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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的开明街,是这个城市的南北主干道之一。道路的两边各式商铺林立,往南一段更是经过了宁波城隍庙,自古到今,这条路都是宁波的核心道路。
开明街的北口,和中山东路相交的地方,立着一块黑色的大理石材质三棱锥型的纪念碑,这是为了纪念1940年侵华日军细菌战宁波疫区,10年前由宁波各界人士重建的。
根据日本细菌战资料中心的负责人濑敬一郎向宁波细菌战民间调查者裘为众提供的一份资料显示,日本731部队曾作秘密调查——宁波因为细菌战罹难的百姓人数高达1554人。
日本博士论文:2公斤鼠疫菌造成宁波1554人死亡
裘为众在宁波市工人文化宫上班,平时工作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在2004年,他作为侵华日军细菌战中国受害者诉讼原告团的证人之一,远赴日本参加对日诉讼。
裘为众的这份资料来自日本细菌战资料中心——这个日本民间组织一直致力于搜集日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及以后,使用细菌武器的事实。这份资料其实是一篇论文,是该中心成员花了8年时间在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关西分馆所藏约50万部博士论文中找到的。
论文写成的时间是1949年,作者是日军731部队军医金子顺一,当时他为了取得医学博士学位,向东京大学提交了论文《PX之效果略算法》,里面记载了1940年至1942年间,日军在中国实施PX的情况。这里的P是指鼠疫,X是指跳蚤,跳蚤是人间鼠疫的主要传播媒介。
金子顺一在论文中写道:1940年10月27日,731部队在浙江宁波上空利用空军飞机散播2公斤鼠疫菌,一二次感染死亡人数共计1554人。
而根据当年国民政府卫生署防疫处处长容启荣在《有关浙江鼠疫调查的报告》中的统计,侵华日军在宁波投放鼠疫等细菌武器后,只有104人罹难。
裘为众认为,一次感染是投放鼠疫菌的1940年10月底之后,人数为104人,二次感染则是日军1941年4月占领宁波后,由731部队秘密调查统计得到的数据。
宁波细菌战亲历者:上午撒传单下午撒麦粒
“八·一三”事变,日军占领上海,彼时之宁波,成了当时通向内地唯一的港口城市。
1940年7月17日,日军从镇海登陆,但被国民革命军194师击退,日军死伤千人。
10月27日早晨6点47分,一架飞机从西北面飞来,盘旋一周后俯冲而下,没有扫射轰炸,却抛下大量传单。“当时我们是很害怕的,因为舅舅舅妈说,那架飞机上有膏药旗,是日本人的飞机”,宁波的毛荣华老人当时正好住在舅舅家,那天早上,他正好起床准备回家,还在收拾东西的他,听到防空警报和飞机的声音,跑到屋外,“飞机飞得特别低,然后就开始撒传单”,撒传单的飞机盘旋了一个小时才飞走。
传单上画着日、德、意国旗和两手相握表示“中日亲善”的漫画,还印有“重庆正在闹饥荒,而日本人民则丰衣足食,有余粮来接济你们”等中文。因为战事紧张,大家谁都没把送米送面这样的“承诺”当一回事。“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下午2点20分,日本飞机再次飞到宁波上空,投入大量麦粒和面粉,散落在开明街一带,屋瓦上发出“沙拉拉”的响声。5分钟后,飞机飞走。当时宁波没有自来水,居民饮水全靠水缸收集天落水和井水,这些麦粒直接掉进了水缸和水井当中。
宁波鼠疫幸存者:到乡下避难细菌也没有消散
现在已经83岁的胡鼎阳老人当时只有4岁,他不但是为数不多的细菌站幸存者,还目睹了周围邻居一家一家死去的惨况。
