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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萍望着眼前这份化学卷子,一阵发晕,她想我化学是差,可不至于连题也看不懂啊,因为紧张,肚子开始涨痛,坏了,想上厕所,可举目一看,考场上都是男老师……在尴尬和难受中,啊萍醒来了,原来是一场梦,已经是半夜了,可她真的想上厕所,在被窝里拧了拧,还是起了身。
啊萍所在的h市1高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县城中学,据说在解放前就已经成立,女生宿舍每间有十二个床位,通常只住十一个人,一个床位放大家的杂物。啊萍怕惊醒室友,没有开灯,匆匆穿了衣服,临出门小心地把暗锁的舌头定住,不让它弹出来。
时值4月初,夜凉如水,院子里的梧桐树翠翠森森,带给这座院子一种落伍于时代的陈旧感,梧桐花已开始开放,紫色的小铃铛正倾吐着清香,啊萍无心欣赏,她克制着自己的害怕,直奔厕所而去。
厕所在院子的东南角。穿过厕所前面的盥洗室,在进入厕所的一瞬间,啊萍知道厕所里有人,灯亮着,但比平时暗,只开了一个灯管。进门的第二个蹲位上,果然有一个女孩。啊萍顿时感到有点安慰,不那么害怕了,你是哪班的?奇怪的是,那个女孩没有做声。
等啊萍站起身,又问:你怎么还没完啊,用等你吗?女孩还是没有做声,啊萍觉得有点不对,走近那个女孩,对她说:你怎么了,要我等你吗?那个女孩依旧没有回答。她上身穿一件红毛衣,下面穿蓝秋裤,没有穿外裤,短发。啊萍虽是高度近视,灯光又暗,但还是觉得这个女孩的样子有点陌生。而且,她好象在哆嗦,啊萍觉得有点好笑,难道她怕我?这时,这个女孩突然长身立起,和啊萍直面相对,啊萍不禁大吃一惊,倒退了两步。这个女孩她从来也没见过!
两个女孩同时尖叫起来,啊萍抬起脚,向寝室跑去,夜风不停地在耳边掠过,梧桐花象雨点一样砸下来,怎么会这样?一定又是做梦,快醒啊,一定要快醒来,是梦吗?冰凉的风,还有梧桐花砸在身上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真实,女孩呢?她扭头看了一眼,又开始不停地尖叫起来,那个女孩正用相同的频率跑在她的旁边,而且也叫起来,不过是哭叫,声音好碜人啊。
啊萍扑到了自己的寝室门口,门,关得严严的。天啊,那个女孩也扑到门上,哭叫着:开门啊,快开门啊,小露,红霞,救命啊。
门,终于开了,啊萍飞快地闪进去,死命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喘着粗气,整个人的意识都混乱了。寝室里不知谁打开了灯,她看看那个女孩没能跟进来,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晕了过去,她看见有一只人手从关得紧紧的门缝中伸了进来,还清楚地看到,手臂上的红毛衣袖子。
啊萍醒来时,躺在班主任周群的怀抱里,周群沉吟了一下,“你真的不认得这个女孩吗,她长什么样?”啊萍瞪着眼回忆了一会,说:“绝对不认得,因为她的发型现在也不流行了,是剪得很齐的娃娃头。她长得象……吴倩莲,别说在宿舍,在咱学校我也没见过。”
周群不禁失笑:“吴倩莲?”可是她马上又收起笑容,不自主地陷入了深思。
二
高二的时候,啊萍班转来了一个女生,名叫王小妹。
学校把每个宿舍的挨着上铺的顶端装了一溜行李架,啊萍他们把乱七八糟的行李堆在上面,给王小妹空了个铺位。
王小妹永远穿着烂t恤,旅游鞋,头发乱蓬蓬,总象是没梳理好。大家每天都淹没在文山题海中,顾不得多说一句话,王小妹整天喊着闷死了,要寻求刺激一点的运动,她招呼全宿舍的女同胞打排球。
啊萍的心脏承受不了“怦怦”的击球声,手按着胃部揪在了地上,王小妹气得直骂她,一记大力扣杀后,全校师生都听到了一声惨叫——“疼死了”,啊萍惊得差点晕倒,王小妹的脚脖扭伤了。
受伤后的王小妹宛若战场上归来的英雄,每次被啊萍拖回宿舍,都会带回新出炉的笑话,讲的神采飞扬,唾沫横飞,讲得啊萍羡慕不已,服为天人。王小妹的脚伤大概二十天才好利落,她不止一次地对啊萍说:啊萍,你真是一个好人,从此,两人变得形影不离。
又是梧桐花开的时节,整个校园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啊萍仰望着窗外满树的花朵,心不在焉地做着习题。王小妹敲敲桌子,开饭了。
晚饭照例是面条,一碗淡而无味的烂糊糊的浆面,王小妹不停地嘟囔着,把大厨的祖宗八代都叫出来顺了一遍,忽然眼睛一亮,把啊萍的面酱翻出来,买了两个馒头,抹得严严实实,邀请啊萍吃,被拒绝后,三下五除二,塞进了肚子。
