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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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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5: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我去找陈秋晴询问祝溪东的事情之后,她便觉得我神色有异,见我进入了楼道之后,便同其他两名值班护士一起跟着我上了楼。果然才上了六楼便听到我被人击倒的声音,她们赶紧大声叫我的名字,而且立即将走廊的灯给打开了。

  灯亮起的时候,她们便发现昏迷的我躺倒在走廊的地板上,但袭击我的人却已经没有踪迹了。

  护士长才说完,刘医生忽然推门走了进来,向我笑着说:你的运气还真不错,两处伤都没有什么大碍,只要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我望着他,苦笑着说道:比起老杜来说,我的运气的确是好多了。对了,刘医生,祝溪东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

  刘医生笑着说:祝溪东没事,他只是被人迷晕了,醒过来以后已经在接受警察的询问了。

  我略略点了点头,又合上了眼睛,耳边又传来了刘医生的声音:你有没有看清楚袭击你那个人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当时的环境实再太暗了,我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只是觉得那个人的身材相当高,手上的力量也很大,肩上的那一下重击,几乎已经快要让我疼得昏迷了。

  刘医生点着头,并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又嘱咐我多注意休息,便同那些护士们离开了病房,只留下陈秋晴一个人照顾我。

  之后又有几个刑警模样的人,来向我询问当时受到袭击的情况,我所能说的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些。

  能够幸运地逃过这一截,本来是一件令人十分高兴的事情,更何况还救了祝溪东一命,但现在我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虽然我的确没有看清楚凶手的样子,可是他却未必会这么认为,他会不会再次来杀我,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得了。

  经过了刚才的惊吓和焦急,陈秋晴显得十分疲惫,趴在我的被子上慢慢地睡着了。看着她的样子,我心里蓦然升起了一丝甜美的意味,即使危险仿佛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我仰面躺在床上,合上眼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再一次从我的眼前掠过,就如同电影重放一般。

  这时候似乎有东西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我立即又坐了起来,用力推醒了陈秋晴,大声说道:快!快打电话叫刚才的那几名警察再过来一趟!

  她疑惑地望着我,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尽量催促她:别问了,快去打电话!

  她似乎也已经彻底清醒了,站了起来,快步向外走去,一边问:是不是记起了凶手的样子?

  我回答:不,我并不知道凶手的样子,我只是想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有了这些线索,就一定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

  六

  陈秋晴出去打电话,五分钟之后便又回到了这里,她告诉我那些警察十五分钟之后便能够回到这里了。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等待这十五分钟了。

  陈秋晴并没有问我究竟想到了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望着我。使得这原本十分难敖的时间,却变得充满了温情和暖意。

  可是温情和暖意并没能够维持得太久,大约只过了五分钟,门外就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的声音。

  我们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门外,但是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在不停用方言叫嚷着,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陈秋晴抚了抚我的额头,说:你在这里乖乖地躺着,我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我点头,这毕竟本来就是她的工作。她起身走出去,我听见她和几名护士,以及那名叫嚣男子说话的声音,外面的情况显然十分混乱。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抬头看时钟的时候,眼前竟蓦的黑了下来!不止病房里的灯光熄灭了,就连走廊里的灯光也熄灭了,仿佛整层楼面都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就在此刻,我忽然发现一个身影进了病房,我向门口的方向问:秋晴,是你么——

  可是我的声音却嘎然停止了,因为我发现那个人并不是陈秋晴。淡淡的月光下,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看见了他的身形,那是一个身材相当高的男人!

  他就是那个将我击晕的男人,他又来了!

  我正要开口大叫,那个男人忽然用手捂住了我的嘴,他的手上有一块手帕,一股淡淡的药味钻进我的鼻子里,顿时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带走了。

  此刻耳边还能听见陈秋晴在外面急切说话的声音,可是仅仅是一瞬间之后,我已经失去了意识。伴随着心中反复呼喊着秋晴的名字,渐渐失去了意识!


  七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仍在医院里,因为鼻子依然可以闻到医院消毒液的味道。

  灯是亮着的,我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男人背对着我站在我的面前。我想勉强笑一下,可是努力了几次,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我只能直接开始说话: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你难道猜不到我是什么人么?

  他说着慢慢转身,面对着我,露出一张温柔而熟悉的面孔来,脸上还戴着副灰色的金属边眼镜。

  他竟然就是我的主治大夫,刘医生!

  刘医生……,怎么是你!我吃惊地说道。

  刘医生微微一笑:你何必还要装蒜呢,你不是已经猜到我就是杀死老杜以及袭击你的凶手,而且还报警让警察来抓我了。

  你……竟然是你!这一切竟然都是你做的!我惊诧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医生讪笑着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将项楚雄那个老东西给扳倒,然后由我来接任骨科主任的位置!

  我静静地听着,刘医生继续说:项楚雄他凭什么在这个位子上坐那么久,他这些年来都干过些什么?他这些年来所有在医学上的发现和成就,都是剽窃我的研究成果!他凭什么对着我指手画脚!

  我杀死了老杜,故意将当年的事情在次提起来,然后在医院里散播当年那件事的传说,为得就是制造对项楚雄不利的舆论。我还匿名联系了电视台,明天就会有人来调查当年的事情,并且在电视上曝光。这么一来医院方面就绝对无法再袒护他了,而当他被解雇之后,我就是唯一有资格接替他的人!

  我望着他说话的样子,仿佛已兴奋地有一些疯狂了,就如同他所做的那些行为一样,他已经疯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问他:那么你为什么要将哑婆也杀死了,她一直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常常会对人说起,不是正对你有利。

  刘医生讥诮地一笑:她?谁都知道她总是对人提起当年的那件事情,她死了之后,人人都只会想到是项楚雄杀了她灭口,就算没有证据制他的罪,但也增加了舆论的压力。更何况,要散播风声实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有没有这个老太婆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他继续说下去:我今天本来想将祝溪东也杀了,来扩大恐慌的效果,可是没想到却被你给撞破了,而且还让你发现了我的身份。不过我运气好,正巧听见陈秋晴那个笨丫头在护士值班室里大声咋呼,才能及时把你给弄出来。

  刘医生又阴森森地一笑:不过现在等那些警察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只剩下一具尸体了,而且是一具没有了右臂的尸体。

  他说着晃了晃手中那柄银白色的手术刀,慢慢地靠近了我。

  我想要挣扎地站起来,可是却好像虚脱了一般地使不出一点力气来,接着我开始大声地呼救,一直喊了十几声,外面却没有一点反应。

  刘医生依然笑得那么温和,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那副灰色的金属边眼镜,慢慢说道:你叫也没有用的,这里是在门诊部,别人早就已经下班了,你就算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他的笑容还没有从脸上消失,却已经霎时变得凝固了!

  房突然门被砰一声撞开,六七个身着制服的警察闯进来,将刘医生一把按倒,戴上了手铐后带了出去。

  警察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着白色制服的护士,陈秋晴自然也在其中,他将我从床上扶了起来。一名为首的警员过来同我握手,并且感谢我的帮助。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陈秋晴将我送回到病房里,似乎仍对刚才的事情十分疑惑,她对我说:刚才停电之后我到病房去看你,发现你不在的时候,真是急死了。对了,警察是怎么知道你被刘医生带到门诊部那里去的?

  我摊了摊手,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道:这个我哪知道呢,可能是他们太神通广大吧!

  陈秋晴当然不会相信我的话,但她也没有再追问我,毕竟我现在保住了性命,而且四肢俱全。

  不过刘医生就不同了,他在监狱里一定会十分想不通。

  他一定想不到,其实我根本没有记起任何可以揭发他的线索,我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跟警察约好的行动。只有这样才能让真正的凶手自己露出马脚,自己现形。

  而那些警察,自然也是从一开始便在医院里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等着随时来解救我!

  陈秋晴把《手冢》的故事讲完后,王佳呆坐不动,脸上除了震惊外还有一丝茫然。大家都无声的叹息,不敢惊动王佳,低声的议论这件事情。

  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不解,刘医生其实有大好前程,根本没必要在这样一所将要倒闭的医院拼命。更不用说一个即使得到,也不可能坐几天位子。虽然骨科主任是个有油水的肥差,但目前的情况来看,当上主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不,不可能!他一定是被诬陷的,一定是因为那件事……”

  王佳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其几位医生都用惊异的目光盯着她,像是看一个异类生物。

  陈秋晴发现了这一点,感到其中似乎有什么更深的内幕,但医生间的攻守同盟,不是一个小护士能破解的。

  刘医生被捕后,医院人事进行了一番调整,骨科原主治医师庄秦被提拔为副科长,实习医生张春禾也加入到值夜班的行列。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所有人渐渐遗忘了刘医生。但陈秋晴却始终没有忘记,王佳那天无意间中说露嘴的那句话,她一直暗中跟踪王佳,试图查明真相。

  这一天,王佳下班后离开医院,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却又悄悄回来,从医院运送垃圾的后门进入。正好陈秋晴值班,帮老护工推一车垃圾到后边,远远看到王佳鬼鬼祟祟的进来,躲到她和老护工的目光不及的角落。陈秋晴也就假装没有看到,和老护工说笑着离开了。

  但陈秋晴并没有走远,和老护工分手后立即返回,发现王佳进入地下室,她也跟了下去。

  王佳在地下通道里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堵墙面前,也不知怎么弄的,那面墙突然就向内打开了。陈秋晴这才意识到,那是一扇暗门。陈秋晴为了跟踪王佳不发出声响,把鞋子脱了,所以王佳才一直没有发现被跟踪。

  在王佳进入暗门后,陈秋晴也走到门前,但是却毫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打开。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想进去吗?”

  陈秋晴心跳骤然加速,回头一看,竟然是许医生。

  “我……我只是路过,迷路了……”

  可惜陈秋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医生突出其然的一击,打晕了。

  陈秋晴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手术台上,而这里是一间陌生的手术室。

  “很可惜,我本来并不想杀你的,但是你知道的太多。”

  许医生忽然出现在陈秋晴的视线内,一脸的冷笑。

  过了好一会,陈秋晴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再转头看去,发现王佳也在,而周围的一切则是让陈秋晴震惊。这个房间里除了手术台外,墙角是一个很大的尸池,另一面墙则是玻璃冰柜,里面存放着一些人体器官。

  “震惊吧?呵呵,还有更震惊的事情将要在你身上发生。不要挣扎了,也别眨眼,不痛的,四十八小时内,你的眼角膜或心脏或肝或肾脏,就会使另一个将死的人得到新生。你应该感到高兴,真的。”

  “好吧,那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

  许医生的手轻抚过陈秋晴的脸,笑盈盈的点点头。那笑容却十分狰狞可怖。

  “从哪里说起呢?不如从我的一个学生说起吧!你看,她的部分躯体现在就在那边的池子里。全是尸体,刚好和我要讲的过去有些联系,就叫《尸池》吧!呵呵,不用多久,你也会和她一样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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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5: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第三层秘密 尸池

  夜像看不到边际的黑色丝绒幕布一般,令人绝望地下陷。我蜷缩在办公室里的那张满是污迹的沙发上,四肢冰凉。走廊外传来了断断续续忽高忽低的哀伤的哭泣声,那似乎是婴儿在绝望地哭泣。而我继续蜷缩在沙发上,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夜像看不到边际的黑色丝绒幕布一般,令人绝望地下陷,让我一点透不过气来。我蜷缩在办公室里的那张满是污迹的沙发上,四肢冰凉,浑身颤抖。薄薄的木门紧紧闭着,房间里充斥了来苏水与福尔马林药水混合的怪异气味,走廊外传来了断断续续忽高忽低的哀伤的哭泣声。那似乎是婴儿在绝望地哭泣,细小如野猫在吟叫,阴冷的风嗖地一声从破了一半的窗户里灌了进来,这婴儿的哭声立刻被阴风割裂得若有若无。而我继续蜷缩在沙发上,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1

  我是被表弟的电话惊醒的,他说马上要来解剖楼找我。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找我干什么,他已经挂断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嘟的盲音。

  放下听筒,我拉开了丝绒窗帘,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隐隐发黑,山风卷着寒气从半闭的窗户里灌了进来,令我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颤。

  表弟比我小十岁,在学院里教病理学,我很羡慕他,每天可以穿得干干净净衣冠楚楚站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拿着麦克风给三个班的学生讲大课。而我就没有这么幸福了,我也算是医学院里的老师,不过只是解剖实验课的助教,说是助教,其实就是在解剖楼里做些打杂的事。比如说做离体兔肠应激反应实验时,教学生怎样用榔头对兔子执行死刑;又比如说,面对骨骼标本,教学生怎样分辨胫骨与髌骨;又比如说根据“上房下室左二右三”的口诀教学生辨认左右心室左右心房。

  在我的助教生涯里,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把泡得已经呈粉红色的尸体从尸池捞到解剖台上——那尸池可真大,长三米宽三米,连深度也是三米。尸池里灌满了福尔马林,散发的气味常常会令第一次走进解剖楼的学生呕吐不已。当然,对于我来说,这气味早已经让我习惯了,我并不认为福尔马林的刺激性气味与尸体的腐臭味混合后,会令我的胃部有任何不适。不过搂着全身滑腻蘸满药水的的粉红色尸体的确也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另外一件每天都要做的事,就是做一个解剖楼的看守者。每天晚上,我都住在一间废弃的办公室里,喝着老白干,听着楼外的风声,然后慢慢进入梦境。

  表弟在接近午夜的时候来到了解剖楼,他大叫了几声后,我走出二楼的办公室,小跑着通过了充斥着穿堂风的走廊,然后下楼为他打开了紧锁的铁门。我一看到表弟差点没认出他来——他双眉紧蹙,眼眶深陷,头发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手里提着一瓶金六福,看上去神情黯淡,没有一点精神,哪有医学院第一麻辣教师的风范?

  我打趣地说:“老弟,怎么了?让女鬼勾了魂?”表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别说了,哥,上去陪我喝酒吧。”

  我们上了楼,才发现刚才我走出办公室时,竟不小心把门带上了,而我却没带钥匙。表弟见了,说:“没事,我们随便找个屋喝吧。”

  我缩着脖子看了一眼冷冰冰的充满来苏水与福尔马林气味的走廊,然后对他说:“这幢楼里,没锁的房间只有解剖室。”是的,只有解剖室没锁门,那间屋里全是泡得变成粉红色的尸体,又有谁会来偷尸体呢?

  毕竟表弟也是医学院临床医学毕业,读书时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尸体,所以他并没有表示反对,和我一起走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靠最里面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水泥池——长宽高都是三米的尸池。尸池前是一张张长课桌,上面摆着或高或低的玻璃瓶,瓶里盛满了福尔马林,药水里浸泡着各种器官。我和表弟随意找了一张课桌坐下,我刚找了两个玻璃杯,表弟就对我说:“你把这瓶子放一边去,我见了觉得心里瘆得慌……”

  我看了一眼,这桌子上摆着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是一个还未成型的婴儿,组织早就僵化了,但婴胎的一双眼睛却很大,就如一对死鱼眼一般,直勾勾的盯着表弟手里的金六福。我哑然失笑,然后将玻璃瓶扭转了180度,只留了个只有几缕稀疏发丝的后脑勺对着我们。

  我给表弟倒了一杯酒,然后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瞧你一副落魄的模样。”

  听了我的话,表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脸颊两边簌簌地滑下几行汗液。他哑着声音,颤栗地说:“哥……我……我……我杀了人!”

