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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oar

那多手记 纸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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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03:40:16 | 显示全部楼层
黄织体型瘦弱,如果说韦罗尼克体型高大,隐藏自己的怀孕迹象还有一丝可能的话,黄织却是不管怎么样都藏不住的。

    根据法国警方的检测结果,两具死婴的死亡时间距今三年左右,再怎样误差,黄织这个被冰在韩国冰箱里的孩子,都不可能早于周纤纤出生。儿周纤纤出生后黄织就上了宫颈环,过了三年左右拿掉环就怀上了纸婴,之后就发了神经病,再没有男人接近过她。

    这样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库尔若从自家冰箱里发现的两具死婴,其中一个就是纸婴的同胞兄弟,把婴儿吸得只剩下一张纸的同胞兄弟!

    三年前,黄织在医院里说的那些话,竟然是真的!她肚子里真的还有另一个孩子!

    这说明了什么?

    我简直无法相信根据逻辑得出的推论:顶级的大医院,蓄意偷了产妇的婴儿。

    不管是为了拐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都是一宗骇人听闻的大丑闻!

第九章 变小的肚子

    我点了根烟,靠在人行道的护栏上。

    烟是附近便利店里买的,打火机也是。我很少抽烟,只有在某些时刻才抽几支。比如说事情棘手难办的时候。

    此刻,在我的背后,隔着一条并不宽阔的马路,就是上海市某第一妇婴保健医院的正门。许多人正在哪里进进出出,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看着周围这些各色打扮席地而坐卖饰品的小贩,是什么信号让他们在城管到来的前一分钟一哄而散,而后再三三两两陆续回巢。

    黄织在上海医院里身下的孩子,被发现死在了韩国首尔的冰箱里。已经认罪的韦罗尼克在隐藏什么,还是她根本就是在压力下精神失常胡说八道?不过就算她精神不失常,也无法解释为什么黄织的孩子会跑到她那里。

    难道她杀自己的小孩还不够,要想贩婴组织买婴儿来杀,以满足她的变态心理?要是这样的话,她都已经认罪了,为何不一起认下来?

    还有,婴儿身体上长期爬行留下的反常痕迹是怎么来的?这种痕迹,会不会和他在母体内吸收同胞兄弟这种行为有关?或者说,有其他更神秘的原因?

    我相信,钥匙就在前面的医院里。只要能从一妇婴医院找出“线头”,再顺藤摸瓜,就能搞清楚一切。

    还是和从前一样,利用记者身份的便利来查吗?但这好像在一妇婴医院里行不通啊。我能找出合适的理由,来向医院要求调阅三年前的病人病例和其他所需资料吗?向各个相关人员询问三年前的事情,这还叫新闻吗?

    而且,这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再往下小里说,也是有一批在医院里具备相当影响力的人,携手共同策划进行,才能做到滴水不漏。那么这些人,会让我这个记者看到任何可能暴露真相的材料吗?

    要是能想出完美的答案,我也不会在这里徘徊许久。但到如今,既然想不出完美方案,那就不想了吧。

    我把烟头掐灭,往一妇婴医院走去。像这么个无从下手的地方,酒让我像个莽汉一样去硬碰硬撞一次,看看会撞出什么来。至少可以观察,有哪些人的反应比较可疑。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你在哪里?”这么干脆的语气,就只有何夕了。

    “我在……常乐路上。”

    “常乐路?你在医院?”

    “嗯。”

    “你等着,我一会儿到。”何夕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我愣了愣,又靠在护栏上,摸出只烟点上。

    十五分钟后,我又接到了何夕的电话。

    “人呢?”她问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辆警车在我面前驶过,拐进了一妇婴医院的大门。

    等我疾步走进医院,一身警服的何夕已经站在门诊大门前了。

    “你怎么来了,这里可不比大唐村,想靠张过期的警官证蒙混过关,不太可能。”我说。

    “你是为查纸婴来的?”何夕不答反问。

    “是啊。”

    “那就进去吧。”

    何夕说完就走,甩给我一个背影,把我恨得牙痒痒。把话说清楚点会死吗,这种风格,还真是……对我胃口啊。

    “傻站着干吗?”何夕在前面转过头说。

    “哦……哦。”我连忙跟上去。

    我们直接找到了以妇婴院办主任,一个头顶微秃,看上去没几年就该退休的男人。

    何夕一见面就先出示了自己的证明,我在旁边瞥了一眼,好像并不是那张过了期的警官证嘛。

    主任仔细地看过证件,然后递还给何夕。

    “何法医,请问有什么事吗?”

    原来给的是法医证啊。

    “有一宗谋杀案,需要贵院的协助。死者在三年前曾经入院一段时间,我需要当时你们对这个名叫黄织的病人所做检查的所有资料,以便和她现在的尸检结果进行比对。这对案情很重要。”

    “哦,好的,我们一定配合。”主任似乎没有一点防备,立刻就答应了。

    “你说得很冠冕堂皇啊。”我轻声对何夕说。

    “本来就是。”何夕回答。

    主任请何夕就等在办公室里,让人调出相关材料后送过来。他打电话让人办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和用词都很正常,看不出一点可疑的样子。

    “那么,你也是来采访这个谋杀案的吗?”我已经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主任,可是他却不太明白我的意图。

    “哦,不是,我和何法医是朋友,刚才在门口正好碰上了。不过我的确是来做采访的,我们报社想做一个上海大医院病人满意程度的专题报道,听说一妇婴在优化就医环境方面做了不少工作,所以想现场看一看。最好嘛,您能派个人给我讲解一下,你们的各个环节是怎样的。”我等在这里也不能做什么,现编了个理由,想试试从另一个渠道能了解到些什么。

    主任脸上多了一分笑容,这是送上门来的医院形象宣传呀,怎能放过,立刻就派了办公室里的一个女孩带我到下面走走。

    这女孩年纪也不算很小,只是比起主任来比较年轻罢了。估计是干了好几年护士,然后被调到院办来做行政的。说实在的,这算是护士最好的出路了,比熬到护士长都好得多。

    她很热情地为我介绍这介绍那,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篇报道是子虚乌有的,她说得再多,我也没法写出来。

    我最关心的自然就是妇产科。一个男人对这感兴趣实在是……不过打着采访的名义,也就硬着头皮上了。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我算是对一个产妇从产前检查到住院再到生产的一系列流程都搞明白了。而且,还实地看了婴儿房,特意问明白了,当一个婴儿在产房里剪了脐带,要如何先擦干净再进行登记后,报道婴儿房由专门的护士用温水洗澡。

    总之,一系列的手续相当严谨,成规模地大批偷走婴儿,几乎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我先前站在一妇婴的门口时,就已经意识到,在这样一家医院里,就算有拐盗婴儿,也不会大量发生。现在的产妇,偷偷做B超的人多了去了,想黄织这样到临盆还不知自己怀的是男是女,是不是双胞胎的产妇可不多见。此外,医院的登记手续不论,通常情况下丈夫都等在产房外,婴儿顺利生下来,护士都会第一时间抱给父亲看。

    现在想想,成功偷一个婴儿,要满足一连串的条件。首先钥匙双胞胎,这样才能藏一个留一个,其次产妇得没做过B超,不知自己肚内的情况,这实际上要冒险,因为或许又许多人是在其他医院做的B超;然后藏起婴儿不让产妇和守在外面的父亲发现;最后才是医院内部的手续要做得看不出端倪。

    这样苛刻的条件,注定了这种行为不可能成规模地发生,更不可能形成一条黑暗的产业链,因为成本太高了。

    顺理成章地想下去,某些相关的人,只会在极少数的特殊情况下,才会做这样的事情。甚至只做过黄织那么一次也有可能。

    没错,特殊情况。这个婴儿的确最够特殊,不仅把同胞兄弟吸成一张纸,死亡时还有不可思议的长期爬行痕迹,或许在他刚出生时这特意情况就出现了,又或是有其他的特异之处。

    医学上的原因,动机是这个吧。我想到了去年那次险象环生,并最终让何夕不得不选择重生的经历,这让我知道了即便是医学,也能让人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该“采访”的都“采访”完了,回院办的路上,我收到了何夕的一条短信。

    “看不出问题。”

    看到这五个字的一瞬间,我有些恐惧。做到这样几近天衣无缝的程度,我是否还该查下去呢?

    “他现在不再,出国去了。真是不巧,前天刚走的。”刚走进院办,我就听见主任对何夕这么说。

    “呵,你这儿还没好呀。”我对何夕说,当然,这是说给主任听的。

    “没,我想找负责产妇的医生了解详细情况,可是他已经出国了。”何夕回答。

    “是张医生吗,我前些天还和他通过电话呢。”我惊讶的说。

    “你怎么知道?”主任不解的问。

    “三年前我采访过他,就是为了这名产妇生下畸形胎儿的事情。”我解释了一下。

    “哦,是这样。张医生到美国做访问学者,要过半年才能回来。”

    我和何夕互视了一眼,还真是巧呀。

    “那么就先这样吧。这些材料的复印件我就带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可能还会来麻烦你。”何夕说。

    “好的好的。”主任一口答应。

    我和何夕走出办公室,在走道上转过一个弯,我问:“没找出什么疑点吗?”

    “纸面上看起来很正常,本来找到医生问一问,人能反馈出的信息要比纸上丰富的多,可是………”何夕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她注视这一个迎面而来的护士,直到这名护士和我们擦肩而过。

    “怎么了?”

    “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在产房里,通常情况下医生是不动手的,只在一边看着,以防以外发生。而为产妇接生的是助产士,当时为黄织接生的助产士所知道的,不会比医生少。”何夕说着转身往住院办走去。

    “真是抱歉,当时为这名产妇接生的助产士,现在也不在了。”主任这样对我们说。

    “什么?”我忍不住说。

    “她在两三年前就辞职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主任耸了耸肩,“真不好意思,帮不到你们。”

    “她叫什么名字?”何夕问。

    “岳闻樱。”

    “哪儿人,是上海人吗。”

    “是的,她是本地人。”

    “这样的话,找到她应该不会很难。”何夕看着主任说。

    “哦,对啊。公安系统找到她肯定不难。”主任笑着这样回答。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我走进一个小区。这是浦东高档滨江住宅群之一。岳闻樱就住在这里。

    我原以为,既然当年最清楚黄织怀孕情况的两个人都如此巧合地不在医院,那么就算是警方也未必能轻易找到岳闻樱。现在看来,这种想法也不能说不对。

    我不知道岳闻樱在不在,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住在这里。岳闻樱辞职后,档案就一直在街道,似乎再没有出去工作过。档案里的电话已经全部更改了,但是她的父母还能找到。岳闻樱父母所在地的户籍警受何夕所托,到他们家去了一次,得知他们竟然已经和女儿断绝了往来,是什么原因却不得而知,她父母不愿深谈。因为不联系,连女儿现在的电话都没有,我所拿到的地址,还是今年春节时,岳闻樱寄给父母的贺年卡片上写着的地址。

    看起来,岳闻樱做了什么事情,让父母至今无法原谅,不愿和她主动联系。

    何夕没有和我一起来,由我以记者的身份出面采访,比较不容易引起岳闻樱的警惕。现在她得抓紧时间研究黄织的尸体,毕竟这具对她而言无比宝贵的尸体不可能永远放在法医解剖室里,过一天少一天。

    岳闻樱住在七楼,楼下有道安全门把关,主人可以通过装在门上的摄像头看到来访者的模样,也有对讲机可以说话。

    我按下的702室的通话键,心里还挺担心,自己这么冒失地上门,别连这道门都进不去啊。

    “喂,你是谁啊?”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上传来。

    “请问,岳闻樱在吗?”我问

    “嗯,我就是啊。”

    我心里一阵兴奋,连忙说:“抱歉很冒昧地来打扰您,我是晨星报社的记者那多,想对您做个采访。”说道这里,我在摄像头前亮出记者证

    “晨星报社记者?什么采访?”

    “是关于……关于您的一些经历方面,这个,能不能上去详细说?”

    “嗯,好的。”

    安全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自动向内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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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03:40:34 | 显示全部楼层
就这么让我进来了?好像还挺容易的样子。

    我乘电梯到了七楼,心里猜测着将会从她那儿知道些什么。

    这次没多废话,一按门铃就开了。

    冷气从门里泛出来,让我精神一振。为我开门的女人穿着一袭过膝的丝质吊带裙,下巴尖尖,一双眼睛细细长长,仿佛没睡足睁不开眼的样子,有股子慵懒的风情。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张脸有种熟悉感,似乎在哪儿见过似的。

    再次拿出记者证和名片递过去,岳闻樱只是看了看名片,又抬头看看我,说:“你…是不是以前去一妇婴采访过?”