晚自习的时候,王小妹不停地喝水,班里的两个暖瓶装的开水,都被她灌进自己肚里,引来抱怨声一片,她咂咂嘴,一脸无辜。半夜的时候,她趴在啊萍床头,气喘吁吁地,陪我上厕所啊?啊萍转过身,给她一个脊背,她只好撇撇嘴出门了,跑了几步又回头把暗锁的舌头定住。
啊萍是被凄厉的叫声惊醒的,门外传来了王小妹熟悉的大嗓门,带着从未有过哭腔和咚咚的撞门声,“开门啊,开门啊!”门,竟然又一次推不开了。
啊萍闻到了浓郁的梧桐花的香味,她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不再真切,她突然就像奔走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份令人心悸的感觉又一次包围了她,她甚至听到了那个女孩在耳边的喘息声,两人一起奔跑“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小露,红霞,救命啊。”
啊萍是在一阵眩晕中看到门开了,王小妹冲了进来,顶在门后,她们两人一动不动,门紧锁着,可是有一只人手从关得紧紧的门缝中伸了进来,她们清楚地看到了手臂上的红毛衣袖子。
啊萍和王小妹对望了一眼,发出了令人窒息的惨叫声。
三
啊萍醒过来的时候,王小妹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周群正坐在啊萍的床头,眼神郁郁地听着,同宿舍的女生看来已经不止一次听过,不时有一个插嘴补充,听了没几句,啊萍就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和一年前的一模一样。
王小妹叽哩呱啦的,“她上身穿着红毛衣,下面穿蓝秋裤,没有穿外裤,短头发……”周群专注地听着,“她长得像……”王小妹皱了一下眉头,“她长得像吴倩莲。”啊萍接过来,“是的,是的,眼睛不太大,和吴倩莲一样一样的。”周群的眼神逐渐严肃起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萍躺在那里,思绪开始漂浮,偶尔一想到女孩子那幽幽的目光和那只从紧闭的门缝伸进的穿着红毛衣袖子的手臂,就会觉得浑身颤栗,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只是,为什么只有自己和王小妹见过这个女孩子呢?她们遇到女孩子的时间都是四月份,梧桐花飘香的季节,间隔一年,却并不是同一天,每晚都会有人上厕所,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包括昨晚,在她们之前和之后都有人上过厕所,却什么也没有见到,也没发生什么,为什么是自己和王小妹呢?不是别的什么人呢?
她开始琢磨自己和王小妹的共同之处,两人今年都是十六岁半,生日都在十二月份,间隔不到一个月,王小妹一头短发,自己梳着马尾刷,王小妹好动,自己拘谨,王小妹家在偏远一些的农村,自己家在县城,除了是女的,年龄差不多,住在一间宿舍,她们二人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而共同的这几点,全宿舍的女生都大差不差,没什么特殊的。
一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啊萍叫住王小妹,说了自己一年前的遭遇,王小妹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发出了一连串恐怖的质问,啊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使王小妹镇定下来。她们对望着,开始回忆发生在自己身上点点滴滴的事情。
王小妹讲起了自己上树掏鸟蛋的经历,语气逐渐欢快起来,啊萍咬着嘴唇,说了自己和小朋友一起钻防空洞找不到出口,半夜才被妈妈找回来,暴打一顿的故事,王小妹的哥哥是个小霸王,满村的孩子都怕他,啊萍没有兄弟,是个独生女儿。
王小妹说她六岁生日那天早上,附近有个地方发生地震,她们家的房子晃了好几下,墙角竖着的竹竿倒下来打在她的肩上,吓了她一跳。啊萍说有一年过生日,她自己孤孤零零的守在家里,只有邻居阿姨给她买了个蛋糕,她的爸爸妈妈中午就跟着医疗大队去乡下抢救伤员了,说是早上有个地方地震了,房屋倒塌,砸死了很多人。
啊萍和王小妹同时惊叫起来,地震,过生日,啊萍推算了一下,那一年自己还没上学,正好也是六岁,不过,她们的登记表上填的出生日期并不一样,啊萍是12月30日,王小妹不是这个日子,是12月1日,忽然,王小妹兴奋得满眼放光,迎着啊萍疑惑的眼光,大叫起来,我明白了,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登记的是阴历。
啊萍心里猛然间咯噔了一下,难道只有12月30日或阴历12月1日出生的人才能看到这个女孩?不知道学校还有没有这天出生的女孩了?