  2

  表弟告诉我,他刚才杀了陈洁。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陈洁我是知道的,她是表弟系里大三的学生,面容姣好,身材火爆。在学生之间不止一次的非官方评选里,她被推为了系花,即便连我这么一个常年都闷在解剖楼里的中年人,都知道陈洁的存在,就足以证明她的名气有多大。但我的确没有想到,表弟竟然和陈洁搞到了一起,而这事还没有传得沸沸扬扬,看来表弟的保密工作也做得不错。可他为什么会杀了陈洁呢?

  表弟的脸涨得通红,他吞吞吐吐地说:“是这样的……我在校外租了一间房……就是用来和陈洁幽会的……激情的时候,她喜欢我绑着她……还喜欢在高潮的时候让我用手掐她的脖子……”表弟猛地喝下一杯酒,然后剧烈地咳起了嗽。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等他平静下来时,继续说,“今天我们还是这样激情的,等我也平静下来时,扔给她几团纸巾,她却依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听完表弟的话,我无话可说——SM的把戏我不是没听说过,毕竟在寂寞的深夜里,我这么一个单身男人,也只有靠来自东瀛岛国的AV来排解孤独。但是表弟他实在是玩得太过火了,怎么能将如此一个柔弱女子掐死呢?我怔怔地站在课桌前,表弟一把抱住我的腿,大声地叫了起来:“哥,只有你才可以帮我了!你帮帮我吧!”

  表弟从小就在每个方面都比我厉害,我除了在年龄上比他大十岁以外,就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超过他。他的成绩比我好,人长得比我帅,虽然我们在同一所大学里担任老师,但他却在最好的系里执教最重要的课程,而我却在解剖楼里美其名曰“助教”,实则干着扛尸体的苦力活。但这并不妨碍我一直宠着他,毕竟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他出了事,我不帮他,谁帮?

  我定了定神,问他:“你和陈洁的事,知道的人多吗?”

  “基本上没有人知道,事实上,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两个来月。她还有其他男人——我们也就是玩玩而已。”表弟答道。

  “今天晚上陈洁去你那里,有人看到吗?”我又问。

  表弟摇了摇头,说:“没有人会看到的,她是天黑透了才到我那里去的。”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我从表弟的手里抢过了酒杯,然后说:“够了,别喝酒了,现在你必须保证足够的清醒与体力。走,我们去你那里!”我拉着他就走出了解剖教室。

  表弟在校外租的房并不远,在校后的一个小山丘上,而在那个地方的校园围墙,有一个豁口,正好可以让体格健壮的人翻身而过。表弟之所以在这里租房,正是考虑到了这个豁口,平时他可以睡上一个懒觉,然后在快上课的时候抄这条近路。

  表弟领我进了他的房间,我一眼就看到地上那具赤裸而鲜活的属于陈洁的尸体。陈洁呈大字型仰面躺在了地上,脸色发青,嘴角渗出几丝白沫。我将她的尸体翻了过来,她光洁的背上已经沉淀了不少青色的淤斑,多年的解剖室生涯告诉我,那是尸斑,是因为重力原因血液沉降而成的。我转身对表弟说:“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她穿上衣服!”

  表弟手忙脚乱地为陈洁的尸体穿上了衣物,等穿好后,我又为她凌乱的衣物稍作整理,然后将剩下的金六福倒在了陈洁的身上。

  表弟问我:“哥,你这是干什么?”

  “带她回我那里——解剖楼!”我冷冷地答道。

  “为什么在她身上洒酒?”

  “万一回去的路上碰到巡夜的保安,就说送喝醉的人回家。”我继续答道,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与表弟两人一起左右架着陈洁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向学校围墙的那处豁口走去。陈洁活着的时候是个体态轻盈的瘦弱女孩,没想到她死了后却显得这么沉重。还好我和表弟的体格都算好,所以带着陈洁的尸体翻过围墙豁口,虽然经历了一番周折,但也算有惊无险。更幸运的是,一路上我们没有遇到一个巡夜的保安。穿过了校园里的一片阴森黑暗的小树林,我们终于看到了那幢孤零零的黑色砖石建成的小楼——解剖楼。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3

  架着陈洁走进解剖室,刚才洒在她身上的金六福,令得我和表弟都是一身酒味。而在酒味之下,还隐隐藏着一点尸体的充满了腐败的气味。

  我把陈洁扔在了长桌上,然后向表弟努了努嘴。表弟疑惑地问我:“干什么?”我冷笑道:“把她的衣服全剥掉!”

  等表弟手忙脚乱地剥完了陈洁身上的衣物,陈洁已经如一块冻死猪肉一般,直挺挺地横陈在冰冷的解剖台上。

  我则从解剖教师的储物柜里取出了一套手术刀,走到了陈洁的尸体面前。表弟见我拿着手术刀,神色大变,他惊恐失措地问我:“哥,你要干什么?”

  我笑了一笑,说:“我们要让陈洁永远消失,所以必须清除她在世上的一切痕迹!”

 我笑了一笑,说:“我们要让陈洁永远消失,所以必须清除她在世上的一切痕迹!”

  我的工作是从陈洁背上的尸斑开始的。冰冷的刀尖挑破陈洁背上的皮肤上时,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我记得上一次动刀解剖尸体,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和表弟现在一样年轻,刚进医学院的解剖楼时,还报着一腔激情。但是解剖学教研室的那几个老学究却一直认为我只有一个专科学历,所以不允许我动刀。这十年来,我被他们排挤到一边,欣赏有着本科甚至硕士学历的解剖老师在学生面前得意地做着表演,我却只能无奈且郁闷地拿着铁钩从尸池里钩过一具尸体,然后扛在肩膀上,任那滑腻的福尔马林从我的背上滑过,我再把尸体重重地扔在冰冷的解剖台上。不过今天,我终于能再有一次机会亲手解剖一具尸体了,所以,我非常兴奋。

  我敢说,看了别人十多年的解剖课,自己虽然很久没有亲手动刀了,但是刀一刺入陈洁的皮肤,我马上就有了感觉。手中的手术刀就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优雅地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形,落在了陈洁充满质感的身体上。呵,我忍不住嘴里哼起了歌来,心中充盈了无发言说的愉悦的快感。

  我轻轻摇动着手腕,随着我的刀尖滑过,有着尸斑的那块青色皮肤立刻被我挖了下来。我将这块小小的皮肤放在解剖台上,又将解剖刀切了过去,几刀划过,这块皮肤组织瞬间就变成了碎块。在表弟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我将皮肤组织扔在了解剖台旁边的水池里,然后扭开了水龙头,在水流的作用下,皮肤组织旋转着流进了下水道。

  将陈洁背上带有尸斑的皮肤全割下来,再切成碎块冲到下水道里,足足花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接下来我有点累了,就对表弟说:“来,你去把陈洁的脸皮剥下来。”

  表弟犹豫了片刻,然后还是走到了我身边,从我的手里接过了解剖刀。他虽然很久没动刀了,但毕竟是临床专业出来的科班生,他的手法很是娴熟,解剖刀从陈洁的颈部划过后,又在她脸上纵向划过几刀,然后他拎着陈洁的脸皮就揭了下来。

  陈洁的眼睑也随着脸皮的剥落而不见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着天花板,脸上的肌肉凝结着干掉的血,红彤彤的,没有了嘴唇遮挡的牙齿暴露出来,看上去竟像是在微笑。我看到了陈洁的微笑,心里竟有些隐隐的颤栗,我冲了过去,抓起解剖刀,用刀柄狠狠地砸向那些牙齿。表弟问:“为什么还要砸烂牙齿?”我狞笑着回答:“别忘了,每个人的齿模都是不一样的,就和指纹一个道理。”

  没有了背上的尸斑,也没有了脸皮,就连牙齿也被敲光了,我和表弟还把尸体上任何有特征的地方都清除殆尽。解剖台上的这具尸体,如果我和表弟不说,永远没有人知道这会是陈洁。

  我扛起了陈洁的尸体,走到了长三米宽三米高三米的尸池边,然后将她重重地扔了进去。在泛起一圈白沫后,陈洁沉了下去,我知道,过不了多久,陈洁的尸体就会变得和其他尸体一样的粉红颜色,到了那个时候,她的尸体也会因为比重的原因,慢慢浮出尸池。我也知道,每次解剖用的尸体都是由我来挑选,在最近两年内,我是不会用尖利的铁钩,钩到陈洁的尸体。

  4

  我和表弟冲走了陈洁所有的皮肤碎块后,又清理了解剖台上的血液,陈洁的牙齿则被我埋在了解剖教室窗台外的那盆绿箩花的花盆里。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陈洁这个美丽的女人了。

  干完这一切,我和表弟都虚脱地坐在了地上。表弟问我:“哥,你这里还有酒吗?我想整一点。”我这才想起,那瓶金六福已经全洒在了陈洁的身上。我在解剖楼里还准备了一些酒,不过都是一般的老白干。表弟一见到我拿着的酒,就猛扑了过来,仰头狠狠喝下了一口。看着他的胸口猛烈起伏,我知道今天他实在是太紧张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反而觉得有些过瘾!

  看着表弟喝得这么过瘾,我也开了一瓶老白干喝了起来。我和表弟不停地干杯,不停地朝自己的身体里灌进酒精浓度甚高的老白干。没过多久,当瓶里的烈酒所剩无几时,我的眼神已经变得迷离起来。恍惚中,我索性躺在了解剖台上,呼呼大睡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低吟声,像是野猫在窗外叫春,忽高忽低,又更像是婴儿在哭泣。

  我翻身下了解剖台,看到表弟还在沉睡。我一把将他摇醒,大叫:“我问你,你他妈的是不是把陈洁的肚子搞大了?”

  表弟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搔了搔脑门,然后说:“是的,前几天她给我说怀孕了,找我拿了一千块钱去堕胎,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骂道:“你刚才怎么不说?你知道不知道?怀了婴儿的尸体扔进尸池里,会激发怨气,胎儿会变成婴灵作祟的!你听--听到婴儿的哭声了吗?”解剖室外的走廊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呜呜呜--呜呜呜--”哀号声不绝于耳,几缕冷风从破了一半的窗户灌了进来,与这哭声夹杂在一起,声音变得诡异无比。

  听了我的话,表弟的身体不住地颤栗,他恐惧地问我:“那可怎么办啊?”

  我气急败坏地说:“还能有什么办法?把陈洁的尸体捞出来,然后剖开肚子,把那小孩的胎盘取出来!还不能让这婴灵投胎转世,只能让他永世不能超生。我得把这胎盘泡进福尔马林,放进玻璃瓶子里,这样就不会再有婴灵作祟!”

  表弟和我一起走到了尸池边,我拿着铁勾翻着池子里的尸体,一具具尸体浮了上来,一具具尸体又沉了下去,池中不停翻涌起白色的气泡,泡沫破碎后,难闻的福尔马林与尸臭夹杂的气味扑鼻而来。我早已习惯了这气味,但表弟却很受不了,掩着鼻子站在了远处。不管我怎么用铁钩翻找尸体,都找不到陈洁的那具没有了脸皮与牙齿的尸体--一定是沉底了!

  “哥,怎么办?”表弟焦虑地问道。



  “哥,怎么办?”表弟焦虑地问道。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那还有什么办法?下池子捞去!”

  表弟听了我的话,一脸恐惧,颤声说道:“哥,这池子有三米深,我不会游泳……”

  我不屑地说:“别怕,哥哥我下去捞!”说完,我就脱去了全身的衣物,赤条条地跳进了尸池里。

  尸池里的水很冰,我一下去就浑身不停颤抖。我双脚踩着水,向水池中间游去,刺鼻的气味几乎令我睁不开眼睛。到了我估计陈洁下沉的地方,我憋了一口气,然后闭着眼睛沉了下去——我不敢睁眼,福尔马林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怕它会灼伤我的眼睛。

  我的双手在水底摸索着,终于,我摸到了一具滑腻的女尸,背上千疮百孔,脸上血肉模糊,嘴里空然无物——一定是陈洁!我拽着陈洁的尸体向池边游去,短短的三米,却因为前方太多不知名的男尸女尸,而让我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等我游到池边的时候,我竟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我趴在了池边的水泥台上,一只手拽着陈洁的尸体,一只伸向空中,大声叫道:“弟,快拉我上去!”

  表弟冲到了我的身边,抓住了我的手。我依赖地放松了身体,也许是因为水不仅有浮力,同时也有拉力,我只觉得身体往后一倒,然后听到扑通一声水响。我呛了一口福尔马林后,立刻清醒了过来,也许是因为死亡的逼近吧,我竟在几乎虚脱的时候凭空生出了莫名的气力。我挣扎着钻出水面,游到了尸池边上,用手抠住了水泥台。回过头去,我看到表弟正双手伸在水面外,胡乱摇晃着,他整个人都没在了水中,头发就像湖面上的水草一般浮在池中。

  我知道表弟是不会游泳的,可我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拯救表弟了。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表弟在福尔马林尸池中奋力挣扎,然后停止动作,最后慢慢沉了下去。我的眼睛里嗪满了泪水,表弟,我的表弟啊,就这么在我眼前没入了尸池里,最后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时,我又听到了一阵忽高忽低的婴儿哭泣声,这哭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笑意——是婴灵在报复,它在为看到了表弟的死而感到快乐!也许,下一个就是我了,婴灵也一定会因为看到我的死亡而快乐无比。但我又怎么能让它得逞呢?我的手指紧紧抠了尸池的水泥台,一点也不松劲,但我的脑海却变得越来越麻木,甚至空虚。我学过医,当然知道,这是休克昏迷的前兆。我努力地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要松弛自己的神经,但我的眼前却一片漆黑……

  5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右手抠住水泥台的手指已经是钻心的疼痛,而左手还依然紧紧拽着了陈洁的尸体。此刻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力气,我翻身爬出了尸池,然后使劲将陈洁的尸体拽出了池子。

  我一把将陈洁的尸体扛在了肩膀上,走到解剖台边,重重地将她扔在了解剖台上。我如炬的双眼瞪向了陈洁,这时,我突然一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具尸体已经变得粉红,背上一块一块通红的疮疤,是皮肤被割破后露出的下面的肌肉。脸皮已经没有了,嘴里的牙齿也被一颗一颗敲得精光。但这绝对不是陈洁,因为陈洁的尸体还没有这么快就变成粉红色。

  我将这具女尸翻了个身,然后看到了她的肚子。在她的小腹处,有一个丑陋无比的大洞,此刻正向外涌着暗黄色的福尔马林液体,从洞空望去,可以直接看到空洞如也的腹腔与悬吊的子宫——她真的不是陈洁。

  当然,我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的名字在现在已经没有提及的意义了。她是十年前,临床学系的校花,她在当时一个炎热的夏日莫名失踪了,学校也报了案,警方但却无从找起。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只有我知道。

  在那个炎热的夏夜,她来到解剖楼,找到了作为解剖楼看守者的我。她哭泣着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好言安慰她,终于,她也相信我会对她负责。当天,她住在了我的办公室里,我与她一次又一次地温存。在最后一次温存的时候,她被我送到了天上去——不仅仅是说她达到了快乐的颠峰,在那个时候,我的双手也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渐渐加力,让她在最快乐的时候飞进了天堂。

