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的黄鼠狼(2016-03-23 07:10:14)

我是夏雯静

那年夏天，高中一毕业，就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参加了知识青年的上山下乡运动。和同学张卫国搭伴，插队落户到了胶东的一个小山村。坐着牛车，摇晃了半天，走了五六十里山路，才在天黑之前到了村里。这个村子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山路通往镇上，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尽管外面的世界已经乱成一团，这里却依然是风平浪静。人们仍按着节气时令，该干什么还去干什么。要求也不高，“一天三饱一个倒”的日子就很知足了。

其实，我和张卫国俩人，谁也不乐意离开繁华热闹的城市，可是，整天喝稀粥，饥肠辘辘地听肚子高唱空城计，实在不是滋味。听说到了农村，那片广阔的天地里什么东西都有。还愁填不饱肚皮？

接待我们的是第三小队的队长，听人都叫他朱队长。后来，才知道他在家排行老二，叫朱二虎。他特意倒出仓库中两间好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安排我俩住了下来。这便是我们的新家了。仓库大院在村头上，是去年在场园里新盖的。队长家离这最近，也有百八十米的距离。刚开始，生活的确有点不习惯，时间一长，就觉得在这里过得挺好，乡亲们既朴实又厚道，对待我俩就像是自己家的孩子。更重要的是能吃饱肚子，还净吃些新鲜东西：顶花的黄瓜，起沙的西瓜，烤地瓜，烧玉米，等等。

几个月之后，总觉得嘴里干巴巴的，肚子里缺点什么，缺什么？我和张卫国都有点纳闷。后来，一见了白水煮青菜就头疼。恍然大悟：缺油水！几个月没吃肉，都忘记肉是什么味道了。中秋节，队里偷偷杀了一头猪，按各家各户的人头平均分了。每人才四两肉，我们两人一顿就给吃光了，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转眼间到了冬天，这是一年当中最闲的时候。天寒地冻，没人愿意出门，都呆在家里的热炕头上，不是打扑克，就是抽烟喝酒吹大牛。

一天晚上，队长朱二虎乐滋滋地叫我俩去他家里“打平伙”。原来，朱二虎套了一只兔子。吃了这顿香喷喷的兔子肉，勾引起心底的馋虫。睡觉时，我和张卫国都认为“自己动手，供给兔肉”是个解馋的好主意。于是就省出一盒从城里带来的烟卷，送给朱二虎，求他教我们在山上吊兔子。吊兔子其实也得有门道。

首先，要会看兔子道。兔子天生胆小谨慎，它出窝打食、喝水，来回走的是同一条比较隐蔽的小路。朱二虎就能一眼看出哪是兔子道，又有几只兔子从这里经过。套扣是用极细的铁丝做成的，活活的圆圈套儿恰好能钻过兔子的脑袋。套扣的另一端拴在大一点的石块或树干上。野兔一头钻进套扣，就会拼命挣扎，带着扣子跑，越挣扣子就越紧，直到铁丝深深地勒进它的脖子，跑不了几步，野兔就一命呜呼了。

自从学会套野兔，我和张卫国就迷上这活儿，上了瘾。傍晚把一个个扣子下在看准的地方，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收获。剥下来的兔子皮在屋外的墙上钉了一大片。

临到年关，收回来的野兔子，我和张卫国舍不得吃，都埋在背阴的雪里，冻着准备回家过年时，让家里人也尝尝这鲜美的野味。

一天半夜里下起了雪，直到第二天晌午才停。我俩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今天一定又会有个大收获。匆匆吃了午饭，就上山了。的确没让我们失望，捡到三只野兔。转到山的另一面，走在前面的张卫国惊喜地喊：“快看，又有一只。”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雪地上有清晰的爪印。顺着爪印找下去，在灌木丛里看到黄色的一团，毛茸茸的。那是什么？小小的个头，拖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直转。它看到我们在走近它，眼里充满了恐惧，向后倒退着，背上的毛竖立起来，龇着牙，发出唧唧的声音。我拾起一根树枝，试探着伸向它，它猛地跳直起来，一口咬住树枝的那一端。“它还挺厉害的，咱惹不起，就放了它算了。”我对张卫国说。他却说：“怕什么，你看我来对付它。”说着，他举起爬山用的粗木棍猛地向那小动物的脑袋砸了下去。那个叫不上名字的小动物四条腿蹬了几下，就晕死过去。张卫国又用细铁丝捆住它的腿，串在了挂着野兔的棍子上。我俩就这么抬着猎物下山了。

傍晚，我们兴高采烈地回到仓库大院。我马上就去叫朱二虎。队长的手艺好，三下五除二就能将一只野兔收拾的干干净净。我一跨进队长的门槛，就催促正在哄孩子的朱二虎：“队长，快走，我们今天捉了个稀罕物儿。不信，你去看看。”朱二虎一听，把孩子推给媳妇，抬腿就走。他的大小子嘎子也跟在屁股后面跑了出了家门。

张卫国把那小兽的四条腿松开，又怕它苏醒后跑掉，又用铁丝穿过前腿之间拴住它的脖子。

朱二虎一见那刚苏醒的小兽竟哈哈大笑起来。我和张卫国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旁边的嘎子不屑一顾地说：“啥稀罕东西？不就是只骚水狼子吗？”朱二虎一看我们俩还听不明白，愣在那里，就止住了笑声，解释道：“俺们说的骚水狼就是那黄鼠狼。知道不？”“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的就是它呀！”我用手指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黄鼠狼说。“对，就是它。”朱二虎答道。“前几天，有个收山货的喊着要水狼皮，原来就是要它的皮。”张卫国插话道：“咱为民除害，杀了它，剥了皮还能卖点钱来买烟抽呢。”“对，对。”我附合着。