    我一愣,点点头,然后忽然想起,眼前这女子,就是三年前我去一妇婴采访,张医生对我说纸婴情况时在一边偷听的那个护士。原来她是助产士,看来这两者的服装都差不多,让我没分清楚。感觉上,她现在的样子要比当护士时有魅力许多,不过也可能是当时我的心思都被纸婴吸引,根本没注意她。

    岳闻樱一笑,说:“你想起来啦,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我换了鞋进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这客厅有五六十平方米的样子,所有的家具和摆设及装修,处处都透着考究。

    客厅就这么大,整套房子至少得要两百平方米吧。现在这儿的地价是多少,三万一平米或更高?她那来得这么多钱?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岳闻樱问。

    “哦,我先托人找到了你的父母,他们给了这个地址。”

    听我说到她的父母,岳闻樱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和当时的采访,还有点关系。”

    “和那个采访有关系,那个纸婴?”岳闻樱脱口而出。

    我点头,心里却犹豫着,接下来要怎么说好。是直接问呢,还是迂回一些?这个岳闻樱当年突然离开一妇婴,现在又这么有钱,疑点重重啊。

    “是有点关系,后来我和那个叫黄织的产妇还一直有着联系呢。那时我的采访经验还不足,只找了医生采访,最后报道也没有写出来,早知道你就是接生那个纸婴的助产士,应该也采访下你的。”我东拉西扯地把话题撤开,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不过你后来怎么突然就离开一妇婴了呢,听说那儿的收入待遇还是很不错的呀。”

    得想办法把这点搞清楚,才能决定接下来用什么策略。

    岳闻樱笑了笑,笑容里却有许多说不请道不明的内容。

    “哦,是我太冒昧了。”我假惺惺地说了句。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你都从我爸妈那里知道了我住在这里,难道还猜不到原因吗?”

    “啊。”我到真的没反映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她又笑笑,说:“这种房子,我又买不起,房产证上也不是我的名字。”

    接下来,她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她的故事全部告诉了我。

    原来她竟是只金丝雀。

    所谓金丝雀,看起来很漂亮,叫声也很好听,但就是关在笼子里,怎么都飞不出去的那种。这些年来,这三个字是有着特定含义的。

    她辞职不干的原因,我因为被其他信息误导而完全猜错了。其实简单的很,她遇上了个台湾富商,被包下做了二奶。

    有许多女人甘愿成为二奶,除了钱之外,情也很重要。岳闻樱当年就是喜欢那男人到死心塌地,即便和父母闹翻,也不肯分手。她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又是那种特别正派兼古板的,女儿被一个台湾人包了当情妇,完全在他们的容忍范围之外,说出去更是没脸见人,只好当做没这个女儿,断了往来。

    越是炽烈的爱情,持续的时间也就越短暂。到了今天,让岳闻樱依然维系这种状态的,已经不仅仅是感情。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一个人住在这大房子里,孤单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今天我跑到这里,让她可以有个人说说话,而且我和她本是陌生人,在某种程度上,更容易毫无顾忌地说话,宣泄。

    听完岳闻樱的故事,我终于放下心来,对她说的头一句话,就是:“黄织已经死了”。

    “生下纸婴的产妇黄织已经被人杀了。”

    在岳闻樱震惊的眼神中,我把整件事情娓娓道来。从黄织犯精神病,到女儿失踪我去找她,又是如何发现她死在上海的小旅馆,DNA检验对上韩国的冰箱死婴等等。

    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和其间诡异的联系,让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理清其中的头绪。岳闻樱在我说完后还愣了一会儿,才说:“你现在怀疑黄织生下的不仅仅是一个纸婴?另一个跑到了韩国的冰箱里?”

    我点头:“因为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黄织的怀孕纪录,就这么两次。”

    “可接生的是我,她就只生下了那个怪胎呀!”岳闻樱瞪大了眼睛说。

    “怎么会?”我仔细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那是我当助产士这几年里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怎么可能记错。”岳闻樱斩钉截铁地说,“再说,如果她真生下了另一个健康的婴儿,当时我们就抱给她了,怎么可能藏起来。”

    说到这里,她见我的表情古怪,恍然叫起来:“原来你还真怀疑我们把婴儿藏起来了呀。”

    我咳嗽了一声,说:“这是基于事实的最合逻辑的判断了,而且这次我到一妇婴调查,张医生和你两个最清楚事实的人又都恰好不在…”

    “可是事实就是黄织当时只生下了一个纸婴。你刚才说的那些,任何一点都是非常奇怪的,奇怪到无法用正常理解,那么再增加一个无法解释的事实,也不会让你觉得无法接受吧。”

    我苦笑:“原来还想从你这里得到一点突破,可现在…….你再想想,当时有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事情没有?”

    “奇怪的事情?”岳闻樱笑了笑,“一个人生下了那么个东西,还不算奇怪吗?!”

    她虽然是笑着说出这句话,但那个表情却让我觉得,直到今天,想起当日的情景,她仍心有余悸。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倒真是还有一些事情不寻常。当时在场的人都愣神了,一些小细节就忽略了过去。”

    “哦,都有些什么?”我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子。

    “是胎衣。”

    “胎衣?”

    “就是在胎儿形成前保护胎儿的一层膜,就像蛋壳,不过是软的。一般胎儿在生下之后,要等胎衣再落出来,产妇才算安全。有种药叫做胎宝粉,就是用胎衣做的,很补。”

    很补……….这样的药听起来有点恶心。

    “但是纸婴的胎衣,却比普通的正常胎儿该有的胎衣更大些。”

    我眼睛一亮,说:“就像双黄蛋要比一个黄的蛋大些?”

    岳闻樱点头:“对于这样一个纸婴来说,当时产下的胎衣太大了点。还有一件是,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错觉。我…….觉得黄织的肚子比她刚进医院的时候,要小了一点。”

    “肚子小了?”我的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轻跳起来。这信息在预示着些什么鬼东西啊…….

    “要不是听你刚才说了那么些事,我都不敢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你,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一直觉得我多心了。但现在看起来,这事太妖了,太妖了。”

    我听她连说了两个妖字,不禁哆嗦了一下。

    “等等。我才到一妇婴采访过,我了解到,助产士一般来说在产前是不和病人接触的,照顾产前住在医院里的产妇的,是另一些护士才对。你怎么会在黄织刚入院时,就留意到她肚子的大小?”

    “是因为一个牌友的关系。”

    “牌友?麻将的牌友吗?”

    “扑克牌的牌友。你等会儿。”岳闻樱说着,从柜子里找出本相册,翻到其中一页给我看。

    “这张照片大约就是黄织产前几天拍的,上面是常常一起玩牌的牌友,我说的就是这个人。”

    照片上的背景大约是医院的一角,上面是六个女孩。其实应该说是五个。岳闻樱所指的那个年纪要大些,至少三十岁了。六个人分两排站,这人站在后排的中间。

    再仔细看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在这个人和她左边的女孩子之间,好像还站着一个人。但那人的个子极矮,像是个小孩子,只露出了点头发,脸看不清楚,基本上被挡掉了。

    我整张脸一下子就僵硬了,一阵恶寒袭来。

    这是什么?

    正常情况下,一个孩子和大人们合影,孩子总会在显眼的地方,哪有被大人完全挡住,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头发轮廓的道理。

    何况,岳闻樱刚才说的很清楚,这是她牌友们的合影。她的牌友,当然不可能包括这样一个小孩子!

    那这是什么人,或者说,这是什么?

    我想起在网络上流传的那些幽灵照片,无端出现在人身后的孩童的幽灵………

    “这,这是什么?”我问岳闻樱,我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点僵硬了。

    “啊。这个?”岳闻樱看着我指的地方,又看看我的脸色,竟然笑了起来。

    “这是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不过,她就是那个产妇的女儿。”

    “黄织的女儿?周纤纤?”

    “周纤纤?好像是这个名字。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留意到黄织的原因,我的这个牌友叫薛颖,是个护工,当时在照顾和黄织同一个病房的另一个产妇。周纤纤这个小姑娘很孤僻,不怎么和大人说话,但和我这个朋友却处的很好,很亲。所以拍照的时候,就拉小姑娘一起,但她怎么都不肯站到前面,一个劲往后缩,就拍成了这个样子。”

    我嘘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因为你这个护工牌友和周纤纤合的来,所以就让你注意到了她的母亲?”

    “是啊,其实这小姑娘虽然不爱说话,总是躲在角落里,但不知怎的,让人没法忽视她。而且只带了这么个女儿来医院生孩子的产妇,还真挺少的。哦,对了……….”

    岳闻樱想到了什么,又说:“说道奇怪的事情,薛颖在那之后不久就辞职了。真是挺突兀的,电话也换了,这个人就找不到了。他之前和小女孩儿走得很近,我看那女孩对她简直比对她娘还亲呢。所以,也算是和黄织有些关系的奇怪之处吧。”

    “在那之后不久?不久是多久?”

    “大概两三个星期吧。没和我们这些一起玩牌还算说的来的小姐妹们打任何招呼,就这么说辞就辞了。”

    我想了想,说:“我翻拍一下这些照片,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你拍好了。”

    我取出随身带的数码相机,尽可能清晰地把这张照片翻拍了下来。

    这个女人为什么突然辞职不说,她如果真的很喜欢周纤纤的话,可能在黄织出院之后,还继续保持联系呢。联想到大唐村,听说周纤纤失踪前,常有陌生的村外人和女孩儿在一起,会不会是她呢?

    从岳闻樱处离开,有了些须收获,但更多的却是重重疑惑。

    肚子变小了?

    胎衣太大了?

    我正琢磨着这些信息之后蕴藏的东西,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我是王选仁。”

    “哦,王探长。”我愣了下,然后反映过来,这是负责侦探黄织被杀一案的探长。

    “告诉你一件事,凶手抓到了!”

第十章 凶手

    “凶手这么快就抓到了?他是谁,为什么要杀黄织?”

    在得知凶手归案之后,我第一时间赶到了警局,当面向探长了解情况。

    我问出这些话的身份,并不仅仅是第一现场的目击证人,更是一名记者。那天鬼子唐写完报道之后,主任宗而得知我是发现死者的第一人,并且和死者有着这样的关系,立刻命令我在案子告破之后,写一个长篇通讯出来。鬼子唐听了老大不乐意,因为这种长篇通讯摆明了就是能拿高额奖金的。但也没法子,我的条件得天独厚,要是勤快点,他连第一篇报道那点油水都捞不到。

    可是探长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却古怪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倒是不忙说凶手的事。”

    “啊,那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吗?”我奇怪的问。

    探长盯着我,脸已经沉了下来,却不回答,反而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机打了个电话。

    他接待我的地方,是间空着的房间。我走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好似是警官专门审犯人的地方,至少和我那天做笔录的小单间有点像。

    场面让人很难受地冷着,我刚想张口说些什么,门推开了,一个年轻的警官走进来。

    “做好笔录。”探长说。

    “这是干什么,你对我还有怀疑?”我有些愤然的说。

    “对我问的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好吧,你想问什么?”

    “上一次笔录时,你的陈述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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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03:40:51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我所知道的和本案有关的,都告诉你们了。”

    “是吗?”探长很不友好的反问了一句。

    “是的。”我和他四目对视,很清楚的传达了不满的情绪。

    “那么,上个星期的今天,你去了哪里?”

    上个星期的今天?

    探长见我有些迟疑,又说:“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吗,那天的上午,你不在上海吧?”

    “我去大唐村了。”看样子他都知道了,没什么好抵赖的。恐怕是在我和何夕离开大唐村后,又有当地或上海的警察去调查,才得知的。

    “去干什么?”

    “了解些情况。”我心里想,明明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在黄织死之后跑到大唐村冒充警察去问这问那,你还敢说没向警方隐瞒什么吗?”

    “我没冒充警察,和我一起去的是……”

    “是何法医,对吧。她是法医,和有资格侦破此案的刑警是两回事。还有,前天她通过杨浦区的一个户籍警调查一名前一妇婴的助产士,又是为什么,是不是和本案有关系?这些天来,何法医对黄织的尸体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就她递交给我的尸检报告来看,我完全弄不清她这种热情是因何而起。”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何夕呢?”

    “现在是我在问你。”探长一拍桌子,“何法医那里,我自然会去问的。”他接着说。

    我看他后半句有点底气不足,心里知道,何夕的法医身份不那么简单,他可没办法像审我一样审何夕。甚至可能在何夕那里碰了软钉子,把火出在我身上。

    “的确和黄织有关系,但并不是我在第一次做笔录时隐瞒了不说,而是有些事情,我是在黄织死了之后才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不把新情况直接告诉警方,而选择私自调查?”探长气势汹汹地质问我。

    “首先这些事情虽然和黄织有关系,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和她的死有关,其次嘛,我想就算告诉了你,你也一定不当回事,甚至你会觉得我是一个神经病。”

    “我怎么判断是我的事。那么现在,你全部都给我说出来,不要让我发现你再有什么隐瞒!”

    我耸了耸肩,从何夕告诉我韩国冰箱死婴开始说起,一直到今天拜访岳闻樱,包括我自己的一些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那个负责笔录的年轻警察就时不时抬起头,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而王探长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越来越浓重,有好几次我看他都想出声打断我。

    “太荒谬了,这太荒谬了。”等我说完,探长瞪着我说,“你以为我是傻瓜吗,还是妄想狂,会相信你说的这些?”