胡鼎阳刚刚参加完在湖南常德举行的第三次“侵华日军细菌战罪行”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宁波,说起当年的惨死在鼠疫菌下的亲人和邻居,胡老沉默了有一分钟的时间,才缓缓说起往事。
自爷爷辈起,胡家的家境就不错,家里一幢两层六间开的楼房,一楼的三间房有两间是出租的,另一间用来开店。
日本空投之后没多久,胡家的邻居屋里传来了哭声,滋泉豆浆店老板夫妻双双死亡。老板叫赖福生,32岁,是象山人,老婆赖朱氏只有21岁。没多久,另一家邻居屋里也传来哭声。
10月31日,胡鼎阳的爷爷胡世桂开始发烧,被送往区中心医院(现在的宁波市第二医院)隔离。因为周围不断有邻居死亡的消息,整条街一直弥漫着哭声。胡家决定,一家六口到乡下避难去。可到了乡下,细菌的噩梦并没有消散,11月1日晚上,胡家的姑姑胡菊仙也开始发烧,第二天就死了。到了3日,胡家小叔胡贤庆死亡。
已经迁居乡下的胡家不知道的是,11月2日,宁波本地报纸《时事公报》在本来刊登广告和通报的头版,刊载了关于鼠疫的报道,“市区发现传染病……三日内,不治身死者,已达十人以上”。
没多久,乡下的保长找到胡家,说胡家的坟墓会传播病毒,要求迁掉。无奈之下,胡家只能把小叔和姑姑的坟墓迁到山上。
11月5日《时事公报》刊发第一份防疫专辑,此后每天都登载防疫动态。
11月6日,爷爷胡世桂病死于医院。到了11月20日,在乡下的胡鼎阳,妈妈和叔叔被强制押送回开明街的临时医院进行隔离,直到10多天后,他们才被解除隔离。
第1.五年间的调查过程
我用了五年多的时间,走访了受害人的家、死亡的地点、以及避难所所在的乡镇和街道共计93个地方,对了解当时事发地点的群众和受害者的家属400多人进行了调查。
现在,能确认名字、住处、死亡日期的宁波鼠疫受害者的总数已达到了112人。在黄可泰先生公布的已判明姓名的109人里又重新确认了4名受害人(沈凤丹、陈岁华、胡长富、汪桃月),而且发现原先已被判为死亡的一人(徐正春[①])仍然活着(图表1)。其余十名死者的姓名正在确认中,对于姓名不明的人,今后我们将继续进行调查。
第2.经调查已明确的新事实
1、 新确认的4名受害人
(1)第一个是汪桃月,当时14岁,1927年出生在宁波。
家住东后街137号到139号的汪应发夫妇靠经营汪氏机坊为生。这是一个有4台纺车和数名学徒的家庭工场。主要从事丝织品的纺织工作。
汪氏夫妇一家共有6人,其中女儿4人。三女儿桃月因感染鼠疫已亡。
“三妹患病之时正值鼠疫肆疟,邻居一个个都相继倒下了。早上谁谁刚死,下午的时候又听说谁谁死了,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于是,父亲马上决定搬家。第二天,我们搬进了开明街对面的东后街150号。但年仅14岁的桃月在搬迁后不久在新家死去了。对外人我们把桃月的死说成是从小体质弱的原因,否认了死于鼠疫这一事实。”桃月的大姐汪秀琴这样说。
因为新住处没有被列入疫区范围,所以他们躲过了防疫队的追查。幸运的是桃月的家属并没有感染鼠疫。
(2)第二个叫沈凤丹,当时22岁。
她的儿子华忠林1939年8月29日出生于宁波南大路福善里29号。他陈述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那是华忠林出生刚14个月时的事了。母亲沈凤丹像往常一样拿了些山芋去开明街卖。回家后不久,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当时她22岁,年轻,身体又健康。此后她不断呕吐,全身痉挛,在11月3日那天就死了。死前,全身呈黑紫色。当时她肚子里还怀着即将出生的小孩。
(3)第三个是陈岁华,当时19岁,出生于义和乡陈婆渡村。