  因为,我劝她堕胎,却拿不出手术的钱。

  也是在那间解剖室里,我毁掉了她身上的皮肤,揭去了她的脸皮,还敲掉了她所有的牙齿,然后将她扔进了尸池里。那个夜晚过去后,常常当我蜷缩在办公室那个充满污迹的沙发上时,都会听到忽高忽底的婴儿哭泣声。我想起了以前听过的关于婴灵的乡野传说,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我将她从尸池里捞了出来,然后剖开了她的肚子,将那尚未成型的婴胎取了出来,泡进了盛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瓶里。这婴胎虽然还没成型,但眼睛却非常大,把它装在玻璃瓶里,那双眼睛依然像只死鱼眼一般死死地盯着我。就在今天早一点的时候,我和表弟在解剖台前喝酒时,表弟还被这双眼睛吓了一跳。

  我看着眼前这具尸体,拍了拍胸膛,告诫自己:“没事的,不会有事!那婴胎已经做成了标本,永世不能超生,怨灵也没办法奈何我。现在我要做的是把她的尸体扔回水池,然后把陈洁的尸体再捞出来做个剖腹小手术。”

[ 本帖最后由 黄泉路上断丝连 于 2008-4-4 15:2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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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5: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扛着这具粉红色的女尸走到了尸池边,然后转身,勾腰。我想,只要自己做出这个动作,女尸就会自动地滑进尸池里。可我没有想到,这女尸泡得发涨像胡萝卜一般的手竟勾住了我的胳膊。我没注意到,就当女尸滑进尸池的一瞬间,我身体一个趔趄,重心一落,然后身体冰凉——我这才发觉,我竟莫名其妙地落进了尸池!我想要游回去,却不住地呛了几口福尔马林,这浓烈的气味烧灼着我的喉咙,我竟觉得自己浑身发软,使不出一点力气。

  我想要游到池边,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下沉,就像有一只看不到的手在牵扯着我的双腿。当福尔马林液体漫过我的双眼时,我痛苦不堪地闭上了眼睛。当福尔马林液体漫过我的双耳时,我又听到了忽高忽低的婴儿哭泣声。

  “呜呜呜——呜呜呜——”

  6

  天亮了,解剖学教研室的老师上了班,却发现助教神秘失踪。同一天,学校也发现临床医学的老师,也就是解剖学助教的表弟,也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这个老师的学生,据说与他有暧昧关系的陈洁。

  校方报了案,警方立案后侦察了两个月,终因没有任何线索而将此案悬挂了起来。

  解剖楼是不能没有看守者的,一个留校的毕业生被分配到了解剖教研室担当助教,同时也要在晚上看守解剖楼。这个毕业生在解剖楼里呆了两天,就向学校的物业管理投诉,说一到了晚上就会听到“呜呜呜”的响声。物业管理在检查后,告诉他,这只是因为解剖楼与附近女生楼的水管相连。水管因为年久失修,女生楼那边的学生一用水,这边的水管也会“呜呜呜”地叫起来。

  这个物业管理人员还笑着说:“你听,这声音像不像婴儿在哭泣?”

  这个毕业生咧开大嘴,答道:“像,还真是像啊!”

  物业管理还很耐心地查到了当解剖楼的水管鸣叫时,究竟是女生楼里哪间屋在用水。那间屋正是陈洁所住的寝室,据说那间寝室在十年前还失踪过一个女生。女生之间传说这间寝室是鬼屋,没有人再愿意去住,校方也很无奈,只好把这间寝室辟作了储藏室。

  自从这间寝室不再住人后,解剖楼再也没响过类似婴儿哭泣的响声。

  许医生讲完《尸池》这个怪诞的故事后,把更诡异的笑脸贴近了陈秋晴的眼,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但却又在瞬间恢复正常,像是从未发生过。

  “你看,我又在说胡话了,居然把现实和幻想混合,讲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故事。其实事情的真相是,我把表弟和他的女友都杀了,他们的器官是我做的第一笔买卖,很丰厚的利润。呵呵,你别抖,我最近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许医生一边说一边转身到旁边的工具台,取回一套精致的手术器材。王佳站在一边面无人色的看着,目光复杂,似乎想要救陈秋晴,却又在犹豫不决。

  “让我想想,刘医生已经被捕了,下一个也应该不远了。真希望那个人是我啊,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许多试验要做。为了整个人类的进化,我们这些小医生做出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许医生说着割开了陈秋晴的衣服,手术刀在指尖飞快的旋转。

  陈秋晴再也忍受不住恐惧,拼命的尖叫起来。许医生眉头一皱,似乎生气了。

  “你看,你就是喊到声带撕裂也不会有人听到,这里隔音做得很好。再说,牺牲你一个,而能为整个人类做出点贡献,难道不是光荣的吗?”

  “变态!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有人来医院打听,家属是不是被送到了这。你们都疯了!我不要死,不要死!”

  许医生面对拼命挣扎的陈秋晴,叹息一声,回头望了王佳一眼。王佳走过来,给陈秋晴注射了一针。两个人配合默契,像是经常做这类事。

  “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陈秋晴尖叫着,但声音却渐渐微弱。许医生的手术刀却不曾停下,然后是骨锯,王佳在一旁不停接过陈秋晴的一件一件器官,分类存放到冰柜里。

  因为药物做用,陈秋晴并未感到太多痛苦,但看着自己的内脏被人取走,那份恐惧却是巨大的。而这期间许医生仍在平静的述说着什么,只是陈秋晴却一个字也不曾听进脑海。直到许医生把一颗跳动着心脏捧到陈秋晴的面前,她才叹息似的呼出一口气,眼睛永远的失去了光彩。

  “真相?你看,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许医生平静的说,语调中透出无限的悲伤。

  陈秋晴的失踪在万康综合医院引起不小的轰动,因为她的病人男友顾峒粼,带了一伙社会青年大闹院长办公室。

  虽然如此,但也仍没能查出陈秋晴的下落,因此医院里开始盛传一些谣言。

  有人说陈秋晴是被大前任院长常燕的鬼魂杀死了,也有人说是常燕的诅咒又开始发作了,还有人说这两年因医疗事故死的那些病人,他们开始向医院的医护人员报仇了。一时间医院里谣言四起,还有人说夜里在走廊看到过常燕,她仍是老太太的模样,只不过手里却捧着一颗人头,陈秋晴的人头,到处找人借锤子,她还想吃人脑。

  护士们都不敢夜里独自查房,甚至连医生们也都没事不出办公室一步。这种情况让院长措手不及,多次开会进行八荣八耻的教育也不起作用。

  转眼间又过去一个星期,医院里的阴森森的气氛有所缓解。

  警方对陈秋晴失踪案的调查仍在继续,只是还没有结果。

  顾峒粼从看守所出来后,仍固执的每天到医院闹,不再打砸,只是一口咬定陈秋晴就在医院里。白班的医生护士都保持沉默,陈秋晴人缘很好,长得又漂亮,几乎所有科室的人都喜欢她。顾峒粼每天这样闹,让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谢飞这一天值夜班,护士曾香也在,骨科的张春禾,心理门诊的王佳,外科的许医生都碰巧值夜班。而现在的夜班根本不会有病人,于是几个人聚到一起聊天。他们还没聊几句话,外科的女医生陈凡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神色匆忙。

  “出什么事了?”

  王佳忙站起身问,她的神色也有些异常。

  “噢,没什么,我把一份病历忘办公室里了。你陪我去取吧,上边怪吓人的,我不敢一个人去。”

  王佳答应着,和陈凡两个人先后离开了办公室。走廊里传来两个人低声的争论,不一会,王佳意外的回到值班室。曾香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噢,她把那份病历借给我看,我已经给她收好了。她自己倒忘了,还专程跑回来找,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来和你们说再见了。”

  大家都笑了,陈凡是那种精细的人,无论大事小事都熟记于心。偶尔出这么一个尴尬事,确实会不好意思。

  “长夜漫漫,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叫《头疼》,跟咱们医院最近的事有关的。”

  王佳说着向大家眨眨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四)第四层秘密 头疼

  我的病房号是412,在靠左的这一头。过了我的房间,走廊在尽头处左拐,那里有一道铁栅门立在走廊上,挡住了通往那个拐弯的路,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那走廊,不知道通向哪里。每天黑黝黝的,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夕阳快要落山了,天边橘红的云霞懒懒地卧在山颠上,一点一点褪去灿烂的色彩。

  我坐在窗边,看着那美丽的景色发呆。这世间的一切如此美好,可美好的东西却似乎从来不属于我。我越是在乎,就越要失去,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法将之留住。

  或许我天生注定是一个孤独者,哪怕上天曾经给过我或大或小的希望。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钟,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客人还没有来,父亲老早前就扔下我们去天国了,母亲最近也因身体不适回了老家静养。偌大的房子就剩下我一个人空守。除了那位约好的客人,没有人会再来了。

  桌椅还像从前那样摆放,地上的影子交错。盯得时间久了,仿佛看到几个人影晃动,甚至还有说话的声音。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她,异样的真实。

  我直了直身子,将桌上那本裹着黑色封皮的小本子拿过来,慢慢的翻开。上面布满了潦草的字迹,虽然很难辨认,但是次数看多了,也自然而然地看得通顺流畅起来。

  这是一篇小说一样的长长的故事,在无聊至极的等待的过程中,再看一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1

  头疼。

  我微微地动了动,慢慢的睁开眼。四周一片冷清的白色,如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却使不出半分力气,身体像不属于自己一样,软绵绵的,烂泥一般不能使唤。在几番挣扎都不见成效之后,我选择了放弃,然后开始发呆。

  这是一间白得有些奇怪的房间。这种房间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很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思绪似乎有些堵塞,我努力地想回忆起来这里之前的情形,脑海里却像周遭一样,空白如纸。

  我皱了皱眉,头任性的开始痛起来,像要裂开一样。我从被子里慢慢的抽出无力的手,想揉一揉太阳穴,可刚拿出来,就看见手腕上一圈红肿,点点淤血在一片白色的背景下特别的刺目。我愣了一愣,转眼,只见手臂上也有着淤青甚至泛紫的痕迹。

  脑海中有什么电光火石地一闪,待要抓住时,又消失了。

  我摇了摇头。正在这时,门锁响动了一下,门被推开来,走进一个白色的身影。

  醒了?非常好。来人温文尔雅地笑着,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眼镜背后是一张俊朗生动的脸。王姝,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师石远航,希望我们能好好配合,尽快治愈你的病,早日康复出院。

  出院?

  是了,这是医院,只有医院才会神经质地到处都弄成一片白色。

  我盯着这位看起来既年轻又散发着成熟味道的医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莫名其妙就住进了医院。

  石医生笑着朝门外招了招手,从他的身后,立即闪出两个人来。

  是我的母亲,还有那个叫王佳的女人——那个我讨厌至极、又不得不称之为姐姐的女人。

  我呆了半晌,记忆一股脑的涌回脑海。

  是了。昨天晚上,就是这个女人又和我抢东西,那是一只母亲新买回来的古董青花瓷,我喜欢,多把玩了一会儿,这女人就上来和我争。从小就是这样,凡是我喜欢的,她就不会放过,要不抢过去藏了,就是砸了,扔了,总之就是不让我称心。我就想不通,她一直以来都比我漂亮,比我能干,什么都比我好,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我?

  后来呢?似乎我尖叫着扑上去和她打起来了,一直到家里莫名其妙的冲进一群人,将我往外面拖。外面的人都阴沉着脸,偶尔走到灯光下,那一双双眼睛闪着怪异的光芒。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特别是他们伸过手来的样子,一张张扭曲的脸,像是要把我拖进地狱。

  再后来,我就睁开眼睛看到这白色的房间。记忆像断裂了一样,怎么也接不上。

  想到这里,我终于回过神来。

  滚!滚出去!不要让我看到你!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抓起身边的枕头砸向王佳。王佳本能地往旁边一躲,枕头飞出门外,砸到一个过路的护士。母亲见状赶紧上来抱住我,心疼地直叫: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别生气,打坏了重新买一个就是了,可别把身子气坏了。又催王佳道:小佳你先出去,你妹妹这会儿受不得刺激了。王佳看了看我,磨蹭了一下才终于退出去了。我狠狠地呸了一声。她装关心装心疼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好像我住进医院完全不是因为她一样。

  我气呼呼地坐着,母亲抱着我直哄。旁边的石医生道:好了,你们也看到她了,她现在很好,探视的时间差不多了。我允许你们这样进来可是违反规定的。母亲赶紧笑道:是了,真是谢谢石医生,还请你多为小姝费神。又转头对我道:你可要听话,石医生可是我专门给你请的专家,宝贝,很快就能回家了。别担心。我点了点头,看着石远航将她送出门去。

  没一会儿,石远航又折了回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我看着他疑惑地道:医生,能不能告诉我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我现在浑身没力气?石医生笑道:没什么,昨天晚上你受了很大的刺激,不仅精神上受到了创伤,也引起了生理上的一些功能障碍,需要住院调养一段时间。觉得没力是因为药物的作用。

  我哦了一声,总算放下心来。

  只听他又道: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病,一般都能自我恢复。普通人都不会住院,只有你们这些有钱人才会这么大惊小怪。请原谅,我的观点有时比较偏激。呵呵。他扶了扶眼镜,仍然显得那么彬彬有礼。

  好了,我得走了。多注意休息,保持心情的宁静。知道吗?他走上来,替我把没盖好的被子拢了一拢,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的关上,整个房间又只剩下一片没有生气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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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5: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呆呆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突然的有些失落,但立时又高兴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石远航那种既儒雅又不失大方的气质,在我的心中刻下了一种奇怪的烙印。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很少接触男性?他是我的主治医师,这代表着我可以经常看到他了?