啊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小妹,王小妹一溜烟跑去把林子叫过来,我们想请你帮个忙,帮我们查一查全校学生的出生日期,看看到底还有没有12月30日或阴历12月1日出生的人。
周群郑重地答应了,说出了存在心底很久的疑问,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四
周群拿着一张纸过来了,目前,只能从阳历上看,阴历查不到,和你们俩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只有两个,和你们同月同日不同年的,全校共有十一个,有一两个在晚上没有去过厕所,其他的人最近一段时间全去过,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事儿。
啊萍和王小妹对望了一下,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是她们俩呢?
下午自习课,林子把啊萍和王小妹叫到办公室,安慰了两个女孩,话题一转,转向王小妹,不要满校乱讲,最近许多家长找到学校问起这件事,人心惶惶的,有的还张罗着给孩子转校,影响学校的声誉。
俩女孩子涨红了脸,啊萍喏喏地,小声说:“林老师,我和小花还想请你帮个忙……”林子探询地看着她,她吭哧了半天,王小妹抢过来,脆生生地说:“我们想请你帮忙问一下,咱们学校前几年发生过这一类的事没?”林子点了点头。
周群带回的消息令俩人大为兴奋,五年前的一个晚上,大概也是四月份,梧桐花开的时节,一个女孩子喊得声嘶力竭,说是见到了鬼,全校师生都被惊动了,医生过来看了看,说像是梦游了,女孩子矢口否认,后来,那孩子在家休学半年,转到了别的学校,现在据说是在家待业,精神有些问题。
周群顿了顿,“她原来住在你们这个宿舍,102室”,目光在两个女孩的脸上踆廵者,掂量着自己语句的分量,她咽了一口唾液,艰难地说,“我查了她的档案,她也是出生在12月30日。”
啊萍觉得自己的身体潮忽忽的,嗓子眼紧紧的,王小妹怪叫一声的,“啊萍,你要掐死我啊。”
星期天,王小妹拽着啊萍的胳膊上了公共汽车,在新街口一带下了车,她打听到转学女孩的地址,已经联系好了,今天去看看,找找有价值的东西。
给她们开门的是一个20来岁的大姐姐,她叫李眉,安安静静的,就是脸上流露着长期不见阳光的病态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焦躁。李眉说自己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出门了,找不到工作,没人肯用她,她又自嘲了一下,也没有男朋友,谈过两个,有一个都谈到婚嫁了,后来变卦了。
王小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蛮漂亮的阿?!”李眉苦笑了,“大概是听人说过我以前的事儿,觉得不合适吧?”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用很小的声音说:“有人说我精神有问题。”
她抬起头,望着两个人,“我真的见到了,在厕所里,那个女孩短头发,长得很乖巧,她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真的!”她擦了一下眼泪,“女孩和我一起跑,拍打屋门,她还喊着‘小露、红霞,救救我!’”,李眉甩甩头,“我关上屋门,还看到她的胳膊,穿着红毛衣。”说着多年以前的往事,她仍然心有余悸,声音嘶哑着。
啊萍虽然预料到了一些事,仍然觉得头皮发紧,“那个女孩子长得像吴倩莲?”李眉沉默了一下,目光灼灼的,“是的,真是很象,特别是眼睛。”王小妹大声说,“姐姐,我俩都见过。”
李眉大笑起来,脸上却挂着泪花,她招呼着隔壁屋里的爸爸妈妈,“我没有骗你们,真的有这件事啊。”两位中年人半信半疑,王小妹肯定地说,“是的,我和啊萍都见过,姐姐没有说错。”
啊萍想了想,她们三个出生在同一天,住过同一个宿舍,在同一个季节里看到了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会这样?这些巧合意味着什么呢?