    “不管你是否相信,我所说的你都可以去查证,而我的那些判断,你就当我是妄想狂好了,或许你可以有一些更合理的推断。事实上,我也很想得出些不那么夸张的结论来。”

    探长依然摇着头说:“我当然要去查证,但我不得不说,记者先生,你的想像力真是太丰富了。你觉得我们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上………”

    “你觉得我们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上?”我抢白了他一句,反问他。

    “嗯?”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在公安系统里,像特事处这样的部门是因为什么才成立起来的吧。”

    “特事处?”探长皱了皱眉,然后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想他这时候该想起来,我和特事处还是颇有过一番合作的。

    果然,他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又问我:“你刚才说,今天在岳闻樱那里翻拍了一张照片?”

    我很实相地把数码相机拿了出来。

    探长看着液晶屏上显示的照片,眼睛眯了起来,转头对那年轻警察说:“把这个照片复制下来,在打印一张清晰的出来,然后和那张根据大唐村民口述画出来的画像一起拿过来。”

    那警察应了一声,起身走出去。

    “大唐村村民看见,有陌生人曾经多次接触黄织的女儿周纤纤。根据描述,我们请专家做了仿真图。”探长向我解释道。

    不多会儿,年轻警察拿着两幅图回来了。

    探长比较着两幅图,点了点头,然后把图给我看。

    “看来你又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先前我们有点误会,对你的态度不好,我跟你道歉。”

    我连说没关系,然后仔细比较两张纸上的图。一张就是翻拍照片的放大版,后排薜颖的脸被红笔圈了出来,另一张上是三幅由电脑制作出的不同侧面的人脸。

    的确很像,尤其是眼睛,鼻子和脸型,几乎一模一样。

    “立刻把这张照片传给昆山方面,让他们找相关的大唐村民核实一下,是不是这个人。”探长对年轻警察说。

    “你先前不是在电话里说,凶手抓到了吗,怎么现在看来这案子还不算结了?”我问。

    “凶手的确是抓到了,而且他认罪了,这案子说结也就结了,不过……”说到这里,探长嘴里啧了一声。

    “不过作案动机还没有搞清楚,嫌犯一会儿说是为财,一会儿说是为色,但从现场情况来看,这两个理由都站不住脚。不过,人确实是他杀的,这点毫无疑问。但动机讲不清楚,就不能排除在其背后还有其他案犯的可能。”

    “我能见见凶手吗,作为记者?”

    或许是出于补偿心理,探长很痛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只是要我在写报道之前,先和警方知会一声。

    “嗯,我有个想法,你觉得这样做的话……”

    我把突然冒出的念头对探长说了,探长看了我一眼,说:“不妨试试。我觉得你不干刑警,还挺可惜的。”

    “哈,特事处倒是挺想让我加入呢。”我笑着说。

    抓到的嫌犯名叫吕挽强,是个来自别省的打工仔,二十三岁。

    那天早晨八点,他在小旅馆的附近徘徊了一段时间,时时抬头向楼上看,还在附近的大饼摊买了两个饼,吃了一个半,,剩下的半个扔在路边。这些,都是他自己供认的,也经过了目击者的证实。

    胖大婶前一晚失眠,睡得很差,早上坐在旅店门前的时候,反倒瞌睡起来,就在她趴在柜台上补觉的时候,吕挽强走进了小旅馆。他走上三楼,敲开黄织的门,重击黄织的太阳穴使她晕倒,再用携带的尼龙绳将她绑在椅子上,最后把她勒死。

    下楼的时候,吕挽强和二楼的服务员打了一眼,这一眼对警方来说,是这么快抓到他的重要线索。

    杀了人之后,吕挽强居然没有准备外逃,而是和没事人一样,在上海四处游玩,晚上依然回合租的房子睡觉,直到被警察抓获。

    我搭王探长的警车到了关押吕挽强的看守所,他帮我安排好了,我只要等在会见室里就行。

    会见室被厚实的防弹玻璃隔成两半。我等了一小会儿,就见到对面半间的门开了,看守警押进来一个戴着手铐的年轻男人。

    “吕挽强?”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这就是吕挽强。”看守警对我说,随后他让吕挽强在我对面坐下。

    “好好回答。”他说了一句,转身出去了。

    吕挽强国字脸,剃了个小平头,嘴唇上有些细细的绒毛,脸上是青春痘。说实话,这个把黄织残忍杀死的凶手,还是个大男孩。

    “你好,我是晨星报社的记者那多。”我像面对一个普通的被采访者一样,先和他打了个招呼。当然,通常我还会说一句“很高兴见到你”,这次我没说。

    他点了点头,给了我一个没多少笑意的笑容,作为回应。

    “出来打工几年了?”

    “五年了。”吕挽强似乎有些意外,因为我并没有上来就问关于凶杀案的事。

    “都做过些什么工作?”

    “建筑工,保安,运水,快递。”

    “有媳妇了吗?”

    他摇头。

    “想赚了钱回家讨媳妇吗?”

    “我想讨个上海。”他咧嘴一笑,这一刻他甚至显得有些纯真。

    “有个盼头不错啊,那怎么就杀人了呢,缺钱吗?”

    他一下收敛了笑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想杀就杀了。”

    “为钱吗?”

    “想杀就杀了。”他把脸微微侧过去,重复了一遍。

    我皱了皱眉,明明刚才已经把气氛搞得不错的,本想着轻松一点再问,不料一碰上去,他就像被触及心中的某处禁地,立刻关闭了交流的大门。

    “是为了钱吗?”

    “有一点。”

    “好像你对警方说过,是看她漂亮,所以……”

    “都有一点。我说过,想杀就杀了。”他挑了挑眉毛,挑衅式地看我。

    “但是你没动她,不是吗,钱还是色,你都没动。”

    “杀人我就慌了,就跑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黄织住在哪里的,你之前见过她,对吧?”我换了个话题。

    “前一天见过,逛街的时候看见的,挺漂亮的,就注意到了。”

    “你跟踪她到了住的旅馆?”

    吕挽强怪异地笑笑:“我看有个男人本来就在跟踪她,有点奇怪,就跟了上去。”

    哈,原来那天尾行男跟踪黄织的时候,在屁股后面竟然还吊了一个人。

    “当时怎么没有下手?”

    “当时有点犹豫,第二天才下的决心。”

    “你没说实话。”我盯着他。所谓想杀就杀,就是一时冲动,哪有当时不冲动,回家想了一晚上再决定杀人的道理。

    他没有承认又没有否认,也没有故意避开我的视线。

    他的表情古怪,从眼睛里看不到畏缩,很镇定。

    “你很可能会被判死刑,知不知道?”

    “知道。”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甚至笑了笑,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笑,也不是刚见面时,对我的那种没有任何内容的肌肉牵动。那笑容里又我不明白的意味。

    此刻他就像一个为了某种理念而去死的人,坚定,从容。可是我完全不能理解这点,所以他这种态度,给我以非常妖异的感觉。

    “杀了人为什么不逃?”我觉得不自在,所以问了下一个问题。

    “我知道逃不掉,公安破案很快的。”

    “所以你到处玩?”

    “是的。趁最后这点时间。”

    我和吕挽强的对话进行了半个多小时,毫无疑问,他有很多时候没说实话,有些时候他沉默应对。怪不得黄探长没有决定立刻结案,这后面如果没有内情才怪。

    这次采访可以说是失败的,在吕挽强的心里有某些东西不可动摇,任凭我怎么套话都不行。

    “好吧,谢谢你接受我的访问。”

    “这没什么。“他说。

    “为了保证新闻的真实性,你看一下我的采访笔记,有什么地方记错了,或者需要改正的。”我说着把采访本从窗口递了进去。

    “这不用吧。”

    我笑了笑,做了个请他尽管看的手势。

    他用戴着手铐的手拿起笔记本,慢慢看我对他的采访。我写什么,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多少意义,但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好奇一个记者都对自己写了点什么。

    我记得很快,所以字迹大,写了四页半,他一页页看过去,直到最后一页。

    我盯着他的脸,终于在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表情变了。

    这是个很细微的变化,他的眼角跳了一下,仿佛心中平静的睡眠被一颗石子击出了阵阵涟漪,然后迅速恢复。

    他合上采访本的动作显得有些匆忙,戴的手铐一阵哗哗响。

    他把采访本从窗口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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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03:41: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没有,没有问题。”他回答,他好似已经把心中的情绪平复下去,但是我发现了,他左眼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着。

    我笑了,总算没有白跑这一次。

    黄探长在外面等着我,劈头就问:“怎么样,监视器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把采访本翻开,在那一页的右边,贴着一张小照片——薜颖的脸部特写。

    “他的眼神不正常,肯定认得这个人。他好像完全没看到这张照片一样,没问我任何问题,立刻把采访本还给我了。但我可以肯定,他起码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三秒钟。”

    “就知道这小子有鬼。”探长有些兴奋地说。

    “不过知道有鬼,他能不能如实交代,还难说得很那。”我想起他的眼神说。

    黄探长捏着满是胡子楂儿的下巴,点头说:“这小子不好对付。”

第十一章 不完美的结案

    我终于看完了《时间简史》的最后一页,这本薄薄的书花了我这么长时间,却还是有大堆看不懂想不明白的地方。特别是玄妙的广义相对论,把世界结构几何化的解释,让我总是在脑海中产生空间弯曲后的幻觉,像是看了部科幻大片后留下的后遗症。有这说法是这世间仅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能真正理解广义相对论,要是这样的话,我的懵懂就太正常了。不过,我其实很清楚,这种说法是扯淡。

    广义相对论是上个世纪初提出的理论了,现在有一些新的理论试图完善它,比如超弦理论。我要不要来看一看呢,那会让我的疑惑减少还是增多?

    我合上《时间简史》。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好像一个阀门大开了,刚才被我成功过滤掉的嘈杂声,洪流一样轰然直入我的耳朵。

    现在是傍晚五点二十,正是新闻大厅里人声鼎沸之时。

    不管广义相对论有多深奥,对现在的我来说,它远远比不上围绕在黄织周围的谜团多。我所遭遇到的,不是需要深奥的理论基础才能明白的宇宙模型和方程式,而是一连串就发生在眼前的事实。这是些一眼就能看清的东西,但要追问它们之间的联系,却绞尽脑汁都搞不明白。甚至连提出了一些大胆的设想都无能为力。我看到的都是些逻辑断裂的碎屑,但又清楚地知道,它们是一个整体。

    实际上,我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看《时间简史》,是一种放松方式。让大脑不要在黄织的死胡同里转圈,而暂时想想另一些全然不同的深奥玩意儿。这个办法看起来还算成功。

    我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没办法融进这种热火朝天的工作气氛中。我关了电脑,拎起包走了出去。

    在报社入口处我碰到了主任宗而,他随口问:“长篇通讯的采访怎么样,顺利吗?”

    我摇摇头。

    他多少知道一些基本的案情,问:“凶手的作案动机还是没搞清楚吗?我记得你今天是去采访凶手的朋友,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谁都想不到吕挽强会去杀人,平时吕挽强的确有点行踪诡秘,但没有暴力倾向,脾气也还行。总的来说,他们只算是和吕挽强同住的舍友,没有太多了解。”

    宗而点了点头,说:“这样啊,那就赣巴爹啊巴。”

    “赣什么?”我没听明白。

    “赣巴爹啊,就是韩语中努力的意思。嗯?好像是日语里的,等等……最近日剧韩剧都看混了,这个,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呗。”

    “为什么听你说出来就觉得很恶心的样子。”

    “哈哈哈!”宗而大笑三声,拍拍我的肩膀,很不负责任地说:“总之相信你一定能把这篇稿子搞定的。”说完他大摇大摆地进门去了。

    我叹了口气,不由得回想起白天的采访。

    吕挽强租住离火车站不远的一处小区里。那片原本建设的时候想造成高尚住宅区,卖一个好价钱,所以绿化及各色设施一应俱全。可是也不知是哪一家哪一户开始,把房子分割开来,租给刚到上海来的外来客。时间久了仿效的人越来越多,这一片终于成了鱼龙混杂的外来客聚居地,房价却迟迟没办法像其他地区那样迅速飙高。

    吕挽强住的哪一户有三间房,最大的房里住了两个人,几平方米的储物间也住了一个,一共住了五个人。租金当然各有不同,除了合住一房的那两位,租客之间并不认识。这还算是宽敞的居所,只有在上海找到过得去工作的人才会租,真要是刚落脚或者收入微薄的,就去住那种一间房里摆了六个铺位的,像从前的大学生宿舍。

    虽说同住一片屋檐下,但工作不同,早出晚归的时间也不一样,有的还要轮班倒,所以同住者并非总能碰上。就吕挽强住的那间,我采访下来,和他称得上有些熟悉的,也就两个人。

    一个名叫卢望采,是个干瘦的小子,才十九岁。这名字听着总觉得奇怪,我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原本叫旺财,后来觉得不好听才改的。

    卢望采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业余时间做安利的产品推销员,在屋子里摆了好些安利的瓶瓶罐罐。他向同住的每一个人都推销过保险和安利产品,但到头来只有吕挽强一个人买了瓶安利洗涤剂。住这儿的人钱都不多,能出这份钱,让他觉得吕挽强真是个好人。当然,自己舌绽莲花才是最大的功劳。

    “心肠好,耐得下心听你说话,愿意帮助别人。”这些就是卢望采对他的印象,“如果不是我知道吕挽强多么残忍而平静地杀了一个弱女子,还真会觉得,吕挽强堪称外来客在上海的楷模。”

    另一个和吕挽强相熟的也是个小个子,名叫秦东,在一家快递公司里当递送员,风吹日晒成了个黑炭头。他就是住在狭小储物间的那位,刚来上海时找不到工作,还是吕挽强从快递公司辞职不干时,帮他介绍进去的。

    因为这层关系,秦东对吕挽强心存感激,当然更不会说吕挽强的坏话。好卢望采一样,秦东也无法相信吕挽强杀人的事实,甚至对我这个记者,并不是非常配合,反复问了我几次,吕挽强是不是真杀人了,会不会是公安搞错了。

    但是,吕挽强自从辞职不干快递员之后,到底换了份什么工作,却连秦东和卢望采都没有透露过。每天还是一样早出晚归,问起现在干什么,总是笑笑不说话。

    “我觉得他心里有事。”秦东对我说起吕挽强换了份神秘工作后的状况,“常常一个人发愣,呆呆地看什么,拿巴掌在眼前晃都不一定能回神。有一段时间,他整个人都是嫣嫣的。我和卢望采都问过他,出什么事了,他总说没事。”

    秦东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摇头说:“但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去杀人。”

    我最恨话说到半截就停下来,连忙说:“不管他有没有杀人,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也有助于查明真相呀。”

    秦东用不确定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终于接着说:“他心里装着什么,我们这些人谁都不知道,我觉得有几次聊得时候他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就是没说出来,过了段时间,他看起来就好些了。”

    “好是好些了,不过还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一起接受我采访的卢望采说,他是干推销的,对人的观察要更细腻些。

    “怎么个不一样?”