徐鑫林的儿子徐正春告诉我们“当年跟我父亲学艺的陈岁华在东后街142号学做皮鞋,当鼠疫爆发流行后,看到师傅徐鑫林发病时恐怖悲惨的样子,便设法逃出了疫区回到了义和乡陈婆渡村的父母家中。但那时他已发了高烧,两天后在家中死亡。”
(4)第四个是胡长富,当时5岁,1936年出生于宁波江北区。
姐姐胡月芬告诉我们当时他们住在江北岸(区)人和巷10号,家庭成员共有9人。当时住在一起的有5人,即双亲、排行第四的姐姐、弟弟胡长富和她。此外还有三个已嫁人的姐姐和一个在上海学做买卖的哥哥。
30年代中期,父亲胡康宏开办了炼瓦器具工场,但经营不善。此时好友陈小保经营的保山食品店因生意红火,而人手不足。于是父亲被邀请去管理财务和有关经营的工作。该店从表面上看是家小店,但内部其实是个工场,生产奶油、面包、曲奇饼等食品。客户方大多是港口处的外国船只、市区的教堂、医院和领事馆。每隔一天父亲就往返于这些客户之间,接定单啦,清算结帐啦。那段时间家里生活比较富裕。
1940年10月29日,父亲去市内的各教会结帐。因为当时日军的飞机经常来空袭,所以父亲不放心把弟弟胡长富留在家里,带了他一起去。父子两人穿过了东大街和喧闹的开明街,向开明教堂走去。当来到开明街街区时,父亲给他的宝贝儿子买了零食。傍晚,两人平安回到了家,但谁也没有料到恶魔此时已降临了。
31日傍晚过后,弟弟吵嚷着头痛,而且开始发烧。11月1日清晨,他全身滚烫,父母亲带着他去了江北岸后马路291号(引仙桥边)一个叫冯忠琦的名中医那儿。但冯医生却说那不过是小孩子中常见的发烧而已,没什么大碍,吃了中药,三日内必能治愈。
父母亲按医生的吩咐,取了三天量的中药,马上赶回家煎了药让弟弟吃下。但三天后病情加重了,丝毫没有退烧的样子。身体开始扭曲痉挛,全身变成了微红的紫色。这时父亲听到开明街一带有瘟疫发生的传闻。父亲非常恐惧,慌忙让母亲去佛像前求拜,自己飞奔出去了解开明街疫病的具体情况。“如果那天没带他出去的话,那……”父亲从心中不断地责备自己。他打听到开明街的疫病其实是一种可怕的急性传染病。
11月3日半夜,弟弟走完了五年的短暂人生,全家都沉浸在悲痛的气氛中。因为父亲知道疫病是种传染病,所以他告诫大家不要靠近弟弟的尸体,并把丧事全全托付给了母亲一人。而且他叮嘱我们见人就说弟弟是由于吃糖塞住了喉咙窒息而死的。母亲求人买来了一支小棺材,早早地收拾完尸体,托人将他埋在草马路边的荒冢地。
随着疫情的日趋严重,我们对弟弟的死因变得更讳莫如深,万一不小心透露了弟弟的死因,全家就会被隔离,另外我们也担心邻居的健康状况,因为已经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母亲每天暗暗地哭泣。父母亲分别在50年代和80年代先后去世了,临终都叫着弟弟的名字。到了90年代后期,我们才偶然从报纸上得知了有关细菌战审判的消息。那么宁波的受害者们能到哪里去控诉呢?
2、 112人的死亡地点
现已查明身分的死者有112名(包括已离开的宁波的人)并确认了死亡地点(图表1,图2)
3、 原先住在隔离区(现已烧毁)内115间房子里的人的现状(包括一间房子里住有多户家庭的情况)
(1) 已灭绝的家庭
原先住在这115间房子中的家庭有11户全死了。
(2) 其余的家庭
此外104户的疫区内家庭因一无所有,无奈之下离开了宁波流浪他乡。他们后来的情况几乎无从知晓。连感染、活着与否都不知道。新中国成立以后,仅极少的一部分人回到了宁波。现在,在宁波居住的只有10户。
4、 原告胡贤忠的体验谈
原告胡贤忠就是其中的一个幸存者。通过他,我们能窥见鼠疫的残酷性。
当从鼠疫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胡贤忠(在诉讼原告)讲述自己悲惨的童年时代时,他痛苦地回忆着说:
“当时我9岁,父亲胡世桂在开明街70号卖麻雀牌,并把隔壁的一间店面出租给复兴馆、滋泉豆腐店,生意非常兴隆。10月30日那天,邻居们相继病倒。31日,父亲也为头痛所困,并出现了发热症状,于是马上把他送到了鄞县中心医院接受诊治,结果被入院隔离了。
11月1日清晨,开明街、中山东路以及东后街都出现了人员的不断死亡。疫病疯狂地蔓延。2日,母亲带着全家避到了家乡一个叫义和乡陈埠头的地方。刚到达乡里,姐姐胡菊仙就不省人事了。当天她就死亡了。第二天,弟弟也得了同样的病死了。当时,宁波政府正在搜寻从疫区跑出来的人,当地的保长向防疫部门报告了我家受感染和发病的情况。
令人感到悲痛的是,6日住院的父亲在隔离院甲部逝世了。8日,母亲也被送往同顺提庄即所谓的隔离院甲部。11日,由于病情恶化也去世了。就这样,仅十天的时间,四个亲人相继地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图22)
5、 原告姚翠玉的体验谈
姚翠玉的情况如下:
当鼠疫肆疟之时,原告姚翠玉才6岁,住在开明街82号姚聚兴竹木店。她的家庭由父母亲及兄弟姐妹8人组成。13岁的姐姐姚小娥死在了疫区。
当时父母亲刚参加完叔父的葬礼回来,便得知自己的家已变成疫区这一坏消息。年幼的姚小娥和姚翠玉也被隔离了。左邻右舍觉得姐妹俩可怜,就想趁看管人员不在的时候,帮忙把她们带出来。但姚小娥不愿离开,便独自留在了疫区。11月8日,她就在隔离医院甲部死亡了。父亲由于痛失女儿以及姚聚兴竹木店被毁,一度沉浸在悲痛中,1941年初他喀血去世了。而叔父王仁林家五口人也只剩下叔母一人。这以后,我和叔母两人相依为命活了下来。
6、 原告蒋杏英的体验谈
在继续诉讼的过程中,已去世的原告蒋杏英进述了她家的情况:
“当时父亲蒋阿宝在东大路经营宝昌祥内衣店。1940年以前,全家都住在那里。一楼是店铺,二楼是工场而我们住在三楼。由于生意红火,为了便于扩大经营和生产规模,我们全家和工场都搬到了西门外(城外)的源源里。而店铺仍留在原处。鼠疫流行以后,父亲、婶婶、哥哥蒋信发以及学徒14人相继受到鼠疫感染。
保姆毛施氏(因在疫区东大路的店铺里负责做菜烧饭,扫地等事务而受到感染)是在西门外的源源里死亡的。父亲叫母亲赶快逃离源源里,去西乡茅草柴的亲戚家避难,并让哥哥和嫂嫂一起去了岳母家,父亲便一人留在店铺里打理后事。多亏了父亲,母亲和我(当时我只有3岁)、哥哥和嫂嫂,以及源源里的一些裁缝才能从鼠疫中死里逃生。宝昌祥除毛施氏(在源源里死亡)、林小狗(在湖西中营巷死亡)、蒋康华(在奉化孔峙村死亡)以外的11位员工和我父亲相继在隔离院甲部死亡。
疫病的灾情控制住之后,我和母亲又回到了西门外的源源里,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
7、 离开疫区的人
突如其来的鼠疫导致人员死亡之后,该地区的居民及一部分感染者为了远离鼠疫(图3、4)有的陆续返回原籍地,有的逃往异乡向亲朋好友求助。感染后,逃离疫区的除了卢桂生、汪应发、胡世贵三户家庭之外,还有很多。像胡康宏、沈凤丹那样住在疫区外,已受鼠疫感染的人也不计其数。
据《时事公报》报导,11月10日因鼠疫而死亡的人中,连名字都没有的人有5个,而这5人中还不包括在中心地死亡的乞丐和流浪者。即便是在当时,也无法查证所有死者的身份及姓名。
8、 卢鹤龄的体验谈
东大街254号的胜利永成西服店主人卢桂生的儿子卢鹤龄(图5)向我们讲述了他那段悲惨的经历。
“1940年10月27日,日军的飞机出现在宁波上空。警报一再响起。人们上午还在逃避疫灾,下午就又要开始面对另一场灾祸了。敌机在低空盘旋,散发传单,宣称要与中国友好交往。
下午喧嚣的警报被解除了,人们看到东大路和开明街的东北方向一带的屋檐上到外撒满了谷粒。
三、四天后,从东后街的邻街纷纷传出了人员死亡的消息。大人们都惊慌不安不知所措。
