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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细菌战科学家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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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6 20:01: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我是夏雯静 于 2017-9-17 12:48 编辑

最近播放的NHK731部队纪录片的末尾,一个哽咽的声音在忏悔,这个因情绪激动而断续的声音说,我认识到自己所犯的罪行是非常大的,因而,(始终忏悔着、后悔着。在日本,我还有82岁的母亲,妻子和两个孩子,如果还有余生,对自己所做的恶事……将作为为新生的人,为人类而尽力。
这是731部队第四部第一课细菌生产班班长柄泽班十三夫的声音,他是苏联在押细菌战有关人员中第一个开口讲出活体实验秘密的人,也是一个真情忏悔的人,然而最后所有人都平安回到日本,只有他选择了自杀,将遗骨留在了西伯利亚。
在被告席中认罪的柄泽十三夫。柄泽后来在刑满释放后自杀
关押在西伯利亚的战俘柄泽班十三夫不知道,在战俘营之外,围绕着日本细菌战,美、日、苏之间正展开着怎样激烈的角逐,而他又将在其间扮演怎样的关键性角色。
一、
1945年战争刚结束,盟军接管日本先遣队乘坐“斯塔吉斯号”抵达横滨,这是第一批抵达日本的人员,美国科学调查团成员、细菌战研究者桑德斯中校就在这条载满担负谍报等要职人员的船上。
桑德斯的使命就是找到石井四郞,获取细菌战情报。
苏联人的行动一点也不迟。苏军战后扣押的日本军人有60多万,其中除了关东军总司令山田乙三之外,还有飞来给石井下达将“从地球上永久地消灭所有的证据”指示的参谋本部作战课对苏作战担当参谋、中佐朝枝繁春,以及731部队第四部川岛清部长和柄泽十三夫等一系列细菌战研究的科学家和参与者、知情者。苏联人把他们从60万俘虏中挑选出来,连续交叉审问,试图搞清楚日军到底在平房做了什么及细菌武器研究成果。
桑德斯到达日本的第二天,同盟国战争犯罪委员会就了发布设立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公告,到1945年11月1日,桑德斯向国防部提交了《桑德斯报告》时,东京审判大幕拉开,一批批的战犯受到指控并被逮捕,盟国占领军总司令部第一批指控了原日本首相东条英机等39名战争罪犯,第二批了指控11名战犯。如狂风卷过日本岛,有涉战争犯罪的日本大人物为了逃避审判纷纷自杀,其中包括海军中将大西泷治郎用短刀刺进腹部自杀;陆军大臣阿南剖腹;挑起中日战争的1931年奉天事变的幕后主谋本庄繁大将一开始选择日本古典的剖腹方式,但最后无法忍受痛苦,割开了自己的喉咙;陆军元帅杉山元用手枪轰出了自己的脑浆,其妻子也自杀。东条英机在美国宪兵上门逮捕他的一刻开枪自杀,但被输入了美国人的血液而没有死成。731部队高级成员个个如惊弓之鸟。石井四郞举行假葬礼装死、731总部干将订立立攻守同盟。731部队干将内藤良一与桑德斯周旋撒谎,最后成功地骗过了桑德斯。第二年1月第二任的调查官美国底特里克化学与细菌战基地的阿沃.T.汤普森中校再赴日本,麦克阿瑟强向日本政府索要石井四郞,交给汤普森进行讯问。
在此后的五周里,汤普森对石井进行了断续的多次询问,但石井拒不承认使用俘虏进行人体实验和细菌武器的攻击性使用,称在平房只是使用小动物进行了小规模的研究。
2月5日和8日的询问
第一次时间:1946年2月5日
审问人:A.T. 汤普森中校
被审问人:原731部队长石井四郎中将
 问:除了在陆军医科大学和平房外,你没有进行过细菌战研究吗?
答:只在平房进行细菌战研究。在陆军医科大学进行一般性预防医学科学研究。
问:研究工作只限于在平房研究所进行吗?
