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脸

大叔の心情

中国古代的只怪笔记《西明杂录》里，记载了一桩换脸有关的事。
　　东晋义熙年间，有个叫贾弼之的人，时任琅琊府参军。这人面目白皙，风神俊朗，相貌绝好。在东晋那个极重姿容的时代，就是同王谢世家的人站在一起，　也是不逊分毫。
　　有一个事实我们不能不承认，那些相貌英俊的人，总是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何况，魏晋时期，人们对于姿容、风度的追捧，已经到了癫狂的程度。
潘安出行，有人掷果盈车，青衫落拓的卫洗马，竟然被人活活看杀。贾弼之所到之处，也是极受大众欢迎，就连他的上司都对他青睐有加。
所以，无论是在仕途上，还是生活中，都很顺畅。
有一天，琅琊府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等他忙完了公务，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贾弼之在仆人的服侍下，草草吃了几口饭，洗漱之后，便上床休息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眼前出现了一团烟雾，从烟雾里走出一个人，这人身材魁梧，符合黧黑，须发浓密，厚厚的络腮胡子，都快把脸给遮住了。细细的眼睛下面，挺立着一只大鼻子，看上去十分突兀。居然有这么丑的人！贾弼之心想。

　　那个人越来越近，一直来到贾弼之的身边，对他说：“我非常喜欢阁下的相貌，咱们两个把脑袋交换一下，你看怎么样？”
　　贾弼之一听，吓了一跳，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人各有头面，岂能轻易改换，你也不用多说了，这个，我是万万不能答应你的！”
　　那个人见贾弼之如此坚决，讪讪的站了一会，便向后退去，很快就隐身于烟雾之中。

　　第二天早上，他和往常一样到公务当差。路上，想起昨晚那个梦，心里不禁有些厌恶，进了琅琊府之后，面对堆积如山的卷宗，很快就把此事忘记了。

　　这一天，他要处理的公务更多，一直到夜半时分，还有不少事没做完。抬头看了看天，觉得现在回去为时太晚，干脆就留在公务人员宿舍里，在那住上一晚，也省的来回跑了。

　　没想到，刚闭上眼，那个奇丑无比的大汉又出现了。“鄙人爱极了您的面貌，不如咱们调换一下，看在我如此诚恳的份上，您就答应了吧！”
贾弼之不答话，那人就在他耳边絮絮不已；厉声拒绝，那人只是嘿嘿一笑，仍是不屈不挠，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到最后，贾弼之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索性答道：“能拿，你就拿去吧！以后别再来烦我！”

　　那人大喜过望，欢天喜地的应了声，立刻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跳够了，也笑够了，朝贾弼之作了一个揖。云雾，又聚拢起来，在被烟雾完全笼罩之前，他回过头来，朝贾弼之诡异地笑了一下，吓得贾弼之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

　　一晚上也没睡好觉，第二天早晨，好容易才睁开眼睛。他穿上衣服，打算出去洗漱一下，同屋的人也刚刚起来，半睁着眼睛，看了贾弼之一眼，突然神色大变：“你……你是谁？”惊叫一声，逃了出去。其他的人被这凄厉的叫声惊醒，张开朦胧的睡眼，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们看到了贾弼之，无一例外，也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惨叫声。有几个人连衣服都没穿就胡乱披着被子跑了出去。