  我的脸红了红。头又痛起来,只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听石医生的话,好好休息。

  但是我一直没有再睡好。外面总是不断的传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迷糊中也没听明白,又彷佛是做梦一样。好容易睡着了,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时,外面又安静的出奇。有那么一刻,我望着白色的墙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这房间,好像缺了些什么。

  我坐起身来,环视着这病房。缺了什么呢?房间如此整洁干净,看起来总像缺了什么,却又像什么也不缺。想了半天,我仍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的开始有些烦躁。

  算了,石医生说过要保持宁静的心情的。我甩甩头,赶走脑袋中那些无聊的问题。

  2

  住了两天,我的精神好多了,石医生也同意我多出病房走动。母亲来探视过我几次,但同来的王佳每次都被我撵走。我见不得她那种虚伪的表情。她会关心我?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她不盼着我早死就万幸了。

  终于慢慢的熟悉了环境,自然也放松了不少。我没事就四处溜达,缠着医生护士和我说话。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可以天天见到那个俊俏友好的石医生。不管他是来给我做检查或者治疗、例行巡视还是特意来看我,都让我感到特别的高兴。

  我的病房号是412。先前见自己一个人住一间,原以为是母亲特意要的特护病房,后来才发现这一层全是一样的。病房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我的房间在靠左的这一头,过了我的房间,走廊在尽头处往左拐了个弯。我第一次出病房,就看见一道铁栅门立在走廊上,挡住了通往那个拐弯的路,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那走廊,不知道通向哪里。每天都黑黝黝的,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很好奇地问过石医生,但是他开始根本不理我这个问题,追问急了,才淡淡的说铁门那边只是一间废弃的旧仓库。我道:一间废弃的仓库,有必要锁起来吗?医院的仓库怎么会设在跟病房一处呢?石医生呵呵地笑起来,用他温柔的但是不可抗拒的声音命令我:不许乱想,你这么丰富的想象力该去写小说。

  我感到自己的脸红了起来。似乎第一次,有人这样的表扬我。但是那道铁门却仍然横亘在我的心底,那里面,究竟锁着什么呢?每次进出房间,看到那铁门,我都忍不住感到一阵寒意。

  渐渐的,我发现越来越多的古怪。这家医院似乎有着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我总会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究竟不对在哪里。我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似乎只有见到了石医生,才能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我叹了口气,坐在床上发呆。今天这么晚了,照顾我的胖护士都来了好几回了,石医生还没出现。正生着气,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停在我的门口。

  我一下子跳下床,满心喜悦地准备迎接他,但是打开门却没有人,我探头看了看,整个走廊上也不见一个人影。

  奇怪,人都跑哪里去了?怎么今天变得这么安静?我走出门,四处张望起来。

  真的好安静,连我穿的软底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惊心动魄。

  我踌躇了一下,站在走廊中央发呆。没多久,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是一种咕噜咕噜的流动声,又夹杂着咝咝的响动。仔细听去,像是呻吟,又像是嘶哑的呐喊。我猛地转过身,只见一阵黑色的浓稠的雾气正从那铁栅栏背后冒出来。

  不,不是冒出来的,那黑雾像有生命一般,拼命地挤出来,被栏杆截成了一股一股,每一股都舞动着,变成一根根手臂,手指长长地伸出来,想要抓住我。而栅栏背后的黑雾,逐渐形成一张巨大的痛苦扭曲的脸,张大着嘴,似乎挣扎着在向我求救。

  我已经吓的呆了。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叫了一声,转身就开始跑。

  医生!医生!我一边跑一边喊,害怕的眼泪流了满脸。不知道跑到第几层楼,才终于看见了几个护士向我围过来。我一头扑上去,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一个护士紧紧的抱着我,另外几个也护着,关心地问。

  我抽噎着语无伦次地把刚才看到的景象告诉她们。护士们对看了几眼,一个护士笑起来,安慰道:是这样啊,走,带我们去看看。我领着她们走回四楼,只见走廊上人来人往,铁门那边却什么异状都没有。

  看看,没了。别害怕。这里湿气重,我们也经常看眼花的。护士们笑道。正说着,照顾我的胖护士从我的病房里一脸紧张地冲出来,看到我,又一下子松懈下去:我说你跑到哪里去了,快回来吃药。

  我被她拉回房间,只见石医生也站在病房里,看着我笑道:你怎么又乱跑。

  他的笑容让我感到一阵委屈,眼泪汪汪地说:你们才乱跑,刚才一个人也没有,吓死我了。

  石远航扬了扬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例行地给我检查了一下,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叮嘱就走了。可是只那么几分钟,我的心情就已经平静下来,彷佛只要见到他,我就不会再害怕了。是啊,医生不就是病人的救星吗?

  大概是受了一些惊吓,我只觉得今天特别的疲倦,早早就躺下了。

  我睡了一阵,迷糊中只觉得有什么声音细悠悠地飘过来,一丝一丝地往耳朵里钻。不想听,那声音却顽固地萦绕在耳边,直到我的神经突然一动,一下子清醒过来。

  那是一阵抽泣声,低低的,而又满含着哀怨和痛苦。

  谁?这大半夜的,是谁在哭呢?

  这医院不允许家属陪护,所以不应该是病员的家属。是病员吗?谁会在病房外这么哭又没有医护人员来管管?

  我躺不住了,坐起来凝神听了听。是的,声音是从走廊上传来的。不知道谁哭的这么伤心。我下了床,想出去看看,门却怎么也拉不开。

  这医院,怎么会在晚上把病房的门锁了?!我有些生气,前些天并没有晚上起来,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现在怎么办呢?没人去安慰那个哭泣的女人,她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了。

  那哭声时近时远,听起来彷佛那人在走动,却又没有脚步声。我皱了皱眉,将耳朵贴上门,想听的更清楚一点。

  陡然间,一阵凄厉的惨叫响起,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那声音可怕的嚎叫着,久久地回荡在走廊上。

  还我命来!我死的这么惨啊——

  我吓的退了一步,听着那哭喊阵阵,穿透房门和墙壁向我扑过来。

  这是谁?为什么没人来管她?

  我害怕极了,跳回床上,用被子盖住脑袋,死命地塞住耳朵。然而那声音仍然无孔不入地透进来。渐渐地,哭喊变成了一片,彷佛有很多人在吼叫、喊冤、诅咒、哭泣或者狂笑。整个医院浸淫在这样地狱似的声音里,跟我一样瑟瑟地发着抖。

  怎么没人管?这是谁?都是谁啊!石医生呢?护士们呢?都哪里去了?!

  3

  我埋在被子里,眼泪忍也忍不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渐渐的小了起来,一切重又归于无声,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唯独我再也无法入睡,一直睁着眼到了天亮。

  石医生!

  门刚一被推开,我就从床上跳起来。昨天晚上医院里发生什么事了?好多人在哭,在叫,你听到了吗?

  石医生温和地笑起来,重新把我扶到床边坐下:什么事?昨天晚上我值班,医院和以前任何一天晚上一样的平静。

  不对。我摇着头道。我开始是听到一个女人在哭,然后有人在惨叫,闹了好久。我还奇怪,为什么医院一点都不管。

  他依然笑着,拍了拍我的肩道:那多半是你在做梦,自以为是真的了。你受过刺激,神经还有些衰弱,偶尔出现幻听是正常的。

  是吗?我有些疑惑。可石远航是医生,他的话听起来似乎也有道理。是啊,如果真是那样,医院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管呢,何况现在又恢复的一点异状都没有了。这么说起来,连我自己都怀疑起是不是曾经听到过那些响动,或许,真的是做梦呢。

  我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真对不起……可能,真是我有些神经过敏了。

  石医生扬了扬眉道:看来你应该到下面花园去走走,今天天气很好。

  是吗?我高兴起来,那你能不能陪我呢?

  石医生歉意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能,我等下和一个病员家属还有个会面。

  哦。我的兴致一下子低了下去,石医生道:走吧,我先带你下去。

  我意兴阑珊地跟在石远航身后,走出房门,无意间瞟了那道铁门一眼,锈锁依旧。

  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风,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匆匆跟着石远航下了楼。

  石医生说这是一个花园,还真是没错。而且还不算小,精致而雅静。一般的医院,是难得有这样的设施的。阳光和青草的颜色都显得那么灿烂,花园中已经有三三两两穿着病号服的病员们在散步,静坐,也有兴奋得四处乱钻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有病的样子。我不禁露出会意的笑容。心想自己要是精神好一些,也要在这样的阳光下疯跑。

  石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我四处望了望,没看见,也就自己慢慢的散起步来。没有人理我,过往的护士也不管,目光碰上了,都只是投来一个鼓励似的微微的笑容。这让我心中感到无比的舒展。

  姐姐……

  走到一个僻静的林荫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楚楚可怜地站在身后,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怎么了?我连忙问,蹲下去帮她擦脸上的泪痕。

  姐姐,我疼,我疼死了。小女孩呜呜地哭着。这小女孩瘦弱的可怜,身上的病号服也大了一号,空荡荡的挂在她身上。我心疼地问:哪里疼?怎么不去找医生看呢?走,姐姐带你回病房。

  我不回去,没用的,治了好久都治不好。小女孩摇着头,吸了吸鼻子道:还是疼。这里。疼死了。她指了指心口,眉头拧得打结,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我看得一阵揪心,只得道:没关系,一会儿就好了,就不疼了。丫头乖啊。

  小女孩又摇头:不会好的,要一直疼。

  怎么会呢?我笑道。

  真的,我的心不在了,找不到,就会一直疼。小女孩认真地说,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一愣,随即又失笑,不知道大人们怎么用这样的话来哄小孩子。

  你不信?医生都这么说。可是他们找不到我的心。我自己找到了,他们又不肯把心给我装回去,呜呜……小女孩抹着眼泪,不停的抽泣起来。

  哦?真的吗?我饶有兴趣地道:那你给我看看你的心在哪里呢?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人心是什么样子。

  小女孩的眼睛一亮:你要看吗?姐姐你真好!你是第一个相信我没有说谎的大人,我带你去看,就在这里。她雀跃起来,拉着我转过一个花坛,直奔一个小草坪角落,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只小木片出来,使劲挖起地上的泥土。

  我歪着头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心中怜惜无比,待要去帮她,却突然觉得周围隐约多了一股怪怪的味道,掺杂在清新的空气,特别的难闻。不等我去寻找源头,那气味已经越来越浓,甚至让人感到反胃。我皱着眉头,正想去拉那小女孩离开这地方。那小女孩已经转过身来,手里举着一团东西,高兴地喊着:看!姐姐,这就是我的心!

  我定睛一看,生生地收住即将踏出去的步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天啊,那小女孩手里抓着一只大概新死不久的大老鼠,肚子爆裂着,内脏四处耷拉流溢,已经有不少蛆虫在里面拼命地蠕动,暗红的血块粘糊糊地布满了那老鼠的身躯,和小女孩本来洁白干净的手。而小女孩仍然天真地望着我,像是迫切地希望看到我赞赏的表情。

  然而我根本没办法再看一眼,空气中那种浓重的腐臭让我几乎要窒息。

  这个依然笑得可怜又可爱的小女孩,在我的眼里突然间变得和那只被开膛剖肚的死老鼠一样可怕和狰狞。

  我拔腿就跑,呕吐的欲望像洪水一样涌上来。刚跑过花坛,便抑制不住地开始大吐。

  怎么回事?不舒服了吗?

  背上突然多了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有人关心地在问。

  我吐了一阵,总算缓过气来。回头看见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穿着病号服,化着浓浓的口红,纹过的眉毛高低不一地挂在脸上,但是却显得那么慈祥和亲切。我像遇到救星一样,几乎没哭出来:我被……被那个小女孩吓了一跳。太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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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5: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女孩?中年女人一片茫然。

  是啊,一个长的很清秀的小姑娘。

  可是我在这医院住了这么久了,没看见有小女孩住进来,男孩子倒是有两个。

  见她不信,我急起来:她就在这里,我带你去看。不由分说地拉起那中年女人朝花坛背后走去。但是还没走到那片草坪,我已然愣住,刚才那小女孩不见了踪影,被挖过的那片草地也被填平了,除了空气中残留的那股腐烂的气味,什么也没有了。

  这……刚才我明明……我愣道,话还没说完,只听那中年女人颤抖着声音道:见鬼了,走,快走!

  我被她拉着,两个人飞快地跑离了那个地方。一直到了人多处,那女人才停下来,喘着气,浑身仍然有些发抖。

  我定下神来,问道:怎么了?害怕的应该是我。你怕什么啊?那女人摇着头,依然一脸的惊慌道:我相信你看见了,这医院本来就不干净。你居然敢跟她说话,你疯了?

  我才没疯。我负气道,不就是一个小女孩吗?

  那女人见我追问,望了我一眼道:你是新来不久的吧?

  我点头。难怪呢。那女人左右望了望,神秘地凑过来,低声道:我问你,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赶紧点头道:是,我听到一个女人在哭,然后又开始惨叫……

  可是你听清楚她在叫什么没有?

  她在叫……还她的命来……我吞吞吐吐地答道,只觉得身上有些冷。

  中年女人也颤着声道:是从、从四楼上的铁门那边传过来的吧?

  听得她这么问,我差点跳起来: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每个人都能听到!

  那是为什么?我就在奇怪医院为什么不管?

  4

  女人拉住我,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来,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听我慢慢说。这个医院古怪的很……你大概很少住院,不知道一般在医院里,多少都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这个医院,特别的多。她加强了语气,见我全神贯注地听着,才又道:医院是接收病人的地方,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医好,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医院里死掉。

  听说那些死的特别痛苦的,有心事未了的,或者冤枉死的,都留在医院不肯走。有一些很规矩,他们不到处闹事。但是有一些就不一样了,他们会闹,闹的大家都听见,不得安宁。

  我着急地打断她:你先讲昨晚的事。女人瞪了我一眼:我就是喜欢这样讲话,讲清楚点不好?哼了几哼又道:这家医院也是一样,据说几年前,四楼上有个女病人死了,她本来不该死的,是医生的责任,一起死的还有她的女儿,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中年女人说到这里,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恐惧:你现在知道刚才为什么我那么害怕了吧?我说过最近没有小女孩住进医院,你看到的那个小孩子那么怪,还转眼就不见了人,多半就是她的女儿……

  我只觉得头皮都快炸开了,说话也有些颤抖起来: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闹了很久的就是那个冤死的女人了?中年女人赶紧点头道:我们听到过好多回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习惯了,现在大家都不去管。四楼上那道铁门拐弯过去就是她以前住的病房。你看,要不是出了这种事,那里会莫名其妙的锁起来不用吗?

  可我的医生说那是废弃不用的旧仓库。我道。

  呸!还仓库呢。他是不是还跟你说昨天晚上的事是你做梦啊?中年女人鄙夷地啐了一口。听她这么说,我开始有些难过起来,我这么信任石医生,可他却一样的骗我,就算是为了我好也不行。

  唉,幸好我没住四楼,还隔的远,要不然听鬼叫听多了,迟早要被吓疯的。中年女人摇着头,却让我更加的害怕起来:可是、可是我住四楼啊。我的房间离那道铁门还很近。那女人啊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又见她的神情惊恐起来,跳起来急急地道:我要走了,我的医生又来逮我了。话没说完,她已经跑了开去,只见一个女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近,朝她的方向追去。

  这个医院,医生和病员的关系是如此融洽和可爱。可是我却没心情多想。我满脑袋都是刚才那女人说的话。那个小女孩,真的是一个幽灵吗?

  是啊,正常的孩子能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还有昨晚的哭喊,用石医生的话来解释,根本就解释不通的。我感到遍体生寒,在这样的阳光下,在三两成群的人堆中,冷得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发抖。

  看来自己该回去了。似乎只有在那种封闭的环境中,我才能获得一些安全感,如同从小一样。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

  对了,石医生呢?他的会面结束了吗?我突然想去找石远航,他那永远温存而优雅的笑容,或许能给我带来一些温暖。

  我慢慢的走出花园,四处开始搜寻石远航的身影。同样的是一身白大褂,我自信能一眼就认出他来,因为就算是那么普通的衣着,也不能掩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与众不同的气息。找了一圈,我想起他似乎说过,他在底楼有一间办公室,想来有会面的话,也应该是安排在那里的吧。我小心地避开护士们,偷偷跑了过去。

  楼下的大厅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显得异常的清静,几乎所有的门都紧闭着,有的门虚掩着,也看不到有人。我放下心来,大胆地四处找起来,一间一间的走过去,终于听到一扇门里传出谈话声。

  对……是这样的……你放心好了,她的病不是很严重,如果康复的好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出院……别担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的……

  是石医生的声音。找到了。

  我站在门口,欣喜地咬着嘴唇。里面却又传来隐约的女人的声音,显得无比的温柔:我知道……您多费心了……她脾气不好,精神上也有那么多问题……多包涵……

  没关系……你们家属应该常来……亲情对加速恢复很有帮助的。石医生又道。

  我愣了一愣,这女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只是语气彷佛又很陌生。想了一刻,终于想起来,顿时一阵气血上涌。

  是王佳!这个臭女人!

  难怪我会觉得那语气很陌生,这女人跟我说话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小声过,除了吼就是叫,今天居然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石远航说话,装得跟个淑女一样!

