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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7 13:3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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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诺多精灵的逃亡
不久之后,大家全都在判决圈聚集;维拉们坐在黑暗中。不过现在瓦尔
妲的星辰又在空中闪烁,空气已经清新起来了;因为曼威的风驱散了死亡的
浓雾,击退了大海的阴影。雅凡娜起身站在依希洛哈上,这座绿色的山丘如
今一片光秃焦黑,她用双手抚摸着圣树,但他们已经焦黑死亡了,她所触及
的枝干断裂坠落在她脚前。许多哀悼的声音响起;这些哀悼者觉得自己仿佛
被迫饮尽米尔寇倒给他们的悲伤之杯中最后的一滴残渣。但事实并非如此。
雅凡娜在众维拉面前开口,说:「双圣树的光芒已经死了,如今只存在
费诺的精灵宝钻中。他真是有远见啊!即便是伊露维塔座前最厉害的大能者,
对于某些事物,他们也只能完成一次,无法重复。我所创造出来的双圣树之
光,在这宇宙中我无法再造了。不过,只要有原先一点点的光,我就能使圣
树在树根完全腐烂之前重新活过来。因此,我们的伤痛应当能够得以痊愈,
米尔寇的恶毒将会落空。」
于是曼威开口说:「芬威的儿子费诺,雅凡娜所贡你听见了吗?你愿意
答应她的请求吗?」
在一片冗长的死寂中,费诺始终不发一语。终于,托卡斯忍不住了,他
大吼:「说,诺多!有人能拒绝雅凡娜吗?精灵宝钻中所蕴藏的光辉,当初难
道不是由她创造出来的吗?」
但是工匠之王奥力说:「不要急躁!我们要求的是比你所知更大的事。
让他安静地慢慢想吧。」
于是费诺开口了,他愤恨地喊:「微渺者跟大能者一样,有些功绩也只
能完成一次,无法重复,而他的心已经完全融入了。也许我能打碎我的宝石,
但我再也无法做出同样的宝石了。如果我必须打碎它们,我是在打碎我的心,
那我宁可被杀,做第一个在阿门洲死于非命的艾尔达。」
「你不是第一个。」曼督斯说,然而当时无人听懂他的话。四下又陷入
一片沉寂,费诺在暗中不停沉思;在他看来,眼前自己正被围困在一群敌人
当中,米尔寇讲过的话又回到他心里--精灵宝钻的处境并下安全,维拉们会
打它们的主意。「他难道下也是个维拉吗?」他心里想:「他岂下也了解他们
的想法?没错,盗贼最会窝里反!」于是他开口大声说:「我不会心甘情愿交
出这些宝物。如果维拉要以力强夺,那我就明白,他们跟米尔寇真是同一伙的。」
于是曼督斯开口说:「汝出此言,覆水难收。」妮娜闻言,起身走上依
希洛哈,掀开头上罩着的灰色斗蓬帽,用她的泪水洗去昂哥立安的亵渎;她
为世界所遭受的苦难与阿尔达所受的蹂躏吟唱哀歌。
就在妮娜哀悼圣树的时候,一群报信的使者从佛密诺斯赶来,这些诺多
精灵带来了新的噩耗。他们述说一阵令人眼盲的黑暗向北迎面扑来,有股可
畏的无名力量行走在当中,黑暗就是由这股力量所发出来的。还有,米尔寇
也身在其中,他前往费诺的家,在大门前杀害了诺多族的君王芬威,使这蒙
福之地发生了第一起的流血惨剧;芬威之所以被害,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面对
恐怖黑暗没有逃跑的人。他们说,米尔寇随后闯入了固若金汤的佛密诺斯,
夺走了诺多族存放在该处宝库中所有的珠宝,当然,也包括了精灵宝钻。
费诺闻讯直跳起来,在曼威面前他举手大声咒诅米尔寇,将他命名为魔
苟斯,「宇宙的黑暗大敌」,从今以后,艾尔达精灵只知道他这个名称。费
诺同时也咒诅曼威的召唤,以及他前来泰尼魁提尔的时辰,他认为如果自己
留在佛密诺斯,就算最后米尔寇肯定也会杀了他,但他在悲愤交加的疯狂中,
必然会让对方付出相当的代价。费诺咒诅完,立刻拔脚奔离了判决圈,冲入
了黑暗中。对他而言,他父亲比维林诺的光芒或他双手所造举世无双的宝石
更加珍贵万分;不论精灵或人类,所有身为人子者,还有谁比他更珍视自己
的父亲?