答:是的,对此毫不知情的部队中的一些人和其他人一直在散布谣言,以至于有人说进行着细菌战的秘密工作,还有人说我们部队计划利用细菌武器进攻,培养了许多细菌,生产了大量细菌弹,为此还集中了飞机。我想让你知道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人体实验与细菌作战无论如何不能漏口,这是731部队坚守的秘中之秘。
虽然美国人占有先机并控制着石井四郞,但1945年8月—1946年底的一年半时间,美国派出的两任调查官基本上都铩羽而归。此时国际检察局检察官托马斯.莫罗向东京审判首席检察官基南递交了12页的书面报告,提及日军在中国战场的化学战和细菌战,并指出实施这些被禁止的战争手段的是日本政府,而不是战地指挥官。他要求讯问石井四郎,并希望向中国战时卫生局长金宝善询问,让他作为法庭证人出席。
尽管提审石井四郞的要求遭到首席检察官基南的拒绝,但托马斯.莫罗依然前往中国进行调查取证。
假如细菌战犯罪被国际检察局列入东京审判,那么一切罪责都将大白于天下,这是美国人和日本都不愿意的。
对于调查官汤普森中校来说。东京审判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逼迫,但日本人的周旋巧妙而油滑,尽管他会见了多位731部队核心人物,但核心秘密始终坚守如一。
更大的逼迫来自苏联。1946年9月26日,苏联人捷足先登,撬开了在押的日军原731部队成员,细菌生产科科长柄泽十三夫的口,接着是他的直接上司细菌制造部部长川岛清,一直坚守了一年多的防护堤坝一朝溃败,便一发不可收拾。
9月26日到30日连续五天,柄泽十三夫吐出了他知道的所有内容。情报很快传到在日本参加东京审判的检察官斯米诺夫那里,他明白这些对于远东军事法庭即将开展的战犯审判意义重大,于是他立即将柄泽十三夫传唤到海参崴,亲自进行有关事实的核实,对于柄泽所讲的内容,他感到极度震惊,他将柄泽和川岛清所说的内容,翻译成英文,提交占领军司令部,并正式向美国提出要引渡石井四郞。
拿到检察官斯米诺夫递交的731部队人员供述书,美国人立即核查了柄泽和川岛的身份以确定情报的真实性,这时他们才发现尽管早就派出了两任调查官,但拿到的材料只是皮毛,川岛清、柄泽十三夫所说的人体实验、和细菌战实战,他们根本就没有触及到,这对于美国情报部门有如重棒一击。
苏联人提出要求引渡石井四郞,这意味着美国将继续失去对日本细菌战有关情报的控制,美国人必须利用苏联人提供的731战俘供述书撬开石井的嘴,于是第三任调查官费尔被紧急派到日本。
暴露细菌战人体实验、细菌武器攻击秘密的意味着什么,石井等人非常清楚。
1945年8月10日的中午前在“满州国”的首都新京的军用机场一座机库里,从日本飞来的信使朝枝繁春对731部队长石井四郎传达来自参谋本部参谋次长河道虎四郎的命令:“我代表参谋次长传达一下他的意旨。请永久性地从地球上销毁贵部队所有的证据。请将贵部队所有成员用事先准备好的满洲铁路的特别急行列车撤至大连”。
8月10日,距离天皇8月15日的“玉音放送”,吩咐他的臣民“忍所不能忍,受所不能受”还有5天时间,距离9月2日东京湾密苏里号上的受降仪式时间更长。为什么如此迅速地就下达了对731部队的指令?带着这个疑问,日本朝日电视台记者近藤昭二1994年找到朝枝繁春,并说服他接受了采访。
在参谋总部,朝枝繁春是东京方面负责对苏工作的人员。8月9号东京凌晨4点,朝枝繁春正在参谋本部作战课的桌子上打瞌睡,接到苏联对日宣战的消息,他猛地一下跳了起来,一边看着台子上的中国东北地区地图,一边起草给关东军、北方军和中国派遣军的大陆令,“当时最苦恼的焦虑的是另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与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细菌部队__731部队的相关问题”。 他的第一反应立即想到“这件事情败露会危及到天皇”
“我意识到,731部队如果落在苏联军队的手里,它的真相将暴露于世界,不久就会引发‘天皇是战犯’的大问题,这关系到天皇制的根基。”朝枝后来在他的手记里写道。朝枝繁春起草的大陆令第二天就在关东军得到执行,总司令官山田乙三发出了:“用爆破抹去731部队及100部队”的指令。
朝枝繁春说他传达的参谋总长的特别命令有以下几条:
“1. 贵部迅速全部地破坏一切,队员一刻也不要停留,尽快回国,让一切证据物件等必须永远从地球上彻底消失。
2、为此,给贵部配属哈尔滨的某某师团派出工兵1个中队,炸药5吨,将贵部诸设施炸毁。
3、建筑物里的“马路大”用电动机处理后,投入贵部锅炉中焚毁,并将其骨灰倒进松花江。
4、贵部有细菌博士学位的53名细菌学医学博士,用贵部的军用飞机直接送回日本,其他职员、妇女、儿童利用满铁送到大连,再返回内地。
“国体护持”不能让天皇成为战犯,是日本的总国策。
身为战俘朝枝繁春的仍不忘忠实地执行着隐瞒731部队的使命。在运送战俘的同架飞机上,他看到了关东军司令山田乙三等高官,飞机上有苏联人监视不好办,但飞机降落的当晚他还是找到了机会和山田乙三等20多个日军高官开了通气会:“对于石井部队的情况,要一口咬定,不知道,或者不知详情。”
柄泽十三夫没有参加这次通气会,不过他很快就得知了命令。
