八吗?”
“不是二百八,是二百五!”李俊更气愤了,“你们俩一家人,那你们家赔吧。”
“你找死。”小衣脸有些红了,扬起手要打。李俊一边跑一边笑。“心虚了。”
“别闹了,这事挺简单的,我有办法。”许军神秘地笑笑。
暗红的晚霞烧着半边天,在夜幕将要降临的时候映得梧桐树一身昏黄,那树叶上的昏黄之色浓得似乎要滴落下来。滴落在梧桐树下的许军和李俊的身上。
“能行吗?”
“我早观察过了,你看那根枝桠,刚好伸到窗边,能行。”
“好,梧桐树计划正式启动!”李俊说着弓起身子,许军踩在他的背上,很利索地爬上了树。然后小心翼翼踩着那根横逸出去的粗枝,顺利地靠近了白天被球射穿的窗口。许军一手抠住窗台外沿,一手慢慢地伸进黑洞洞的破窗里去,好不容易摸索到窗户插销,却拔不起来,被一些细丝似的东西缠住了,许军耐心地牵扯着,越拉越长,突然拉出一大把,借着黄昏最后一丝微光,许军看到的是一把头发。窗户终于可以推开了。
从窗户跳进去,可以嗅到来自实验楼深处年深日久的霉味,大楼中充盈着动荡不安的风,许军看着窗外,夜色中的树叶却一动不动。许军心中有些发毛,拿出手电,四下照了照,却没见皮球。突然许军毛发直竖,他甚至听见自己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他不敢确定自己照到了什么。许军慢慢将手电光往回移:一张蒙尘的人体腹腔教学挂图,两台安培表,一堆玻璃试管……许军全身的血都凉了,一个骷髅头,在电筒的光圈中看着自己,许军怔怔的和骷髅头对视了好半天,但许军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那只是高中生物课上使用的石膏头骨模型。虚惊一场后,许军轻松了许多,哼着歌,继续找足球,却找不到。怎么会呢?许军注意到了靠近被打坏的窗子旁边的桌上,有几支试管被碰翻了,积满灰尘的地上还有一道被球蹭过留下的痕迹。沿着这道痕迹,许军走到教室角落的一块展板前。展板正中写着:一九八七年江城中学秋季运动会掠影。许军用手电草草照了一下,展板上一支足球队的合影照片引起了许军的兴趣。照片上小队员们中规中矩的站成两排,但其中一个队员头上却顶着一个足球,或者说有一个足球放在他的头上,看起来有些滑稽。他能这样轻松地将球顶在头上吗?许军还来不及对这张上个世纪的照片仔细端详时,他突然感到有一个人影经过教室外的走廊,还能听到有皮球从楼梯上滚落的声音,扑,扑,扑……
“谁?”许军忍不住叫起来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嘶哑颤抖。
许军跑到窗边,正要告诉李俊足球不知去向了,这时却找不到窗子了,确切地说,是找不到那扇被打坏的窗子——所有的窗子都完好无损,紧闭着。窗外黑漆漆的,这个熟悉的城市的灯火似乎已远离了人间,远处教学大楼的玻璃幕墙上突然出现了一张洁白的脸,和许军遥相对视。那张脸一瞬间张开一张黑的无底的嘴,这张嘴将脸沿着脸颊撕裂,越张越大,似乎要吞噬整个夜空。许军的嘴也跟着张大,发出一串含糊的喉音,两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风吹着窗户哐铛作响,夜风也吹着许军的脸,窗外的灯火回来了,夜幕时分,这个城市应有的声音也重新传入到许军的耳中,那扇破窗就在许军头上。
“喂,许军,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干嘛不答应,别开玩笑了,喂,你在不在啊?”李俊在楼下快哭了。
许军扶着窗沿站起来,看见李俊仰着头,在夜色中似乎离自己很远。
“球呢?”