    “说不太清楚,他看人的眼神不对。”

    “是有一点。”秦东点头附和,“有时会把你看得毛毛的。”

    我问他俩究竟不对在哪里,却怎么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感觉这种东西,有时玄之又玄,要是能成功地把感觉传递给别人,就成了高明的艺术家了。秦东和卢望采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潜质。

    所以,我从这两个人这里,没有找到一点吕挽强杀人的理由,唯一知道的是,吕挽强在杀人前的一段时间变得很奇怪。打他从快递公司辞职开始算起,这段时间有四五个月之久。

    如果吕挽强的变化和黄织的死有关,难道说他从四五个月之前就开始预谋了吗?

    我着重问,秦、卢两人,吕挽强在杀人之前的几天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他们却反而觉得,吕挽强心情不错,似乎有些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事情。自从辞职不干快递之后,吕挽强明显用钱节省了很多,但出事前的一周,他却请室友们出去喝了一顿酒。之后,吕挽强说要去出差,有几天没回来,直到出事前一天,才又出现在秦东好卢望采的面前。

    手机“嘀——”地响起来,让我回过神里。

    一条短信,何夕发来的。只有三个字,她一向很简短。

    “结案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回信息问:“这就结了?这么快,凶手已经都交代了吗?”

    等了一会儿没见何夕回我短信,我耐不住,打了个电话给黄探长。

    “黄探长,听说结案了?”

    “是的,结案了,你真是够灵通的。”

    “吕挽强都交代了吗?”

    探长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说:“没。”

    “那怎么结案了,说不定后面还有一串没救揪出来呢。”

    “还不是因为你们媒体。”探长苦笑。

    “我们?!”

    “一般的案子还能慢慢办,可是这个案子,案发第二天就见了报,媒体追得紧,我们的压力也很大。现在凶手抓到了,能确认是他作的案,他也承认,算是证据确凿。为了动机不明而拖着不结案的话,实在……”

    “我能理解。”我这么说着,还是叹了口气。我能明了他的苦衷,这就和法国警方为什么现在还有疑点的情况下结案一样,在能结案的情况下,警方有什么理由为了更完美而承受舆论越来越大的压力呢?而且上级肯定也又限定破案时间的要求。

    “检方很快会提起公诉,像这种关注度大的案子,应该会公开审判,允许社会大众旁听的吧。他至少是个死缓,认罪态度不算好,估计很可能会判立刻枪决。如果判了之后他抗不住压力再有些坦白情节,还能获得减刑机会,现在就指望这个了。”

    我想起采访他的神情,他早已明白了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了,会在最后关头突然软弱下来吗?不过这也说不准,对死亡有准备是一回事,能不能承受死亡真的的慢慢拉近,又是另一回事。人的心里总是有求生情节的,除非……

    除非他有着比生死更重要的执着。

    “对了,我们后来又调查了崔行健。”

    “崔行健,那是谁?”

    “就是前天你对吕挽强做采访中,提到的那个总是喜欢跟踪女人的变态。本来在你第一次做笔录时就提到过这个人,我们找他问过话,没什么疑点就放他走了。不过吕挽强前天对你说的情形,他在谋杀前一天是跟着崔行健跟到了黄织的住处。如果他所说是实,那么以小旅馆的地形,崔行健在看到黄织进入住宿的319室后返身下楼时,肯定会看见间吕挽强。“

    “啊,对!吕挽强肯定得跟上楼,才知道黄织具体住在哪间房。尾行男怎么说?“

    “他没看见吕挽强。而且他肯定地说,如果有人紧跟着他上了旅馆,他一定会发觉,除非是那只猫!”

    “吕挽强怎么解释?”

    王探长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他说自己很小心,所以没让崔的发现。”

    “胡扯!”

    “知道胡扯也拿他没辙,现在他连死都不怕。”

    我默然结束了和探长的通话。警方的调查确认了吕挽强杀黄织不是临时起意,想杀就杀这么简单,他是从其他途径知道黄织的住处的。这条途径牵扯到那些他极力隐藏,宁死都不肯说的东西。

    我呆立在人来人往的路边,天色在我毫无头绪的思索中一点点暗了下来。

    “嘀——“手机又响了。

    还是何夕的短信,这条比刚才那条更简短,只有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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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03:41: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笨蛋。”

    我看着这两个字发愣。我做了什么,让她骂我笨蛋?

    奇怪了,她先和我说结案了,又不回我的短信,现在等了这么久,再发短信来说我是笨蛋。

    可是如果现在打电话给她,问她为什么骂我笨蛋,岂不是显得我更逊了……

    我捧着手机双眉紧锁。结案了,然后就跳到笨蛋。前三个字和后两个字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肚子咕地叫了一下,我猛地抬起头,看着更加黯淡的天色。

    我真是个笨蛋。

    何夕告诉我结案了,结案代表着她已经把黄织的尸体交回去,不用整天切来切去地研究了。这就表明她现在比较有空了,而且忙了这么久,谁都希望可以放松一下吧。再说现在的时间,正该吃晚饭呀!

    不过要从三个字里推导出这一对潜台词,要不成为笨蛋难度还真是不小。

    二话不说,立刻拨通何夕的电话。

    “你还在警局吧,我马上就到,你喜欢去哪里吃晚饭?“我用极度谄媚的语气说。

    何夕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我如奉纶音,冲到大街边,挥手大喊:“TAXI,TAXI!哦不不,出租车,出租车。!”

第十二章 奇怪的办事处

    地铁候车厅里灯火通明,外面夜已深。

    何夕走在前面,我快步紧跟在后。

    微风起。

    “够了,你还要跟多久,我们已经结束了。”何夕突然站住,冷着脸对我说。

    我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她面带不屑说。

    漆黑的甬道里亮起灯来,风忽然打了起来。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能做到,你……”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伴随着热辣痛感的,是一声清脆的声响和周围人吃惊的目光。

    虽然这是一个小站,以现在的时间,候车的人很少了,但何夕是那种走到哪里都可以吸引人们目光的女人。所以现在尽管没有人围观,但我们俩毫无疑问是周围目光的焦点。包括一个带着女儿的母亲,一对坐在长椅上的情侣,一个上夜班的中年人,以及一名地铁保安。

    我吃惊地望着何夕,真没想到她会出手打我。

    何夕淡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狡黠,只是一眨眼后,就又气势汹汹地瞪了回来。

    轰隆隆的声响越来越大,地铁呼啸而来,风吹动她的发丝,在她耳畔舞动。

    “别打电话给我,我会把手机号换掉。“说完这句话,何夕走上地下铁。刺耳的警报声想起,门缓缓关闭,仿佛一瞬间把她分割在另一个世界里,迅速而去。

    风停了,甬道里的灯光暗淡下去,再次变成漆黑一片。

    我走到长椅坐下,用手捂着脸,慢慢缩成了一团。地铁来了又去,夜归的人们在我面前经过,我全然不觉,何夕如果真的离我而去,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的心情可以控制时间,有时快,有时慢,而现在,我意识里的钟表已经停摆很久了。

    “嘿!”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我抬起头,是个地铁保安,我想他已经在旁边看了我很久了。

    “刚才,末班车已经开走了。”他对我说。

    “哦。”我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我说,你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呀。”他说。

    我缓缓站了起来,我相信,此刻我看起来一定非常茫然。

    我走开去,但并不是走向出口,而是走到一台自动售货机前,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猛地一拳打在售货机上。

    “哎哎!”保安叫着向我跑来。

    我没理他,又狠狠踢了一脚。

    “当!”一罐可乐从售货机口滚了出来。

    “谢谢惠顾,欢迎再来。”一个电子声音从售货机里发出。

    保安跑到旁边,看了看售货机,摇了摇头:“你有火也别往这上面发啊,还好没踢坏,否则你赔不赔呀。”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却仿佛在看着别处。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用失魂落魄的语气说。

    保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用奇特的目光看了我一会儿,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说得对,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意义。”他说,“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很多麻烦,如果有信仰的话,什么坎儿都能过去。”

    “信仰?上帝?”我看了他一眼,“我没有信仰,我什么都没有。”

    “信仰并不仅仅是上帝。”他向我微笑,“反正我要下班了,陪你走一段夜路,跟你聊聊。”

    “随便。”我用不在乎的语气说。

    可是在心底里,却响起了一声巨大的欢呼。

    酝酿了这么久的情绪,忍耐了多少路人的目光,发挥出超水准的演技,终于还是让你上了钩呀。

    还有,我恨不得立刻就去找何夕算账,原先说好的脚本里,可没有她扇我耳光这回事呀。虽说演员可以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发挥,但也不能发挥成这样,回头一定得连本带利收回来。怎么个收法呢,嘿嘿,想想就过瘾啊。

    此刻,正做好心大叔状走在我身边的中年保安,名叫袁吉。这一切的原为,还得从前天晚上说起。

    那天我圆满完成了与何夕的约会任务,虽然最后想要去她家里喝咖啡的意图没有达成,但是我知道饭得一口一口吃。

    我一会儿吹着口哨一会儿哼着小曲,回到了我家楼下。就在那儿,被人堵住了。

    “你是那多吗?”她问。

    我点头。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几秒钟后我忍不住说:“现在天这么黑,你也看不清楚,要我换个光线好的地方给你看个饱不?”

    “好啊。”她立刻回答。

    我晕倒。

    “这位大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赶紧问。和两种人说话最好不要绕圈子,一种是聪明人,一种是二愣子。

    “换个地方说话吧。”这位圆头大耳的大婶笑眯眯地说,然后一摇一摆走在了前面。

    我最恨故弄玄虚的家伙……不过我还是乖乖跟了上去,摆这种谱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惹。

    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车停在路边,门自动滑开了。胖大婶率先上了车,然后一只肉肉的大手从车里伸了出来,向我招了招。

    “反邪教?”我稍稍吃了一惊。

    “这的确是我们工作的中心之一。这些事情做起来很繁琐啊,所以我们要和很多部门协调配合。市局最近抓的一个人,正好是我们紧盯的可疑分子,这事和你有些关系。”

    “吕挽强?”我立刻想到了他,“他是邪教分子?”什么教?”

    “一个规模还不算太大的邪教组织,成立没几年,刚处于扩张期。”胖大婶张开肥厚的左手,右手大拇指抵住掌心,用力捻了几下,“得把他们快点摁下去嘛。”

    她笑呵呵地做这个动作,却让我觉得有些可怕。恐怕在那一堆肥肉的表象里,藏着的是雷霆万钧的凌厉吧。

    “吕挽强是我们盯着的几个内围教徒,或者换个词,他已经算得上是这个邪教的虔诚信徒了。他杀人的原因,很可能和邪教有关。居然做出这么极端的危害社会的事情,超出了我们的预计,所以有些行动要加快了。”

    “这和我有关系吗?”

    “你不是很热衷于调查这个案子吗,帮我们打进这个教吧,你会知道吕挽强为什么要杀人的。而且,我们也很希望有个记者,能报道一下我们打击邪教的工作,战斗在第一线,就能获得第一线的材料嘛。”她慢悠悠地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可你刚才不是还说,我是个容易受骗的孩子吗,能这么简单打进邪教去吗?”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喂喂!”

    “别急嘛,像我这样的老狐狸不是走到哪里都能碰见的,而且年轻人,要锻炼才能有成长嘛。”

    “别是这个任务很危险,你手下没人敢接吧?”