苏军的这些俘虏,被发配到西伯利亚劳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隐瞒了自己部队的番号,对细菌战忠实地保守着秘密。
苏联对于细菌战的内容高度关注,朝枝繁春和山田乙三等在黑龙江沿岸的高级别墅里关押的40多天里,被不分昼夜地带出去问话,审问细菌战部队的情况。
由于所有的人口径一致,苏联人毫无办法。
一年多来,柄泽十三夫这个在731部队被大家公认的老实忠厚人一直三缄其口沉默不语,尽管他受到了连番的严格审讯,自己又受着十二指肠溃疡的折磨,精神和身体的压力极大。后来,他发现越来越多的731部队的人慢慢集中关押到这里来,他的上司第四部部长川岛清、他的下属佐佐木幸助,他是一个仓库保管员。苏联内务部已经花了很大的力气将日本俘虏进行逐一的调查甄别,将涉及细菌战的100多人关押到哈巴罗夫斯克市,审问的内容也越来越显得了解内情,审问员手时拿的是新编的731部队词语手册,真相呼之欲出。
“我将凭着良心说出一切”。柄泽开口了。
少年队筱冢良雄被分到731部队第四部第一科的柄泽班,月工资45日元,生化武器士兵还可领津贴25日元和部份海外津贴。筱冢记得班长的样子:个高纤弱,消瘦微黑,沉默寡言,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一些。
731部队里的军医几乎全是大学医学部的毕业生,京都大学,东京大学,且多是石井四郞的嫡系。后来成为石井四郎得力助手的增田知贞25岁,是石井的低班同学;负责病理的石川太刀雄丸,也是京都帝国大学医学部毕业,是最早作为石井的低班同学去平房的一名军医,并且出生于医学世家,他的父亲是京都大学名誉教授石川日出鹤丸,在日本有生理学之父之称;而石井四郎的心腹内藤良一当时也只有24岁。东京和京都帝国大学当时在日本是顶级的大学,相当于美国的常春藤,英国的牛津、剑桥。当时能考上的多数是日本上层社会家庭的孩子,石井就出生于大地主之家。
柄泽1911年7月出生于长野县小县郡一个名叫丰里村的小村落,父亲是小学教员。柄泽有一个哥哥,但作为家中继承人的哥哥早逝,因此家里希望再有一个儿子继承家业,直到生到第十三个,才是个儿子,就取名为"十三夫"。柄泽被分配到平房时28岁,母亲、妻子和长女随他同来,他把一家人安置在哈尔滨。
柄泽十三夫从年青时就立志要当一名医生,但考入正规的大学学习医学相当不容易,经过很多努力他考入了东京医学专科学校(即后来的东京医科大学)。当时日本陆军部有一种委培生的制度,如果考进医科大学,在学期间可接受陆军部资助,但毕业后必须在陆军服役。柄泽接受了这种委培,1936年考进陆军军医学校,在校读书其间,他靠领取陆军省津贴学习和生活,属于贫苦人家的孩子想通过教育上升到精英阶层的一类人。
筱冢回想起他的这个班长,按身份,他可以在高等军官食堂用餐,但他总是自己带米来,用军官饭盒自己煮饭,默默地独自一人吃饭。身为军官,他总是穿着旧军服,当时,军官的军服要自己配置,他的新军服在举行礼仪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穿。而且执行命令时柄泽也不会通融灵活,因此给人性格极其老实古板拘谨的印象。
然而柄泽在731部队负责的细菌生产班,却是一个重要的基础部门。
柄泽等细菌战科学家的被俘,是石井四郞的一个纰漏导致错误,柄泽十三夫是1944年8月接受命令从平房731部队派往关东军第三方面第44军的,在撤离的时候,石井四郞没有顾及731部队以外的细菌战医生,导致柄泽没有搭上731部队军医乘坐的飞机快速从东北回日本,9月1日他在奉天被苏军俘虏。苏军俘虏的和石井部队有关的军医至少有5人。

“我参与了研究,说实话,我并不想说什么,然而不说出来的话,那将成为我沉重的精神负担。关于研究和实验,我认为无论哪个日本军人,都有义务站出来说一说,现在,作为一个出于博爱目的而从事医术工作的医生,我准备将它说出来。”
柄泽说出731部队的编制、人体实验、细菌武器制造、对中国浙江的细菌战远征等重大内容。
1949年12月25至30日,柄泽十三夫站在伯力城细菌战战犯的审讯庭上,苏联国家公诉人和柄泽对话被纪录下来:
国家公诉人:第731部队担负过过一些什么任务呢?
答:第731部队所负的基本任务,就是积极准备细菌战争。
问:该部队内经常用活人进行实验,是何目的呢?
答:这样作的目的是要研究各种细菌及其在细菌战中的应用,即研究各种细菌的效力,繁殖和应用细菌的方法,大批制造细菌的方法,以及保存这些细菌的方式。
问:你并且证实说第731部队在中国进行过细菌攻击么?
答:是的,我证实这点。
问:你证实你先前说明第731部队第四部是个大批出产细菌器的制造厂的那些供词么?
答:是的我证实这点。我已经说过,第731部队第一部是从事于研究细菌战方面的种种问题,第二部是从事于研究在野外条件下使用细菌武器的效能问题,第四部是从事于大批生产致命细菌及其保管事宜。
问:在实验室条件下用活人来作实验,是由哪一部负责进行的呢?
答:是由第一部负责进行的。
问:用活人来作实验,究竟是单只在监狱内进行过,或者是也在别处进行过呢?
答:这种实验是用两种方式进行过的:既在监狱狱内进行过又在打靶场上进行过。
问:在打靶场上用活人来作实验,是由第731部队中哪一部行的呢?