在场的许多人都对极度痛苦的费诺感到难过不已,但他所失去的并非只
涉及他一人而已;雅凡娜在山丘旁忍不住落泪,担心那股黑暗会永远吞噬掉
维林诺之光的最后一丝光芒。虽然维拉们尚未全明白究竟是怎幺回事,但他
们意识到是米尔寇从阿尔达外找来了帮手。精灵宝钻已经被夺走了,在人看
来,无论费诺会对雅凡娜答应与否,都为时已晚。但是,如果他在佛密诺斯
的噩耗传来之前,就先答应了雅凡娜的请求,那幺后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可能会完全不同。如今,诺多族的厄运正逐步逼近了。
与此同时,魔苟斯在维拉的追击下逃到了荒凉的阿瑞曼。这片北方的土
地和南方的阿维塔一样,都是位在佩罗瑞山脉与大海之间;不过阿瑞曼比较
宽,愈靠近北方的冰洋就愈冶。魔苟斯和昂哥立安急急穿越这片区域,经过
浓雾满布的欧幽幕瑞来到了西尔卡瑞西海峡,这个位在阿瑞曼和中土大陆之
间的海峡,布满了吱嘎作响的碎冰;他跨越了海峡,终于回到暌违已久的中
土大陆的北方。他们继续一同前进,因为魔苟斯无法摆脱昂哥立安,她的黑
色云雾仍旧包围着他,她身上所有的眼睛也都盯着他不放;他们一同越过了
专吉斯特狭湾北方的地区。如今魔苟斯愈来愈接近安格班的废墟,他曾在安
格班建立了他西边最大的一座堡垒;昂哥立安窥破了他的指望,晓得他会想
办法逃离她的掌握,于是她把他拦下来,命令他实践先前所答应的事。
「黑心恶魔!」她说:「我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办到了。但是我仍然非常饥饿。」
「那你还想要什幺呢?」魔苟斯说:「难道你想要把全世界都吞进你的
肚子里去吗?我可没这样答应你。我乃是这世界的主宰。」
「我要的不多。」昂哥立安说:「我只要你从佛密诺斯夺来的全部珍宝。
不错,你曾说过你会双手奉上。」
然后她便强迫魔苟斯交出身上带着的所有宝石,他愤恨又勉强地一颗颗
交出来,她便一颗接一颗吞下去;这些美丽的宝石就此永远消失了。昂哥立
安的饥饿与黑暗继续有增无减,她的贪婪仍旧未被抚平。「你才给了我一只
手上的东西。」她说:「那是你的左手。现在把你的右手张开来。」
魔苟斯的右手中紧紧握着精灵宝钻;那些宝石虽然被镜在水晶匣里,却
已经开始烧灼他的手,使他紧握的右手疼痛不堪。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愿张
开手来。「绝不!」他说:「你已经得到你该得的了。是我给了你力量,你
才完成了工作。现在我不需要你了。这些东西不该你所有,你也不该看见。
它们永远归我所有。」
可是昂哥立安已经长得非常庞大,而他却因为释出好些力量而身形减小。
于是昂哥立安翻脸对付他,用黑云将他缠紧,使他陷入她黏稠的蜘蛛网里,
将他层层捆缚,打算一举勒死他。魔苟斯在痛苦中发出恐怖尖叫,那声音在
群山之间不住回荡;因此,那地区又被称为拦魔丝;由于他喊叫的回音从此
存留在该处,因此若有人在那地区大声喊叫,都会把它们唤醒,使位在大海
与山峦之间的那整片荒地,充满了痛苦呼喊的声音。魔苟斯在那个时刻所发
出的痛苦大喊,是北方世界有史以来所听过最巨大也最吓人的声音;群山震
动,大地颤抖,岩石纷纷崩裂坠落。在地底深处那些被遗忘了的地方,也都
听到了喊叫声。在安格班的废墟底下,那些维拉在急速进攻中没有完全深入
的漆黑地穴里,仍有许多炎魔潜伏躲藏着,一直在等候它们主人的归来。现
在,它们迅速跃起,像一团烈火风暴疾扫过希斯隆来到了拦魔丝。它们挥动
火焰的鞭子打烂昂哥立安的蜘蛛网,她见状忍不住感到畏惧,随即转身逃跑,
并且喷出大量的黑雾遮掩自己的行踪。她从北方逃到了南边的贝尔兰,在戈
埚洛斯山脉居下落脚,由于她在该处所散布的恐怖,那个黑暗的山谷日后被
称为荡国斯贝谷,「恐怖死亡谷」。另外,早在安格班开始挖掘兴建的年日,
那个山谷中便来了一群长相如蜘蛛的残酷邪恶生物,昂哥立安与它们交配,