    “我的手下嘛,不敢接也是要接的嘛。:胖大婶微笑着说,“不过不必要我的损失,还是尽量避免比较好,郭栋说你运气好,很不容易死的。”

    我直瞪瞪地看着她,这是传说中以目光杀人的秘技。

    胖大婶没有半点不自在,拿出一个厚牛皮大信封给我。

    “这里面是我们掌握的一点点资料,还有几个建议你接触的邪教官员。他们正急于扩张,你能想出办法让他们上钩的。好了,虽然这邪教有点古怪,但应该没多大危险。还是说,你准备放弃对黄织案子的追查了?如果是我们自己调查的话,所有结果都是机密的,你大概是没办法知道了。”

    我迟疑了一下,把纸袋接过。

    “我先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再说,并没有答应哦。”

    “那么,祝你今晚睡个好觉。”

    车门再次打开,自始至终,前排的司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好似个木头人一样。我确认了自己先前的看法,当这胖女人的下属,一定非常非常非常的辛苦。

    “对了,你要找我,为什么不先打电话,反咬在家门口堵我?”下车前我问。

    “你不会明天起床就把这个胖女人忘了吧?”

    “当然不会,可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你看,这么让人印象深刻又直接的法子不是很好吗?我比较乐于给人惊喜。唉,这大热天在外面占了一会儿就是一身汗哪,洗澡可是件麻烦的事。”

    我急急忙忙地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研究过大婶给我的资料,知道这个名叫圣女教的邪教在吸收新秀的时候,尤其喜欢引诱那些刚遭受挫折打击的人,趁情绪低落时吸收入教。于是就选定了袁吉作为进攻对象,和何夕一起联手演了这场戏,果然成功地引他上钩。

    第一面当然不可能深谈,袁吉好言安慰了我几句,又浅浅谈了谈关于“信仰”的问题,看我有了兴趣,就互留了联系方式,约好有时间再找我深谈。

    我不想表现得太主动,所以一直在等袁吉给我打电话。几天后的一天夜里,手机的来电显示终于出现了我就等的名字。他在电话里盛情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一个聚会。我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犹豫,最后在他的劝说下同意了。

    这邪教聚会的地点,并非在什么妖异的地方,而是一所中学。

    这是上海市北的一所普通中学,袁吉早在校门口等着我了,天才刚刚暗下来,还没到七点钟。

    学校把教室租出去收租金是惯见的事,也不知出面出租的人用了什么名义。邪教在校园里的聚会如果曝光,校长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聚会所在的是比普通教室大上一倍的阶梯教室,我走在袁吉的身边,看他从校门口开始就不时和人打招呼,心想参加这次聚会的人似乎不少。

    进门之前先要签到,这时身边围拢过来的观众就越发的多了。袁吉脸上堆满了笑,就像看见了自家亲人一样,有的握手有点拍肩,热情地和周围的人招呼着,,并且把我推荐出去,说:“这位小兄弟是第一次来的。”于是就有许多笑脸凑过来,很亲切的模样。

    这些人年纪基本上都比我大,如果走在外面,和普通的市民没有什么两样。就是在这里,明知道是个地下邪教在聚会,却也并不让我觉得多“邪”,顶多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热情过了头,有些像进了传销大会的样子。

    阶梯教室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角落里叠放了很多椅子,已经带我去搬了两把,摆在最后一排坐下,依然不停有人进来,说是七点开始,但时间到了却还没动静。

    一直到了七点十分,屋子里挤了一两百人,后来的人连椅子都没得搬了,只得站着,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当主持,走到讲台上说了些欢迎的话,我留意着四周的人,发现大多数人明显不是第一次来,很配合地面露微笑听台上讲话,而少数人则面露拘谨,有些不知所措。

    转眼的工夫,主持人介绍出一位主讲人,就下台去了。上来的是个颇为富态的胖子,他的话在我听来,明显有着相当的技巧与意图。

    他先说了个笑话,调节了现场的气氛。人们在笑过之后,警惕心总是会降低些。然后他特别强调,这里并不是个传销会,不会向任何人推销任何商品,也不会以任何名义收钱,只不过是个人人向善的地方,最担心的就是被骗钱,他这么一说,又进一步让新来者放下心。同时我也确定,着一定是个专门针对新血吸纳的聚会,由能言善道的人解除准新血的戒心,让新人对这个团体产生好奇。由于这个圣女会会吸收的新人大多是现实生活中收到打击的,很容易上钩。

    这胖子在台上讲了有半个多小时,算是个不错的演讲者,很善于调动气氛。笑话一个接着一个,笑话中的人都是生活中的普通人,听到他们吃瘪上当,在大笑之余不由得会联想到自己身上去。我心里一动,这倒有点像是佛经故事吗。

    不过胖子并没说任何和圣女教相关的实质内容,我正琢磨着他仿佛是在为什么做着铺垫,果然,他已经介绍起后一位将要登场的“大师”了

    胖子说了一堆的赞美之词,什么“有思想”,“睿智”,“能帮人解脱生活的苦海,找到继续前行的动力”等等。

    当这位“非常难得才请到”,身上围绕着无数光环的“大师”从后台转出来,面带着微笑站在大家面前时,我忽然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过去,不禁大吃一惊,随后又是一阵欣喜。

    居然是这个人!

第十三章 神迹

    是薜颖。

    这位被隆重介绍出来,明显是圣女教里大人物的,就是当年一妇婴医院里的护工,和周纤纤相处愉快,在黄织出院后仍跑到大唐村和周纤纤诡秘接触的薜颖。

    胖处长没有糊弄我,这个圣女教,真的和黄织被杀一案有关。看到薜颖,想到失踪的周纤纤,我不禁对这个邪教的教名产生了一些联想。

    薜颖在台上舌绽莲花,风范气势果然不同,进过了胖子的落力铺垫,薜颖开始谈及信仰。

    “我知道今天在台下的人,有许多人刚刚受了挫折,可是人生在世,谁没有过挫折呢,区别只不过是刚刚受了挫折,或者曾经受了挫折,或者将要遭受挫折。看,不管你有多痛苦,可实际上这是一件多么普通的事情。”

    薜颖的嗓音低沉,微微有些沙哑,这番话或许她说了许多遍,总之现在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为什么一件普通的事,会让我们这样痛苦?这是因为我们太在乎某些东西了,因为我们在乎,所以才才会受伤。可那些东西,真的如此重要吗?想一想我们出生前是什么。死去后又是什么,短短的几十年间,有什么是真正重要的呢.

    “真正打动人心的是什么,只有感情。自己对自己的感情,自己对别人的感情,别人对别人的感情。除了这之外,一切都是空的。难道不是吗?一个奇石收藏家在戈壁滩上找到一块对别人而言毫不起眼,对他来说却是梦寐以求的石头,一个孩童在沙滩上发现了漂亮独特的贝壳,一个淘金者在小溪里发现了赤金,他们一瞬间的感情难道不是极为类似的吗,而到底是石头,贝壳还是金子让他们产生了这样的情感,并不重要。

    “所以,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东西,甚至可以说一切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是虚幻的,只有自己内在的那一点心神,才是真是的。明白了这一点,生活中碰到的那些风风雨雨,都无法打击到你。”

    薜颖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心里却慢慢地有点奇怪起来。她所说的那些,越来越接近唯心主义的世界虚妄说。这意味着,圣女教的教义也是倾向于唯心主义的。但这不符合通常邪教崇拜的情况,一般来说,邪教都涉及个人崇拜的,其教义都是些积极狂热的。而唯心主义,则是消极到不能再消极的东西,她讲了这么半天,也没说到关于“圣女”的事情,这样的一个教,靠什么来凝聚教徒呢?如果对教徒产生不了凝聚力,不管是正教还是邪教,都意味着迅速衰亡。

    “在我的身边有许多朋友,我们对人生,对世界有着我们自己的看法。这些看法能让我们勇敢地走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惧任何风雨。我们在这个小圈子有个名称,这个名称是‘圣女’。为什么叫‘圣女’,今天我先卖一个关子。如果您觉得这里是个和谐友爱的环境,愿意下一次再来,那是就会知道。中国人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信仰。幸好,我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坚定信仰,真诚希望你也能加入进来。”

    薜颖以这段话作为结束语,结束了她的演讲,或者说是布道。但今天的聚会却没有就此结束,台下的听众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开始分享起今天的收获,别且鼓励那些第一次来的新人,把自己新近遭受的挫折说出来,以“放松身心”.

    袁吉把我拉到一个圈子里,约有二十多个人,接着顺序一个接一个地发言。过了没多久,薜颖居然也出现了,她似乎只是过来听一听,但立刻被老教徒们拉住,请求她等会儿做一个最后的发言。

    轮到我的时候时候,我把编好的情变故事说了一遍,博得众人安慰的眼神。免不了简单说一下自己的背景,我就照实说了,自己是个记者。说到这个职业的时候,我眼角余光发现薜颖的神色微微一动,袁吉也有些惊讶。他问我是干什么的,不过被我含混应付过去了。

    等到她发言的时候,不外乎把刚才在台上讲的那些,再根据这个小圈子里众人说的话再发展着说了点。说完之后,大家掌声雷动,然后她就离开了。

    这时各个圈子基本上也都结束了,袁吉带着我和人寒暄了几句,就准备离开。这时一个人跑过来,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他随后请我稍等,然后跑往教室的另一个角落。

    我顺着看去,发现是薜颖在等着他。

    薜颖和他说了几句话,其间看见我正在看他们,还向我微微点头示意。

    是不是我的记者身份让薜颖有所提放了?我本想随便说个不那么敏感的职业,但是看见薜颖出现后,我就改了主意。三年前去一妇婴采访时,她也许看见过我,如果她记性好的话,编个假身份就会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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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03:41:50 | 显示全部楼层
袁吉回来之后,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这反让我心里有些不安。

    走出教学楼,扑面的夜风的含氧量明显比阶梯教室里多。我和袁吉走在一起,穿过操场,往校门走去。

    “那多啊,今天晚上,总体感觉怎么样?“

    “气氛还是挺好的,不过稍微感觉有点怪,大概是从前没有参加过类似的聚会吧。“作为记者,这点敏感总是要又的,否则就太假了。

    “多参加几次,慢慢你就会融入的。其实,我们是一个教会组织,大家都有着共同的信仰。”

    “啊?”我没想到袁吉这么快就直接翻了底牌。

    “别担心。我们可不是什么邪教。”袁吉赶紧说,“本来呢,你再来几次,自然会知道的,但是刚才薜上师让我直接告诉你,不要遮遮掩掩。干你这行当的,见多识广,我们的信仰到底真不真,你肯定很快就能看明白。”

    这是怕我看出端倪,所以索性直说吗?或许薜颖觉得,如果能吸收一个记者当信徒,会起到很好的示范作用吧。但问题是,她怎么保证我会“信”呢?

    “赞美你,天尊,唯一的神。”袁吉在操场边缘停下脚步,低声念了一句。这仿佛是句咒语,转眼间让他的表情变得极为虔诚,“你也一定会信仰天尊,这并不是空口说白话,你会看见这个世界的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我心里嘀咕着,天尊这个名字还真没有创意。

    袁吉的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本来,有些事情,只有我这样的真信徒才能知道。不过,说一千道一万,都比不上亲眼所见。明天下午一点半,在第X中级法院,有一场公安的审判。虽然公开,但并不公正,受审的是我们的一位信徒。不管这人世间的法律怎样说,神会宣布他无罪的,你一定要去,你会见到神迹。”

    任何一个宗教在发端的时候,必然会降下许多神迹。比如耶稣基督用五块饼加两条鱼喂饱了五千人,比如释迦牟尼预言自己的死期时令大地震动。他们靠种种难以解释的不可思议,聚拢无数的信徒,并让教义得以流传。

    圣女教也要展现神迹,而且是在法院这个听起来很难搞鬼的地方显迹。这会是个什么样的神迹呢?

    等等。

    一场不公正的审判?一个无罪的信徒?

    我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王探长的电话。

    “你上次说吕挽强会公开审判,日子定下来了吗?是在明天吗?”

    “是的,你怎么知道?”

    “明天下午在法院?”

    “没错,你要过去听吗?”

    “哦,天哪……”

    这本该是个酷热的午后,但半个小时前,厚厚的云层遮蔽了阳光,然后空气就越来越闷。不知什么时候,一场大雨就要倾盆而至。

    上海市第X中级人民法院的建筑很恢宏大气,方尖碑式地立在那儿,远远就能看见。走到门前才会发现,实际上还要经过一个宽阔的广场,再走一长段阶梯才能进入。要是心里有鬼的人,恐怕在庄重的白楼前拾级而上是,都会浑身不自在起来。

    但此时吸引了我注意力的,都是停在法院门前的两辆警车和一辆警用摩托。

    就在我驻足往警车望去的时候,前面那辆车的门打开了,王探长从里面走出来,快步迎来。

    “直接就把警车停这儿啦,不怕打草惊蛇吗?”我问。

    王探长苦笑:“我还想尽可能把蛇惊走呢,万一真要在法院里出了什么事情,后果就太严重了。我说你这消息,到底可靠不?”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问我,我也只好再次回答:“我已经把昨晚听到的一切向你原话复述过了,如果最终庭审结束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为的神迹没有出现,非但不能让我这个记者成为信徒,原先的信徒也会大受打击。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我想他们不敢放这话了。”

    “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探长叹了口气说。

    “你这里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了?”