许军没有回答,他爬上窗子,攀到树上,几乎是抱着树干滑下去的,树枝划破了手臂也浑然不知。
“一个小时了,你在上面干什么呀?我叫你也不答应,急死我了。”李俊带着哭腔说道。
一个小时了!许军心中一凛。
二。
夜自习上,李老师正在评讲语文习题。许军一句也听不进去,神思恍惚地望着对面的那幢废弃的实验楼发呆。突然,许军看到实验楼楼顶有几个人影来回跑动,似乎在踢球。许军用胳膊碰了碰同桌小衣,指着实验楼,“你看。”
“什么?”
“有人在楼顶上踢球。”
“哪有啊?那么远,你也看得清,千里眼呀你。”
是呀,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看清楚的,但许军想起那天见到的幕墙上的脸,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许军举手说上厕所,出了教室就往实验楼跑去。到了实验楼前,许军看得更清楚了,是四个人在楼顶上踢球,月光下,足球被踢得很高,就要掉下楼来了,一个人影以非人的速度闪到楼的边缘,将球勾回去了。那人影却止不住脚,从楼顶重重地摔了下来,就摔在许军脚下。寂静的校园中一声饱含着骨头碎裂的闷响声在夜色中传开。一具尸体就躺在许军脚下,许军头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弯下腰去,就在这时,那具尸体突然弹射起来,望着许军说:“八月十七,欢迎加入我们的足球队。”阴惨尖利的声音带着腐烂的气息,象指甲在玻璃上划过。楼顶上传来一阵阴笑声,又象哽咽声。
夜月中,实验楼的阴影笼罩了大半个后操场,四个诡异的影子和许军的身影排成一排,拖曳得很长,直到对面教学楼的墙上。许军记得那具尸体的样子,在满脸的鲜血后,有些眼熟。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许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衣和李俊已经站在自己身旁了。“死人找上门来了。”许军冷冷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时许军反倒冷静了,“回教室吧。”
回到教室,李老师正在讲一篇课外文言阅读题,声音抑扬顿挫:“……卒于八月十七,其时,阴欲雨……”刚讲到这里,教室的灯闪了几下,停电了。同学们一阵起哄。李老师拍了拍桌子,提高了声音说:“安静,安静,古人秉烛夜读,我们今天不要蜡烛,也可以夜读的。”同学们都笑了,渐渐静了下来,黑暗中,许军感觉到静得好象没有一个人了,只听见李老师的声音变得尖利阴森,和刚才那具尸体的一模一样了。李老师用这声音在黑暗中接着讲道: “卒,就是死的意思,卒于八月十七,就是许军,你要在八月十七这天死去……卒,就是死的意思,卒于八月十七,就是许军,你要在八月十七这天死去……”李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大,在许军耳边反复吼叫着。许军感到窒息,终于声嘶力竭地叫道:“不要说了!”
电来了,全班同学都惊诧地看着许军。李老师放下试卷,走过来关切地询问:“怎么了,许军。”
许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终于在自习课后将这两天的恐怖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衣和李俊。二人象听天方夜谈一样听完了,李俊不信。不高兴了,“哥们儿,足球我都赔了,不找你要钱了,你干嘛编这么个故事来吓唬我呀。还嫌那天吓唬得不够啊。”
“许军不象是吓我们,他这两天真的象见鬼了,我也不信这世上有鬼,要不我们再去那楼上看看。”小衣有些犹豫地说道。
“我肯定还要去看看,那张照片有问题,八月十七,它们给我下了死亡通知了……”许军声音有些抖,小衣关切地看着许军,突然说道:“八月十七,不是已经过了吗?今天已经是九月十号了。”
“会不会是农历的八月十七。”李俊琢磨道。
大家找来日历一看,到农历的八月十七还有四天。这是一个诡异的日子,对于此时的许军来说。
三。
再次去实验楼是第二天正午,阳光灿烂,据说这时阳气盛,厉鬼也不敢出来。正午的后操场很空寂,三人站在梧桐树下,班驳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漏下来,爬满每个人的身上。许军仰头看看那扇紧闭的破窗,一时间有些犹豫。“那天我出来是没有关窗的。但今天……”
“我不怕。”李俊说着率先爬上了树,摸到窗前,将手伸到窗里,“什么东西?缠住插销了。”牵扯了半天,扯出一把头发,这时李俊也有些怕了,许军说的看来是真的。
许军看着从树上飘落的头发,脸色很难看,他对小衣说:“你就在这里等着,如果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了,你就叫人来。”说完许军也爬上了树,消失在窗里了。
白亮亮的阳光洒满一地,后操场一片死寂,小衣只听见树叶的声响和远处小贩单调的叫卖声。
许军跳进实验室,立刻感到冷风扑面,对面走廊上竟没有阳光,笼罩在一个阴沉的天气里。李俊正怔怔地望着那个骷髅头,面无人色。“别怕,那是石膏……”许军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那骷髅头上竟长出了短短的头发。“别管了,抓紧时间。”许军疾步走到展板前,再看上次那张球队合影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那个顶在头上的足球此时被踩在脚下。
“怎么可能?是那张照片吗?”李俊瞪大了眼睛看着照片,突然,李俊指着照片,声音中充满恐惧:“这不是王洋吗?”