然后吞噬掉它们。即便是在昂哥立安离去,前往南方世界无人记忆之处,她
的后代子孙仍然居住在恐怖死亡谷里,继续织吐那令人厌憎的蜘蛛网。关于
昂哥立安的命运,没有任何故事记载。不过有人说,早在很久以前,她那毫
无止境的饥饿,使她最后也把自己给吞吃掉了。
因此,雅凡娜所害怕的,精灵宝钻会落入寂灭之地的情况并末发生;但
是它们仍在魔苟斯的掌握中。他在获得自由之后,再度聚集所有能找到的猛
将残兵,进驻安格班的废墟。他在那里重新大兴土木,挖掘更深更广的地穴
与地牢,并在它们的大门上方堆耸起三座巨大陡峭的山峰--安戈洛坠姆,从
此以后,大量浓浊恶臭的烟气便日日盘绕在山峰上。魔苟斯的野兽与恶魔大
军,还有长久以来一直不断繁殖的半兽人部族,都在大地之中以倍数孳长茁
壮。自此开始,黑暗的阴影笼罩了贝尔兰。另一方面,深居在安格班内的魔
苟斯为自己打造了一顶巨大的铁王冠,并且自称是宇宙之王;他将精灵宝钻
镶嵌在王冠上,做为他君临天下的标志。他的双手因为碰触那些神圣的宝石
而被灼得焦黑,从此再也没有复原;不但如此,烧灼的疼痛永远不会消退,
他因疼痛所产生的怒气也从来没有减低。他戴上那顶王冠之后从来不曾取下,
然而王冠的重量却给他带来要命的疲惫。除了一次秘密行动之外,他从来不
曾离开他所统管的北方疆域;事实上,他很少离开堡垒的地庐洞穴,始终坐
在他北方的王座上统治大军。在他所有的统治年日里,他也只亲身出战过一次。
如今,他的憎恨比起他在乌塔莫接近被擒的那段年岁里更加深重,这股
憎恨完全吞噬了他,而统治那群奴隶以及用邪恶的欲念激发驱使它们,也几
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不过他仍是一位维拉,他雄伟的力量始终存在,虽然他
的庄严已经转为恐怖,但是在他面前,除了那些最勇敢无畏,力量也极强大
者,凡人皆会陷入充满恐惧的黑暗中。
当知道整个追击行动已经落空,魔苟斯已经成功逃离了维林诺之后,众
维拉在黑暗中依然长坐在判决圈中,所有的迈雅与凡雅精灵都站立在旁,默
默流泪。但是绝大部分的诺多精灵都返回了提理安,哀悼他们美丽的城市陷
入了一片黑暗。从幽暗海域吹来的迷雾,穿过朦胧的卡拉克雅峡谷,笼罩在
城中的塔楼上,明登高塔上的灯光在这一片幽暗中显得分外苍白。
这时,费诺突然出现在城中,并且召唤所有的人登上图纳垦局处的王宫
前;不过,判他放逐不准回城的禁令尚未取消,他的出现是公然反抗背叛维
拉。因此,大批群众迅速聚集前来要听他会说什幺;于是,所有爬上山丘的
阶梯与街道都燃起了光,因为聚集过来的群众皆人手一支火把。费诺善于词
藻,轻而易举就可征服人心。那天晚上,他发表了一席令诺多族永生难忘的
演讲。他所说的话既凶狠又残忍,充满了愤怒与骄傲;听到这些话的诺多精
灵无下群情激愤,为之疯狂。他绝大部分的愤怒与憎恨是针对魔苟斯而发,
然而他所说的绝大部分内容,却恰哈来自魔苟斯的谎言。这时的他,在遭受
杀父之仇与夺宝之恨的双重煎熬下,心神涣散几近疯狂。现在他要求所有的
诺多精灵尊他为王,因为芬威已死,而他又极其嫌恶维拉的命令。
「为什幺?诺多族的全体子民啊,」他大声喊道:「为什幺我们要长久
服侍那些嫉妒的维拉?他们既不能保护我们的安全,又不能保护他们自己的领
土不受敌人的侵害。虽然他现在成了他们的敌人,但是他们双方岂非同出一
源的兄弟?因此,复仇召唤着我,不过就算事情下是今天这等模样,我也绝
对不会继续跟杀我父亲夺我珍宝者的手足兄弟住在同一块土地上。但我不是
这群骁勇善战的百姓中唯一的勇士;难道你们不是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你们的
君王吗?再想想看,被拘禁在高山与大海之间的这块狭窄土地上,你们还有
什幺没有失去?」
「这里曾经光明盛放,而维拉却吝惜把光带给中土大陆,如今,黑暗覆
盖了一切。难道我们要待在这里终日无所事事地悲伤,做一群幽暗的子民,
在迷雾中怀念过往,将无用的泪水洒在不知感恩的大海上吗?还是我们应该