  我不禁的愤怒起来。

  是的,一定是那女人察觉到了我对石远航的好感,她就又要来和我争了!她是故意的!竟然还在石远航面前说我脾气不好的坏话,如果她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怎么会对外人这样诽谤自己的亲妹妹?

  我再也忍不住了,抬脚就开始踹门。

  5

  嘭的一声,门终于被我蹬开。我一头冲进去。正想着怎么收拾那女人才能把怒火发泄够,却见房间里空荡荡的,办公桌椅一应俱全,却根本没有人。

  难道我听错了?我明明听到就是这间屋里传出的声音啊?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呆了一刻,慢慢地打量起这房间来,桌上放着的几本书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我走过去,拿起一本翻起来。这是一本医学杂志,没翻几页我就失去了兴趣,心想着门被我莽撞地踹坏了,该怎么办。算了我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为好。我把书一丢,朝门口走去。可是刚走到门口,又觉得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没带出来啊。我回身看着房间,疑惑地想。慢慢又踱回去。

  究竟丢了什么呢?

  一转身,看见正对着办公桌的墙上,挂着一面大大的穿衣镜。镜面沾了不少灰尘,但仍然清晰的看得到我的影子。我歪着头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什么也没丢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立即就被一阵巨大的惊恐所代替。我下意识地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就再也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镜中的自己身体和头是分离了的!我的头,仍然保持着那姿势歪在一边,身子却正常地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

  天啊,这是什么医院!怎么到处都隐藏着可怕的现象和魔鬼!我挪不动步子,只能任由那身首分离的影像矗立在自己面前。

  尖叫声很快引来了人。几个护士先冲进来,看到我也发出一阵惊呼:你怎么在这里,快跟我们出去!我被她们拖着,刚出门就看见石医生迎面跑来。惊奇地看着我道:怎么是你?你跑这里来做什么啊?

  我一看到他,泪水就止不住地直往下掉。我一下子挣脱护士的手,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我是来找你的。石医生不见了,不管我了!

  他连忙拍拍我的手:没有不管你,我刚才不是有事吗?

  围上来的人见医生在,也就都散开了。我恨恨地道:我知道有人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你要是信了,就肯定不会再管我了。石医生一愣,显得有些尴尬。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见我发现了,只得挪了一步,望着我笑笑。

  王佳。真的是她!

  我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来,自己刚才听到的对话都是真的了?这女人显然精心的打扮过,精致的妆容和发型,连衣着都那么光鲜抢眼,甚至是勾人。

  那股怒火重新又熊熊的在我心里燃烧起来。

  她竟敢这样挑衅我?以前是玩具,是动物,所有的她都要给我夺过去,现在是人!

  我直直地盯了她一刻,突然扑上去,抓住王佳的头发一阵狠拽。

  你这个死女人!滚!滚——我发疯似地跟她厮打起来,连挡在前面的石远航也顾不得了。我不知道自己打中那个女人没有,我的脑子里已经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无比的清晰,那就是我不能再忍受这个恶毒又变态的女人了,再忍下去,我真的会发疯的!

  厮打声再度引来一大群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弄回病房的,我只记得像上次和王佳打架那天一样,记忆突然就断掉了。

  6

  这一次我昏昏沉沉的躺了好久。一天?两天?我不知道。意识一直都那么模糊,连胖护士按时来喂我吃药的经过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石医生在这期间来过没有,我渐渐的又有些后悔,自己太不理智了,这不是帮着王佳印证她攻击自己的话吗?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伤着石医生,如果真的把他也弄伤了,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天似乎渐渐的晚了,一直也不见石医生来,只有例行巡视或者送饭的护士们不断地出现,每一次门锁响动,我都会充满希望地望向门口,然而每次迎来的都是失望。石医生一定是生我的气了,认为我真的像王佳所说的一样。我心里越想越难过,饭也不吃,只是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呆呆的流泪。

  时间渐渐的过去,外面的走廊重新又安静下来。夜深了。

  然而我仍然睡不着觉,我不能原谅自己的错误。长这么大,我因为王佳的欺负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但是几乎所有的泪水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一次所流的眼泪。

  我哭,我就是喜欢哭。我没有办法。除了哭,我还能怎样?没有人理我,没有人陪我,我只能靠哭泣来宣泄。

  哭吧,把委屈和伤心,所有的新仇旧恨统统都哭出来。

  是啊,我冤!

  哭声渐渐从哽咽抽泣变成嘤嘤呜呜,细若游丝地游荡开来,然后飘摇起伏,纠缠在一起。

  我哭了一阵,觉得有些累了,慢慢的止住了哭泣,可是仍然有声音传来,固执地传进我的耳朵。

  我先是怔了一怔。是的,还有人在哭。

  我猛然一惊。昨晚那些声音又来了。那个女鬼!和女儿一起死掉的女鬼!

  哭声果然跟昨晚一样,是从铁门那边传过来的,可是今晚似乎又有什么不同。那哭声始终很小,嘤咛地抽泣着,慢慢的近了,又飘远。有一阵,似乎又在很近很近,彷佛就在走廊上,就在病房的门外,一推门,就可以进来。

  我颤抖了一阵,终于强忍着恐惧,慢慢的下了床。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只是想接近一些,再接近一些,我想知道那哭泣的女人究竟是人还是鬼,是不是真如石医生说的一样,只是我的幻觉或者梦境?

  走廊上安静的连根针掉落都可以听见,那幽怨的哭声就那么从这一头飘到那一头,然后再飘回来。我不敢开门,颤抖着在墙上摸了一阵。我记得临走廊的这面墙有一个地方被开了个巴掌大的小观察窗,方便护士查看病人情况的。试着推了一推,竟然推开了一些,就在那一刹那,走廊上一个披着长发的白色影子从缝隙里一闪而过,那哭声随着近了,又远去。

  我心头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怕,可我忍不住要看个究竟,我拼命地弄着那扇小活动门,想把它全部打开。可是不知道是被卡死了,还是外面有锁挂着,任凭我怎么用力也无法再挪动一点。焦急的我甚至忘记了害怕,跺了跺脚,又伸手去推那小门。

  哗的一下,我的手一滑,还没回过神来,那小门已经被从外面拉开,小窗上突然的现出半张血迹斑斑的脸,两只只有白眼胆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瞪着窗里的我。我也愣愣的看着那眼睛,脑中空白一片,什么反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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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5: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我冤啊——

  那脸突然又消失了,一只惨白的手从小窗口上蛇一样钻进来,一阵乱抓。凄厉的惨叫猛然间又在走廊中回响起来。而这一次,发出这声音的东西就在这堵墙的背后,她的手,长长地伸进来,似乎要抓住我,去偿还她本来不应该丢掉的命。

  我吓的退出几步,终于挥舞着双手,失声惊叫起来。

  走开!不是我害你的!不关我的事!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只希望能盖过那女鬼凄厉的声音。我不要听,不要听!

  走廊上渐渐的一阵躁动,这哭喊开了头,昨晚曾经听到的那些声音也陆续加了进来。一时间,整个走廊又充满了那些绝望而悲惨的叫声,我在这声音里被淹没,被埋葬,似乎连自己抗拒的声音,也成了那帮凶中的一份子。

  我终于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似乎只有昏厥,才是逃离这地狱的唯一途径。

  等我再度醒来,自己已经好好地躺在了床上,床头放着还冒着热气的早餐。

  这医院的餐具跟其他的设施一样,不会用那种没人情味的冷冰冰硬邦邦的金属,而都选择那种轻巧又耐用的材料,又非常的精致漂亮,让人就算没胃口,也想吃一点东西。

  迷迷糊糊地想了一通,我的眼皮突然的一跳。

  昨晚,昨晚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立即又回到记忆里,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那只女鬼,她又出现了!那白色的身影,血红色的眼白,有着锋利指甲的手——

  我猛地捂住嘴,强忍着尖叫的欲望。可是后来呢?是怎么结束的?

  怎么样?门开了,身着白大褂的石远航走进来。今天感觉好些吗?

  石医生……我低声喊了一句,思维迅速的跳到昨天和王佳打架的那一刻,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完了,他果然生气了。我哭丧着脸,他走到床边,看了看还摆在床头的早餐,面露不悦地责怪道:你又不吃东西,这怎么能好呢?昨天要是不是有护士照顾,我看你连药都不吃了。他端起碗,给我递过来。我赶紧爬起身,正要接过来,只见石医生露出衣袖的手腕上几道伤痕,触目惊心。

  我心头一紧,碗也不接了,指着他的手道:是我昨天和王佳打架的时候抓的吧?

  石医生冷着脸,并不回答我,只是把碗重新放回床头柜上道:自己赶快把饭吃了。

  我瘪了瘪嘴,眼泪又开始往外冒。他一直对我那么温和的,现在竟然变成这样。

  见我哭了,石医生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别怪你姐姐。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脾气太怪了?再说你姐姐也没说过你坏话,你动不动就打人,我能高兴吗?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道:对不起,石医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姐姐以后来,我不撵她也不打她了,我保证。

  石医生总算笑了笑:这才乖。好好吃饭,我先走了。

  等一等。我脱口将他喊住。

  石远航回过身来,挑了挑眉,代替了询问。

  我想问问昨天晚上究竟怎么了?我擦了擦眼泪,诚恳地道。真希望他能把什么都告诉我。

  没怎么啊。不过你又叫又闹了一晚上,把医生护士都惊醒了,好容易才把你收拾下来,呵呵。

  怎么是我闹!我急起来,你们不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总有办法管管的,要不然住在这里的病人迟早会变疯子!

  石远航显得有些吃惊:你在说些什么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直视着他,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问个水落石出,否则,我会真的会发疯的,这几天来发生的怪事,不管是真有鬼还是假有鬼,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我不疯那才是奇迹。

  石远航摇了摇头道:你好好休息,别乱想,对你的健康没好处的。

  不。你们不能这么自欺欺人!

  石远航定定地看了我一阵,有些啼笑皆非地摸了摸鼻子道: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完转身欲走。我跟在后面道:我知道这个医院有古怪,到处都有鬼,我相信你知道的!

  石医生的身形顿了一顿,空气在那一刻似乎凝固起来,但最后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门轻轻地关上,那微微的响动却在我的心头造成巨大的震荡。

  看起来,他真的知道,只是和医院的其他人一样,宁愿自欺欺人地当没听见。难道这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勾当?还是真的如那个中年女人讲的一样,那女鬼和她的孩子都是冤死在这些医生的手下?

  我不敢再想,事实如此可怖,我却无法改变,我该怎么办呢?

  不行,我必须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呆下去了。哪怕是因为石医生,我也不能再承受这样无处不在的恐惧。我打定了主意,母亲今天要是会来看我,我一定要要求她转院。但是一直等到晚上,母亲也没有来。

  7

  王姝,今天晚上还没吃药吧?胖护士开门走进来,笑嘻嘻地问我。把手中的水杯和药递过来,监督着我吃下去。我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问她:你们医院真的死过一个女人和小女孩吗?

  胖护士圆溜溜的眼睛眨了几眨,显得有些惊恐:你也知道啊?哎呀,你听谁说的。

  见她肯说,我一下子又高兴起来,把她拉过来道: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我就是想问你,你在这个医院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

  胖护士看着我,浑身突然的一颤,赶紧摇头。但是她的脸上分明写着恐惧,她在怕,她肯定看到过什么,却不敢说出来。我瞪着她道:我知道你看到过,你这个胆小鬼!有什么不能说的。

  胖护士连连的摇头,身上的赘肉也抖个不停:你没看到过,太可怕了。我不想说,你别逼我……

  你在哪里看到的?我使劲地摇着她道:是不是铁门……

  铁门两个字刚出口,胖护士就赶紧把我的嘴握住,显得惊恐万状:别说了……我心里虽然也怕,可仍然鼓起勇气道:你们怕,可是为什么又不想办法,任由那些冤鬼闹腾?

  胖护士看着我,欲言又止。我道:你想说什么?

  她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关上门,回来低声对我道:不是没有办法。据说,那两个冤鬼呆在那里不愿意走,是因为没有阳气去驱散她们的魂魄。而且必须要半夜去,才有效。

  真的?

  嗯,我早就受不了那两个冤鬼隔三岔五就在那里作祟,可是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去。你骂我是胆小鬼,你呢?她挑战似地看着我。我头脑一热,也顾不上害怕,赌气道:去就去,我才不怕!

  好!半夜我来找你,不去的是王八。胖护士跳起来拍了我一下,一阵风似的刮出房间。我看着她的背影,既兴奋又害怕,如果能除掉那作祟的女鬼,医院是不是就能安宁了?那我也可以不用转院了,还能每天看到石医生,那该有多好?

  下定了决心,我就安心地睡了一觉。一直到胖护士开门进来把我弄醒:快,起床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一骨碌爬起来,跟她走出病房。走廊上安静的很,我们轻手轻脚走到那铁门处,胖护士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去开那门锁。

  你在哪里得来的?

  偷的。嘘,别出声!她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脸上一阵发红,手也有些发抖,半天插不进钥匙孔。我也不敢催她,心里兀自砰砰的乱跳。进了这铁门,我们真的能在那房间里见到那两个女鬼吗?那个看起来那么可爱的小女孩,还认不认得我?

  没等我再想下去,门锁喀嚓的一声开了。胖护士握住门把手,慢慢的推开。

  这道看起来锈迹斑斑的铁门,竟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动。

  我跟她走进去,见她在墙上摸索了一下,打开了过道灯。眼前一下子亮堂起来,感觉也没那么可怕了。

  快,过来。胖护士已经拐过了走廊,着急地催着我。看来她的胆子的确比我大的多。我强压着恐惧跟上去。只见两边也是一排房间,走廊尽头处又是一道铁门。胖护士指着那铁门道:看,就是铁门背后的那个房间了。我有些害怕,却由她拉着,一步一步的往前去。

  一直到了那铁门前,胖护士又摸出一把钥匙,迅速地打开门。我看着她,突然的有些奇怪,难道她一点也不怕吗?就在那一瞬间,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只觉得腰上被谁推了一把,一下子跌进那房间去。周围剩下一片黑暗。

  护士姐姐?我喊,没有人回答。我扑到门边想拉开门,却早已经被关紧。天啊,她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惊慌地拍着门,那声音在寂静中听起来格外的巨大。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哭喊着,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甚。我只希望这房间不要真的有鬼,不要!我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又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来,稚嫩而天真地学我。

  我陡然退开去,停止了哭声。砰砰的拍门声依然在响,只是小了许多。

  来了,那冤死的女鬼!我记得这个声音,是那个小女孩!心脏猛烈的跳动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没办法躲避,我淹没在黑暗中,淹没在灭顶的恐惧中,我什么也不能做,我只希望我立即就死!

  一个角落突然的一闪,亮起一点微光。借着那光线,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女孩,她歪着脑袋趴在门上看着我,披散着头发,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什么,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滴得满身都是。在她的手里,抓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鬼!这个阴魂不散的死东西!