    “万全?哪有什么万全的事情,何况我们和法院还是两个系统,时间又这么紧,从你昨晚打电话到现在才过少个小时。”探长小小地抱怨了一下。

    “我们已经通知了法院,请他们加强戒备,同时我这里你也看见了。明的是两辆车和一辆摩托车随时待命,其实附近的巡警网也拉着。这已经是我在这点滴时间里能做到的极限。另外,法庭四周已经经过排查,没有爆炸物,我还挑了几个眼色好的探员一会儿庭审时坐在下面,以防异动。不过老实说,我还真的很难想象,他们竹备怎么搞这个神迹法。除非他们找一群人正面冲击法院。”

    “应该不会这样蛮干。”我说着的时候,一辆拉着警笛的囚车开进了法院大门。

    “他在上面?”我问。

    “嗯。”

    “这两天他怎么样,有什么异常吗?”

    探长摇了摇头:“还是和原先一样,这些天他没有和外人接触过,如果圣女教有什么计划,他也应该不会知道。”

    “那我先进去了,希望别真出什么事情。”

    我进刑庭,挑了个考前的位子坐下。四周旁听席上的人已经不少了,我打量了一周,没有发现袁吉,他应该正在地铁车站上班。不过我猜想,肯定有些圣女教徒会来旁听,见证他们的神迹。黄织已经没有亲人了,村子可能派了人来听,吕挽强的父亲也会来,但我不知是哪一个。

    离开始还有段时间,庭里很安静,说话的人都会尽量压低声音。在这片空间里不知进行了多少次审判,在空气中留下了沉甸甸的肃穆,令人不敢放肆。

    法庭的四周,延墙站了好些武警,不知原本就是这样,还是因为警方的提醒特意增加的。

    坐了一会儿,前方的一道侧门打开了,公诉人,书记员等检方,院方的人开始入场,站到他们各自的位置上,然后,吕挽强也被两个法警押了进来。

    他比我在看守所看到时苍白消瘦了些,囚服穿在身上,略显得有点大。他的头微微低垂着,但给我的感觉并不是认罪,而是冷漠和无所谓。

    最后走进来的是今天的主审法官,一位戴着眼睛的中年女性。她在法官席上坐下,看了看表,等了片刻,就宣布庭审开始。

    我深深吸了口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首先是检方的公诉人员宣读一份长长的起诉书,读了有二十多分钟。我得心一直吊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他读完,由吕挽强供述犯罪事实的时候才稍稍放松些。吕挽强说的没有一点让我惊奇之处,就和在看守所里对我说的一模一样。——

    在路上闲逛时看见了黄织,起了色心,又想弄些钱来话花,就跟到了她住的地方。没敢立刻下手,思想斗争了一夜,遂在次日早晨再次前往黄织的住处,诈开门后将黄织杀害。因为害怕,所以最后什么事都没干就逃跑了。

    整件事情他说来冷淡甚至从容,只是在他快说完的时候,听众席的第一排有个中年男人猛地站了起来,拿一个饮料瓶狠狠朝他扔去,嘴里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方言,很痛心疾首的样子。法警很快赶来,但居然没有把他赶出庭去,只是让他重新坐下。我猜想这该就是吕挽强的父亲。

    吕挽强往他父亲那儿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那眼神,像在看过不相关的人。

    我有些心惊,这圣女教竟然能将信徒这样洗脑,为教中做事,连亲情都不顾了,着实可怕。

    小小的风波后,庭审继续进行。在法庭辩论阶段,其实都没多少好辩的。因为吕挽强对他的杀人行为供认不讳。所以法庭给他请的辩护律师,也只能说些诸如“认罪态度较好,请法庭量刑上给予考虑”等不咸不淡的话。

    主审法官还是相当负责,她在庭审中问了吕挽强几个在警方调查中显露出来却被检方忽略的问题。比如为什么在尾行男崔行健的调查中,崔行健声称他在跟踪黄织上楼后,下楼时没有看见吕挽强。但吕挽强回答“楼道黑,我躲在一边,他没注意”。总之,他并没有一点要吐露隐情为自己脱罪的意思。

    一个多小时后,法官宣布休庭十五分钟。

    再次开庭应该就是宣判了,对于一宗杀人案来说,这样的庭审速度算是很快的。被告没有一点反抗,打算乖乖伏法,检方一路顺风顺水,能不快吗?

    我看着吕挽强被法警暂时带下去,心想,等再带上来时,怕就要发生些什么了吧。

    一直等到了现在,还风平浪静,剩下最后的这点时间,再不发生什么,岂不就要让那些来看的信徒失望而归?照袁吉昨天所说,人间的法庭宣布吕挽强有罪,而他们的神天尊宣布吕挽强无罪,见分晓,就在下一刻了。

    我没有去上厕所,坐在原地未动。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过去。

    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我的眉头一皱了起来,心也越跳越快。这不是因为法发生了什么,而恰恰是因为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怎么回事,十五分钟休庭时间已到,为什么还不开庭?

    不,我看了看表,已经过去十八分钟了。

    法官已经再次入席。其他人也都各就各位,但被告席上空空如也。

    我有强烈的感觉,一定已经发生了什么!

    听众席上也开始有低低的骚动议论声,而看检方和远方人员的表情,好像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人矮着身子,从侧门处跑到法官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法官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她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那人。

    我的肩膀忽然被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王探长。

    汗珠从他的脸颊滑下,但他浑然不觉,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快跟我出来,出事了。”

第十四章 不翼而飞

    “请镇定一点,镇定一点。现在,你把事情完整的在对我说一遍。”

    站在王探长对面的两个法警脸色都非常难看。瘦长脸的眉毛时时抽搐似的跳动,每次都会把上面的汗珠溅下些许来。另一个正被王探长闻到的表现稍好,不过他的酒糟鼻已经被自己揉捏的像颗湿润的圣女果了。

    “我,那个时候犯人……”他说话的时候,手还一直搓动鼻头,以至于把他的嘴都挡住了。他有些愕然的意识到自己这个别扭的动作,连忙把手放下来。

    他是在庭审期间负责犯人的法警,犯人出了事,他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处罚。可这都是以后的事情,还来不及现在就对他造成这样大的压力。

    他站在我和王探长的面前,努力的组织着词句,想要准确的回溯出刚才发生的事件。可是从我的眼中看,似乎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来不急让他消化理解。他甚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在对他复述事件造成的困难的同时,更让他的心里生出怎样都按奈不下去的恐惧。

    酒糟鼻的名字叫朱宝华,很小的时候他坐在家里厕所的老式马桶上,对着一只突然出现的马蜂把头使劲的往后缩,可还是被那家伙在脸上最突出的部分蛰了一口。现在他时常在镜子前面端详鼻头的粗大毛孔,猜测那一个是当年留下的针眼。

    作为补偿,他鼻头上每一个肉眼可见的孔洞都好像生长了嗅觉细胞。押解犯人上法庭的时候,他总是能闻见犯人牙齿里的烟味,血液里的毒品味或骨髓里的血腥味,然后据此感觉一下,这个戴手铐的家伙到底有多浑浊黑暗。这种判断常常和法官的判决相吻合,不过他的同事们都觉得他在吹牛或神经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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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03:42:05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他从吕挽强身上闻到的,是种奇怪的问道。

    既是平静的,又是狂热的;即是深沉的,又是肤浅的。许多种截然相反的味道混杂在看似简单普通的小子身上。当然,还有一丝血腥气。

    朱宝华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吕挽强。这个家伙……

    “嘿,你又闻出些什么了?”搭档吴朝东说,口吻中带着些非恶意的嘲笑。

    朱宝华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他知道他们都不信,无所谓,人不是为别人活着的。

    他想起了今天早上接到的来自警方的提醒。眼前这家伙真的有点不同,不过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他知道甚至连刑庭都由防爆专家经过了紧急的爆炸物搜索,看起来警方对他们的消息源相当确信。但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他相信今天法院周围一定部署了警力,这就万无一失了吧。这可不是在一团乱的中东,这是在上海,中国治安最好的大城市。除非真的有天兵天将来救人。

    法官宣布休庭十五分钟的时候,朱宝华小小的松了口气。他还真的担心过一阵子,现在看起来,很快就要结束了,警方的消息有问题,或者警方的布置让想要干什么的人取消了计划。谢天谢地,让最后这点时间快点过去吧,不管怎样,要发生什么也别让自己碰上。

    他自嘲的笑笑,还真当会发生香港警匪片里的场景了?看了一眼吴朝东,发现他也有点紧张,这样朱宝华又放松了些。

    “我想上厕所。”吕挽强忽然说。

    这个要求并没有让两个法警有多少疑心,至少吕挽强被囚车押送到法院之后,并没有上过厕所。

    把吕挽强带到了厕所门口,吴朝东先进去转了一圈,然后出来向朱宝华示意里面没有别人。

    红红的酒糟鼻动了一下,因为嗅觉灵敏的关系,他一向讨厌进厕所。就算憋着气,味道还是会钻进鼻孔。他推了吕挽强一把,犯人很自觉的走进了厕所。

    还有几分钟就要重新开庭了,许多旁听者都已经进入刑庭坐好,所以走道上的人并不多。但还是有两个人注意到了犯人和穿着制服的法警,站在一边向他们头来好奇的目光。朱宝华打量了一下,或许这两人正是要来上厕所的吧。但他并不需要说“对不起,请等犯人出来再进去”,因为她们就算要进也是另一间。

    不过朱宝华猜错了,两个旁观者只是略停了停,就走开了。

    目送无关者的背影离开,朱宝华深深吸了口气,走进厕所。搭档的眼神投来的眼神有些意外,他是知道酒糟鼻对厕所的排斥,而且才刚方便过不久。

    朱宝华只是想再小心一点,他心底里总是有一丝不安,这趟差很快就要结束了,最好还是不要让犯人脱离自己的视线。

    小便槽前空无一人。

    朱宝华的心突的一沉,他开口说道:“喂,你大便啊?”

    回应他的只有急促的脚步声,搭档吴朝东冲了进来。

    他和搭档互视了一眼,手已经摸上了枪套。

    “问你话呢,应一声!”他大声喝道。

    余音在厕所小小的空间里微微回荡,仅此而已。

    “砰!”他一脚踢在离自己最近的隔间门上,没上锁的硬塑料门弹开,露出后面的抽水马桶,又缓缓的反弹回来。

    “砰砰砰……”他和吴朝东一起,一扇接一扇的把门踢开。

    最后两个隔间,两名法警几乎是同时起的脚,然后他们迅速朝对方看去,想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最后的期盼,最后立刻变成了震惊和无法相信。

    犯人竟然不见了!

    “就是这个厕所吗?”王探长问。

    “是的。”朱宝华回答。

    厕所已经被暂时控制了起来,王探长招呼我说:“你也一起来看看。”

    两名法警跟在我后面进了厕所,他们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但此刻他们已经没有了好奇这一点的心情。

    这是很常见的厕所格局,对门的男女厕所,中间一个洗手池。走进男厕,一排六个小便池,其中一个是残疾人专用的。小便池的对面是四个含坐式抽水马桶的隔间,现在每一扇门上都有一个清晰的鞋印,其中一扇门歪斜的挂着,已经被踢坏了。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厕所,我注意到这点之后立刻抬起头往天花板上看。通气口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而且这里通气口的结构不想好莱坞大片里的那样,大到能容一个成年人在里面爬行。

    这是一宗密室失踪案!

    日本的侦探漫画里最喜欢的就是密室杀人案件,但是密室失踪案要比密室杀人案不可思议的多。毕竟杀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凶手并不一定要到密室现场。但是失踪却不一样,起码那么大一个活人,就这么蒸发不见了。

    王探长的眼神扫过这间厕所的每个角落,这花了不少时间,最后还是落到了两名法警的身上。

    “从犯人进入厕所,到你们发现他失踪,中间有多长时间?”探长问。

    “没多久,阿朱很快就跟进去了。”吴朝东说。

    “不会超过三分钟。”朱宝华肯定地说,他回想了一下,又补充说,“大概只有两分钟左右。”

    “两分钟左右?”王探长的眉毛狠狠地拧了起来。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用某种神秘的方式从这个小厕所里逃走,并且让一切恢复原状,这怎么可能?

    “不管怎么说,人都已经跑了,不过探长我想他就算用什么办法跑出了这间厕所,也不一定能直接跑到法院外去。”我说。

    “我已经让人紧盯着法院周围,发现目标会立刻通知我。而且他可能去的地方及可能接触的人也都开始监视了。”

    “先前在庭上扔瓶子的,是吕挽强的父亲吗?”