回自己的家?位在明亮星空下的库维因恩,有甜蜜的流水,四周的大地广阔
无边,自由的百姓可随意来往其间。这一切都还在那里等着我们,我们何其
愚蠢地抛弃了它。来吧!动身上路吧!让懦夫继续留在这座城市!」他演说了
许久,同时不断催促诺多精灵跟随他,靠着他们的勇敢去赢得自己的自由,
争取位在东方那片广阔的土地,以免尚失时机。他所说的正回应了米尔寇的
谎言,说维拉将他们骗到这地软禁起来,好使后来的人类能够统治中土大陆。
许多的艾尔达精灵头一次听到有继之而来的人类。「虽然这条路遥远又艰苦,」
他大喊着说:「但我们最后必得公平为偿!告别奴役吧!同时也告别安逸!告
别软弱!告别你所有的珍宝!我们会再制造更多的珠宝出来。让我们轻装简行,
但是别忘了携带你的刀剑!我们将走得比欧罗米更远,忍受得比托卡斯更久,
我们的追击将永不回头。我们会紧追着魔苟斯直到地球的尽头!他必要面对无
止尽的战争和永不消逝的仇恨。但是当我们征服得胜,重新夺回精灵宝钻之
日,我们,独独我们,将成为那无瑕之光的主人,成为阿尔达之美丽与欢乐
的主宰。再也没有别的种族能够驱逐我们!」
然后,费诺发了一个可怕的誓言。他的七个儿子也义无反顾地站到他身
边一同发下这誓言,他们出鞘的长剑在众火把的照耀下,殷红得仿佛染满鲜
血。他们一同发下一个无人可破、无人可夺的誓言,就算凭伊露维塔的名也
不能;如果他们不遵守誓言,永无止尽的黑暗将临到他们身上;他们指着曼
威、瓦尔妲、以及圣山泰尼魁提尔的名为证发誓--若有谁敢夺取或保有属于
他们的精灵宝钻,不论对方是维拉、恶魔、精灵或人类,包括尚未出生者,
若有任何的生灵,不论伟大或渺小,是善还是恶,他们都将怀着复仇与憎恨
之心直追到天涯海角,直追到世界结束之日。
如此发下誓言的是梅斯罗斯、梅格洛尔和凯勒巩,库路芬和卡兰希尔,
以及安罗德和安瑞斯,他们都是诺多族的王子。许多听到这可怕话语的人,
都忍不住感到恐惧。因为誓言一旦发下,无论善恶,都是不能反悔的,它将
紧紧纠缠着发誓者或毁誓者,直到世界结束。因此,芬国昐与他的儿子特刚
开口驳斥费诺,凶狠的口舌之战再起,愤怒使双方再一次到达拔剑相向的边
缘。还好向来言语温和的费纳芬开口了,他想办法使诺多精灵们冶静下来,
劝他们先停下来稍做考虑,因为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他的儿
子欧洛隹斯,也以相同的态度劝说众人。芬罗德则与他的朋友特刚站在同一
阵线;但是,那天站在激辩的众王子中唯一的女性,高大勇敢的凯兰崔尔,
却迫不急待地想要动身。她没有发下任何誓言,但费诺论及中土大陆的那一
番话已经打动了她的心,她渴望去见识一下那片广阔无防卫的大地,以及按
照自己的意思统治一方疆域。跟凯兰崔尔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芬国昐的儿子
芬巩,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费诺,但对方所说的话也同样打动了他的心;会
跟芬巩一同进退的还有费纳芬的儿子安格罗德和艾格诺尔,他们向来如此。
不过他们几位都保持沉默,没有开口顶撞自己的父亲。
在经过一长串的辩论之后,费诺占了上风,聚集在该处的诺多精灵,大
部分都被他点燃了向往新事物与陌生国度的欲望。因此,当费纳芬再次劝他
们不要冲动行事时,一股极大的反对声浪响起:「不!让我们出发吧!」立
刻,费诺和他的儿子们开始着手准备出发。对那些胆敢走这条黑暗道路的人
而言,几乎无一能预见前途的景况。这整件事决定得实在是太仓促了;因为
费诺不断驱使他们,生怕他们的心一旦冷静下来后,他那番话语的力量将会
减弱,其它的劝言就会开始生效;况且,不论他话说得多幺高傲,他始终没
有忘记维拉的力量。然而没有任何消息从沃玛尔传来,曼威仍然保持沉默。
他不愿禁止或拦阻费诺的意图;因为众维拉对自己被控对艾尔达怀有不良企