  滚开!滚开!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扑过去,抓住她的头发拼命地拉扯起来。那小女鬼尖叫起来,抓住我的手张嘴就咬。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她甩到地上,一脚一脚地踹过去,踩上去,狠命地打,一直到她瘫在地上不再出声。

  我打死你,我看你还出来吓人。我一声声地尖叫着,喊着,我完全失去了理智。光线越来越亮,直到我看清那小女鬼已经完全不动了,一些殷红的液体从她的身体下面渗出来,蔓延开,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

  血。她不是鬼吗?怎么会流血?鬼的血应该是什么颜色?也是红的?我的脑子里依然狂乱不能平静,恐惧又摄紧了我的神经。我喘着气,退开。我不要这鬼的血沾上我。然而一低头,我的身上,腿上,脚上,全是一片一片的血迹。我想甩开,想喊叫,然而又谁抢先我一步惨叫起来——

  还我命来!还我女儿的命来!

  那声音对着我的耳朵,声嘶力竭。我转身,那张曾在那小孔里看到的翻着白眼的脸凑在我的面前,张大的嘴里满是鲜血。脖子一凉,一双冰冷的手已经紧紧扼住我的咽喉。

  我杀了她的女儿,她现在要我偿命了。

  我已经无法再思考。我只能本能地开始挣扎,我使劲地推,伸手想掰开那双掐住我的利爪,我想多呼吸一点空气,我还没有死,我需要空气!

  不知道哪里传来尖锐的笑声,这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开心或者嘲讽,眼前似乎有更多的白影开始晃动,围过来,狰狞地撕咬着我的肌肤,我的身体。可怕的窒息和无处不在的痛苦源源不断地袭来。

  我逃不脱了!

  ……

  门铃声陡然响起,打断了我的阅读。

  而实际上,就是没有被打断,每次看到这里,我都没办法再继续读下去。

  一是那字迹已经无法再辨认,二是我会被字里行间那种巨大的精神痛楚所感染,那种恐惧如此真实和具体。我不能再读,只要我还不想立即变成疯子。

  铃声再度响起。

  客人到了。

  我将小本子放回一个带锁的小抽屉。起身开门。

  你好。真对不起,似乎晚了一点。来人歉意地对我笑笑,手上提着一个小公文包,西服粲然,挺拔英俊。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我报之以笑,微微一欠身道:不晚,请进。

  随便坐。我领着他走进客厅,沏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他客气地道了声谢谢,这才坐下来,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道:这都是你要的资料。我把能找到的都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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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5:16:30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事实是,我妹妹已经死了。就死在你们医院。我看着他,露出一丝的笑容。

  石远航没料到我会突然提到这一点,怔了一下才讪讪道:是,这是事实。为此我感到万分抱歉。

  我记得你说过,我妹妹住院的时候病情并不是很严重,很快就会好。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你带来的资料也记载着我妹妹每天的病情变化,她彷佛就没有好起来过,一直都在恶化,对吗?

  他点点头,在我的追问下显得有些窘迫和茫然。

  我盯着他看了一阵,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我凑近石远航,用一个指头挑住他的下巴,摇着头道:别担心,我可没有怪你。相反我很高兴这个讨厌的家伙终于可以永远从家里消失了。

  石远航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不相信。我倒回沙发里,叹了口气道:我想你完全能体会和理解我的心情。家里养着一个时常发作的神经病,有多么令人害怕和讨厌。为了治她的病,躲别人的闲话,我们已经搬过好多次家了,想不到这个城市会成为我们的最后一站。

  没错,神经病。王姝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精神病患者,石远航带来的资料上,每一页抬头就印着他供职的那所精神病院的名号。

  石远航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道:也许是的,这样的病人对家属来说是一种折磨,现在她去了,对她来说其实也未必是坏事,她解脱了,你们也卸下一个沉重的负担。

  其实……我根本不关心她的病情,我每次去医院,都不是为了看那个神经病,而是为了见你。看到你的笑容,你的脸,哪怕仅仅是一个背影,都会让我特别的心安。我眨了眨眼睛,说的越来越小声: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并不太熟悉的人产生这样的感情,对不起,也许我不应该说这些,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子是不会这样的……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

  不!你没必要控制自己。

  石远航打断我的话,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晶亮的光芒,他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颤抖着拉起我的手:王小姐……不,小、小佳,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一样的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的独身主义要完蛋了。每次你来医院,我都会兴奋一整天。

  我歪着头看着他,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石远航紧紧抓着我的手,急促地说着,越来越激动,在他的脸上开始泛出一种潮红,喘气声也逐渐的变得粗重。他眼里那种光芒从闪烁变成持续,在灯光下如火一般燃烧起来,在我的身上肆意地舔炙。

  你真的不知道……我做了好多事情,为了经常能看见你……石远航的话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我却暗暗在心里甜蜜地笑起来。

  好了,终于说到这个了。你不说,我也要问的。

  我故作茫然道:你为我?我怎么什么也没感觉到啊?

  石远航拼命地摇着头,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权衡究竟要不要说。显然这种选择让他很难受,他的脸憋得更红,连我都似乎能感觉到他脸上那滚烫的温度。

  别忍了,说出来吧,我知道你不可能忍住,呵呵。冲动的时候就应该宣泄,有益健康。

  我从石远航的紧握中抽出自己的手:说啊。你要是不肯说,说明你只是在骗我。

  没有!石远航冲口而出,更加的激动:我、我是一个精神病医生……

  我知道。

  不,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不是在问,为什么你妹妹本来并不严重的病情会一直恶化吗?你不能怀疑我的医术,但是……但是我的确没有治好王姝,不是我治不好,是我不想治!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越来越躁动,声音也嘶哑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想把王姝尽可能久的留在医院,就可以经常见到你!我不敢对你表白,我怕你会拒绝我,所以我只能采取这种方式……

  那你是说,我妹妹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了?

  不完全是。我可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我本来想让她保持当时的状态,不能出院就行了。只不过……嘿嘿。石远航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我想你也能体会这种感受,长期和无数的神经病打交道,会让人也变得有些神经质……

  我的心渐渐的开始往下沉:你什么意思?

  石远航站起来来回踱着,兴奋难耐地搓着手道:我们每天都和精神病人接触,看着他们发神经,要不然就是面对他们目光呆滞毫无表情的脸,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有时候我们就会想,其实当一个精神病真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杀了人也不犯罪,比起我们活得这么累要爽多了。


  你们?

  当然是我们。别的医院我不知道,反正在我们医院,几乎所有的医生护士心理上都有些变态。我见过好多偷偷虐待病人来发泄的。一些被家属抛弃了的人,被折磨死了的都有。还有一些护士晚上没事做,就去吓那些神经病,她们把几间偏僻没用的病房专门用来折磨病人,越是闹得厉害,她们就越高兴……

  哦?你们不觉得做的太过分了吗?我一扬眉,问。

  过分?石远航惊奇地看着我。他的理智和斯文的伪装已经被他燥热的内心烧的干干净净。你以为我们容易吗?我们也是人,那医院里就跟个地狱一样!为了不让自己也变成神经病,我们必须要找地方发泄,反正那些病人什么也不知道,就让他们去死好了!这是医院里公开的秘密,根本没人管,哈哈。他笑了一阵,急不可耐地爬上沙发:但是小佳,我可没有故意折磨你妹妹。你每次来她老是要赶你走,我烦死了。你要相信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是那些护士把她吓到了的。我只不过没有及时阻止而已,没想到那些年轻护士会做的这么过火……

  他扑上来将我紧紧地抱住,凑过嘴来一阵乱啃:宝贝,真的,我太喜欢你了……给我吧,我快受不了了……

  我笑起来,望着天花板,任他的手在我身上肆虐。

  来吧,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我也很高兴。

  我在石远航的重压下调整了一下身子,把手伸进沙发座垫的下面。那里,有我给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唔……石远航闷哼了一下,停住了正在撕扯我衣服的手。

  怎么了?我媚笑着问他。

  石远航皱了皱眉头:刚才腰上疼了一下。

  我道:大概是我不小心扎到你了,真对不起。

  你怎么会扎到我呢。小傻瓜。他说着还想笑,眼神渐渐的蒙了一层雾,变得有些发玄。身体也软软地伏了下来。他使劲地甩了甩头,自己道:怎么回事?

  我轻轻一掀,将他推在沙发上。自己站了起来。

  真的是我不小心扎到你了。

  我扬了扬手上的针管,迷人地微笑着。这麻醉剂够你睡一天了,乖乖,要听话哦。

  石远航无力地蜷在沙发上,脸似乎有些发白:你……为什么……

  我咯咯地笑起来:别担心,我这么喜欢你,不会让你死得太快的。

  他既惊又怒地瞪大了眼睛。我不禁啧啧有声,这么漂亮的男人,生气也这么好看,真是太可惜了。

  谁让他夺走了我妹妹呢!

  是啊,我心爱的小姝,竟然这样冤死在他们手里。我甚至无法想象,她承受了多大的惊恐和痛苦,又是怎样在最后的清醒中对着她唯一信任的日记本写下所有经过。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玩弄着那针管,笑嘻嘻地问: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我拍了拍额头,又难过地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还不小心在你的水里放了一点催情剂……好像,啊呀,好像还有一颗迷幻药。害你欲火烧身原形毕露,真是不好意思啊。只可惜你得不到满足了。

  石远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颤抖着嘴唇,努力想保持神智的清醒。

  我看着他,突然伸手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他原本变青了的脸又红起来。我厉声道:想知道为什么,是吧?我让你死个明白!!

  我不管你们怎么虐待病人,但是你们就不应该害死我妹妹!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没错,她有病,我讨厌她生病的时候,可她不发病的时候比谁都可爱!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一起吃饭、睡觉,我只有她一个朋友!可是,可是你们现在居然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了,还害的她到死也不得安宁。我要你们陪着我妹妹一起去死!

  你在想我为什么会怀疑到你身上,是吧?

  我看着石远航,轻笑起来:你想不到吧,我妹妹从小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发病的时候也从来不会间断。而且非常的通顺和条理清晰,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精神病人的手笔--虽然她从来不会写成日记的格式。奇迹,是吧?


  她每写一些,都会给我看。我太了解她的生活和身体状况了,我甚至能区分出哪些是她的幻视幻听,哪些是她记叙的现实。像她在医院写的那些,我都能看出哪些是被你们折磨的病人,哪些是你们这些白衣魔鬼。我很庆幸在她入院的时候我让妈妈偷偷地把她的日记本给她送了去,清理遗物的时候又找了回来。否则,我根本不知道在她在你们医院受过什么罪,也会不知道她死得这么冤枉这么惨。

  我自言自语似地说着,泪流满面。沙发上的石远航早已陷入昏迷。

  我把小姝在医院的日记读了一遍又一遍,我无法相信她所记叙的那些古怪事件都是她的幻觉。小姝经常会认为别人要害她,可是她在幻觉中从来不会听到对话。我知道,她所记下的对话,都是真正发生过的。

  我突然的又想笑。我亲爱的妹妹,你好乖,帮了姐姐好大的忙。

  我站起来,将茶几下面藏着的录音机拿出来,取出里面的磁带,又将抽屉里的黑色小本子带上,慢慢的上楼,推开妹妹的卧室。

  这间卧室在小姝去世后一点也没有动过,一切的陈设和妹妹在时一样。只是多了一张供桌,上面陈放着妹妹的骨灰盒和照片。

  妹妹,姐姐来看你了,带着可以告慰你阴灵的东西。他们居然敢在你的死亡证明上写你迫害妄想症发作伤害了自己导致最后的死亡。现在,姐姐还你真相。

  我流着泪,把磁带放到骨灰盒面前,然后拉开桌上的抽屉,里面满满地放着无数黑色封皮的小本子,那是妹妹从小到大的所有日记。我把手里的这本也放进去,关上。

  终于轻松了一些。

  但是结束了吗?也许没有吧。

  我轻轻抚摸了一下照片上妹妹的笑脸。

  小姝,姐姐帮你报仇了,你经受的痛苦我不能让他偿还,但是我可以让他为你殉葬。妹妹,你一直恨我和你抢东西,我不怪你。你只是不记得自己在突然发病的时候使用过多少东西来伤害自己。我把那些可能会伤到你的东西都抢了,藏了,扔了,因为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我不想失去你。我是这样的爱你,哪怕有一丁点可以和我抢夺你的心的东西,我都要将它们毁灭。

  当然,你喜欢石远航,我就让他来陪你。只是你听到了他刚才的话,还会喜欢他吗?

  我慢慢的退出房间。下楼。

  石远航像一头死猪一样躺在沙发上。我哼了一声,拿起电话开始拨号码。

  喂,警察局吗?某区某街某号发生了凶杀案,你们快来啊。

  挂掉,又拨。

  喂,是妈妈吗?我又发病了,警察要把我送精神病院,别担心我没事的。不就是住几天院吗?

  挂掉。

  我走进厨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尖刀、锯子和铁钩,回到石远航的身边。

  石远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颤抖着嘴唇,努力想保持神智的清醒。

  我看着他,突然伸手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他原本变青了的脸又红起来。我厉声道:"想知道为什么,是吧?我让你死个明白!"!

  "我不管你们怎么虐待病人,但是你们就不应该害死我妹妹!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没错,她有病,我讨厌她生病的时候,可她不发病的时候比谁都可爱!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一起吃饭、睡觉,我只有她一个朋友!可是,可是你们现在居然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了,还害的她到死也不得安宁。我要你们陪着我妹妹一起去死!"

  "你在想我为什么会怀疑到你身上,是吧?"

  我看着石远航,轻笑起来:"你想不到吧,我妹妹从小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发病的时候也从来不会间断。而且非常的通顺和条理清晰,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精神病人的手笔--虽然她从来不会写成日记的格式。奇迹,是吧?"

  "她每写一些,都会给我看。我太了解她的生活和身体状况了,我甚至能区分出哪些是她的幻视幻听,哪些是她记叙的现实。像她在医院写的那些,我都能看出哪些是被你们折磨的病人,哪些是你们这些白衣魔鬼。我很庆幸在她入院的时候我让妈妈偷偷地把她的日记本给她送了去,清理遗物的时候又找了回来。否则,我根本不知道在她在你们医院受过什么罪,也会不知道她死得这么冤枉这么惨。"

  我自言自语似地说着,泪流满面。沙发上的石远航早已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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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5: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把小姝在医院的日记读了一遍又一遍,我无法相信她所记叙的那些古怪事件都是她的幻觉。小姝经常会认为别人要害她,可是她在幻觉中从来不会听到对话。我知道,她所记下的对话,都是真正发生过的。"

  我突然的又想笑。我亲爱的妹妹,你好乖,帮了姐姐好大的忙。

  我站起来,将茶几下面藏着的录音机拿出来,取出里面的磁带,又将抽屉里的黑色小本子带上,慢慢的上楼,推开妹妹的卧室。

  这间卧室在小姝去世后一点也没有动过,一切的陈设和妹妹在时一样。只是多了一张供桌,上面陈放着妹妹的骨灰盒和照片。

  妹妹,姐姐来看你了,带着可以告慰你阴灵的东西。他们居然敢在你的死亡证明上写你迫害妄想症发作伤害了自己导致最后的死亡。现在,姐姐还你真相。

  我流着泪,把磁带放到骨灰盒面前,然后拉开桌上的抽屉,里面满满地放着无数黑色封皮的小本子,那是妹妹从小到大的所有日记。我把手里的这本也放进去,关上。

  终于轻松了一些。

  但是结束了吗?也许没有吧。

  我轻轻抚摸了一下照片上妹妹的笑脸。

  小姝,姐姐帮你报仇了,你经受的痛苦我不能让他偿还,但是我可以让他为你殉葬。妹妹,你一直恨我和你抢东西,我不怪你。你只是不记得自己在突然发病的时候使用过多少东西来伤害自己。我把那些可能会伤到你的东西都抢了,藏了,扔了,因为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我不想失去你。我是这样的爱你,哪怕有一丁点可以和我抢夺你的心的东西,我都要将它们毁灭。

  当然,你喜欢石远航,我就让他来陪你。只是你听到了他刚才的话,还会喜欢他吗?