朱二虎却连连摇头，说：“放了它吧。”“为什么？”我和张卫国都疑惑不解地问。朱二虎反问道：“你们看见收山货的人收到一张皮了吗？”“好象没有。”“对，没有。城里人对它不大了解，只知道它偷鸡，不是好东西。其实，这东西并不坏。它是非常怕人的，它轻易不敢进村子。大都在山上庄稼里捉老鼠、蛤蟆、剌猬等。到了冬天，只有那些老弱病残的打不到食时，饿疯了，才去冒险偷鸡。干这种勾当的肯定是他们当中的败类。如果没有这种东西，咱村那地里的庄稼还不早就让老鼠吃光了。咱山里人都知道敬山神，不能随便踏山上的长的和生的。咱人和这黄鼠狼还不一样，靠这山活条命？“不管怎么说，一想到这东西可以换烟抽，我和张卫国还是有点舍不得白白放了它，就让朱二虎帮忙收拾兔子，做晚饭。

吃完饭，送走朱二虎爷俩，我和张卫国都感到有些困乏。可能是爬了半天的山，又加上刚喝了点酒的缘故。不一会儿，我俩就都睡着了。

约摸半夜时分，我忽然被什么惊醒了。定神一听，外面传来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寒夜里听得十分真切。突然间，一声嘶嚎，那叫声既凄惨又恐怖，完全属于那种发自肺腑，撕心裂肺的哀嚎。我的心猛然一紧，透过木窗上那块小玻璃，我看到外面一片绿莹莹的亮点在晃动。我害怕极了，急忙推醒还在打呼噜的张卫国。他拿起手电筒，往外一照，我俩都惊呆了。只见他原来那清秀的面孔变了形，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举在空中的那只手哆嗦起来。

院子里，呼拉拉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黄鼠狼，密密的一大片。我的脑子里跳动着毛骨悚然的字眼儿：黄鼠狼群！那黄鼠狼群正慢慢向前推进，越来越逼近我们的屋子。我俩被黄鼠狼包围了！我的脑袋轰的一下大了起来，真该死！没听朱队长的说。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转眼间，走在前面的黄鼠狼已冲了上来！直扑我们的门和窗！上了门闩的门被撞得咚咚直响。窗上的窗户纸转眼间也被抓破了，窗上的小玻璃也被打碎了！我清楚地看到黄鼠狼的爪子通过窗棂伸了进来。“快往后！”我边喊边猛地拉了张卫国一把。幸亏我俩躲闪得快，没有被那爪子抓到。

在我们的心中，此刻充满节恐怖。看到黄鼠狼井然有序地攻击，更使我们胆战心惊，魂飞云外。

慌乱中我碰到了窗台上的一盒火柴，火柴？我眼前一亮，不是说野兽怕火吗？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再说。我一把抓起那个火柴盒，可哆嗦的手一时划不着火，好在划着了一根，就像小孩玩火一样，将划着的火柴从窗棂孔中弹了出去。还真管点用，黄鼠狼一见火就赶紧往后退。一见这招有效，我俩也就不太慌了，火柴接着一根根划着了，一根根带着火光飞了出去。黄鼠狼群一时被吓住了，不敢再扑向窗户。可是门那边的响声变大了，而且可以听见黄鼠狼咯嚓咯嚓的啃门声。这下可坏了！门破了怎么办？刚才还手足无措的张卫国这时猛地一把拉过被子，“哧——！”的一声将棉被撕开，边掏里面的棉花边说：“快，拿灯来！”接着就把煤油灯里的煤油倒在棉花上，然后，把蘸了油的棉花握成团朝门那边扔了出去，“快扔火。”他催我，我这才反应过来。忙将一根划着的火柴弹向那个棉花团。那个棉花团呼地一下成了一个大火球。有几只黄鼠狼被烧着了，嚎嚎叫着退了回去。

我们正要放松一下，突然一股又骚又臭的味道扑鼻而来，那浓重的气味使恶心又头疼。像被毒气熏得一样。这是怎么了？我俩都在纳闷，这怎么办？我俩更急了。

就在这时，村那边传来狗叫声，院子里的黄鼠狼呼拉一下都撤了，大院颤抖了片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随着狗叫声越来越近，还听见了人跑动的脚步声。“小王，小张，怎么了？”一听屋外那熟悉的声音，就知是朱队长来了。屋里的我们一下都瘫在了地上。

第二天，我们惊恐地发现：整个仓库大院的雪地上，踏满了零乱的爪印。在我们的屋前屋后堆了一层的黄鼠狼屎。埋在雪地里的野兔也都被挖了出来，地上横着一副副野兔的骨架；再看墙上的野兔皮也都被撕了下来，散乱一地，没有一张是完整的。原来，黄鼠狼群先救走了那只被捉的小黄鼠狼后，又疯狂地攻击我们并破坏我们的东西。幸好我们的屋子只有一个门和一个窗，如果窗多，我们是无法阻止它们的攻击的。那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这件事已过了好多年，有些疑团仍没解开，这么多的黄鼠狼是怎么联系聚到一起的？在自然界里，难道人真的是万物之灵，是其他动物的主宰吗？

作者：王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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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处：小菠菜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