图,或违反他们的意愿将他们囚禁在此的指责言论,深感委屈。因此他们现
在只是静坐观看,因为他们仍然不信费诺有本事控制大批的诺多精灵听从他
的意愿。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费诺开始叫诺多精灵们整队出发时,冲突立刻再起。
虽然费诺说服了众人离开此地,但这绝不表示所有人都同心一意尊他为王。
芬国昐和他的儿子们向来极受群众爱戴,如果他不跟着去,他的家族成员和
大部分提理安的居民,都拒绝动身上路离开。因此,到了最后,大批的诺多
精灵分成了两队,分别踏上了他们悲苦艰辛的道路。费诺和他的跟随者是先
锋,但追随在芬国昐之后的是更多的子民;芬国昐实在是违反了自己的智能
而动身的,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儿子芬巩竭力主张要去,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不
愿和自己的百姓分开,他们热切想去,而他也不想让他们被费诺轻率莽撞的
说辞驱使。还有,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在曼威座前所说的话。随着芬国昐一
同出发的还有费纳芬,他之所以动身,理由跟他哥哥一样,但他却是走的最
勉强的一个。自从来到维林诺之后,诺多族已经增长成一支人口十分庞大的
部族,不过这时还是有一小部分人拒绝上路:他们有些是因为深爱维拉(当
中又以奥力为最),有些是因为深爱提理安城,以及他们在此地所制造的许
多事物;这些拒绝离去的人,没有一个是因为害怕道路危险而留下的。
不过,就当众人高唱凯歌,费诺举步要踏出提理安城时,曼威的使者终
于到了,说:「你们要听我的劝,不要跟从费诺愚蠢的决定。别再前进吧!这
是一个邪恶的时刻,道路将把你们带到无法预见的悲伤深渊。你们这场探险
将无任何维拉会施以援手,但他们也不会拦阻你们;这点你们应该明白:你
们是自由地来到此地,因此也能自由离去。但是你,芬威的儿子费诺,将因
你所发的誓言而被流放。米尔寇所播下的谎言,你将在痛苦悔恨中一一忘却。
正如你所言,他是个维拉;因此你所发的誓言将完全落空,因为只要一亚尚
存一日,你就无法胜过任何一位维拉,即使你所指着发誓的一如把你造得比
现在还强三倍,你也胜不了他。」
费诺闻言仰天大笑,然后开口,不是对着传令的使者,而是对诺多精灵
们说:「好!你们这群英勇无畏的子民,会一举放逐你们的太子和他儿子,然
后回去过阶下囚的日子吗?如果有人愿意跟我走,我会对他们说:你们对前途
有悲伤的预感吗?而我们在阿门洲已经看见何为悲伤。在这块土地上,我们从
欢乐走向悲伤。现在我们将做另一种尝试:穿过悲伤找到喜乐,或至少找到自由。」
然后他转过身来面对传令的使者,大吼道:「你去告诉阿尔达的大君王
曼威·苏利缪,如果费诺不能打倒魔苟斯,至少他没有呆坐悲伤终日,拖延
着不去攻击他。或许一如放在我魂魄中的那把火比你们所知的更猛烈。我对
维拉的大敌所造成的伤害,至少会使那些坐在判决圈上的大能者听了都大吃
一惊。不错,到最后,连他们都会来跟从我。再见!」在那时刻,费诺的声
音是如此大而无畏、刚强有力,就连维拉的传令使者都忍不住向他鞠躬,表
示得到了完全的答复,然后离去;于是诺多精灵听从了费诺。因此,他们继
续出发前进;费诺的王室成员匆匆赶在大队之前,先到达了艾兰迪的海岸,
他们当中无人回头再瞥一眼绿丘图纳上的提理安城,连一次也没有。走在他
们后面的,是速度较慢、较不急促的芬国昐的大批子民;这当中又以芬巩走
在最前面。殿后的是费纳芬和芬罗德,以及好些诺多族中最高贵与最有智能
的精灵;他们一边前进,一边不断回头张望背后那座美丽的城市,直到明登
·艾尔达丽瓦的灯火消失在浓重的夜幕里。自今而后,他们比所有其它的流
亡者都更加怀念自己所抛弃的欢乐,他们当中有些人因为舍不得遗弃自己创