“王洋?”
“去年从教学楼上摔下来的那个王洋,他……他怎么会在这张照片上?”
“你不会认错吧,或许只是长得像。”许军感到事情越发复杂了。
“不会,王洋和我是小学同学,就在他死的前几天,我还去过他家的。”
“这是一九八七年的照片,那时王洋还没有出世。是吧。”许军努力地使自己镇定。
“还有,照片上挨着王洋的这两个人,你看,他们象是后来才……才添加上去的。”
“后来才加上去的?”许军再仔细看,确实,后排左起的三个人,包括王洋,和其它人在照片上的比例不一样。
这时,许军和李俊听见小衣在楼下叫了,两人撕下照片翻过窗子心惊胆颤地下了树。外面依然是阳光灿烂。
下午,许军的卧室里。三个伙伴趴在许军的床上,三颗脑袋凑在一起,那张诡异的照片就在三双眼睛的凝视下。已经看了一个小时了。
“第一,我们要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王洋。第二,我们要找到照片中其它的人,了解更多情况。第三,我很怀疑照片中的这个足球,就是我们丢的那个。现在就行动吧。”许军撑起身来,看着李俊和小衣说道。李俊和小衣很兴奋,他们都知道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秘密正等待他们去破解。
四。
王洋的舅舅将照片移到台灯下,戴上眼镜,又仔细地看了半天。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伤感:“是王洋,你们看,这套运动装还是我去武汉出差时给他买的。怎么他会有这样一张老照片,这张照片……怎么有点不对劲,照片上的人怎么看起来是两个时代的人?”许军没有多作解释,三人谢过王洋的舅舅,立即赶到学校,找到了刘老师。
刘老师是学校的老教师,干了快三十年了。
“刘老师,请问这照片上的人有没有您认识的?这位老师,应该是您的同事吧。”许军指着照片前排正中的一位老师。
刘老师有些奇怪,接过照片看了看:“这位老师是周主任,以前学校篮球队的教练,现在退休了。你们问这些……”
“哦,我们校刊这一期要一篇关于我们学校体育发展的文章,我们想访问照片上的这些老师和小队员。”许军撒了个谎,他知道,这事一时说不清楚,而且很难让人相信。
刘老师笑了:“这些小队员现在都成老队员了,大概是八八级的,我没教过他们,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刘老师的电话和地址。”
天黑了,夜色在城市的天空中被华灯涂抹装扮,城市上空的流光如同夜的诡异表情。
当许军们看到周主任时,很难把现在的他和照片上的那位英俊的体育老师联系起来,现在的周主任看上去皱纹满面,显得异常苍老。白发映着楼道上昏黄的灯光,颇有些沧桑的感觉。
“周主任,您好,我们就是刚才给您打电话的江城中学校刊的小记者。”小衣说着,一手紧紧按住衣袋里的照片。“哦,进来吧。”周主任把许军们让进屋子。屋子里很凌乱,不太象一个退休教师的居所。进了屋,周主任径自坐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上,并无话说,许军们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难堪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周主任,您先看一张照片。”许军向小衣使了一个眼色,小衣忙从衣袋里取出照片,递给周主任。周主任瞬间象被电击一般,浑身发抖,脸上尽是惊恐之色。“你们……你们哪来的这张照片……你们……”
许军们没想到周主任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一时手足无措。小衣忙叫李俊给周主任递杯水。
“是这样的,周主任,我们遇到一桩古怪的事,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您看看这张照片吧。”小衣恳切地说道。
好半天,周主任渐渐平静了。许军们却觉得空气都凝固了,一张照片竟让周主任感到害怕,这其中确有古怪。
“这张照片,我不用看了,我也有一张。”周主任说着,脸上现出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笑,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脸上肌肉的抖动。周主任说着,站起来进了里屋,出来后,手上也拿着一张照片,“你们看吧。”