有一天,父亲的朋友来到我家,劝我们早做离开的打算,因为第二天这一带就会被封锁。母亲慌忙收拾了一下贵重物品,全家连夜逃走了。
我们躲在药行街24号(泥桥街19号)祖传的房子里,姑妈一家原先就住在里面,姑父卢厚生在四川省的成都做生意。姑妈腾出了房子让我们安身。我们都认为这下可以相安无事了。大家在一片恐慌中闭门不出,呆在家里。
但是,恶魔还是抓住了我们。四、五天过后,五妹良娣发烧不止,病情不断恶化,可是我们又不能带她去医院。我仍清楚记得父亲那极度惊恐的样子。那时刚生完八妹一个月,尚在休养中的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哭个不停。不久,良娣未能逃脱细菌战的恶魔之手,死了。
为了不影响到邻居,无奈之下只能把西服箱当作棺材,将良娣的尸体放在里面。另外在里面放了大石头,叫人力车连夜运走了。第二天,父亲就回来了。大家都痛不欲声,可又不能哭出声来。这以后,听大人们说,父亲把装有良娣尸体的西服箱运到埠头后,又雇船运至镇海,把它投进了海里。
在父亲回来后的第三天,为了消灾保平安,家里请了一些道士来做法术驱除恶鬼。然而,恶运并未就此结束。法术一直持续到晚上,此时父亲早已感染了鼠疫,连求神拜佛的力气也没了。
父亲为了不让邻居知道自己的病情,于是装得好像挺有精神似的一直坐在侧房的沙发上。两天后他就在沙发上去世了。母亲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独自处理着父亲的丧事。在邻居和姑妈的帮助下买来了棺材,早早地把父亲的尸体装入了棺材,并把灵柩悄悄地送往西乡蟹钳岙的祖墓,埋葬了。
之后,全家暂时住到了乡下的亲戚家。当时一起回乡下的除了已嫁人的大姐以及被她带走的6岁的弟弟长龄,还有刚出生就寄养在别人家的八妹之外,就只有母亲、二姐、七妹和我这几个人。
无意中母亲也被日军投放的鼠疫菌所感染,突然发病了。幸亏有亲戚的帮忙,我们才有可能将母亲送回宁波。那时,到底投宿在哪家我已记不清了。在华美医院工作的朋友的帮助下,母亲入院了。大人们安慰我们说母亲在医院肯定会好起来的。但入院三天后,便传来了母亲病逝的噩耗。
我们始终不相信母亲已经死了,大家都陷入了无限的悲痛中。
当时我还年幼,并不了解大人们在干些什么,只知道为了活命,为了逃离恶魔我们到处逃命。姑妈处理了母亲的后事。同父亲那时候一样,他们叫来了人,把灵柩送往乡下,葬在祖墓里。”
9、 周秀英的体验谈
现今住在上海康定路上的周秀英今年已经85岁了。她泪流满面地描述了60年前发生的那场悲惨至极的灾难。
“小时候,我住在宁波湖西太阳巷63号。60多年前,由于日军的出现,我家遭受了一段惨痛的经历。弟弟周裕定[②]现在如果活着应该有78岁了。真是令人伤心啊!
弟弟14岁的时候在东门街的一家店铺里学习做买卖。日军飞机投放下了有毒物品,该店的店主最先遭受了感染。随后,弟弟也受感染倒下了。后来被介绍人带回了家。当时已发了高烧,脸也变得通红。他清楚自己已得了烈性传染病,第二天早上就离开了人间。之后我们就在不断地避难。至今我仍十分痛恨日军,那是永远无法忘记的。
日军不仅投放炸弹,竟然连鼠疫菌也用上了,切断了我家的血脉。父亲由于过度悲伤在第二年的春节之前便过早地离开了我们,年仅55岁。”
10、 其他有着悲惨遭遇的家庭的例子
宝昌祥内衣店学徒蒋康华感染鼠疫后,10月30日偷偷地逃回了家乡奉化孔峙村。11月4日在家里死亡了。因为他母亲对鼠疫一无所知,所以葬礼之后她从宝昌祥取回了蒋康华的被子和衣服等东西。防疫队知情后,便尾随其后来到了孔峙村。他们将蒋康华的尸体从孔峙山挖了出来焚烧了,然后将其再次深埋。他的母亲见此惨状疯了。不久也死了。
第3.宁波细菌战的背景