作的美丽物品,而将之携带着一起上路;这些东西,在迢遥长途中成为一种
安慰,也成了一种累赘。
如今费诺带领着大群的诺多精灵向北走,因为他的首要目的是紧追着魔
苟斯的踪迹。此外,泰尼魁提尔山下的圈纳,位置邻近阿尔达的外环,该区
域的大海深广难测,不过愈向北走,分开两块大陆的海洋便愈来愈窄,到了
最北边,阿门洲洲的阿瑞曼荒地与中土大陆的海岸几近相连。当费诺的头脑
逐渐冷静下来,并与数人简短商议后,他意识到接下来会有的情况,这幺大
批的百姓是无法走完这趟遥远的路程到达北方的,就算最后能到,同样也无
法渡海,除非他们有船接应;然而要建造那样一支庞大的船队,不知要耗费
多少的年日与辛劳,更何况诺多精灵根本没有造船的本事。因此,他归纳出
一个解决办法--说服与诺多族关系友好的帖勃瑞精灵加入他们的行列。他那
反叛的心里想着,如此一来,维林诺的欢乐将更加失色,而他向魔苟斯发动
战争的力量将大为增强。于是,他匆匆赶往澳阔隆迪,对帖勃瑞族精灵展开
他在提理安城所做的演说。
但是,不论他怎幺说,帖勃瑞精灵们始终不为所动。他们对这群情谊深
笃的亲族与友人竟要离去十分难过,因此他们所采取的动作不是帮助,反而
是劝阻;他们不愿出借任何船只,同时也不会违反维拉的意思,帮忙造船。
至于他们自己,如今除了艾尔达玛的海滨,完全不想在别处建立家园,同样
的,除了澳阔隆迪的王欧威之外,他们不想尊他人为主。而欧威从来不听信
魔苟斯的任何言论,更不欢迎他到自己的城里来;他依旧相信,乌欧牟和维
拉中的那些大能者,将会重新修复魔苟斯所造成的伤害,黑夜将会过去,崭
新的黎明必要来临。
于是费诺开始发怒了,因为他心中依旧害怕拖延;他对欧威不客气地说:
「你竟然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宣布绝交。想当初你们终于抵达这海岸时,
曾经何等高兴获得我们所伸出的援手,一群几乎两手空空只知终日闲荡的懦夫。
若不是诺多精灵帮你们兴建港口与城市,你们至今仍旧住在海边的陋屋里。」
但是欧威回答:「我们没有断绝与你的友谊。这乃是人在劝阻朋友的愚
行时,所采取的措施。如你所言,当诺多族欢迎我们并施予援手时,阿门洲
这块土地就成了我们永远的家,你我两族便如兄弟般比邻而居。但是我们的
白色帆船并非来自于你。造船的技术不是诺多族教我们的,我们乃是学自大
海的主宰;我们亲手制造这些白色的木料,我们的妻女织就了这些白帆。因
此,我们不会为了任何盟约或友谊而赠送或出卖这些船只。芬威的儿子费诺,
让我告诉你,这些船对我们就如宝石对诺多族一样,它们是我族人的心血结
晶,我们不可能再造出同样美丽的作品。」
费诺闻言立刻转身离去,他出到澳阔隆迪城外,坐在黑暗中盘算,直等
到他的人马到齐。当他判断有了足够的人手之后,便出发前往天鹅港,开始
分派人员上到停泊在港边的船,打算强行夺船出航。帖助瑞精灵当然反抗不
从,他们把上前来的诺多精灵纷纷推下海去。于是,有人拔剑了,船上、港
边堤防上、灯下、甚至是港口雄伟的拱门下,很快便展开了一发不可收拾的
激烈打斗。费诺的人被击退了三次,双方都有不少人被杀;但是,这群诺多
的先锋得到了芬巩及芬国昐的前锋人员的增援,他们来到港边发现居然已经
开战,而自己的族人纷纷倒下,于是在没弄清楚缘由的情况下不分青红皂白
地加入了战端;事实上,他们当中有些人以为帖勒瑞族是奉了维拉的命令,
要把诺多族给拦截下来。
最后,帖勒瑞族被打败了,澳阔隆迪的水手绝大部分都被恶意地杀害了。
因为诺多族在绝望中变得十分凶狠,而帖勃瑞族又不如他们强壮,并且绝大
部分人的武器都只是轻型弓箭。于是诺多族夺走了他们的白船,配置桨手尽
可能地操控,将船沿着海岸向北划去。事到如今,欧威只能呼唤欧希求助,
但是他没有来,因为维拉不准任何神灵以武力拦阻诺多族的逃亡。但是乌妮
为帖勒瑞族的水手悲伤哭泣;大海因此发怒对付那群杀人者,许多船只被汹
涌的波涛击碎,船上的人也都全数葬身海底。关于发生在澳阔隆迪的那场残