    “是的。”

    我微微摇头,事情真是棘手。看吕父在庭上的表现,怎么都不像知道儿子会以这种方式逃脱,否则影帝这个称呼就太廉价了。

    “刚才你们在门外的时候,都站在什么位置?”探长问两名法警。

    “在……”

    “出去指给我看。”探长打断他们。

    在厕所门口,两名法警分别把他们刚才所处的位置指了出来,正处在洗手池的对面,朱宝华站的靠近男厕,吴朝东站在女厕那一边。

    “视线呢,那两分钟里都在看什么地方?”探长这句话问的就有点不客气了。

    两人诅咒发誓说,视线范围都没有离开过厕所的方向,就算偶尔往其他方向偏一偏,但如果有人从厕所里出来,就算用眼角余光都一定能发现。

    “这两三分钟里,绝对没人从厕所里出来过。这条走廊里装着监视探头,监视录像可以证明。”朱宝华说。

    “监视录像时肯定会调出来看的。”王探长说着又走进厕所,天上地下的猛看。

    过了一会他转头问我:“那多,你有发现什么吗?”

    “你这探长都没有发现,我能发现什么?”我苦笑着说。

    “嗯。”

    “两位,守在外面的时候,有没有听见里面发出什么动静?”我问法警。

    “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吴朝东连忙回答。他肯定以为我是个便衣。

    朱宝华也跟着摇头,不过我觉得他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你想到什么了吗?”王探长盯着他问。

    他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子,说:“我也一样没听到什么,但是我的鼻子比较好,可是平时一帮同事都不信我,说我神经过敏……”

    网探长不耐烦的打断他:“请直接说重点,你闻到什么了?”

    “我闻到点尿臊味,新鲜的尿臊味。”

    “尿臊味?”王探长问。

    我也在想,尿臊味代表什么呢?

    “对,所以一开始我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想他就是在里面小便呢。”

    王探长睁大了眼看着酒糟鼻:“你是说,一个人在厕所里对这小便池撒尿,你站在门口就能闻到味道?”

    酒糟鼻点头,他斜看了同伴一眼,吴朝东也恰好在看他,眼神中带着惊奇。

    王探长一个一个小便池看过来,就在进门第二个小便池,他发现了点东西。

    这里安装的都是自动冲便器,当人小便完,感应装置就会发挥作用,用水把残留的尿液冲干净,但在容器的边缘,水无法冲到的地方,有一小块黄色的斑点。似乎是不小心尿到了边上,到现在还没完全干透。

    探长立刻俯身,眯着眼侧着脸,看小便池前的地面。

    “该死的?”他骂了一句。

    我很快明白了他是在骂自己。

    他站起身,冲我们挥手,像赶蚊子一样,嘴里嚷着:“出去,都出去。”

    把我们轰出了厕所之后,他也跟着出了厕所,对着对讲机说:“派一个现场鉴识专家过来,厕所,我现在呆的地方!再派个人过来守在门口!”

    我猜他刚才多半是发现了脚印。一个人站在小便池前尿尿,当然会留下脚印。

    可是,难道吕挽强真的在厕所里小便过?在这两分钟里,他又要逃跑,居然还有闲心小便?就算是会尿到裤子上,和被抓到逃跑时败,那一个比较重要?

    除非他根本没有准备逃!

    这个现场的唯一发现,让失踪事件变得更加诡异难测。

    奉命看住现场的警察很快小跑着出现,王探长冲我勾了勾下巴,说,“走,去看看监视录像.”

    监视录像拍的很清晰。

    从吕挽强带着手铐走进男厕所,到朱宝华走进去,之间相隔甚至不到两分钟。

    一分四十九秒。

    这一分四十九秒,我们来回看了三遍。最后一遍,是八倍慢速放的。在这十几分钟时间里,每个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屏幕上男厕所的出口,就算;吕挽强用十倍于世界短跑记录的速度跑出厕所,都不可能不被发现。

    我原来还以为,吕挽强或许用了迷魂药之类的药物,麻痹了门口两个法警的神经系统,造中国的南方确曾有人被迷倒之后把钱和银行卡密码乖乖交给陌生人,清醒后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人眼可以暂时欺骗,监视器的镜头不可能被欺骗。

    王探长点燃了香烟,奋力的喷着烟圈。我想他这么多年的刑侦生涯里,恐怕从未碰上过这种让人抓狂的案情。

    我十分理解他的心情,就像被人狠狠地在脸上抽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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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03:4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事先已经接到了内线报告,会出事,所以进行了种种防备,结果却没有一点作用。最郁闷的是,栽到家了却还不知道是怎么栽的。

    难道真的是神迹?凡人无法理解,由神一手造成的神迹?

    我晃了晃脑袋。这世界上没有神,哦,即便或许有,也绝不会在圣女教这座歪歪斜斜的小庙里。

    有人把录像倒回去,再从头放。但实际上,大家都已经放弃从录像上找出什么问题,所以这回连把特定区域的图像放大的工作都没有做。

    录像一最原始的面目,即远角度播放着这一分多钟里走廊上的情景。

    “停!”我突然大叫一声。

    王探长瞪大了眼珠埂着脖子盯了屏幕一眼,又转向问我:“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不是门口,别盯着厕所门口。”我兴奋的说,“看朱宝华旁边,那两个站在旁边的人是谁!”

    这就是刚才朱宝华说到的,曾经好奇地看着他们,又很快走开的人。

    我们原本都以为,这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和路人乙。

    但不是!

    这是一个带着小孩的中年妇女,戴了副遮去半张脸的太阳镜。

    探长盯着这个人看了两秒钟,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

    “是薛颖,薛颖!”他恶狠狠的说,嘴里吊着的香烟不知何时已经掉在地上。

    “我猜她带着的小女孩,就是周纤纤。”

第十五章 深入核心

    如果命运可以被预知,那就不叫命运了。

    虽然不能事先知道,隐匿于虚无缥缈间,但是发生之后,却又让你觉得,一切事先已经注定,逃不开,躲不掉,这就叫命运。

    有时候,一首歌的命运,也和人一样多舛。

    我曾经听过一首歌的故事。

    当年周治平为梁朝伟写歌,其实这个牛人叫周治平,但他最盛时写一首歌就能买一辆平治车(即奔驰车),所以又叫周平治。我幻想着,什么时候我写一篇新闻也能买一辆平治车,不,不,只要夏利车就可以了,浑然间哈喇子就流了下来。

    一意淫就容易偏题,周牛人平治为梁朝伟写歌,些了一张专辑的量,但发现哪首歌做主打都不够分量。眼看日子快到了,困苦的很,生怕砸了招牌,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写出了《为情所困》。于是他从原先的歌里抽掉一手,替换上《为情所困》,这张专辑果然大卖。

    被抽掉的这首歌,被卖给一个小歌手,但这个小歌手演艺事业进展得非常糟糕,怎么都出不了头,最终认命转行,这首歌又被转卖给了另一个无名歌手。这位无名歌手凭着这首歌,唱遍海峡两岸,大江南北,大红大紫。这个歌手的名字是迪克牛仔,这首歌叫《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这首歌如果一梁朝伟和周治平的嗓音唱法来唱,的确是不会红的,当年周治平换下这首歌,很明智。只有到了迪克牛仔的手里,才能爆发出炫目的生命力。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我直着嗓子唱完这首歌,又点了首《背叛》。

    这首歌是另一个故事。

    这是曹格的歌。许多人原本还不熟悉这个人,因为他的确不算是个出名歌手。这首《背叛》原本也很不出名,但是在台湾一个选秀节目里,两位人气歌手杨宗纬和萧敬腾唱了这首歌,特别是后者,直接导致这首歌在台湾KTV里的点唱率飙到第一。曹格唱的时候很柔情,萧敬腾唱的时候很澎湃,所有人在KTV里点唱的时候,也都唱得很澎湃,大家喜欢这种唱法。

    我用背叛自己,完成你的期——盼。

    从“期”到“盼”是一个华丽的由低音跳到高音的转折,我运足丹田之气,从后头冲向脑门。

    “破了。”

    何夕用脚尖点开了门,捧着个大托盘走进来,第一句话就让我垂头丧气。

    “我练好久了。“

    “但还是唱破了。”何夕的回答让我觉得前一句辨白愚蠢至极。

    何夕把托盘放到桌上,里面满满当当的菜让我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又这么多的,三份鱼片手卷,两人份还多的铁板牛肉,一大堆的牛肉丸。这些先做的东西,不是规定每人每次只能拿一小份的吗?”

    “我怎么知道,我对他们说,再多给一点,他们就给了。”

    “太不公平了,不过天妇螺炸虾怎么只有一只呢?”

    “你要多吃自己去拿。”何夕白了了我一眼。

    自己去拿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有做天妇螺炸虾的厨师是女人,其他的厨师都是男人……

    “想去那里吃饭?”一个小时前我这样问何夕。

    “除了吃饭你还会别的吗?”

    我很像用淫荡的表情对她说:“其实我会的有很多哦,哦哈哈哈……”惭愧的是我的贼胆还没大到这样的程度,所以最终还是约了来钱柜唱歌,反正这里有自主可以当晚餐。

    我想我是真的需要用唱歌来放松一下,否则脑袋里总想着那一堆怎么都解不开的死结,会把我勒死的。

    何夕很小的时候在香港地区的孤儿院里呆过几年,后来就一直住在瑞士,所以她接触中文歌曲的机会并不多。小时候养父有时会带给她几盘香港的歌带,再就是近几个月来到上海当法医后偶尔听到的歌。很自然的,她今天点的歌,不是极老,就是极新。

    现在她唱的是陈慧娴的《冲茶馆》,曾经香港天后级的歌手,现在还有几人知道?

    何夕唱歌时的声音低沉,很有磁性。这首歌在我记忆深处还留有些印象,但为什么这个印象和她现在唱得调子对不上呢?“

    “你唱的对吗?”等她唱完,我疑惑地问。

    “不对,”她干脆地回答,“我忘了原来是什么调了。”

    “你真强悍。”我真心诚意地说。

    找不着调之后还能坚定地投入深情地把一首歌唱完,并且唱出另一种曲调来,要不是我曾经听过这首歌,还真不能肯定她跑调了。

    “这说明我的乐感好。”何夕说。

    我突然发现,何夕的脸皮也很厚。

    “你的手机在响。”她提醒我。

    我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色顿时一变。

    “怎么,是谁打来的?”

    “袁吉,那个圣女教的信徒。我等他的电话已经很久了。”

    “喂,那多呀,我是老袁。”袁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四周轰轰响着的音乐声突然消失了,何夕按了静音。

    “哦,你好。”

    “前天下午你去法院旁听了吗?”

    “我去了。”

    “你一直没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没去呢。那你一定知道我说的神迹是什么了吧。”

    我缓缓吸了口气。

    前天,当我们在监视录像里发现薜颖周纤纤的身影时,一度以为找到了解开吕挽强失踪之谜的线索,可事实恰恰相反。

    谁都不相信这两个人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在这样的地点是偶然。然而,她们的确如同酒糟鼻法警所说,只是站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就走开了。从监视录像上看,看不出她们有任何异常的动作,难道说她们就只需要在厕所外站一站,就可以把厕所内的一个大活人变没吗?

    厕所内尿液和脚印的核对结果已经出来,就是吕挽强留下的。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痕迹。这就为吕挽强蓄意脱逃打上了大大的问号。

    通风管下水道这些根本进不去人的地方都查过了,根本没有被动过。厕所从天花板到地面及四周的墙都敲打了一遍,证明没有暗门。刑侦队在小小的厕所里挖地三尺,用王探长的话说,哪怕是吕挽强尿到一半突然人体自燃化为灰烬,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薜颖和周纤纤冒充普通旁听的市民进入法院,究竟干了些什么事情吗?

    “那场审判突然宣布休庭时间延长,当天不宣判,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我说,作为一个普通的旁听者,我只能知道这点信息。

    “哈,什么休庭时间延长,我听那天去的教友说,法官都重新入座了,等了很长一会儿才突然宣布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

    “我告诉你事情吧,因为被告突然消失了,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没了被告,这场审判当然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突然消失?他逃跑了?”我试探问道。

    “不,不是逃跑的,就是消失。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他死了?”我有些吃惊地问。

    “可以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这是天尊的伟大神力所展现的神迹,他已经回归本初的虚无了。”

    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但是我想,现在并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应该表现出来的,是让袁吉满意的另一种姿态。

    “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哦,天哪!对不起,我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

    “是不是感觉有些激动,又有些迷惑,还有点彷徨?”已经呵呵笑了两声,说:“没关系,每个真正的信徒最初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面对神的伟大,我们会因为渺小而战栗。现在,我邀请你加入我们,沐浴在神的光辉下,看见世界尽头的真相。

    我放下电话,表情有点兴奋。

    “他说什么?”何夕问我。

    “他想让我加入圣女教,去参加更正式更核心的教义宣讲会。”

    “什么时候?”