　　看见同僚们一个一个狼狈逃窜，贾弼之心里纳闷，心说，光天化日的，闹鬼了不成？再一想不对啊，怎么这鬼只有他们能看见，我看不见啊？

难道……

　　他心中一凛，马上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来到洗漱的地方，找了面镜子，刚一打眼就发出一声惨叫，声音比他同僚还骇人：镜子里映出的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张脸，而是梦中男人的脸庞！
　“我爱极了您的相貌，不如咱们调换一下……”他隐约想起那个男子所说的话。
　“他真的办到了！”贾弼之喃喃自语，手一松，镜子咣当一声跌落在地上。
心知大局已定，然而还不死心。舀了一瓢清水，把手巾浸在里面，按在脸上拼命地擦拭，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灼烧着大脑才住了手，白色的手巾上，是殷殷的血迹。
　　颤抖着拾起地上的镜子，胆战心惊的朝里面看了一眼：还是大汉的那张脸。与刚才不同的是脸上到处是纵横的血迹。看上去令人感到无比恐怖。
自己身上发生如此怪异的事情，公府是不能呆了，他撕下一块窗帷，蒙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神不守舍的朝家里走去。家人见外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蒙着头脸，穿着他家主人的衣裳，骑着他家主人的马，也都惊异莫名，还么来得及发问，贾弼之已经走进内室，解下蒙脸的窗帷，妻妾姐妹们一见，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活计，口中骂道：“哪儿来的这么个又丑又怪的男人，还不趁早打出去！”说罢，走的走，逃的逃，转眼之间，屋子里就剩下了他自己。

　　贾弼之后悔不已，他早该料到，回事这样的结局，进门的时候不该早早揭下脸上的头巾，应该循序渐进的来才对。虽然如此，心里还是感到凄凉。一夜之间自己的相貌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现在连家人都认不出自己了。要是往好了变还成，变成这样，以后叫他怎么做事，怎么出门，怎么面对家人、朋友和同僚。盯着这么一张恐怖的脸出去，不如死了算了。

　　正在此时，只听见房门咣的一声被推开了，家里的仆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你是谁，快说，胆敢山闯民宅？”
　“我们家老爷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要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饶不了你！”
　　贾弼之急忙站起来，知道自己再不说话，恐怕有生命之忧。他挥了挥手，让这些人稍安勿躁，自己将昨天和今早发生的事一桩一桩，细细道来。
家里人都瞪着眼睛看他，半信半疑。
　　贾弼之长叹一声，无奈，只得把那些只有自己和家人知道的私密事情列举了一些。又让两个仆人到公府去查验，折腾了好一阵，家人才相信他所说的话。

　　人对自己的认同，相貌占据很高的成分。梦中人因为不喜欢自己的相貌，千方百计死乞白赖地同贾弼之换脸。现在倒好，他如愿以偿了，贾弼之可倒霉了。俏脸变丑脸，搁谁也受不了，要是女人的话，说不定得抹脖子上吊。即便是男子，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为此，贾弼之很是忧郁了一阵。开始的时候，简直是伤心欲绝，总是捉摸着，想什么办法把脸换回来。为此，天一擦黑，他就早早地躺在床上，等着梦中的男子，再度出现。

　　那个男子达到目的之后，便杳如黄鹤再也不肯现身了。
　　茫茫人海，让他到哪里去寻找一个梦中人呢？
　　家人和同僚，见了他这幅摸样，开始的时候很害怕，后来见贾弼之除了脸以外并没有别的变化，也就习以为常了。只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竟然便宜了别人。

　　对贾弼之来说，接受这样一个自己，可比别人困难多了。家里不知道摔坏了多少面镜子。好在他生性豁达，深达老庄天道自然之旨，既然事已不可为，那么就顺其自然吧。
　
　　这张新脸虽然丑，也不是全无好处。时间长了，贾弼之发现，新脸皮调度起来其自如的程度远胜于旧脸，甚至在同一时间，一张脸上能够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左脸哭右脸笑，或者相反。

　　他的才情，也大有长进。可以两只手各执一笔同时书写，书写的内容却并不相同。写完之后，细细读来，两篇文章皆辞藻华美，语意丰赡，令人羡慕。

　　很明显，换脸之后，贾弼之拥有了这张脸原来主人的部分能力。
这对来他说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故事讲完了。

　　这个贾弼之并不是无名之辈。他是东晋时期的谱学大家。东晋太元年间由朝廷委任撰修谱牒，“广集众家，大搜群族”，撰成《十八州士族谱》共七百余卷，缮写抄定，藏在秘阁，另抄别本藏于左户。其子匪之，匪之子渊，谱牒研究成了贾氏世传的家学。

　　这样的一个人，面孔发生显著的变化，比寻常百姓，收到的关注更大。
他究竟是由于什么原因变脸呢？原来的那张脸又换到谁身上去了呢？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未解之谜。

SALAMOON

谢谢楼主，好故事

清隐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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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隐谷子

说得好.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