早在1937年8月16日,宁波就遭到了日军的空袭。当时,宁波南郊的栎社、古林等村受到了袭击。同年10月30日,宁波城区、镇海及宁海,11月4日江北岸都遭到了日军的空袭。约30人死亡,200多间房子和3艘船只被毁。当时,正值淞沪战争爆发。
至1940年10月宁波城区(图6、7、8、9)鄞县、镇海、奉化、宁海、慈溪、定海、象山、三门、余姚等地先后已遭受了多次日军的狂轰滥炸。死亡民众多达数百人,毁坏的房屋、商店、商铺将近一万间。
在当年的淞沪战争中,中方军队经过顽强抵抗,大大地挫伤了日本侵略军,日军死伤惨重。这次沉重地打击了日本军国主义者“三个月消灭中国”的幻想。
第4.当时报纸上有关日军飞机空袭的报导和鼠疫的发生。
1、日本飞机空袭
日军偷偷地利用飞机释放鼠疫菌。
首先,日军为了掩人耳目,借助散发传单来迷惑民众。
在1940年10月28日宁波《时事公报》第二版的右下方(图10)在“昨晨,敌机一架在宁波上空散发了古怪的传单——鄞县沿海有敌方军舰四艘”这一标题下有三条关于空袭的报道。
这三则报道对27日进入宁波城区上空的日军飞机次数及其飞行路径作了如下的详细报导。
第一条消息是这样报导的“昨日早上6时47分,在龙山发现了一架敌机,马上拉响了空袭紧急警报。敌机入侵后,在上空盘旋,向当地散发了一些古怪的传单。之后,敌机路径慈溪、观海卫、余姚、浒山、百官,向西北方向离去。7时52分当地解除了警报。”
第二条消息是这样报导的“昨日10时46分,在观海卫听到飞机声后,当地便立即拉响了空袭警报。之后,敌机向慈溪以南方向离去。11时10分,警报解除。”
这二条消息说明了日军自1937年的空袭以来首次未使用炸弹,而改成投撒“怪异的传单”。“日本人民丰衣足食,尚有剩余粮食来援助你们”他们企图用这种花言巧语来迷惑民众,使之放松警惕心。
第三条消息则详细清楚地报导了午后敌机入经宁波的全过程。其全文如下“昨日午后2时20分,在海门发现一架自南向北飞行的敌机,当地立刻响起了空袭警报。2点27分,该机经过宁海时,当地也立刻拉响了警报。该飞机在当地的上空飞行,后途经慈溪,向龙山飞去,之后又朝海的方向飞去,消失在远方。2时50分警报解除。”(图10)
2、原告描述当时的情况
在鼠疫中幸存下来的原告钱贵法在本案件裁判提诉后便死亡了。生前他曾这样说过。
“那时,在昏暗的高空中一架日军飞机向宁波城区方向飞来,盘旋一周后,马上自东向西飞去,投下很多类似于麦粒的东西,弄得房屋上的瓦片‘喳——喳——’作响。”钱贵法亲眼目睹了日军飞机将大量的麦粒、小麦粒和棉花投向开明街的周边地区,这些东西纷乱地飘落在街道上。
听到警报后,住在街道里的人们慌忙跑出门,神经紧张地估摸着炸弹可能飞来的方向,以便躲避炸弹的袭击。同钱贵法一样,他们也看到敌机只投下了灰朦朦的东西。警报解除后,人们一阵慌乱不知所措,同时也感到莫名奇妙。到了第3天,大家还在纳闷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有人就开始发病了。
第5.鼠疫的应对措施
1、 当时的鼠疫应对情况
11月2日《时事公报》(图12、13)的第二版上刊登了传染病的发现及尽可能采取的预防治疗和消毒措施这些新闻。
标题是“城区发现传染病,卫生院设法防治——卫生指导室在病区扫除消毒”。
据报导“从10月30日起,鄞县县东镇的开明街和唐塔镇东后街的周围急性传染病蔓延,3天内不治而死的有十余人之多。病症为头痛、发寒、高烧等之后便立即不醒人世了。死前也有人出现腹泻症状。
县东镇镇长毛稼生深知事态严重,马上给鄞县卫生院的院长张方庆打了电话,请他来县东镇。看望患者,进行诊察,两人共同着手此事。有几名感染者已经被送往中心医院接受观察。为了便于治疗,他们采取了凡是感染者,镇政府免费发放诊疗券,将病患者紧急送往中心医院进行治疗的措施。同时他们又向县政府的卫生指导室拨了电话,提出了对疫区进行打扫和消毒的请求。
2、 目击者讲述当时的情况。
