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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终于还是被纺梭扎伤了,那一刻,我看到巫女恶毒的眼光和嘴边放肆的笑声,然后和一群乌鸦飞出了窗外,她黑色的长袍在空中飞扬跋扈,最后只剩下碎片般的黑影。
我想我的心已经在绝望中死去,可是没有,我只是睡了,这一睡就是五十年。
我父皇和母后辛苦建立的城堡,被一望无际的的荆棘、藤蔓缠绕着,它们很深很密,阴暗的丛林将整座城堡包裹得严严实不见天日,潮湿的苔藓在自由的漫延着,里面的人和兽群完好无损,只是睡得太久了,需要有人来承救。
只是那个人在那里?他为什么珊珊迟来?
而我,是在等一个故事的结束,还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没有人告诉我,我只好在这里等着像谜一样的答案,我在等它何时会来。
千百次梦里有英俊的王子,骑着枣红色的宝驹在荆棘林深处呼喊,一次一次陷入沼泽,一次一次的迷了路,他的衣裳被撕成碎片,他的脸和手上留下了一条条凝固的伤口,他很疲惫,他走投无路,最后他哭着跪倒在寂静漆黑的丛林中,吻着这片荒芜的土地,喃喃的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像锋厉的宝剑,如果有灵,它一定刺进了我最柔弱的心里,无法复元,我拼命的拼挣扎着想醒来,那怕发出的只是声音也好,可是我无能为力,我的灵魂虽然活着,可是我的躯壳毫无知觉,他哭泣的眼泪让我痛不欲生,我想他是爱过我的人,今生今世忘不掉了……
上帝呵,人们常说你是世上最仁慈的主,为什么你也要我在痛苦中反复煎熬?
五十年后,我在某个清晨睁开迷惘已久的双眼,阳光狠狠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皮肤在长年无光的地方,很白,白得没有丝毫色,幸好有人为我挡住阳光。
“你醒了?”他在光晕中对我微笑,他的牙很白,在阳光下发着光,他的脸上有年轻的色泽,腰上佩着把皇家宝剑,上面镶满各色各样的名贵珠宝,就站在这里,背着光看着我。
我模模自己的脸,和五十年前一样附有弹性,我的头发还和从前那样散发着淡雅的玫瑰香味,可是却失掉了感觉。
我不知道他是谁,是何时闯入这座在外流传过很多传说的城堡,他身上的味道既熟悉又陌生,他也许是我梦中呼喊多年的王子,或许不是,可是我知道,如果没有他,我的城民还睡在黑暗之中。
我愿意嫁给他,给他很多很多的爱,一起白头到老。
园里的玫瑰就在他吻我的那瞬间全部苏醒,在盛夏里将五十年来的积蓄统统耗尽,只换这一季的纷芳。
所有的人都在欢天喜地庆祝另一个重生,我却听到园中花瓣碎去的声音,每一声像掉在进了心里,我迟疑的看着这个真实的王子,他的肌肤,他的吻,他的笑容全都是真实的,为什么我却一直无法释怀?
上帝,我最仁慈的主啊,请你冥示我,为什么我不能从心里发出微笑呢?
雷雨过后,我在花园中毫无目地的游荡,地面上湿的,葡萄树上的花经不住雨,统统落在了地上,细小微绿的花铺了一地,我拉起紫色的长裙,将它们鞠在手中。
闪电划过长空,我又见到梦中的那个人,他向我走来,用温暖的手抚模我的头发,用唇来亲吻它们,然后陪我穿过长长的花栏,送给我初开的玫瑰。
他说:“只有玫瑰配得上你美丽的容颜。”
他的话像梦靥压得我无法再想下去,我在走栏上疯狂的奔跑,眼泪滑过脸颊……
上帝,如果那个人还爱我,请他快点来看我,在我还的青春还没凋谢以前!
我想我是累了,我跑过了皇家花园,越过了栏栅,在不知名的森林里睡去,我想让自己不再醒来,可是没有,我依旧在清晨复活,我不停的走,想迷失在无限的森林里毁灭自己,可是没有,没有动物想杀死我,却在一场意外中陷入了沼泽,厚厚的泥浆包围着我,快要沉底,我没有惊叫,也没有哭泣,闭上眼睛等待这场死亡,不料被人用套马绳救起。
他喊着我的名字,抱着我,不停的吻着我发红的长发。
“我来了。”他说
“我来看你了。”
我笑了笑,抬头看着这个年近七十的老人,他的头发如阿尔卑斯山上的雪迹,在风中飘散着,脸上爬满岁月留下的痕迹,他的眼睛该像蓝宝石般光彩夺目,现在只能散发着昏暗的光泽,里面还藏有浓浓的爱怜。
“你还依旧和五十年前一样美丽,而我,已经老了。”他无不悲哀的说道。
我伸手抚模着他脸上留下的每条伤痕,仿佛听到它们的叹息。
我们回不去了,那些回忆仍旧是回忆,我们的爱不算是爱了,它成为了一种纪念。
我紧紧的抱着他,嗅着他身上烟草的味道,及他独有的汉味。
我今生最爱的人,他已是个迟暮的老人,他只能给我孙女般的慈爱,我还能对他要求什么?
他说:“你要活下去,做子民最爱戴的王后,你会有很多孩子,和他们一起幸福的生活直到永远。”
我回到皇宫,对寻找了我一天而疲惫不堪的王子说,我要做最漂亮的新娘,嫁给你。
窗外玫瑰都已凋残,落蝶纷飞,像谁未完的眼泪。
如果从前是个错,就让我一切从新开始。
可是为什么还要有记忆?让一生痛苦的活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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