答:是由第二部进行的。
问:我请你说明一下第731部队所有的生产设备及其生产能力和生产细菌的方法
答:当时我担任的是第四部生产分部长职务,因此我要首先说说这—分部所有的生产设备。这一分部内用以大批生产细菌的设备,是由两个系统构成的。我先从第一个系统说起,这种设备首先是一些专门制造殖细菌用的营养液的大锅炉。这种大锅然共有4具,每一具的容量为1吨。先把营养液放到“石井井式”的特殊培养器内,尔后再把培养器放到我和消毒器里面;这种消毒器具有14具,每一消毒器内可放置大约30个培养器。所以,在尽量放满的条件下,14具消毒器内可同时放置420个培养器…….
尽管应付过了两届美军调查员,到1946后半年石井四郞和731部队成员的日子没有那么好过了,冷战序幕已经悄悄拉开,新一轮交锋在苏、美、日、中及远东国际法庭内外展开,此时石井等人意识到他们手中掌握的以中国成千上百万人生命换来的数据,可以成为救他们一命、逃离战犯审判的稻草。
苏联一再提出要求引渡石井四郎等人。在苏联人的压力下美国不得不通知盟军总司令部许可苏联检察官有条件讯问石井四郎等。另一股压力来自盟军总司令部法务局插手细菌战调查,陆军军医学校防疫研究室主任内藤良一在接受法务局调查时开始小范围承认人体实验。
为了抢到细菌战核心秘密,美国政府选派费尔为第3任调查官到达日本。费尔(N..H.Fell)被认为是美国细菌战研究计划中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他在芝加哥大学取得博士学位,涉足于微生物学的许多领域,尤其在传染病领域成绩斐然。费尔显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他不论面对石井四郞还是内藤良一,开口第一句话都是“已经掌握了731部队细菌制造部部长川岛清、科长柄泽十三夫向苏军的供述”,这一句话像一把所向披靡的神剑,总能劈开沉默与谎言。
1947年4月28、29、30、5月1日费尔连续讯问内藤良一、金子顺一和增田知贞,三人拿出他们带来的资料,费尔只扫了一眼,就看出全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于是费尔便将柄泽的审问纪录放在他们面前。三个人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一样跳起来,快速地读着这些口供,激烈地交换意见,最后增田知贞说:“我们曾发誓永不泄露人体实验的秘密,我们担心我们中的有些人会被当作战争罪犯起诉”,“但是如果你能向我们提供书面豁免保证的话,也许我们能弄到所有的情报,别说是头目了,就是下属也都知道这些详情”。话说到此,增田不无威胁意味地说,如果我们与某个共产主义分子联系的话,苏联人有可能得到情报。
让苏联人拿到材料,这种威胁对美国人非常管用,于是交易开始了。
“这些日本人被保证不牵扯到战争犯罪”,费尔在自己的报告中记述道。
得到保证后,仿佛健忘症大愈,过去推诿不记得,不知道的事全想起来了,自告奋勇的程度让美国人大为惊讶,内藤、增田不仅答应写报告,还提出与其他人联系,让他们把一切都告诉费尔。
1942年日本联合微生物学会会员合影,在座均为日本细菌学研究者。前排两名军人中,左为石井四郎,右为北野政次。第三排左起第二人为南京1644部队部队长增田知贞。
1947年5月8日9日10日费尔讯问了石井四郞。
讯问在石井四郞的家里进行,地址是东京都牛込区若松町77号。石井四郞卧床不起,似乎重病在身。
“尽管声称带病,石井的表演可谓淋漓尽致。石井一身古风,他对弗尔一行的接待就像他们是经封建君主的许可拜访这位阁下一样。石井穿着最好的和服,笔挺地坐在床上,并在他赐予美国客人的整个会议中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哈里斯在他的《死亡工厂里》写道。
石井抛出了他的要求:“我对平房的事负有全部责任。我不想看到我的任何上级或部下由于所发生的事惹上麻烦。如果你们能免去我和我的上级和部下的罪行,我会将我所有的信息告诉你们”。
他向弗尔要一张书面免责保证。提出这个要求后,让美国人意外的是,石井四郞开始表现得出人意外的“自告奋勇”。
他说“我愿意受雇于美国,做细菌专家”。
他愿意为美国人提供他20年的研究和实验精华,以用于对苏联的作战。“我已对不同地区和寒冷季节使用的最合适的媒体做了研究,并能写出几册有关细菌战的书,其中涉及统计和战术使用方法”。