五
淡紫色的梧桐花蓊蓊郁郁的,满校园都弥漫着暗暗的幽香,王小妹猛吃海喝,象气吹得一样,胳膊鼓得圆乎乎的,身材越来越象个大姑娘了,总拉着啊萍去校门口吃臭干子,全然不顾男生投来的燃烧的目光,过得有滋有味的,晚上一挨枕头就会呼呼睡去。
啊萍很少进厕所了,人声鼎沸时也觉得冷飕飕的。每个夜晚都会大汗淋漓的醒来,眼前浮现出女孩幽幽的目光,然后翻来覆去地折腾很久才能重新睡去,她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恐惧之中。
晚饭的时候,妈妈打来电话,告诉她小姨病危了,啊萍向周群请了假,急急忙忙赶往县医院。
小姨今年只有34岁,身体一直好好的,年前突然查出有肝癌,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已经下了两回病危了,去北京看了,说是没指望了,只好转回县医院苦挨日子,急救室外边围了一堆人,大都是啊萍的亲戚,啊萍抹了一把眼泪,跑了过去。
门开了,车子推出来了,上面覆盖着白色的单子,小姨的躯体瘦弱得如同婴儿,掩盖在冰冷的白色下。啊萍看着身着白大褂的爸爸和妈妈,不确定地凝望着,爸爸和妈妈摇摇头,她不禁哭出了声,生命竟然如此脆弱。有人拉开了白色的单子,露出了小姨脱了相的脸,啊萍忽然间皱了一下眉头,在浓重的医药味中,她竟然闻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她想不起来在哪里有过,不过这种味道她一定闻到过。
曾经漂亮伶俐,毕业于名牌大学的小姨就这样去了,妈妈招呼她回到了姥姥家,两位老人经不住骤然的打击,象是老了许多,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啊萍和妈妈一起抚慰着姥姥姥爷,收拾了一些零乱的东西,整理书架的时候,妈妈象是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书架里的一本相册,打开,逐张翻看,挑拣着一部分相片往外拿,啊萍走过去一看,都是小姨的照片,有百天的、有周岁的,有小学毕业的、还有初中、高中和大学的,妈妈整理了一下,装进了手提袋里,啊萍明白,妈妈是怕姥姥姥爷睹物思人。
追悼会在三天后的早晨举行,小姨的同事和朋友们都来了,大家唏嘘着,叹息着,啊萍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哭得很痛,不时用手绢擦着眼泪,眼睛红红的,妈妈说那是张玲,是小姨中学和大学的同学,最好的朋友。
追悼会结束后,亲朋好友陆陆续续都走了,张玲走过来道了别,啊萍忽然间又闻到那种熟悉的味道,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张玲逐渐远去,啊萍还在不停地回忆,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呢?我真的在哪里闻到过!
