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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0 12: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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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生死”界定的究竟判断!
从佛教伦理学看器官移植问题(三)
生死分际的判定—阿陀那识执受根身
释昭慧老师
台湾天主教辅仁大学宗教学系
但是同为佛教徒,为何台湾非净土宗的佛弟子就没有这个避讳?为何南传佛教(如斯里兰卡)的僧众也热烈响应器官捐赠的活动?难道他们不认同「瞋堕恶趣」的原理吗?这倒不至于吧!因为经律中确实可以找到许多「瞋堕恶趣」的事例,印光大师也举「阿耆达王死堕蛇身」之例以为教证[2][4]。那么,关键应是他们对死亡后神识状态的认知,与净土宗有所不同了?
同为佛弟子,赞同或反对死后器官移植的态度,差异甚巨,面对「菩萨舍身,功德无量」的强力游说,与「神识犹存,因瞋堕落」的强力质疑,佛弟子依正理应作何抉择?因此暂时撇开器官移植科技所衍生的种种罪恶不谈,单就「生与死的界限」作根本佛法的探讨,以辨明死亡后的尸身是否还有对痛的觉知能力,是否还有瞋恼等等心理反应?这才能够断定:以此为由而拒绝器官捐赠,在法理上是否站得住脚?
佛法的十二缘起支中,有「识」(vijbana)与「名色」(nama-rupa)二支,「识缘名色,名色缘识」,彼此展转相依的关系,经中譬为「三芦立于空地」[1][5]。此中,眼、耳、鼻、舌、身、意等六识都是「名」——精神的作用,眼、耳、鼻、舌、身等五根就属「色」——物质的作用。名、色之外,又有一「识」,可见得这个「识」是与「名」不同的精神层次,应属于更核心的生命中枢。
如果从根本典籍《阿含经》来看,「无明覆,爱结系,得此识身。」[2][6]这「识」应是前六识(「名」)以外的「有取识」,这在大众部名之为「根本识」,在唯识学名之为「阿赖耶识」(alaya vijbana)或「阿陀那识」(adana vijbana)。唯识学将它的功能作了很透彻的介绍[3][7]:
「何缘此识亦复说名阿陀那识?执受一切有色根故;一切自体取所依故。所以者何?有色诸根由此执受无有失坏,尽寿随转。又于相续正结生时,取彼生故,执受自体。」
原来,它是生命中枢,众生死后,它会执取构成生命的原质,以结生另一期的生命;如果下一期生命的形态是欲界胎生,它就会执取父精母卵,结合而成受精卵,梵文名之为羯罗蓝(kalala),这就是唯识学所谓「结生相续」的功能。
其次,从入胎以后,胚胎逐步成形,然后出生、成长,一直到死亡,这期间,它都会牢固地执受(upadana)根身,与根身「同共安危」,唯识学者认定:此即《阿含经》所指「识不离身」的明证[4][8]。唯识学派依「识不离身」之教,将前六识一一加以核验,结论是:此「识」决非前六识,因为前六识均有生灭——前五识有时生起,有时不起;第六识在正常时候虽不间断,但是「除生无想天,及二无心位,睡眠与闷绝」[5][9](生到前六识全不转起的无想天、住于前六识全不转起的无想定或灭尽定、沉睡时刻以及昏厥时刻),这些时候,意识是完全中止的。然而在意识中止时,为什么人还活着呢?为什么身体的各种机能并没有停顿,新陈代谢照常运转呢?
由此可见得:有一个更深细的生命作用存在,它在执取着身体,所以身体不须要心念指挥,就能够自动职司新陈代谢的种种功能——吸取氧气而吐出二氧化碳;吸收并消化食物,转化为有益于身体的养分,再把渣滓或废物排泄出去;如果有毒物质如病菌、病毒侵入体内,免疫功能就会职司「警卫」角色,将它们予以歼灭;神经系统更是职司「警铃」功能,将危险情境用「痛苦觉受」等等讯号,传递到大脑的中枢神经,好让大脑警觉以应变。这些,都是六识功能之外的生命作用,职司此一生命中枢功能者,在根本佛法中,应即是六根中的「意根」、十二缘起支中的「识支」,就唯识学的诠释,是为「阿陀那识」执受根身的作用。以下一律将此一生命中枢功能,统名之为「阿陀那识」。
话说回来,传统对「死亡」的定义是:呼吸停顿,心脏停息。依佛法看,呼吸停顿,不一定就是死亡,印顺导师即在论「死」时提醒此点:
「通俗以呼吸停止,没有知觉为死亡。然如溺水、缢死等呼吸停止,每能依人工呼吸而恢复,所以但凭呼吸停止,是不能确定为死亡的。(佛教及外道)修得第四禅的,『身行灭』—出入息停止了,然身体健康,等到一出定,呼吸就立刻恢复了。印度的瑜伽行者,每有埋在土里数小时,出来还是好好的。这一定是修到呼吸停止,否则没有被 土埋而不窒息的。」[1][10]