许军们接过照片一看,正和他们手上那张一样。“这是那年球队建立时的合影,我保存了下来,你们说得没错,我们都遇到了一件古怪的事……”周主任还没说完,许军突然叫了起来:“两张照片不一样,你这张上少了一个人。”周主任看着窗外环城路上的灯光映红了远方的天际,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你那张也少了一个人。你们既然来问我关于这张照片的事,你们就应该知道这张照片是会变幻的。”许军怔住了,他看到从实验室扯来的照片上,同样位置上的那个队员已经从照片上消失了,照片上的王洋露出古怪的笑容挨着一块空白。
“怎么回事?”许军们一脸茫然,心中却又想到了什么。
“八月十七,会有一张新的面孔填补那处空白,”周主任的声音很轻,却让人不寒而栗,突然,周主任转过头来,目光从许军三人的脸上扫过,“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这张新面孔就会是你们其中的一张。你们见过他了吧?”
“他?谁?”许军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周主任直直地看着许军道:“你见过?”
“是的。”许军脸色苍白,缓缓地坐了下来。他想起了教学楼玻璃幕墙上的那张脸和实验楼上摔下来的那具尸体。
“好吧,让我从头说起,”周主任灭掉手中的烟,声音变得正常了,“那天,我们校足球队刚刚组建,合影留念后,我让孩子们自己分组练习带球跑趟,我还要安排运动会的赛程,就先离开了。后来,我才听同学们说,萧晓,就是照片上踩着球的这个。”说到这里,周主任的声音仍然很平静,他指出了照片上的萧晓,许军却看到他的手有些发抖。
“照片上的这个球是你们当时的训练用球吗?”许军赶紧问道。
周主任摇摇头道:“这球是前几天才出现在照片上的,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
“你是说,那个东西能把一些……一些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弄到他的照片上……”小衣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可以这样猜测,灵异的事,谁能说得清呢?”周主任点燃一支烟,沉默了半晌,接着说道:“那天,我走后,萧晓把球踢进了教学楼二楼的窗户了,你们看,就是照片背景中的这栋楼,后来用做实验楼了,现在已经废弃了吧。”三人点点头,他们很清楚周主任说的那栋楼。
“那天,教室门锁上了,萧晓就叫同学们顶着他,沿排水管爬进了教室。下来时,却失手摔下了楼,头先着地,当时就死了。这事我很内疚,给教育局写了检讨,后来呢,也就淡忘了。直到四年前的一天晚上,那天月亮很好,我总睡不踏实,做噩梦,每次醒来总觉得屋子里还有其它人。后半夜了,我去洗手间洗脸,突然从镜子里看到一个黑影在我卧室门前,身子很奇怪地抖动着。说老实话,我并没有被吓着,眼花嘛,我当时想。但我回到卧室时,却愣住了,我的床头柜的抽屉被打开了,翻得乱七八糟的。我过去一看,就是这张遗忘多年的老照片,已经从影册里抽了出来。我把照片看了半天,突然我觉得有人在对我笑。这时我真的是手足冰凉。是萧晓在照片中向我诡异的笑着。”周主任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军们只觉得后颈发凉。“而照片上竟出现了一个陌生人,就是这个,前排左起的第一个队员,不知道你们信不信,那批队员每一个人我都记得,但我没见过这个人。原来这个位置上的队员叫陈鹏飞,一米七几的个子,不是现在照片上的这个人,不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法解释,我把照片塞到床底,一直坐到天亮。第二天,胃口不好,没吃早饭,还是照例买了一份早报。就是这份,你们看看。”周主任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一份破旧的报纸,递了过来。
三人很奇怪,拿过报纸一看,只见报纸上两行醒目的黑体字:
江中学生坠楼身亡
校方声称只是意外
标题下配有一张死亡学生的相片,周主任用手指敲了敲报纸上的相片,“是不是有点眼熟?”许军三人同时张大了嘴,“这不是合影上的那个队员吗?”