一进学校的大门,小风送来了满院子的梧桐花香,啊萍禁不住笑了,她一直苦苦思索的味道,其实就是梧桐花的芳香,也许整日置身于这种环境,反倒没觉得,离得愈远愈觉得清晰,就象食堂里的饭总是煮得有股子糊味,厨师却总也闻不到,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
其实县城里已没有多少梧桐树了,医院里新建了住院大楼,整个院子重新绿化过了,种了许多啊萍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树木,很是漂亮,梧桐树却是一棵也没有了。已经去世的小姨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呢?很长时间以来,伴随她的,除了药物还是药物,真是奇怪。
不知道想起什么,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刷白,王小妹嘟嘟囔囔极不情愿地被她从排球场上拽了回来。
六
“什么?你小姨也是从一高毕业的?”王小妹张大了嘴巴。啊萍点点头,小姨是全家人的骄傲,从小就是她学习的榜样。啊萍要王小妹给她打掩护,借了一辆自行车,骑了半个多小时到家,挑了几张照片,简单收拾了一下,带回了学校。
王小妹认真看着那几张照片,“你小姨可真漂亮。”啊萍一阵悲伤,她指着小姨和一个女孩子的合影,“这就是张玲”,她们在毕业照和集体照上都看到了这个笑容满面的女孩。
“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是啊,啊萍也很茫然,她把这些照片拿来了,却觉得并没有什么价值?她也不知道想要做些什么,不过,小姨和张玲的身上为什么会有梧桐花的味道呢?这味道令她费解。小花眼睛亮了一下,我们和张玲联系一下,没准能发现一些什么。
张玲带着疑惑和不解来到学校,坐在啊萍的床边,王小妹吸了一下鼻子,是的,有股淡淡的梧桐花香。张玲不停地咳嗽着,上下观望,讲起自己上学时的事儿,笑得浑身乱颤,“哦,加了一排行李架,还有脸盆架。”她说她们那时候脸盆都堆放在床下,行李堆在一张多余的床上,又脏又乱。她回身看了看宿舍的门牌号,吃惊地喊出来:“我和你小姨也住在102,太巧了。”
啊萍和王小妹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事情有些端倪了,啊萍犹豫了一下,“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儿吗?”张玲愣住了,“什么?”啊萍鼓起勇气,“你们宿舍里发生过什么大事儿吗?”看到张玲不解的样子,王小妹把发生过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张玲的脸色变得煞白,就象怕冷似地看了看周围,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弯下了腰。啊萍和王小妹静静地望着她,交换一下彼此的眼神,大概真的发生过什么事。
张玲的声音有些嘶哑,“是的,在高一下学期,四五月份的时候,我们宿舍发生了一件事。”她的眼神有些游移,“将芳晚上上厕所,被人杀了,在靠近厕所外面的梧桐树下。”
啊萍觉得自己的心“咯噔”响了一下,她和小花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大概就是将芳,她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几张照片,这里面有她吗?张玲仔细翻了一遍,摇了摇头,没有,她高一的时候就死了,这些照片都是在临近毕业的时候才照的,这张集体照上的就是我们宿舍十个女孩的合影,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本来应该是十一个。
从张玲的描述来看,将芳的生日在12月30日,因为在元旦放假的前两天,班里有庆祝活动,所以印象特别深。啊萍和小花见到的应该就是将芳,啊萍看着张玲的眼睛,将芳的案子破了吗?谁杀害了她?张玲避开了,摇了摇头,直到现在也没破。
是的,将芳是被人杀害的,到现在凶手还逍遥法外,她的冤屈没有昭雪,因此,她不肯安息,在每年梧桐花开的季节就会出现,却只能影响到和她一天生日的同宿舍的女孩子,这就是啊萍、王小妹、李眉能见到她,而其他人却见不到她的原因。王小妹追问,“你们班有小露和红霞吗?”张玲点了点头,小露是将芳最好的朋友,红霞是他们班的班长。
将芳是怎么死的呢?她只是一个学生,和外界不应该有很多的接触,为什么有人要杀害她呢?啊萍很困惑,张玲说当时学校的安全治安状况非常不好,经常有小偷光顾,听大家谣传,象是撞见了闯进学校的外贼,被杀的。
王小妹不停地发问,希望再了解一些关于将芳的事情,张玲只是摇头,不停地咳嗽着,啊萍怜悯地看着,怎么咳得这么厉害,要她有时间去找爸爸妈妈看看病,张玲道了谢,准备告辞,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我和其他同学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将芳的事儿。
王小妹推了推啊萍,好了,下面应该怎么办?两人击了下掌,“周群!”