费尔会谈了20多位日本细菌战专家,对每一位专家他都承诺免予对他们的起诉,为此他得到了600页有关自然及人为鼠疫整个研究领域的印刷论文,100页印刷的有关细菌战和化学战某阶段的报告。获得了对中国进行12次攻击实验的情况及地图(这些材料至今还没有找到,十二次的攻击,而我们现在已知的也仅是几次,大量的事实远没有揭开)、8份关于细菌战的报告和文件等。8月,又获得了3份报告和显微镜照片。
“到目前为止得到的这些资料,底特里克基地(美国化学、细菌战基地)方面非常感兴趣,这些资料对我们的细菌战研究计划将来的发展,具有巨大的价值”。费尔在他的报告中写道。《死亡工厂》的作者哈里斯认为,费尔的这种许诺免责的行为,无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参与了战争犯罪。
1947年5月6日麦克阿瑟向美国陆军部征求可否书面承诺免责。很快,美国政府三部协调委员会远东小委员会就做出了判断:生物战人体实验资料比追究战争犯罪重要。于是8月1日,美国三部协调委员会远东小委员会下发SFE188/2文件,认为:在国家利益上,日本的细菌战资料的价值远远比追究战犯重要,不能让他国获得,所以美国将调查结论予以掩盖。以“秘密交换”为条件,对石井等细菌战犯,予以“免责”。
对石井等人的免责,也意味着对天皇的责任不予追究。在国体护持的大政方针下,石井既出于自保,也忠实地完成了使命。
苏联检查官们坚持提审石井等人,是为了将这些人补充进东京审判追究的战争犯罪,但也不掩饰对获得细菌战情报的兴趣。美国人是在确认由美方可控的情况下允许苏联人见石井四郞的,这注定苏联人拿不到实质性的东西。
日本记者西里扶甬子对石井女儿春海进行了录音采访,春海的口述当年苏联人会见的情况相当具有戏剧性:
“讯问前(美国人同父亲)商议,这能说,那能说的。美国人很是亲切的样子,反反复复地叮嘱”。
除了要隐藏人体实验、细菌战等核心内容外,当然也要隐藏受到了美国人的指使的操纵。尽管精心安排,不料还是出了一个小纰漏。
“我家养了一只叫‘太郞’的猴子,是从外地带回来的。‘太郎’同经常来我家,穿着草黄色军装的美国军人很是亲密。这天,它突然跳到一位美国军官面前亲热起来,在场的美国人都很吃惊,连忙看苏联人的脸色,苏联人有3位,鞋也不脱咣当咣当就上了二楼,一位纪录员是女性,那是夏天,穿着布拉吉,能透出乳罩和三角内裤,洒着浓烈的香水”。
这只叫‘太郞’的猴子暴露和美国人很熟悉的实情,五大三粗的苏联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而春海却在旁边惊出了一身汗。
据石井长女春海对媒体披露,他父亲告诉她:80%的给了美国人,最重要的20%还在他脑子里。这20%很可能是鼠疫跳蚤,这是日本细菌战的撒手锏,日本细菌战开发计划中的最成熟的细菌武器,美国人太过关注人体实验,而忽视了这最重要的部份。
1947年10月10日,远东军事法庭首席检察官基南表明:天皇与实业界不负有战争责任。
1948年3月,美国国务院、海军部、陆军部三部统和委员会终于满足了石井等战争罪犯的迫切愿望,给他们颁发了书面豁免协议。13日,美国陆军部以电报的形式发给麦克阿瑟将军位于东京的法务部门总部:“授权准许”给予日本生化战争和医学暴行的嫌疑人以书面形式的豁免权,石井四郞再也不用担心要站在东京审判的被告席上了,而此时这场大规模的战争犯罪审判也到了尾声。
此项决议宣布不久,美国第四任调查官到达日本。爱德华.V.希尔是美国细菌战底特里克基地基础科学部部长,是公认的细菌战权威,他的到来是在底特里克基地的科学家们研究消化了费尔拿回去的资料之后,有针对性的再一次补充关键性的数据和资料的。
希尔1948年10月28日来日本, 12月12日,向美国化学战部队提交了《细菌战调查概要报告》。希尔得到的研究报告有关烟雾剂、炭疽肉毒杆菌、布鲁氏菌、霍乱、毒气除毒、痢疾、河豚毒、气性坏疽、鼻疽、流行性感冒、髓膜炎、粘蛋白、鼠疫、植物传染病、沙氏门菌、孙吴热、天花、破伤风、森林扁虱脑炎、户塚虫、结核病、野兔病、伤寒、斑疹伤寒,并且还得到了以前向美国调查官提交的病理材料幻灯片的目录,由于幻灯片未经整理,所以目录十分重要。
人体实验的情形也不再需要加以掩饰,细节出现在希尔报告的笔端:“从发烧的男性取出血液……注射马体。潜伏期过后……在15匹实验马中,有6例出现了持续5到7天的发烧症状。把发烧的马体抽取的血液再给别的马注射,有1至2例出现出现良性效果。反之,将从发烧的马身地斑的血液注射到人体中,8个实验人体中有二例出现发烧。”结果是,实验中死亡率是100%,整个数据的获得就是要牺牲实验对象。