杀亲族的惨剧,在哀歌「诺多兰提」--诺多的堕落--中有更详细的描述,
那是梅格洛尔在失踪之前所作的哀歌。
即便如此,大部分的诺多族还是逃过了这一劫,当暴风过去,他们又
继续往前行,有些走水路,有些走陆路;但是他们愈往前走,前面的道路
就愈险恶。在他们向前迈进了无数个黑夜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这片防御
疆土的北界,竖立在光秃荒凉的阿瑞曼边界上的,是绵延不尽的山脉与寒
冷。就在那里,他们突然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俯视着整片海岸的岩石
高处。有些人说那是曼督斯亲临,曼威不可能派出比他更大的传令官了。他
们听见一个宏亮的声音,庄严可畏,命令他们止步聆听。于是所有的人都停
了下来,诺多族的大批百姓,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每个人都听见了这声音所
说的咒诅和预言,这事后来被称为「北方的预言」,又称为「诺多的厄运」。
预言的内容相当黑暗隐晦,诺多精灵当时全不明白,他们要等到那些祸患临
到他们头上时,才会明白过来;但是所有听到这咒诅降临的人,既不能延缓
也不会寻求命运和维拉的原谅。
「汝等将洒下无数眼泪;维拉将把维林诺围起,你们将永远被阻绝在
外,就连你们哀歌的回音也无法穿越这些山脉。维拉的愤怒将笼罩着费诺家
族,以及所有跟随他的群众,从西边直到东方的尽头。他们所发的誓言将会
驱逼他们,同时又出卖他们,甚至夺走他们发誓要追回的那项珍宝。所有他
们起初立意良善的行事,到最后都会以灾难邪恶收场;亲族彼此背信忘义,
并且时时活在遭遇背叛的恐惧里,这一切必会实现。费诺家族将永远流离失
所,遭受剥夺,一无所有。
「汝等以不义的方式流了亲族的血,玷污了阿门洲的大地。因此,血债
血还,汝等离开阿门洲之后将活在死亡的阴影底下。虽然一如已经命定你们
在一亚中不会死亡,也没有疾病会侵害你们,然而汝等仍会被杀,而且必定
被杀:或死于刀剑之下,或死于折磨之中,或死于悲伤哀痛;你们那流离失
所的魂魄将返回曼督斯,岁岁年年永居该处,不断渴望着你们所失去的躯体,
就算所有被你们所杀之人为你们求情,也绝对得不到怜悯。至于那些仍然存
活在中土大陆,没有来到曼督斯的人,将随着世界的衰老而愈来愈疲惫,仿
佛有千斤重担压身;汝等也必衰微,在随后而来那支年轻种族的面前,变得
宛如一群懊悔的幽灵。众维拉如是说。」
于是,许多人变得害怕又沮丧;但费诺闻言更是铁了心肠,说:「我们
已经发了重誓,绝非儿戏。我们会坚守这誓约。威胁我们的灾难邪恶不知有
多少,背信忘义不过是其中之一;但有一件事我还没说:如果我们懦弱不前,
或因懦弱而畏惧不前,我们终身都将深受怯懦所苦。因此,我说,让我们出
发吧,我要为这命运加上注脚--我们所创下的功绩,将成为歌谣传颂干古,
直到阿尔达终结。」
不过,费纳芬在那个时刻放弃了前进,决定回头,他内心充满了懊悔与
对费诺家族的苦恨,因为澳阔隆迪的欧威是他的岳父;许多他的人跟随着他
回头,在满怀悲伤中一步步往回走,直到他们再度看见远方夜暗中发自圆纳
山丘上明登塔的光芒,并且终于回到了维林诺。他们获得了维拉的原谅,费
纳芬接续了在蒙福之地治理残余的诺多族的责任。但是他的儿子们没有跟着
他一起回头,因为他们不愿放弃与芬国昐儿子们的友谊;所有芬国昐的人都
继续前进,觉得自己是受到亲属关系以及费诺意志的强迫,同时也害怕面对
维拉所咒诅的命运,因为他们在澳阔隆迪的残杀亲族事件里,不是全然无辜
的。此外,芬巩与特刚都是勇敢无畏又心烈如火之人,他们都不愿意放弃自
己已经插手的任务,如果前途真是死路一条,那就至死方休。因此,余下的
大队人员依旧继续前进,而预言中的邪恶很快就开始作怪了。
诺多精灵们最后终于来到了阿尔达的极北方;他们首先看见了漂浮在海