“就是他。你们再看这份。”
周主任又递过一份报纸,又是刺眼的黑体标题:
升考压力过大 学生夜半坠楼
这位坠楼身亡的同样是江城中学的学生,新闻旁边同样附有一张死者相片。“难道是……”许军一把抓过那张球队合影,照片上前排左起第二个队员正是这个所谓因升考压力而自杀的学生。“还有第三个,是不是?”小衣看着周主任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问道。
周主任脸上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又递过一份报纸。三人只是瞟了一眼,许军指着合影上前排的第三个人说:“这次死的是他,对不对?”“对,三年,一年死一个,而且,死亡之夜都是每年的农历八月十七,公安局调查了,都是意外或自杀。”
“八月十七……八月十七……明天就是八月十七……”许军喃喃地念着,脸色苍白。小衣和李俊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长久地沉默,如同此时月光下城市的影子,寂无声息地在大地上缓缓爬行。
周主任又开始他的讲述了:“那夜的怪事发生后,一年无事,直到第二年的农历八月十七,夜里又是噩梦连连。我梦到了萧晓,梦到了他从楼上跌落的情景。我在梦里对他说,你要怪我,你就找我好了,不要害别人。他只是笑,嘴撕裂开来的那种笑……我醒过来后,那张塞到床底的照片就摆在床头,照片上又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第三年,同样如此,又梦到萧晓,他说他有三个踢球的同伴了……”
“他要杀够一支球队的人数?”小衣惊叫起来。
“还有教练,最后一个就是我,不过,我恐怕活不了那么久了,”周主任说着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恐惧,“今年是第四年了,明天死的又会是谁?明天,他就会出现在照片上了,到时我们一看就知道了……哈哈……你们看,照片上的位置都给他留出来了,明天,萧晓又会来找我了,哈哈……”周主任声音越来越大。许军看着照片上萧晓旁边留出的空白,他已经很清楚,明天,他就要和那个萧晓一起站在照片上了。
五。
农历八月十七的早晨,许军头有些晕,许军知道那是昨夜难以成眠的缘故。妈妈在催许军吃早饭了。和往常一样,家里忙忙碌碌的,饭菜的香味弥散。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许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家的温馨。听着妈妈的唠叨,许军很想告诉妈妈这几天遇到的怪事,但许军知道,妈妈帮不上忙,他们只会怀疑自己的儿子精神不正常了。出了门,许军飞跑到东南书城前,小衣很李俊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小衣从没逃过课,有些忐忑,李俊看出来了。李俊说:“那你回去吧,顺便告发我们,老师会给你一朵大红花的。”小衣一拳打在李俊背上:“什么时候了,还说笑,我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
按昨夜的约定,三人来到周主任的住处,周主任已经在楼下等候了。
“不怕你们几个小家伙笑话,我这几年总在逃避这件事,过得心惊胆战,我总想,还没找到我头上呢。但昨天我想清楚了,好歹拼一回!我怎么能眼看着惨剧再一次发生?这样一想,反倒轻松了。”周主任今天看起来神气清爽,全然没有昨天的颓唐了。许军等人也觉得轻松了一些。四个人都看着阳光透过窗子,在地上画出明丽的图案。小衣说道:“或许,我们遇到的只是一些难以解释的奇怪现象,没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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