原国民党立法委员会委员毛翼虎是当时开明街发生鼠疫这一情况的目击者。
他说:“1940年,我亲身经历了日军向宁波投放鼠疫菌这一事件的全过程。那时,我在宁波做律师,同时兼任鄞县政府的秘书。我看到飞机飞来,在空中盘旋之后,投撒下了谷物和脏物。数日后,那附近就发生了鼠疫,疫情迅速蔓延。
3、 医院的应对情况
当时,东大路、开明街属于鄞县县东镇,与唐塔镇和灵桥镇相邻,是市中心的繁华街道。镇长毛稼生收到了疫病的流行报告之后,马上请鄞县卫生院院长,华美医院院长等地方医学界的专家展开调查。
自开明街的暴猝事件发生之后,前往医院就诊的患者连续不断。起初,医生把鼠疫误诊为恶性疟疾。当时的华美医院院长丁立成这样说道。“我见过一个得了鼠疫的八岁小孩,他开始去了一家医院就诊,因为有头痛、发冷的症状,所以被诊断为恶性疟疾,注射了两支奎宁但不见效。之后又去了其他的医院,也同样接受了奎宁的注射,但始终没有效果。最后医生发现了喉咙周围的淋巴腺结的膨胀,才怀疑为鼠疫。但小孩还是死亡了。”
至此,日军所实施的这场秘密的细菌战才露出冰山的一角。
4、 报上提到的防疫措施
11月5日《时事公报》发行了防疫特集(图14)。从鄞县办公厅电告的县办公厅第291号公告中我们可以看到“我们宁波不幸发生鼠疫巨祸。此疫病极易传染,凡疫区内的居民及疫区内的任何物品被带到他处,疫病就会如火势般蔓延,所以必须进行严密的封锁。为此,特发此公告。上述是全县人民必须遵守做到的,不得隐藏亲朋好友。若对此灾害认识不清,违反规定的,那么其邻居就有到设在民光剧院的防疫事务所进行揭发的权利。这是与大家性命攸关的事,千万不能马虎对待。对此我一再反复强调。县长俞济民”
特刊用“巨祸”这一醒目的大标题,动员号召全县人民同鼠疫作斗争。
“‘巨祸’!请全县人民共同努力同这场鼠疫作斗争。宁波城区的开明街,东后街一带发生了鼠疫!鼠疫是最为可怕的传染病。已受感染的20余人在三天内全部死亡了。请快速预防!这种疾病对于个人或社会全体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今日起请立即采取以下预防措施。
① 隔离:请速将出现头痛、发热、淋巴肿胀、昏睡症状的患者送往设在开明街民光剧院的临时防疫事务所(电话号码1401),经诊察确认后,送往南门的董孝子庙。与感染者有接触的家人必须脱掉身上的衣服,剃光头发,并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不得搬离疫区。
②消毒:出现以上的病症,请速拨打电话在1119,请求房屋的消毒。
③抓捕老鼠,歼灭跳蚤:疫区外的居民请主动地抓捕老鼠。消灭了老鼠就等于消灭了鼠疫。因此请大家积极地行动起来吧。”
5、 开明街上鼠疫流行
当时,从开始怀疑开明街的疫情发生到真正得到确认只有五天的时间。这给了国民党政府当局巨大的打击。
据11月6日《时事公报》第二版的头条报导,出席在永康县方岩举行的省府专员县长会议的鄞县县长俞济民5日回到了宁波。“俞县长请来了省卫生所的工程师指导消灭鼠疫,并且省防疫队也将于明日到达宁波。昨日,隔离医院11人死亡,疫区区外9人死亡。已发现了皮肤鼠疫患者,正处于治疗中。”报纸并以这一醒目的标题进行了报导(图15、16)。之后,《时事公报》就每日疫区的疫病流行情况,疫病的预防知识等内容进行了大力度的报导。
开明街鼠疫发生(图17)过于突然、猛烈,而之前又没有任何征兆。从这点看,它明显不同于自然鼠疫的流行。发生前,并没出现老鼠大量死亡这一自然鼠疫流行的特征,另外宁波的地方上也未曾有过鼠疫流行的记录。
而且,从10月27日,日军飞机从开明街上空向下抛撒麦粒,小麦粉等东西之后,跳蚤数量增多,这种跳蚤色红、眼小,有别于本地的跳蚤。这一点居民们仍然记忆犹新。这种跳蚤实际上是本次鼠疫的媒介物。
6、 鼠疫的平息