面上的坚冰利牙,因此知道自己逐渐靠近了西尔卡瑞西海峡。阿门洲北方的
陆地是弯向东,而东边恩多尔(也就是中土大陆)的海岸是弯向西,两块大
陆之间有一道窄窄的海峡,外环海的冰冷海水与贝烈盖尔海的波涛在此汇聚,
这片区域充满了严寒的浓雾,海流中处处都是互相撞击的冰山,淹没在水下
的坚冰在撞击中不停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这就是西尔卡瑞西海峡,至今尚无
任何血肉之躯胆敢行走其间,除了维拉之外,只有昂哥立安走过。
因此,费诺只好暂停前进,一群诺多精灵开始争辩他们现在该走哪条路。
但是他们同时也开始尝到寒冶的痛苦,凝滞的浓雾完全遮蔽了望见天空星辰的
可能;有许多人开始后悔走这条路,开始低声抱怨,尤其是那些跟随芬国昐的
人,他们咒骂费诺,认为艾尔达所有的灾难都是他引起的。费诺也知道群众在
窃窃私语什幺,他召聚他的儿子们一同商议;要逃离阿瑞曼去到思乡尔,他们
看见只有两条路可行--走过海峡,或搭船离去。不过他们认为穿过西尔卡瑞西
是不可能的,而船只又太少。在这段长程中他们失去了不少船只,如今余下的
船数已不足以将全数的人一次都载运过海;可是又没有人愿意留在这寒冷的西
边海岸让别人先渡海--遭人背叛的恐惧已经在诺多族中被唤起了。因此,费诺
和儿子做了决定,他们将领着所有的船只趁众人不备之际突然出航;由于港口
那场格斗之后他们始终保持船队的主控权,操控船只的都是搏斗后幸存的自己
人。所以,当西北方吹起一阵强风,费诺一声暗号,他就带着所有他认为对自
己忠心不二的人悄悄扬帆出海,迅速离开,把芬国昐一行抛弃在阿瑞曼。由于
这段海峡不宽,船只顺着东南方向全部渡过了海峡,没有损失,他们成为整支
诺多族中最先登上中土大陆的人员;费诺一行人,最后在深入多尔露明的专吉
斯特狭弯登陆了。
当众人都上了岸,费诺的大儿子梅斯罗斯--在魔苟斯以谎言离间众人之前,
他跟芬巩本是多年好友--对他父亲说:「现在你要分派多少船只与桨手回去?
你想先载谁过来呢?勇猛的芬巩吗?」
然而费诺大笑若狂,随即大声说道:「一个都不载!对我而言已经全员到齐,
那些都是被我抛弃的人,事实证明他们只是一群累赘。就让那些咒骂我的人,继
续咒诅我吧;让他们一路哀嚎回到维拉的笼子里去!把船给我烧了!」费诺命众人
放火烧了帖勒瑞的白船,唯独梅斯罗斯站在一旁不肯动手。因此,在专吉斯特湾
口的罗斯加尔,那曾经在大海上航行过的船只中最美丽的一群,就这样被焚毁了,
猛烈可怖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芬国昐和他的人看到远方云端下闪烁不停的红光,
便知道他们遭到背叛了。这是「残杀亲族」与「诺多的厄运」所结的第一个苦果。
于是,芬国昐明白费诺将他们一行人弃于阿瑞曼,让他们自生自灭,或充满
痛苦难堪地返回维林诺;但是现在他反而前所未有地想要寻路前往中土大陆,想
要再次见到费诺。于是他和大批的跟随者展开了一段漫长的悲惨跋涉,他们的勇
敢与坚忍随着艰困的环境与日俱增;别忘了他们是一群大有能力的子民,是一如
·伊露维塔头生的、不死的儿女,并且他们才刚刚离开蒙福之地,尚未随着地球
的衰老而疲乏。他们心中的火正旺,在芬国昐与他儿子亦芬罗德与凯兰崔尔的带
领下,他们有胆量深入酷寒的北方;最后,当他们发现前无去路时,他们坚忍不
拔地渡过了可怕的西尔卡瑞西海峡与残酷的冰山。诺多族精灵日后所立下的诸多
功绩中,少有超越这项在刚毅与痛苦中的涉渡。特刚失去了他的妻子埃兰薇,另
外还有许多人丧命;当芬国昐终于踏上对岸的陆地时,跟随他的人减少了许多。
这些后来踏上岸的人,对费诺和他儿子们厌憎至深;他们在月亮第一次上升时,
吹响了成功登上中土大陆的号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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