8000多张实验的幻灯片提交到美方,还有鼻疽、鼠疫、炭疽的三大本解剖报告,这些报告个个都是鸿篇巨制,有两个是300页,一本长达700页。美国国家档案解密之后,哈里斯在美国达古威实验基地发现了它们。这是三份附有彩色的人体解剖图、附有英文的医学报告书,分别是Q报告(鼠疫)、A报告(炭疽)G报告(马鼻疽)。
这三种是731部队开发的最成熟、威力最大的细菌战武器,报告部头之大,图解之详细让人惊异,而那些人体各个器官的详细病变切片更是让观者战栗。
希尔提到的8000多张实验的幻灯片,至今未公开,想必里面记载的也是令人惊骇。
负责最后大收罗的第四任调查官希尔在给美国化学战部队司令艾尔登.C.怀特的报告中写道: “这是美国科学家花费数百万美金经过长年的研究得到的资料……由于对人体实验的良心上的顾虑,我们实验室是无法做到的,到手的资料迄今花费总额为25万日元。与实际研究成本相比,只是九牛一毛”。
以平房数千“马路大”的活生生的人体实验得出的数据是日本细菌战最罪恶的研究,美国和日本交易时,这些人的生命都没在考虑之列。
美国急于得到这些资料是有原因的。1944年春天,美国的细菌武器研究已经到了将炭疽菌充填到英国设计制造的4磅炸弹这一阶段,到1945年已经能够每月生产充填4%的炭疽菌涂液的4磅重炸弹50万枚。除此之外美国还对鼻疽、野兔病、鹦鹉病、肉毒杆菌、波状热病、鼠疫、鸡瘟、稻瘟、土豆晚期枯叶病等几十种细菌病毒进行了研究和开发。
细菌战计划是美国历史上第二重要的战时科学事业,超过这一计划的只有曼哈顿核武器计划。细菌战计划的研究经费全额提供,计划执行官可以随意调用任何人才。原子弹让美国投入了20亿美元,而细菌战计划投入6000万,但其开发与制造的廉价性和致命的破坏性却在某些方面更甚于原子弹。
如果那些战争再打得长一些,美国会实施细菌战计划吗?答案是:恐怕是会的。
四、
不满美国对日本细菌战资料的“独占”,不满美国对细菌战犯罪嫌疑人的“免责”, 更不满东京审判对细菌战免于起诉,1949年12月25-30日,苏联在西伯利亚的伯力城(哈巴罗夫斯克)对12名在押的日军与细菌战有关的战俘,进行了审判,此为伯力审判。
12名被告为有山田乙三 日本陆军大将、梶塚隆二 医生兼细菌学家,军医中将、高桥隆笃 化学家兼生物学家,兽医中将、川岛清 医生兼细菌学家,军医少将、柄泽十三夫 医生兼细菌学家 军医少佐等12位。
不满美国对日本细菌战资料的“独占”,不满美国对细菌战犯罪嫌疑人的“免责”, 更不满东京审判对细菌战免于起诉,1949年12月25-30日,苏联在西伯利亚的伯力城(哈巴罗夫斯克)对12名在押的日军与细菌战有关的战俘,进行了审判,此为伯力审判。
12名被告为有山田乙三 日本陆军大将、梶塚隆二 医生兼细菌学家,军医中将、高桥隆笃 化学家兼生物学家,兽医中将、川岛清 医生兼细菌学家,军医少将、柄泽十三夫 医生兼细菌学家 军医少佐等12位。
裕仁天皇和石井四郞成为被告而接受缺席审判。
被审判的12名战犯是从60战俘中挑出的100人中再选出的,苏联对这些人进行了长达4年的审讯,审判提出的证据是根据这四年收集的18册审讯记录和文件资料。各位被告都被指派了辩护人,法庭还成立了关于细菌和医学问题专门检验委员会,由苏联医学科学院大学士茹科夫等医学、细菌学、微生物学、兽医等学者专家出任。
12月的伯力城寒冷异常,加上地处偏远,没有多少媒体前来报道这次审判。1949年世界共产主义和西方资本主义阵营间也冷风阵阵,更加剧了这场审判的冷清。审判仅进行了6天审议便告结束。
全体被告一个一个地站到台上,承认起诉状中所指控的罪行,没有人提出无罪反驳,全体认罪的同时并同意接受严厉处罚。
苏联国家公诉人认为:细菌武器,是日本实现“大东亚共荣圈”的杀手锏,日本的细菌战计划,苏联是他们的“第一号对象”,其次是中国、蒙古。
6天的审讯,在苏联国家公诉人和被告之间的一问一答中展开。
国家公诉人问“就各种基本传染病菌来说,第731部队第四部在一月之内能制造出多少细菌呢?”
川岛清答“这是个相当难答的问题,但我应该说,在充分利用第四部所有生产能力及全部设备条件下,该部在一个月之内可制造出:鼠疫细菌300公斤或伤寒症细菌800-900公斤,炭疽热细菌500-700公斤,霍乱症细菌达一吨。”
苏联国家公诉人:“这种实验是在什么地方进行呢?
川岛清:是在监狱内进行的。除了监狱之外,还有专门用活人进行实验的实验室。
问:监狱内同时能够拘禁多少人呢?
答:由200人到300人,但也可能拘禁400人。
……
问:当某一拘禁的人染上某种细菌之后,部队附设的监狱内医疗过他没有呢?
答:医疗过。
问:而他痊愈后又有过什么遭遇呢?
答:把他医疗好之后,通常是又用他去进行别种实验。
问:这样一直干到那人死时为止么?
答:是的。正是这样干法。
问:每一个落到731部队监狱内的人都不免要死掉么?