  我慢慢的退出房间。下楼。

  石远航像一头死猪一样躺在沙发上。我哼了一声,拿起电话开始拨号码。

  喂,警察局吗?某区某街某号发生了凶杀案,你们快来啊。

  挂掉,又拨。

  喂,是妈妈吗?我又发病了,警察要把我送精神病院,别担心我没事的。不就是住几天院吗?

  挂掉。

  我走进厨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尖刀、锯子和铁钩,回到石远航的身边。

  我怜爱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

  唉,真不好意思,我还忘了告诉你,我们家族有遗传性精神病的。我妈顾面子,没老实向你交待,呵呵。我很少发病,发了病也看起来很正常。这不,连你这个精神病医生也被我骗过了。

  时间不多了,还是不要和他废话了吧。我举起锯子和刀,对准他的肚子比划起来。

  杀个人真累,想要把他杀的好看一点,竟然还这么麻烦。

  没关系,反正我要去精神病院休养一段时间。

  我想起妹妹日记中提到的那个胖护士来,一阵无言的快感像电一般流过全身。我还要做好多事情啊,妹妹。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反正我是精神病人,嘿嘿。

  《头疼》的故事讲完了,大家都出了一身白毛汗。

  王佳的这个故事很显然在影射什么事情,又似乎有所隐喻,太过深刻,让人毫无头绪,却又偏偏感到死亡的威胁。

  “哈哈,都吓到了吧?我终于想好了,将来不当医生可以去写作。你们先聊着,我去厕所。”

  王佳说着起身向门外走去,门吱呀一声开启,又咣当一声关上。那声响像是猛砸在所有人心头,莫名的恐怖。

  王佳说是去厕所,但却一去不回。

  大家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由张春禾和曾香两个女人加上谢飞,三个人一起到各层的厕所找过,根本就没有王佳的影子,她失踪了。

大家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由张春禾和曾香两个女人加上谢飞,三个人一起到各层的厕所找过,根本就没有王佳的影子,她失踪了。

  王佳的失踪立即引起震动,报案后警方立即赶到医院,连夜展开调查。刑警队的冯队长更是从外地赶回来,参与侦破。

  最后警方在王佳办公室的档案柜里找到了她,谁都未曾想过,不大的档案柜竟然会是王佳最后的栖身场所。王佳死得很惨,被碎尸,就在她办公室对面的洗手间。凶手显然是匆忙间作案,来不及转移尸体,所以才塞到档案柜。

  “我猜凶手肯定也是一个医生!”

  冯队长对谢飞说,然后意味深长的盯了他一眼,这让谢飞浑身都不自在。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也是一个医生。”

  冯队长说,然后弹出支香烟点上。

  “王佳是被碎尸,但和普通的碎尸不同,她所有被切割的地方都是骨缝,而且凶手用的工具应该就是普通手术刀。能做到这份上的人,你觉得不是医生会是谁?”

  谢飞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一边的小护士们却都吓坏了,立即与医生们划清了界线,特别是男医生。

  由于王佳的死,万康综合医院再次成为社会的焦点,多家报社跟踪报道,二十四小时有记者扮做的患者在医院里溜达。医护人员都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点破,任他们在医院里上窜下跳。

  这天上午,骨科的张春禾和谢飞、曾香、陈凡等人聚在一起聊天时,刑警队的冯队长突然走了进来。冯队长和谢飞是朋友,所以大家也都没拘束,仍各自坐着。冯队长也坐下,想通过交谈深入的发解万康综合医院的情况。

  张春禾说她有重要情况,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冯队长正愁案件没有线索,当然希望张春禾讲出来。

  “这样吧,我把人名改改,当故事给大家讲一下,名字叫《幻骨》。如果有用的话,再单独和冯队长说,怎么样?”

  大家都闲得心里发慌,而在这所受到诅咒的医院,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让人感到恐惧,所以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张春禾便开始讲述了。


(五)第五层秘密 幻骨

  这张脸让人过目不忘,斑斑血迹浸染了鼻梁以下的部分,像是他曾抱着自己的断手啃食过一般,可是咧开的嘴唇内,牙齿却是雪白的。面颊神经质的抖动,狰狞可怖。

  1

  昏暗的走廊里寂静无声,甚至病房里都非常安静。偶尔有病人走过,脚步声异常的响,像阴森没有光亮的防空洞里的回声。

  我咽了口唾沫,站在骨科办公室门前,探头向外张望。护士小于在咨询处抬头,与我的目光相遇。两个人都有刹那惊慌,说不清道不明。这诡异的夜,最是容易让人想起那些关于医院的恐怖传说。

  已经是两点多了,自从我到天南市第一人民医院实习半年以来,头一回遇到夜班没有急诊病人。而且这么的安静,静的让人害怕。我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一切都是为了等某件事的发生。而这件事,就要发生了。

  这个念头真正的让我感到害怕的地方,倒不是因为我是个女人,而是前天有个病人临死时的一句话,他说:死神要来了!那是个大款,毫无自杀的理由,也没写遗书,除了临死时的那句话,什么也没留下。

  回到办公桌前时,有一阵阴风刮过,值班室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我想起骨科大夫吓实习生的传统故事。有一个老人因车祸送到医院,送来时浑身多处骨折,医生给他做了截肢手术,仍未能保住他的生命。火化时,大夫一时疏忽,忘了把截肢部分也送去。结果每到夜深人静时,这个老人就会拖着一地的血,爬到值班室外,摇晃着门,嘶哑的向值班医生问:我的腿呢……

  “你干嘛呢?笑的这么……阴险?”

  去厕所回来的庄秦庄大夫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斟酌着辞句问,让我吃了一惊。庄大夫是什么时候进办公室的?我为什么竟没听到?

  庄大夫是我的导师,一个三十七八岁风趣幽默的中年人。和其他骨科大夫不太一样的是,庄秦不仅长的胖,而且高,一米九几的个子,站在我面前像座山。

  这样一个人,走路怎么可能没有声音?


  这样一个人,走路怎么可能没有声音?

  “没,我没笑啊……我只是在看昨天的病例。”

  庄大夫有些疑惑,但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病例后,椭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倒着看字,果然是旷世奇才,佩服佩服!”

  “啊?”

  我仔细一看,还真是把病例拿倒了,脸上顿时羞红一片。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我心头一跳,那种莫名恐怖再次袭来,手脚一片冰冷。

  “还记得那个老头的鬼故事吧?其实是真事。当时给他做截肢的是院长,我那会还是实习生,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那并不是老头,而是个三十来岁死囚!而且是连环杀手,据说死在他手里的人就有二十几个。”

  庄大夫点上支烟,目光一时有些恍惚,像是回忆起一些恐怖的事情。

  “他送来时就差不多快死了,截肢也没能保住命。本来这事也就过去了,但谁都没料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整整七年,每天晚上走廊里面,他都会忽然出现,趴在值班室门外的地上笑。从最初没有双腿,到有腿,再到有脚,他站了起来。但是,那双腿上面没有一丁点的血肉,那么白的骨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沙沙,沙沙……”

  我似乎感觉到值班室里的温度又下降了许多,都已能看到自己呵出的白气。阴森森,就像是身处停尸间!

  “哈哈哈,吓到你了吧!逗你玩呢!看看,脸都白了!”

  庄大夫拍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出来了。

  庄秦是一个好开玩笑的中年胖子,医院的主力医师。按理说我能跟这样一位医生实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但他总开这样恐怖的玩笑,实在让人受不了。

  就在我正要抗议时,医院大院内传来刹车声,然后嘈杂声在大厅里响起。庄秦叹息着摇摇头,抓起听诊器挂到脖子上。

  “没得玩了,开工!”

  2

  “我的手!我的手!还给我!快还给我!!”

  这个二十岁左右叫贾铭的病人醒来后,就一直在声嘶力竭的吼叫,那已经变调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人类发出的。他的左手少了一半,只剩下僵直的大拇指,手掌上的肌肉开始萎缩,露出森森白骨。

  庄大夫和两个男护理把他按在床上清创,对贾铭的叫喊有些不耐烦。

  “还呆着干什么?再给他来一针!”

  “可是,已经是第三针了,这违反……”

  “我叫你打你就打,哪来这么多废话?张春禾,手术室准备的怎么样?”

  “都准备好了!”

  我慌忙回答,竟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庄大夫转身皱着眉着盯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不一会,身材瘦小的贾铭就被送进手术室,直到这时我才真正看清他的脸。这张脸让人过目不忘,斑斑血迹浸染了鼻梁以下的部分,像是他曾抱着自己的断手啃食过一般,可是咧开的嘴唇内,牙齿却是雪白的。面颊神经质的抖动,狰狞可怖。

  虽然贾铭注被射了四支镇定剂,但他仍清醒着,只是有些茫然,扭曲的面孔透出让人不安的怨恨,那双恶毒的眼睛木然的在手术室里扫来扫去,像在寻找什么目标。

  “他是手没了,不是鼻子掉了。好了,现在开始手术。”

  我的目光终于从贾铭脸上移开,心里有些害怕。

  庄大夫双手擎在半空中,扫视一周,然后接过手术刀开始手术。

  “他的断手。”

  护士在一旁递过,盘子里摆着一些零碎的手指。

  “不是吧,这是他的手?我还以为是炖排骨。”

  庄大夫夸张的说,他是想缓解一下手术室里的紧张气氛。但本应处在昏迷状态的贾铭却突然清醒过来,猛的坐起,两眼通红的盯着庄大夫。

  “那是我的手!”

  “你?”

  庄大夫一愣,本能的后退一步,而手术室里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

  我就站在庄大夫左边,目光与贾铭的双眼接触,浑身顿时一凉,止血钳没捏得住掉落在地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漆黑的瞳孔扩散几乎占据整个眼球,而在那漆黑的中央,却似乎还有一个看不见的瞳孔,射出邪恶的目光。我像是要被吸进那黑暗里,血液不停的涌向大脑,心跳的难以平复。

  贾铭说完话后,一声不响的又倒下了,伤口被扯动再次涌出鲜血。

  “同志们,别发呆了,再不干活他就要流血流死了。”

  庄大夫只片刻就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依旧风趣给我的解说手术中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及应对方法。手术室里其他人也都渐渐镇定下来,开始认真工作。

  只是,我的眼角无意中看到,庄大夫在手术台下的衣角,在抑制不住的抖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却又想隐瞒。

  手术还算顺利,只是贾铭的断手不知什么缘故被浸过机油,似乎还被火焚烧过,创伤面的组织已经坏死,因此手术后,贾铭的左手有些畸形,模样很恐怖。

  在贾铭送来后,庄大夫给院长汇报过情况,院长认为这是一个扬名的好机会,立即电话通知各科室的人都到医院会诊,并通知媒体进行报道,甚至还免除了贾铭的一切医疗费用。更主要的是,院长决定让我们这批六名实习医生都跟进手术室,让主治医生全程辅导。

  我还记得院长在做准备工作时,对我们六个人说的话:你们就是我们第一人民医院的希望啊!

  “妈的,吓死老子了,这个姓贾的真他妈的是个怪物!”

  手术结束后,在休息室里只剩下我们几个实习医生时,神经科的实习生周弼说,其他人也都开始热闹起来。

  “是啊,四支镇定剂都放不倒,简直就不是正常人类!”

  “你们听说没有,十多年前,医院接治过一个老头,车祸截肢,院长主刀,手术后就死了。火化时忘了把腿带走,之后医院就开始闹鬼……对对,就是那老头。我听说,这个贾铭就是那老头的儿子!”

  “净瞎扯,贾铭才多大,怎么可能是十多年前一老头的儿子?”

  “你还别不信,手术前我看见庄大夫和院长在讨论什么,我路过办公室时听见的,他们说的就是那个闹鬼的病人。庄大夫说:贾铭肯定是他儿子,院长说:没事,当年是我主刀,就算找也是找我,你怕个什么?”

  我一下子想起庄秦给我讲的鬼故事,顿时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述。

  正在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庄大夫出现众人面前。

  “你们在这干什么?还不回去写总结?等着你们的上级领导给你们写啊?张春禾,你来一下。”

  一直坐在饮水机旁保持安静的我站起来,对大家抱歉的一笑,走向门边。

  “张春禾,一会我送你吧!”

  周弼忙站起来,休息室里立即又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等待我的反应。我转身勉强对周弼笑了笑,眼睛在他热切的脸上扫过,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不用了,今晚我值班。”

  走出休息室后,身后响起一片哄笑声,还有周弼在争辩着什么。我在走廊里慢慢的走着,眼睛不知为何闪现着刚才的那一幕,周弼热切的目光变得灰暗的刹那,让我莫名的心痛。这像是在一潭静水投下了石子,引起道道涟漪。

  周弼比我大两岁,是个英俊的阳光大男孩,美中不足的是有点匪气,整天粗话不离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医大的。我们是一起到第一人民医院报道的,他很照顾我,有些大哥哥的味道,让我见识了他粗线条下真实的自我,敏感细致的男人。这样一个有事业前途而且英俊的好男人,大概是所有女人都喜欢的吧,可是为什么我对他却没一点感觉呢?

[ 本帖最后由 黄泉路上断丝连 于 2008-4-4 15: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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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5:17:36 | 显示全部楼层
  心中忽然莫名的不安起来,却又有些羞涩,甚至还有些期待。

  脸有些发热,我匆忙低下头去,在记者和病人间穿插而过。

  “你对今天的手术怎么看?”

  回到骨科办公室,庄秦问。我有些茫然,神思还停留在刚才的恍惚中。庄大夫没有继续问,而是不安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他只有在遇到棘手的问题时才会这样,难道今天的手术不顺利吗?我清醒过来,仔细回忆手术的每一个步骤,似乎并没什么不妥。

  “我看愈合的机率很大。”

  庄大夫摇摇头,目光直视过来,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鬼故事吗?那是真的,贾铭就是那个死囚的儿子!我感觉到了,他,又回来了。”

  3

  一个星期过去了。

  七号床贾铭由庄大夫负责,我做为骨科实习生也总出现在病房。

  贾铭是孤儿,确切的说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他母亲在生他时难产死了。贾铭跟父亲住到六岁,受过不少虐待。后来他父亲奸杀了三名卖淫女,被警方通缉,他也就跟着父亲四处躲藏。这期间贾铭的父亲更加残暴的虐待他,甚至在逃亡路上,又在公园强奸杀害两对谈恋爱的青年人,还有十几个卖淫女。

  直到有一天,贾铭恶贯满盈的父亲被警方围困在一栋危房里,手持砍刀拒捕,最后踹倒墙壁将自己和贾铭压在下边。贾铭奇迹生还,他的父亲则被落下的房梁砸断了双腿,并受了很重的内伤。送到医院截肢,但手术结束时就死了。

  他死前曾经清醒过一段时间,什么也不说,只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冷笑着说:我会回来的。说完后就死了。因为那句话,当时在场的医护人员,有一大半都离开了医院。

  贾铭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由于长期受到虐待使他的人格有些异变,内向自闭,总受别的孩子欺负,也从不和人说,只默默承受。甚至在大学毕业后进入社会,这种情况也没有改变丝毫。

  我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人。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我跟着庄大夫走到七号床前,贾铭正圆睁着双眼失神的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嘴角突然浮过一丝邪恶的笑容。他听到庄秦的声音后瞳孔猛然收缩,神情变回畏缩的模样,仿佛那个手术中神情凶残的贾铭从不存在过。

  就像占据他肉体的幽灵缩了回去。

  “还是疼的利害。”

  “恩,让我看看,你试着动一下手指。”

  贾铭咬虎努力活动手指,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但他的手指却根本没有动。

  “放松,想像一下,这只手就像从前一样,是好的,再试试。”

  我在一旁安慰贾铭,他感激的看了我一眼,重新试着活动手指,这一回缠绕着纱布的手指微微的抖动了一下。我刚要说情况还不错时,却发现庄大夫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事困扰着他。

  贾铭满脸喜悦,他抬头期待的望着庄大夫。

  “大夫,我的手还能治好吧?”