七
周群听到将芳的名字时,在嘴里重复了好几遍,吃惊的程度远远超过她俩的想象,王小妹不停地催促着,周群才从臆症中醒过来,很痛快地答应她们,尽快去公安局一次,详细了解将芳一案,啊萍和王小妹呼了口气。
树上的梧桐花开始三三两两地落下,啊萍踩着零落的花朵,郁闷地走向教室。这次的数学会考成绩很差,她只得了69分,其实这个成绩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晚上睡不好、做恶梦,白天无精打采、思想总溜号,成绩好倒奇怪了。王小妹也差不多,73分,她到总是理直气壮,把责任全推给将芳了,是啊,那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周群招呼了两个女孩子,表情严肃地走到操场上。这件事发生在十八年前,公安局里的许多档案都销毁了,有关这个案子的卷宗还保存的相当完好,因为这个案子在当时实在太轰动了。
那个女孩子名叫将芳,年仅十六岁,是被人用一把利器刺入心脏毙命的。女孩子死的时候经过一段路程的奔跑,并且伴有拖拉与扭打的痕迹,被害现场,就是靠进厕所的梧桐树下,与学生宿舍有一定的距离,但并不是很远,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学生在案发当时听到过一点动静,公安部门反复询问,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这件事情非常奇怪。
那天晚上,在离学校间隔两条马路的拐角处,还发生了另外一起命案,有一个醉汉被人杀死了,根据法医的检测,死者背后致命的刀口与将芳的胸前的刀口基本一致,几乎可以断定是被同一把凶器所杀,也就是说,杀害将芳的凶手和杀死醉汉的凶手是同一人。
将芳和醉汉毫无关系,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同时被害,和流窜人员作案手法接近,只好那么推测。那以后的好几年时间,公安机关都灰溜溜的,在一个不算太大的县城发生这么两起经天血案,而且迟迟破不了案,也算丢人丢得大发了。
将芳的家庭状况非常特殊,父亲腿有残疾,母亲精神有问题,将芳可以说是这个家唯一的希望,在她被害的消息传出的第二天,她的母亲就进了精神病院,父亲也在不久后离开了人世。可以说,她的死敲碎了一个家庭。
啊萍是在中午的时候,接到张玲那个电话的了,阳光已经开始透着温热了,她仍然觉得汗毛倒竖,浑身发抖,张玲的声音明显地带着哭腔,一边呜呜噎噎地说着,一边咳嗽着。
张玲联系了许多同学,打听将芳的情况,她打了几个电话后,联系到将芳最好的朋友小露家,小露的妈妈泣不成声,小露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自杀了,她劝慰了几句,放下了电话。第二个联系上的电话是班长红霞的,红霞的丈夫接过电话,沉默了半晌,说,“她死了,车祸。”
张玲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一整天几乎不停息地拨打着手中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号码,传来的消息几乎没有例外的,她们102宿舍的十个女孩,除了一个远在澳大利亚的没有联系上,目前情况尚不确定外,除了她,其余八个人全都死去了,死因不同,有的是难产,有的是白血病,啊萍的小姨是肝癌,但是死亡的时间大致相同,都在梧桐花开的时节。
我也会死的,我去医院检查了,肺部有阴影,医生怀疑是肺癌初期,张玲放声大哭。
啊萍放下电话,叫来了王小妹,两个女孩子在校门口静静地等着,不时躲闪着飘落而下的一朵朵淡紫色的梧桐花,她们在等待着一个谜底。
八
张玲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几天不见,她整个人都枯萎了,脸上的蝴蝶斑也重了很多,她拿出提包里的照片,啊萍和王小妹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眼,是她!就是她!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她们在厕所里见到的那一个,将芳。
张玲不禁放声大哭,我们对不起她啊,是我们害了她阿!啊萍明白了,事发的当晚,将芳的同宿舍同学一定做了什么事情,难道是她们害了将芳?她摇摇头,还有她敬爱的小姨呢,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呢?
那天晚上,将芳上厕所的时候,她同宿舍的女孩子并不知道,她们是被由远至近的跑步声和将芳惊慌的呼喊声惊醒的,十个人全醒了,她们准备开门的时候,听到了紧随其后的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是的,将芳是被人追赶的,女孩子们忽然退缩了,她们或许联想到学校近期的治安紊乱,或许想到自己的手无寸铁,她们觉得自己只要打开这扇门,就会遭到伤害。
于是,她们集体作出了一个默契,关闭这扇门,甚至在将芳的手已经推开这扇希望之门的时候,她们用身体顶住了这扇门,而全然没有顾及她已经伸进门缝的的一条手臂,她们最后一次见到的将芳,就是那条依然充满着对生的渴望的穿着红毛衣的手臂。
这就是将芳的报复,是我们应得的报应啊,我们也不知道将芳会被人杀死,张玲哭得肝肠寸断。啊萍和王小妹良久无言,她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人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就是这样丑陋!
我们相互约定,永远不提这天晚上发生的事,学校也在事后含含糊糊表明了态度,不希望事态扩大。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我从来不曾忘记,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忘得差不多了,不知看到什么,又会重新想起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张玲苦笑着,我们见死不救、罪有应得,这几天我知道自己一天天在等死,心里反倒好受些,希望这一天尽快来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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