答:是的,正是这样。在我所知道的这监狱存在的整修期间内,没有哪一个被拘禁的人是从那里活命出来的。”
柄泽十三夫在12月26日早的庭审中这样回答:
国家公诉人:“请你说说,你亲眼看见过那些受实验的活人被押到部队里的情形么?
柄泽十三夫:我曾执行过部队值日官职务,所以我曾两次看见过押送人来的情形。
问:被拘禁到第731部队监狱去的那些人们中间,是否有人生还到外面去过呢?
答:据我所知,没有人生还到外面去过的。
问:那就是说,所有被监禁的人都死掉了么?
答:是的,正是如此。
问:当受实验的人死掉之后,又把他们的尸体送到什么地方去呢?
答:送到部队所设的焚尸炉里去。”
在法庭审判文书的字里行间,柄泽十三夫的内心世界还是有不少显露的。
这个原本立志要做一名仁医的清贫农家子弟,在“勉勉强强地参加到细菌战的准备工作后”改变了想法,而改为笃信、崇敬和为做大的事业而献身的高亢情绪,“我清楚地确信石井在那里打开了一项伟大的科学实验”。在短暂的心理不安之后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毫无负担地投入到细菌制造中。狂热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更浸透了对科学成就的追求,使这些研究者认为用人体做实验与植物或动物做实验毫无二致,而日本人又是人类中的“神选民族”,是“天照大御神的子孙”,天皇就是活着的神,用劣等的中国人进行实验,是让这些人没有价值的人为一个更高的事业而牺牲,反而成全了他们。
柄泽十三夫就是用这样的理论来说服自己的。
美国对伯力审判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国务院每天向麦克阿瑟在东京的司令部发长篇特快电报,报告有关审判的情报。美国对外界的口径是:这是一个阴谋”,是为了使人们从战后日本人滞留苏联问题中转移视线而放的烟幕弹。
美国对伯力审判的质疑一定程度上获得共鸣,细菌战的审判为什么要放伯力?如果要张扬正义,让世界对细菌战形成共愤的话,审判地点应该放在莫斯科,而伯力没有邀请西方媒体记者旁听审判,记者们发的报道只能从莫斯科的新闻报道里转二手货,加上如此重大的审判却在6天之内草草结束,使审判有程序瑕疵的疑问:伯力是否是一个正义的审判,是否为了达到某种政治目的的施压?审判是否是一个公正的审判,被告所作证词是否受到逼迫,被告会不会隐瞒事实,或者为了减轻罪责而歪曲事实?
伯力审判中提到的对中国的远征行动___细菌战攻击至少有3次,涉及的地区有宁波、常德、金华等数个地区,相比于战时国民政府向国际社会控告日本人在中国实施了细菌战而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是中国政府的宣传”而言,这一次无论从证据角度还是提供进一步追查的线索而言都有巨大的价值,但遗憾的是没有得到中国方面的进一步追究,当时,大陆和台湾都在为政权的稳定性而忙碌,细菌战的重要性无法与此相比。
伯力审判时的1949年底,世界上发生了太多的事转移了人们的视线,美、苏两国的冷战使世界秩序重新构建,新中国成立,国际社会对这个新政权还没有从惊诧中反应过来,欧美国家还在犹豫是否要接受,1950年6月25日北朝鲜越过三八线,朝鲜战争爆发。朝鲜战争是代表冷战两大势力的美、苏之间的角力,而中国也被卷入其中。
冷战的寒风,使伯力审判的消息刚一放出来,就被冷冻了。这件极恶的罪恶,很快就被淡忘了。
伯力审判宣判之后,12名被审判者被押送到莫斯科东北的伊万诺沃州第四十八收容所服刑。刑期并没有执行完, 1956年10月19日,日本鸠山首相和苏联签署《日苏共同宣言》,结束了两国的战争状态,苏联支持日本加入联合国,并遣返全部西伯利亚战俘。
在劳动感化营的柄泽十三夫更黑更瘦,也越发显得老一些。他的刑期是20年,比山田乙三、梶塜隆二、高桥隆笃、川岛清四位的25年略少一些。
柄泽十三夫的辩护员鲁克扬杰夫为柄泽进行了减罪辩护,说他并不是一个基本犯,不是主犯,也不是组织者,尽管他培养过大量致命的细菌,并被用到实战攻击,但他的职务是听命于他人的,并提出他在预审时承认了自己的罪过,第一个说出了其他人的系列犯罪,帮助了大家揭穿日本当权集团罪行,而他自己也有忏悔之意。
在法庭最后陈述时,所有的12名被告都承认自己有罪。但柄泽的忏悔是12个人中最真诚的。他回想自己奋力从小村庄里考出来,立志要当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没想到所学医学知识却成为杀人的手段,这和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当他决心要讲出所知道的秘密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是:“我将凭着良心说出一切”。
不讲出来已经成为折磨他的强大的心理负担。“我了解第731部队是个罪恶组织。因为它准备了用国际公法所根本上禁止的野蛮手段来杀害人的那种工具”。
他说他是罪恶的参与者,在人类面前犯了罪过。所以要受到处分。“我了解这点,因此自审讯开始时起我就努力忠诚地客观地揭穿细菌战的罪行以及我个人在这方面的作用”。
跟随着柄泽第二个开口的川岛清和柄泽一样,也是非常配合、态度极好,川岛清说,自己原先对苏联是有错误的认识的,但被俘以后,才第一次了解到苏联人是以人道的态度来对待他们这些战俘的。通过这次审判,他思考到日本投降以后,应该发展成一个民主国家,因此所有的一切旧罪恶都应该被揭穿,应该被铲除。