但是心脏停止,就真可以说是死亡了。原来依「执受」原理,我们可以进一步推论:心脏停息,是因为阿陀那识已经停止了「执受根身」的作用。阿陀那识正作用时,是跟身体的温度和寿命的持续有关系的,唯识学者依《阿含经》教,以「寿、暖、识」三支并立证明应有阿赖耶识:
「又将死时,由善恶业,下上身分冷触渐起。若无此识,彼事不成,转识不能执受身故。……唯异熟心由先业力, 恒遍相续,执受身分;舍执受处,冷触便生,寿暖识三不相离故。冷触起处,即是非情。」[2][11]
寿暖识三,如芦并立,才有生命现象,没有只剩二支或一支而生命犹存的道理。命根(寿)断绝了的同时,阿陀那(识)就舍离色身;识既不再执受色身,当然一切新陈代谢的作用就会停止,心脏的跳动也不例外;心脏停止跳动,这意味着它再也不司伸张、压缩以输送血液的功能。我们都知道:若末稍血管的血液循环不良,冬天手脚就容易冰冷;依此类推:若血液完全不再循环,体温(暖)自然就会逐渐冷却,这时,色身就转变成冰凉的尸体。也正因为阿陀那识不再执受色身,因此体内的免疫功能完全瓦解,体内任何病毒或细菌都可展开旺盛的繁殖活动,也因此,尸体就会开始发酵、腐败、烂坏、恶臭。
如果死亡以后,身识还会起作用以觉受痛痒,意识还会生起贪瞋痴等烦恼,那就表示阿陀那识并没有离开根身;倘若阿陀那识依然执受根身,则身体各个器官的运作,就不会停止;心脏依然跳动,血液就会循环,体温就不会冰冷;免疫功能犹存,身体也不会因细菌的繁殖发酵而产生臭腐败坏之象。
这生与死之间的界线,就在于阿陀那识执受或放舍身体——执受时,寿、暖与俱;放舍时,寿、暖俱断。
《解深密经》偈云:
「阿陀那识甚深细,一切种子如瀑流,我于凡愚不开演,恐彼分别执为我。」[3][12]
依此说法,佛陀过去不多开演阿陀那识之教,主要是担心凡夫或小乘(愚)会将它错执为「我」(永远不变的灵魂、真我、神我等)。事实上阿陀那识的结构,是如瀑流般的,随着现行的各种身语意业,即刻受熏而为潜在的功能——种子,《摄大乘论》依其性质、作用的不同而区隔为三种:名言熏习种子、我见熏习种子、有支熏习种子。此中,名言熏习种子潜在而形成吾人待人处世的习性特质;我见熏习种子养成自他对立的,强固的自我意识;假以时日,因缘成熟,有支熏习种子又一一现行而为善趣、恶趣死死生生的异熟果报。种子生现行,现行又立即回熏而成种子,心念的造作变化一刻不停,这个道理,大体上符合「无常、无我」的根本教,与印度其它宗教所定义的「我」(atman)是大不相侔的。我们姑且用超级市场的购物架来比方:购物架的陈列物不是一成不变的;有进货的时候,有卖出的时候,增减变化,无时或已。
现在我们可以进一步分析痛苦、瞋恼等觉受情绪的功能与阿陀那识的关系。身体会感觉到痛苦,那是身识的功能,而身识与眼、耳、鼻、舌识都是有间断的;意识会生起瞋等烦恼,但它一样会间断。前六识,包括身、意二识,都是随着生命中枢的阿陀那识而转起的,算是生命中第二位阶的身心功能,阿陀那识执受根身时,它们会随缘俱转,如果阿陀那识已经放舍根身,则次一位阶的身、意二识,援例应不可能再为转起。这是位阶层次的问题,两者间的关系可以如此类推——有阿陀那识者,不必然会转起前六识;可是,有前六识的生起,就证明其背后一定有根本识而为依持。所以,如果说,一个人业已死亡,阿陀那识已不再执受根身,而摘除器官时,亡者竟然还会感觉痛苦,还会生起瞋恼,这是匪夷所思的。
再者,心脏停止之后,纵使尚未马上周身冷透,阿陀那识随冷触起而逐渐离身的过程中,只要患者已呈现深度昏迷的状态,则阿陀那识但有微细难了的舍受(不苦不乐受),六识又在停顿状态,身识的痛感与意识的情绪是不会生起的。
别说是死亡,就是在生之时,动手术以切除器官,只要麻醉适当,切断神经系统传输觉受的功能,病患也不会觉察痛感,一定要待麻醉力渐退,痛感才逐渐生起。若是全身麻醉,其时连意识的知觉力都告停顿,类同「闷绝」,何来瞋恼等情绪发作的可能?
所以,且不说「器官移植」的医学发展有否带来伦理上的困扰,但要以「死亡后还会有痛感与瞋恼」为理由,来反对死后的器官捐赠,这在佛法解析起来,理由恐怕还是牵强了些。此所以非净宗行人的佛教僧信二众对捐赠器官并没有一致表达反对意见,有的甚至踊跃签署「器官捐赠卡」,因为单就「舍身为人」的行为本身而言,这不但符合「护生」的佛教伦理最高精神,也是在实践可贵的「菩萨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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