  “嗯,只要你配合治疗就一定行。”

  “大夫,我听说我父亲也在这所医院治疗过,您知不知道当时都是哪些医生……”

  “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事。”

  庄秦粗暴打断贾铭的提问,神色慌张走开了。

  我巡房完回到办公室,看到庄秦叼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出神的盯着贾铭的病历。

  “庄大夫……”

  庄秦打了个冷战,抬头发现是我,勉强挤出一丝笑。

  “小张啊,和你说多少回了,不要叫我庄大夫,听着真别扭,我是真的大夫,不是装的。”

  “呵呵,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啊?”

  “嗯,叫庄哥哥就可以嘛!”

  “哈哈,哪有你这么老的哥哥,干脆,我叫你庄叔叔得了。”

  “庄叔叔?还不如怪叔叔好听些……”

  庄秦小声的嘀咕,但声音又刚好能让我听到,引得我大笑不止。笑过后脸颊一片飞红,这个庄秦,真会占女人便宜。

  “好了,咳咏咳,开始谈工作。刚才我叫贾铭试着活动手指,其实是想看看手术是不是真的失败了,因为今天早上拍的片子显示,他的手筋已经坏死,肌肉组织也没有愈合的迹象。我和专家组会诊得出的结论是,必需截肢,不然他的前臂可能也保不住。”

  “啊?怎么会?刚才他的手不是动了吗?”

  “嗯,是啊,这就是让我困惑不解地方。对了,你在他身边难道没有闻到一股腐肉味吗?”

  我回忆了一下,在接近七号病床时还真闻到过一股臭味,当时没多想,以为是哪个病人在病房里大便过。

  “他手上的伤口愈合的不错啊,好像没有腐烂哪?”

  “嗯,是啊,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庄秦陷入思考中,我也开始回忆这种情况是否有先例。不知为何,脑海深处总有个声音在低声告诉我,贾铭就是一切的开始。

  一切的开始?是好的一切还是坏的一切呢?我无法确定。

  “对了,你知道他的手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庄秦突然从沉思中醒来,我茫然的摇摇头,庄秦嘴角浮过一丝叹息。

  “你是医生了,对病因也应该和对病情的掌握一样,这对医治很必要,除非病人不想说。他是印刷厂工人,事发当晚因为一包香烟,被厂里的几个小痞子打了顿,然后把他的手塞到切纸机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应该断电的机器突然启动了,那几个痞子吓坏了,想把他的断手拿出来,结果反而切成现在这个模样。”

  “那他的手好像还被火烧过哪?”

  “嗯,是这样,他是先被浸了机油点着后塞到切纸机下的。现在的年青人,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我感到一阵惊悸,天南市居然会发生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这些人还有人性吗?

  “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我听说那几个痞子是个什么虐待网站的成员,好像跟东北那个踩猫事件有些关系。”

  “啊,真是些变态!”

  我一想到踩猫事件,胃里就翻腾不止。那么可爱的猫咪,那个身为医护工作者的老女人怎么就踩得下去?以虐待无辜生灵取乐,真是太变态了。

  “是啊,太变态了……不说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下午就可能手术,贾铭的手肯定保不住了。”

  十一点多的阳光已经开始变得毒辣,我开始核对病历,完成自己的作业。庄秦在准备参加会诊的资料,办公室里里安静的很。

  我握着笔,记忆回到贾铭刚送来的那个夜晚,一切似乎都有征兆。自杀的大款所说的死神,难道会是贾铭?还是他的父亲,那个杀人成狂的鬼?但到目前为止,似乎一切都还正常,没有什么恐怖的事件发生。夜班医护人员也没有见到什么异常,也许所谓的鬼怪,都只是我们人类自己吓自己。

  快中午时,护士们开始交接班。我去巡房回来时,庄秦已经不在办公室,我刚坐下没一会,周弼探头进来。

  “吃饭没有?”

  “还没。”

  “就知道,我也没吃,帮你打了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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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4 15: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周弼一脸阳光的走进来,手里端着两份午餐。

  周弼在追求我,这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我对周弼不冷不热,所有人也都应该能看得出,那我对庄秦的暧昧态度,也应该会有人看得出吧?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对庄秦这个死胖子有感觉,这实在是不妙,更何况他已经有老婆了。

  这真叫人尴尬!

  “喂,你脸怎么这么红?就算喜欢我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去你的,你就白日做梦吧!”

  周弼笑着将午餐端到我面前,我不客气的开始吃。周弼为我打的这份饭是清淡的素菜,很合我的胃口。我一边吃一边和他说话,猛一抬头发现,他自己那份一点没动,只痴痴看着我,目光温柔。

  我心中终于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面颊再次羞红起来。我忙低下头继续吃饭,心中恨恨的说:周弼是个大坏蛋,连饭都不让人吃的痛快,我偏不理你!我边想边大口的吃着,对面却传来一声叹息,抬头时迎来的仍是周弼痴情的目光,一时间我心乱如麻,再也没有胃口吃饭了。

  “对了,断手那个,你们神经科怎么看?”

  我忙转移注意力,问周弼。

  “不好说,截肢的可能性很大,我们科长开会去了,下午应该有信。”

  心不在焉的吃完饭,送走满心欢喜的周弼,我开始愁眉不展,究竟是喜欢周弼多些还是喜欢庄秦多些呢?周弼吧,其实是他追求我,时间久了当然会有感觉,可是庄秦……难道要做第三者?我在心中唾弃自己的犹豫不决,并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有恋父情节的。

  就在这时,庄秦忽然走进来。

  “准备一下,下午进行截肢手术。”

  4

  贾铭入院以来,他们单位只来过几回人,而且都是来交钱,交过钱后匆匆看他一眼就走,没有慰问,没有礼物。今天要进行截肢手术,他们厂长来了。

  “截肢后还要花多少钱?招这么个工人我们厂赔大了。”

  “不管多少你都得花,谁让是你儿子干的好事?”

  院长看着他签字后,毫不客气的说。

  贾铭的手就是被厂长的儿子为首的几个人切掉的,他花了钱打通关系,以负责贾铭所有医疗费用为代价,让自己的儿子免除牢狱之灾。

  外面中午时还阳光明媚,此刻却天空阴霾,有隐隐的雷声躲藏在云层后面,要下雨了。医院走廊里一些病人家属兴奋的走来走去,那些面孔看上去有些怪异。医护人员都神色紧张,我有些不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本来这次截肢手术我也应该参加,但临时取消了我的观摩学习资格,其他实习生也都一样,只留下本院的医生。

  这回贾铭听说要被截肢,反应很奇怪,并没有像庄秦想像的那样挣扎,只是困惑的盯着自己的手,像是在看一件陌生的器物。那目光让人不安,甚至恐惧。

  我坐在骨科办公室,赵医生在给病人诊治,而我在查看一个贾铭的病例。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赵医生手一抖,病人惨叫一声,脱臼了。我也吓得一抖,刚要说话,房间里的灯开始闪烁,没几下便熄灭了。

  走廊里也一片昏暗,整个医院都停电了。

  我立即想到正在进行的手术,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但没时间想这个问题,我要协助医生们安慰焦躁不安的病人及其家属们。

  三分钟后,医院恢复供电,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之中,没有偏离轨道。

  “你听说没有,手术室飘进去一个球形闪电!”

  “真的假的?没电着人吧?”

  “不知道,不过好像电着一个正在手术的病人了。我进去收拾器械时看见床单给烧了个大洞!”

  “我还听说,手术时有护士看见一个人进了手术室,像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腿瘦的像是只有骨头。但里面的人说根本没人进去,还批评她多事。”

  ……

  我在走廊里听到两个护士低声交谈,不由得担心起手术室里的人。

  5

  “怪胎,绝对是怪胎!闪电都劈不死,还能是人吗?”

  我一直到第二天才见到庄秦,而医院里则在流传着贾铭被雷劈的事迹,每个人都像是亲临现场的当事人,说的绘声绘色。

  贾铭被送回病房时,我几乎认不出他,身上的毛发都烧没了,身体浮肿,像在水里泡了几天的尸体。而那张脸,也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说不清是哪里不同,只是让人无端感到背后阴冷,像面对的是具传说中恐怖的僵尸。

  “还我的手……”

  贾铭在昏迷中说,让临床的病人神经紧张。

  第二天庄秦来上班后,我试图从他那打听昨天手术室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庄秦不太想说,神情闪烁,似乎在回避隐藏什么。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还有深深的不安。这让我的好奇心更重了,又去打听其他人,甚至跑去找周弼,但所有参加过昨天手术的人都守口如瓶。

  他们在害怕什么?

  贾铭昏迷两天后终于醒来,身上的浮肿早就消了,但截肢的创面恢复的不好,有些感染。贾铭醒来后就开始发烧,炎症使他看起来满面憔悴。

  “大夫,我是不是要死了?”

  在我为他检查伤口时,贾铭虚弱的问。

  “有点发炎而已,没事,只要坚持治疗就一定能治好。”

  “可是大夫,我感觉自己里面烂了,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我要死了,是不是?”

  我眉头紧皱,每回走近七号病床都会闻到从贾铭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原来他自己也能闻到啊,那其他病人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呢?我扭着看去,我负责的临床的病人忙努力的点头,怪不得他早缠着我要换床位,却又不肯说原因,原来是害怕贾铭身上的味道啊!

  “那是口臭,不会有事的,可能是你消化不好,回头我让消化科的人来给你看看。”

  “庄大夫呢?他那天说看见我又长出一只手来,是不是真的?”

  “又长出一只手?”

  我大吃一惊,隐约想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了。这种怪诞的事情确实不好对外说,弄不好会被人认为精神上有问题。但是,截肢手术那天,他们真的看见贾铭长出了一只手吗?会不会是群发性癔症?或者幻视?不然人类断肢怎么可能再生?

  “我要求换病房!”

  临床病人终于忍不住了,他满脸惊恐,目光散乱,嘴唇发紫。

  贾铭疑惑的扭头看了他一眼,他竟吓得从病床上跳起赤着脚落荒而逃,边跑边大喊鬼啊!

  “大夫,他怎么了?”

  “没事,你安心养伤,应该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大夫,你人真好,还从没有人这么温和的跟我说话,从没有……”

  贾铭的眼睛里充满感激之情,似乎还有些其他难以捉摸的东西。我安慰他两句,匆忙追出去。那个跑掉的病人是我负责的,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会影响到我的毕业成绩。两名护士在病房外窥探,我跑出病房时正看见护士长扶着我的病人走进另一间病房。真不明白,我的那名病人是腿骨折,怎么可能跑的那么快。

  “你怎么回事啊?不知道自己伤的是腿骨吗?再断了算怎么回事?”

  “我……我害怕。”

  “一个大男人还怕,你怕什么?你那个临床不就是臭了点吗?有什么好怕的?”

  我训斥着他,并检查腿伤,还好钢钉没有断裂,不然又要进行手术。这个三十多身材高大的男人竟像小孩子一样怯懦的不敢抬头。

  “他晚上……会变成另一个人,还说要杀了我……”

  “啊?”

  我猛得愣住,有些难以置信。他见我不信的表情,立即对天发誓。我的这个病人是个小混混,与人打架打断了腿,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竟然会怕贾铭,而且怕成这样,难道他真的看见贾铭变成了其他人?我又去查看贾铭,他又睡着了,面孔像孩子般安详。

  这样一个懦弱的人,会变成使小混混都害怕的人吗?我想起了那个不祥的预言,魔鬼要来了。难道贾铭是魔鬼?还是他那邪恶的父亲,已经附在了他身上?再看去时,贾铭的面孔变得有些阴森,嘴角抽动,像是在冷笑。我正准备离开时,看到门外人影一闪,追出去发现是院长,他已经走出很久了。

  院长嘴上说不怕,但是心里还是会感到恐惧啊!

  晚上下班,周弼非要送我不可,看他的神情似乎有很严肃的事要和我说,于是我就同意了。

  我们两个人走在长街上,久久的无语,默契的转弯穿行在城市里。我突然有些喜欢起周弼,喜欢他那种默默看着我的目光,还有无微不至的关怀。当然,还有他英俊的面孔和明亮的眼睛。而且这种喜欢在日渐加深,终有一天会变成爱恋。我突然感到心中一片光明,这样也好,我也许真会爱上他,幸福的生活。

  这样想时,再看周弼的脸,我开始怦然心动。

  “你知不知道那天手术室里发生了什么事?”

  周弼突然转头问,看见我含情脉脉的目光时,眼是有刹那错愕,但随即充满了欢喜和忧虑。这让我有些不解。

  “知道啊,贾铭长出了一只手呗!”

  “咦?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我今天给贾铭检查时,他自己说的。”

  周弼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我,略一犹豫,像是在下决定般,这让我有些想笑的冲动。但是接下来,周弼的话让我笑不出来了。

  “他们看见的并不是一般的手,而是副没有皮肤肌肉的手骨!和他父亲一样!”

  夕阳照耀长街,人流如织,新绿的树荫下我呆立不动,只感觉到无边阴冷的风从四面涌来,把我包围在中央,像一座孤岛。只是一刹那,我却想起了贾铭入院的那个夜晚,那莫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却异常真实。

  “你没事吧?”

  我清醒过来,看到周弼焦急的目光,心中一暖,不由自主的抱住他坚实的腰,把脸靠在他胸前。

  “我害怕。”

  “不要怕,没事的,你不还有我吗?”

  我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坚定的决心,还有对我爱。可是我突然间又想笑了,这个大男孩不管做什么,总会让我感到好笑,却又相信他会把一切做好。也许很久前,我就已经爱上他了吧!

  “你笑什么啊?”

  “呵呵,没什么,就是想笑呗。”

  “不怕了?嗯,有你在,什么都不怕了。”

  “真的?”

  “嗯,真的。”

  “那晚上去我那吧!”

  “想的美!”

  虽然口头上拒绝了,但最后我还是去了周弼的住处。

  周弼并不是本市人,他在倡东街租了一套房,两室一厅,设备齐全,周围环境也还不错。就是他自己一个人住,显得有些冷清。

  晚饭是我做的,三菜一汤,周弼吃的狼吞虎咽,饭后赞不绝口。其实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家时我做的饭父亲从不赏脸,搬出来后室友也争着做饭,生恐哪天我回去早了做了饭,她就得吃泡面了。所以周弼能装做吃的这么香,很让我感动。

  洗过筷后,我们俩坐在客厅看电视,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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