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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6 13:5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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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有的生命的历史记录
王 选
2005年5月4日
1925年,国际联盟(联合国前身)在日内瓦召开会议,参会国家签订议定书,禁止在战争中使用毒气和细菌武器。
1928年至1930年,后来成为日军731细菌部队司令的军医石井四郎经日本陆军省派遣赴欧洲各国视察。回国后,他极力说服日本陆军省和参谋本部主要干部,必须进行细菌战的研究,理由如下:
1.欧洲列强都在作细菌战的准备,日本如果落在后面,将来会陷入困境;
2.细菌战成本低,对于缺乏铁和其他资源的日本来说,是最合适的武器;
3. 细菌攻击的首要特征是具有超过任何武器的杀伤力。铁制的枪炮只能消灭周围特定的目标,负伤者痊愈后又能回战场。但是,细菌的杀伤从人到人,从农村到城市,持续扩展,且渗透人体内部,死亡率极高。
1932年, 东京的日本陆军军医学校设立了防疫研究室, 开始了以石井四郎为中心人物的细菌战研究。同年,在中国东北黑龙江省背阴河建立了细菌实验部队。
1936年, 根据天皇的密令,同时在哈尔滨设立731细菌部队,主要从事用于人的细菌武器的研究和开发,在长春设立100细菌部队,主要从事用于牲畜和农作物的细菌武器研究和开发。
继而于1938年,分别在北京、南京、广州设立1855、1644、8604细菌部队。这些部队共有60个以上支队或派出机构,总人员在10000名左右。根据2002年日本厚生省公开的资料,到1945年战争结束时,731部队的编制人员还在3000以上。
以上日军各细菌部队,都使用活人作细菌武器试验,研究细菌战,大量生产细菌武器,至少从1938年开始,在中国战场各地使用细菌武器。除以上细菌部队之外,在华日军陆军医院、各部队防疫给水部,甚至常规部队、普通医院、医学协会组织等也有参与细菌战,包括人体试验、活体解剖、细菌培养、培训特工、实施细菌战、和收集数据等。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1942年,日军还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设立了9420细菌部队,为在马来半岛和南洋群岛实施细菌战作准备。
美国犹他州达格威美军生物武器试验场(Dugway Proving Ground)技术资料馆保存着战后不久美国派遣到日本,向日军细菌战主要人员调查与交涉的调查官的报告。报告内容包括对日军细菌战医学专家的讯问记录,和以美国方面免于在远东国际法庭就战争犯罪对他们进行起诉作为交换条件,日本细菌战有关人员向美国方面提供的,日军通过大量人体实验、实战使用所掌握的细菌战技术资料。调查官之一美军生物战专家菲尔(Norbert Fell)的调查报告记录了他对原日军731细菌部队司令石井四郎的讯问。讯问中,石井四郎告诉菲尔:作为细菌武器来说,最重要的三种病原菌是炭疽杆菌、鼠疫和流行性脑炎。另一处讯问记录中,石井四郎说:作为细菌武器最为有效的地方病病菌是炭疽,传染病是鼠疫。
美国调查官的报告中,作为细菌武器的炭疽、鼻疽的试验和研究是重要的调查内容达格威试验场技术资料馆保存着三大本彩色的人体实验解剖报告,是日本细菌战医学战犯向美国军事、情报等部门提交的细菌战技术资料中的一部分。这三部人体解剖报告分别为《炭疽》(The Report of A)、《鼻疽》(The Report of G)和《鼠疫》(The Report of Q)。
保存在中国历史档案馆的一份中国国民政府的文件表明,当时中国方面对于日军使用炭疽菌鼻疽菌进行攻击已有觉察。
1939年12月,中国国民政府军医署驻桂林办事处医学专家向军政部提交了《防治敌机散播鼠疫菌脾脱疽菌马鼻疽菌办法》的报告,报告分析了日军飞机可能散播的细菌种类,提出了相应的防疫措施:“悉查利用毒菌以作兵器在医学上尚属少见,......敌人广播所称利用飞机散播细菌于空气中能为人畜之害者,则可能为下列三种(一)鼠疫菌(肺鼠疫较为相近);(二) 脾脱疽菌(皮肤脾脱疽病于皮肤败血症较为接近);(三) 马鼻疽菌(该菌类对牲畜特易感染,对人类也有感染之可能)。(以下从略)(注:“脾脱疽菌”是炭疽菌的另外一个名称,日军细菌部队也用“脾脱疽菌”这个名称。鼻疽也称“马鼻疽”。)