虽然有从疫区跑出来的民众和在外发病的民众,但从整体上说,由于采取了严格的防疫和隔离措施,控制住了鼠疫的扩散。经过半个月的努力,疫区的人们或被隔离治疗或被注射预防针(图18),鼠疫大体上得到了控制。疫区全体接受封锁,隔离和消毒,最终疫区全部被烧毁。11月30日《时事公报》报导,这场人为的鼠疫已得到了平息。之后,宁波的一些地方没有再度出现鼠疫盛行。
第6.化为废墟的隔离地
细菌战使得宁波变成了一个死寂的城市,商人们也纷纷外逃。鼠疫导致了人员骤死,听到此消息的东后街118号至129号,以及东大路沿街的居民和部分感染者为了躲避鼠疫传染,都纷纷离开了宁波。这些人中有回故乡的,也有的到远方投亲靠友和流浪他乡。最后,疫区全用火焚烧了,从此宁波的中心地段,繁华的开明街地块就变成了一片废墟。之后,废墟地就被宁波人称为“开明街鼠疫场”。
这与鼠疫流行前的东大路和开明街的繁华景况相比真可谓天差地别(图19、21)。
第7.结尾
宁波自古以来就是我国有名的港口城市,商贸活动和对外贸易可追溯到秦汉隋唐时代。据市志记载,20世纪30年代,宁波的大街小巷上大小商店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图21)。1931年,各类商店总数约为5600家。当时的统计将近半数的成年居民从事于商贸或是有关商贸的行业。很多宁波人互帮互助,相继在上海天津和武汉等港口开放城市开店,乃至东南亚及世界各地从事商业活动。由于大量的宁波人在外经商才形成了驰名中外的“宁波帮”
从前宁波人主要从事绵布业、药业、南北货物、干水产、钟表等百货业,食品业、木材业、盐业等行业。
自1937年,日军飞机轰炸宁波以来,以商业为首,宁波的所有行业都衰退了。商人纷纷把店铺转移到了上海、武汉、重庆等地。更有一部分的金融家为了避开日军的掠夺,把钱庄、银行等搬到了上海的英、法租界地。
侵华日军在宁波等地实施细菌战的目的是灭亡中国。
侵华日军在宁波等地实施了细菌战。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要切断宁波至其它港口的通道(当然,这也是一个要素),更为重要是在南京、上海、杭州沦陷后,宁波成为一个战略要地,而且,它是阻挡日军进军华东地区的一个障碍。
1938年9月以后,日军在宁波遇到了强大的对手。虽然日军陆、海、空的猛烈攻击,镇海的防卫军194师和宁波防卫司令部顽强地守护要塞,并且于1940年7月17日在镇海的入口获得了胜利。又再一次打破了日本军国主义者“三个月消灭中国”的幻想和野心。日本军国主义者不顾《日内瓦协议》,竟采用了石井四郎的残酷无比的大杀伤性细菌武器,对宁波至浙赣沿线等地实施了种族大屠杀。1940年至1944年间,日军在上述地区投放了大量鼠疫菌、霍乱菌、伤寒菌及炭疽菌等细菌。宁波、金华、义乌、衢州、常德等各地疫病蔓延。这场人为的灾难导致了数百万中国民众的死伤,数百万个家庭遭受了家破人亡之悲惨结局。事至今日日本政府还在隐瞒这场惨无人道细菌战的罪恶行径。不但不向细菌受害者谢罪赔偿,反而公开歪曲篡改历史的真相,美化其反人类的法西斯暴行。对此我要求法廷为了人类,为了亚洲乃至世界的和平和正义作出公正的判决。
[①] 当年《时事公报》及容启荣的《浙江鼠疫调查报告》,死亡名单中均有徐正春的名字。其实,死者应为徐鑫林学徒陈岁华,徐同陈为同乡,陈岁华染疫后目睹惨状,寻机逃出了疫区回到家乡,死于陈婆渡义和乡。
[②] 周裕定在当时的《时事公报》及容启荣的《浙江鼠疫调查报告》中均以周洪生之名,现已查明有笔误。根据其亲姐周秀英、周秀月陈述其弟是周裕定,其父名为周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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