相信苏联人审讯的攻势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得了,但并不是没有“死硬分子”,佐藤俊二就是一个。苏联人掌握的细菌战有关人员中,佐藤为细菌部队最高级别的指挥官,而且担任过两个细菌部队的部队长。他从1940年12月起到1943年2月曾担任广州“波”字8604细菌部队部队长,从1943年2月开始调任南京“荣”字1644部队任部队长整整一年。这两个细菌部队是日军在中国进行细菌战攻击的主力。苏联国家公诉人最后陈述第5部分中提到:“佐藤曾很久都拒不招供。只是当他面前已摆有各种证据之后,他才迫不得已承认说他指挥过这两个专为进行细菌战成立的特种细菌部队。”
掌握着大量的内情,但在供述时却是挤牙膏式的,在庭审当中,还当庭撒谎,拒不承认1644部队曾经进行过人体实验。
佐藤与其他11名被告不同的还有一点,他是士族出身。
出身贫寒穷苦的柄泽相对来说纯朴得多,他提到了自己的良心,在最后的陈述中说,他要成为一个新人。“当时我把我个人和第731部队的一切罪行都揭穿了。现在,我以一个寻常人,一个普通人的资格来把我内心里沸腾着的一切统统说出来。”
这“沸腾着”的东西是残存的人类的情感。
说到母亲的时候他有些激动:“现在住在日本的有我的母亲,她已年满80;此外,在那里还有我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他们先前都是靠我所领薪水养活,但是我了解所犯的罪行的全部深重性,并对我所犯的罪行完全悔悟,我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崭新的人”。
全部被审判的十二人在最后的陈词中,只有他一个人提到了家人,母亲、妻子和孩子。显然他心里牵挂着他们,担心没有了他的供养她们如何在战后的荒凉中活下来。
柄泽是唯一一个让人看到他“内心沸腾”的人,而这些微残留的人性,或许正是害死他的原因。
苏日宣言签署的第二天晚上,10月20号,是收容所例行的每周六电影放映时间,电影结束,人们发现少了一个人,柄泽十三夫。大家慌忙到处去找,最后在洗衣处发现了他,已经悬梁自尽了。
他或许从来不敢想有一天会回到日本,而这一天突然这么快就到来了,回家即在眼前。原本以为在苏联的劳动感化营里渡过20年刑期,生命也就到了尽头,可以不必面对很多东西,现在一切都逼到眼前。作为第一个开口讲出细菌战秘密的人,回国如何面临“叛国者”的指控?另外是否因为缺口从他打开而受到731部队成员的威胁和压力?在感化营看不见的角落里,在战犯之间的交往中,威胁、鄙视或冷漠是否以某种方式传递?马上就要回家了而选择自杀,显然有让他回不了家的理由,只是没有人能够知道那是什么。
在接伯力审判被告回国的轮船上,有关东军司令山田乙三、柄泽的直接上司川岛清等,唯独不见柄泽的身影。这些没有“内心沸腾”的人,安然回国,并很快回归正常生活。
川岛清回国后写信给柄泽家,提出要帮助他的儿子和女儿读书,因为他知道柄泽在生前非常担心他的子女教育问题。此时的川岛清已经是千叶县八街市少年院的医生,开始了他的战后正常人生。
细菌战的科学家们战后都生活得不错。甚至整个日本的战后生物医药化学科学的起飞都缘于这些应该站到战犯审判法庭上的人们。
参考文献:
1.《死亡工厂__美国掩盖的日本细菌战犯罪》谢尔顿.H.哈里斯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10月第一版
2.《伯力审判——12名前日本细菌战犯自供词》 佛洋编写 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年1月第一版
3.《战争与恶疫__日本对华细菌战》解学诗 松村高夫著 人民出版社 2014年12月第一版
4.《侵华日军细菌战纪实》 郭成周 廖应昌著 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年6月第一版P14页
5.《侵华日军731部队细菌战资料选编》王希亮 周艳丽编译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5年5月第一版
6.《人性的瘟疫___日本细菌战秘史》美 丹尼尔.巴伦布莱特 林玮 邓凌妍译金城出版社2016年3月第一版
7.《731___石井四郞及细菌战部队揭秘》 日 青木富贵子 凌凌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10月第一版
8.对近藤昭二的采访,2009年,2013年分别近藤日本的家里进行,还有多次在中国的接触和采访。
9.近藤昭二《731.细菌战资料集成》CD-ROM版
10.《另一个纽伦堡 东京审判未曾述说的故事》美 阿诺德.C.阿拉克曼著 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11.《追忆.52年以前》朝枝春繁 1997 私家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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