1949年12月,原苏联在伯力对12名被指控从事细菌战犯罪活动的原日军部队人员举行审判。12名被告的法庭证词证明中国国民政府军医署驻桂林办事处的这份报告中的分析和推测非常准确。据包括以上12名以外的日军细菌部队有关人员供述:驻哈尔滨的731部队和驻长春的100部队,除了用活人做实验研究炭疽和鼻疽以外(参考以上提到美军达格威试验场技术资料馆保存的日军提供的有关人体实验解剖报告),还大量生产炭疽菌,100部队还大量生产鼻疽菌。731部队一个月的炭疽菌生产能力达约600公斤;1941年到1942年间,100部队生产了1000公斤炭疽菌、500多公斤鼻疽菌。
另据伯力审判中原731部队第4部(细菌生产)部长的供词,1942年年中,他曾奉令准备了130公斤的副伤寒菌和炭疽菌,为731部队南下远征使用。
此次731部队南下远征参加的是浙赣战役,汇合南京的1644细菌部队,共动用人员160名,使用了除鼠疫、炭疽、霍乱、伤寒以外至少6种细菌。其中炭疽病人与人之间几乎不传染。本书中的受害者都是浙赣铁路沿线地区居民,1942年春夏的浙赣战役就是在这些地区进行的,期间,与居住地区周围人群,有的接近人口三分之一以上,突然同时皮肤感染,症状与本书中的描述相近。根据调查,大多数感染者已在当时病死。
据多方的史料,日军除动用正规军队空中、地面投撒细菌以外,还长期派遣大批受过训练的奸细组成特工小队,潜入各地投放细菌。最近在浙江某地方档案馆发现一份1943年被抓获的奸细的审讯记录,其中讲到,特工队员随身携带一种绿色“药丸”,“放入井中或路旁遇水即化”,“或使腿部发肿溃烂”。
另据原日军细菌部队队员的供词,1942年夏季演习时,曾在中苏边境附近的河流、沼泽中投放鼻疽菌,水池和土地里撒播炭疽菌。
美国国家档案馆所藏一份1945年1月美军军医部有关文件表明:当时美军从缴获的日军文件中发现日军有用炭疽菌进行细菌攻击的动向。此前,还有报告称日军持有经调整可用于人体的炭疽疫苗。据美国国家档案馆日军俘虏审讯记录,日军的炭疽疫苗有效性为80%。日军驻中国军队全部接受炭疽防疫注射,一年3次,每次注射两回。疫苗由关东军提供,血清由大连卫生研究所生产。
1998年与1999年,我曾经到浙江省金华市近郊调查,有一上天师村,1942年当时,因为村里爆发烂脚病,被远近一带称为“烂脚村”。亲戚朋友不来往走动,路人过往,见村里人,避之不及。上天师村位于河边,在通往武义县的交通要道上。武义有氟石矿,是飞机外壳的原料,日军独占开采,运往日本。浙赣战役期间,日军曾有一支队伍驻扎上天师村,在村边要道搭了了望塔,监视来往行人车辆。据村人说,日军从来不用当地的水,他们用的水都是从别处运来的。当时村里300多人口,估计有三分之一左右烂脚烂死,但是没有见一名日军烂脚。上天师村周围同一水域的村庄,同时也多有发生烂脚病。
一直到战争结束,日军对中国平民使用细菌武器都毫无顾忌。 100部队某一支队队员作证,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之后,他们将马匹感染上鼻疽后,驱放到附近的村庄。
本书作者李晓方在交通如此发达的时代,踏破铁鞋,用照相机记录了受害者们生命的最后时刻。使得集中在拥有一切现代化社会便利条件的大城市的政治、社会、知识精英,还有更多的人,第一次有可能看到了受害者们的战争的故事,看到他们终生没有能力摆脱的战争的伤害。这些记录也成为向当今世界发出的最刺耳的道德质问之一,战后60年来,所有关于和平誓约与战争反省的讨论,都是远离他们的,像是空中鸟语。
60年如此人生,令人痛心疾首。呼吁社会各界予以关注,为了道德的责任;医学界予以救助,为了人道;予以科学的调查,为了文明。
在此,谨向不远万里从美国来到中国看望这些受害者,并不懈为他们在国际社会奔走呼吁的美国历史学者 Sheldon Harris教授(已故)和他夫人、 Michael Franzblau医生与 Martin Furmanski 医生和他夫人表示真挚的敬意和感谢。
作者李晓方的辛勤劳动为人类留下了一种罕有的生命的历史记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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