    “他说等我郑重考虑下定决心后,再告诉我具体的时间地点。我没立刻答复,吊一下他胃口再给他打电话,这也比较符合人之常情。他说如果成为正式教徒的话,会有神迹再次降临。

    “把我带去吧,这段时间没东西切,有点无聊。”

    “别别。”我连忙摇头,“这怎么行,这是深入敌后,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就看见何夕眯起了淡蓝色的眼睛。

    “原来你觉得我是个喜欢玩小孩子过家家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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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03:42: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不不不不,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在回复袁吉之前,我打算联系一下胖主任。虽然想起她肥胖的身影。心里就像堵了块大肥肉一样不舒服,但一旦答应了袁吉,就意味着我要更深入地介入进去。到时候面对一些情况如何应对,她得提供些建议和必要的保障。

    她那晚找过我之后,就在也没什么动静,我搞不明白到底她是准备做个甩手掌柜随我去搞,还是其实我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楚的很。这两种假设都和可恶,不过以她的可恶程度,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在殷勤地把何夕送回住处时,我已经想好了。一会儿到家,先洗个澡,再上上网,或许再看看电视,等到凌晨半夜时分,给胖大婶去个电话,折腾折腾她。直到看到一辆黑色别克车停在小区的正门口时,我都还在心里恶狠狠地意淫着。

    我瞪着这辆车,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偶然,因为上海至少有几千辆这样的车。

    车窗上的深茶色玻璃让我看不清里面,只能听到发动机低声轰鸣。

    我敲了敲车门:“有人吗?”

    然后车门就缓缓自动滑开了。

    “请进来吧。”

    我看着那张胖脸,有点吃惊地问:“你这回怎么没在我家楼下堵我?”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主动的好孩子。”胖大婶笑呵呵地说。

    我心里涌起了一阵无力感,本想抢回点主动,她却连我这点心思都能猜中,看来我得庆幸并没有和这个中年女人站在对面。

    “看起来你很懂得劳逸结合的道理嘛,我就知道自己不会选错人的。”胖大婶的表情和语气总是那么慈善。

    劳逸结合?我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她是说我和何夕约会唱歌HAPPY的事情,这是在敲打我。

    “今天晚饭的时候,袁吉给我打电话了。”以我的水平在这样的人物面前兜圈子是徒劳的,实力加上经验都注定我们不在一个平面上,所以还是直接点好。

    胖大婶扫了我一眼,带着些许赞赏。不过这更让我郁闷,闷头一口气把袁吉在电话里说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好,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这一声喊让我吓了一跳,因为这并不是胖大婶说的,而是前面的司机突然回过头来了这么一嗓子。

    这司机不该是从头沉默到底的龙套人物吗?

    然后我才发现,司机居然是王探长。

    “我说过,我们时常要和各种各样的机构合作。”胖大婶说,“这个邪教组织虽然还不算很壮大,但是现在做出来的事情却很让人吃惊。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们和警方协作,准备行动。”

    “那多,你这次打进去,一定要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把吕挽强从医院里弄走的。这个吕挽强,就算已经死了,也得找出来。”王探长这两天已经焦头烂额,虽说人是在法院里不见的,但警方事先知道消息,还是没看住,这就很被动了。

    “我看就是袁吉也不一定知道具体情况,他满嘴神迹神迹的,还说什么回归本初的虚无,我看他已经被彻底洗脑了。神迹发生的秘密,恐怕只有有限的几个邪教高层才会知道,一般受迷惑的教众,估计所知有限。”我说。

    “那多啊,明天你给袁吉回个电话,就说想入教。根据我们的消息,听过他们的核心教义宣讲,就差不多等于入教了。而每个教徒在入教的时候,都会由圣女教的高层举行特别的仪式,也很可能见到他们的圣女。我们会组织大批警力包围聚会地点,一旦确认圣女出现,就把他们都给包圆了。他们那个神迹到底怎么回事,你弄不明白也没关系,等他们进了班房,我们有的是时间弄清楚。”胖大婶笑呵呵地说着阴恻恻的话。

    “就是说,如果圣女不出现,这次行动会取消?”

    “对,圣女是关键,那个薜颖也很关键。如果没了这两个人,剩下的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那如果已经事先不告诉我聚会地点呢?”

    “那不会是问题,跟个把人,我还是有办法的,不过……”胖大婶想了想,说:“如果你到时确定真的出现一些常识之外的事情,我是指需要警方特事处或者其他什么机构才能处理的事,你及时通知出来。我们会视情况决定是否继续行动。”

    她在说“其他什么机构”的时候,冲我微微一笑。她肯定清楚我和专门研究超现实现象的X机构之间的纠葛,或许知道的比我在特事处档案里记载的还多。

    “那我这么出生入死,能得到些什么呢?”我准备和她讲讲价。

    “你需要钱吗?”她笑了,然后摇头,“不,我知道你最想要的就是真相。”

    我需要钱的,一百万不少一千万不多!我在心中狂喊。

    “我准备好了。”我对袁吉说。

    “我真为你感到高兴,那么,下周二,你得空出一整天的时间。”

    “地点在哪儿?”

    “嗯……到时我来接你吧。”

    “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呵呵,什么都不用,你只需要保持一颗谦卑的心就可以了。要记住,在神的伟力面前,我们都是渺小的。实际上,应该说在神的面前,一切都是虚妄的。我知道你一定有疑惑,不必现在着急发问,到了那一天,你会明白的。”

    放下电话,何夕在一旁瞪着我。

    “下周二见分晓。”我耸耸肩。

    “我也去。”

    我立刻哭丧了脸:“姑奶奶,你就别闹了。”

第十六章 世界的真相

    圣女教的第一次核心聚会,竟然不是在上海。

    我和袁吉坐在长途客车上,车正开往昆山。

    又是昆山!

    我终于还是把何夕劝住了一半。之所以是一半,是因为这位兴致勃勃的女法医还是加入了围剿邪教的大队人马。和探长一起。也不晓得他用了什么理由,或许考虑到会在邪教里发现吕挽强的尸体吧。

    唉,何夕的脾气还真是超倔,看来我以后可是有的口头吃了。这样想着,不知怎的,嘴角却不露出了一丝微笑。

    贱,男人就是贱。我连忙把脸捋平了。

    空调客车里而三十个人,没坐满,不知里面是否有警方跟着的暗线。或许是有车跟在后面,或许是双管齐下。袁吉挺警觉,我本想和他在车上聊聊,他却示意这儿说话不方便,自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去了。

    司机把车开得很疯,不管大车小车一辆辆超过去。我看着有点心跳,学袁吉那样闭上眼睛,却静不下心睡觉,一幕幕情景,一个个年头走马灯一样此起彼伏。

    种种迹象表明,周纤纤可能就是圣女教的圣女。可是一个失踪的小女孩是怎么变成邪教的圣女,一个原本的医院护工又是怎么成为邪教的高层?圣女对圣女教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核心,还是仅仅是薜颖的傀儡?即便只是个地位崇高的傀儡,可是黄织是她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会有一个邪教教徒去杀害黄织,事后还被他们所信奉的“天尊”认定无罪,降下神迹离奇失踪?

    在这些年的记者生涯中,我有过许多次常人无法想象的离奇经历,但不管哪一次,都不能和这次相比。在以往,我所遇到的那些诡异事件,我总还可以一步一步抽丝剥茧,慢慢接近目标。我能做到这一点,在于我所面对的只是一个未知现象,就好比在黑暗中的一丁点儿光亮,它本身的存在就为我指引了方向。但如果四周都是星光,置身于茫茫星海中,就会迷失方向,不知何去何从。

    把某一个诡异事件比做一点星光,来数一数到底有多少星光将我围绕。

    黄织被村里人认为邪气的原因,是她身边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死亡或失踪,最后是她自己,这样的厄运,用巧合来解释,大多数人都不会信服。

    此后就是纸婴事件。突然小下去的肚子,身形狞恶的纸婴,难以解释的形成原因。

    韩国的冰箱死婴,其中之一的DNA鉴定令人难以置信,让我不得不把他和纸婴联系起来。可是这个死婴,是怎么从黄织的肚中消失,跑到万里之外的韩国?

    同样是这个死婴,身上为何会有难以解释的长期爬行痕迹?

    黄织为什么会被杀,吕挽强杀人是否代表着圣女教高层的意图,他们为什么要杀死圣女的母亲?这一条我反复想了很久,仿佛答案就藏在我潜意识的某个角落,但我一时没法想清楚。

    吕挽强是怎么从厕所里消失的?真的又神迹吗?真的又“天尊”吗?

    一个接着一个的不可思议事件接连发生,往往在我对前一宗想破头试图找到解迷的蛛丝马迹时,一个新的诡异事件就会突然出现,让我目瞪口呆。

    这些事件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联系?我这次深入圣女教,是会发现吧所有事件串起来的那根绳子,还是仅仅让现有的这堆超自然事件再增加一个砝码?

    我每一个脑细胞大概都膨胀了三分之一,为避免再下去我的脑袋会变成爆米花,我强迫自己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一百多只羊后,我突然想到,好像纸婴事件和密室失踪事件之间,有着很大的相似性。

    如果,吕挽强真的是在厕所里凭空消失,而不是耍什么我们现在没想到的花招的话。

    如果,纸婴的兄弟也是在黄织的子宫里突然消失的话……

    我睁开了眼睛,袁吉正在看着我,他冲我微微一笑。

    我的面皮一僵,在心里提醒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是一个邪教!

    我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昆山市的市区,而是周边的某个小镇,和大唐村也不是同一个方向。在昆山换乘了另一辆中巴车,在小道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袁吉跳起来说到了,让司机停车。

    这是一个小镇的边缘,袁吉领进了个路边的小餐馆,我正在想这据点也太小了点吧,就见他招呼服务员拿菜单来。

    “还有点时间,吃了午饭去正好。”他对我说。

    一盘炒仔鸡,一盘西红柿炒蛋,再加上两个凉拌豆腐,一瓶冰啤酒。

    “今天会有多少人?”我问。

    “说不准。”袁吉摇摇头说,“原本人不会多,因为今天上师所要宣讲的教义,像我这样的,已经听过许多遍了,主要是针对你们的。可是今天可能会有神迹的。”

    说到“神迹”两个字的时候,袁吉的声音轻了些,仿佛怕周围人听到,随后,他换了上海话对我说:

    “如果愿意入教的新人较多,教会就会举行入教仪式,到时圣女会为每个人赐福,并且显示神迹。前几次听过教义信仰坚定的新人今天也会来,人数应该足够多到举行入教仪式,所以至少核心的教徒都会尽量赶来。能看到圣女和神迹,是每个教徒的无上光荣,这能让我们与神更接近。

    看来今天能一网打尽了,我心里想。

    吃完饭,我抢着把帐付了,说是能公款报账。

    “真能报销?你可别骗我。”袁吉说。

    “真的能报,真的能报。”我笑嘻嘻地说。的确是真的,不过给我报销的单位不是报社,而是公安局。

    走过一座桥,前面是笔直的公路。小镇就那么几条街,这里是镇外了,人烟愈见稀少。

    “我们这是往哪走?”我忍不住问。

    “别急,就要到了。”袁吉说着,拐进了一条小道。

    这是条宽仅容两车交会的小道,很多年前想必是条田埂,现在两边仍有天地。往前方望去,透过行道树的空隙,似乎有片低矮的建筑。

    那里就是目的地吗?我偷着看了身后一眼,没有一点动静。那些警察不会跟丢了吧,我在心里嘀咕着。

    大门敞开着,没有门牌也没有招牌。袁吉的神情变得很严肃,或者说是肃穆。我猜测这里应该是圣女教一个固定的聚点,甚至是总部,因为袁吉的模样,像是进了不容亵渎的圣地。

    我打量着这儿的建筑,并不是新建的,总有十年以上了。它之前是派什么用的?我注意到紧靠大门的空地上的几组室外健身器材,尺码都偏小,这儿曾是学校或养老院吗?

    除了一幢两层小楼外,其他都是一层的平房。我跟在袁吉身后,走到平房后的大片空地上。

    这片空地被前面的平房挡住,在大门处并不能看见。当坐在空地上的人群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把我吓了一跳。

    虽然吃饭时袁吉说应该会有不少人,可是自从进了大门,我就没听到多少人声。一般情况下,三四百中国人聚在一起,可是不会这么文静的。

    这些人呈半月形安静地做着,面向一个圆坛。圆坛上并没有人,我知道正式开始得要到下午一点钟,还有约二十分钟。

    袁吉拉着我在最后面席地而坐,这片临河的空地被外面的平房围起,河对面是片树林,算得上是相当隐蔽的地方。

    不知警方做了多少准备,在这里要想一个不漏地把人都抓住,似乎连河道以及对岸都要控制起来才行。想到警方,我偷偷看了包里的手机一眼,我的手机早调成了振动,这样信息传递起来不容易被发现。可是我这一眼,却愕然发现,手机里居然一格信号都没有。

    我想了想,大大方方地把手机拿出来,然后轻声问袁吉。

    “这里怎么没有信号?”

    袁吉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是没有信号,这里是接近神的地方,凡间的信号是传不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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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6 03:43:0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心里鄙视,搞这套,不就是装了个屏蔽装置吗?照这种糊弄人的说法,上海接近神的地方多了,比如大剧院。

    不过这样一来,如果有什么消息要传出去就麻烦了。

    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一侧的人群略有些骚动,然后就见到一个穿着青色汉服的人走向中间的圆坛。

    这汉服宽袍广袖,走起来衣襟飘扬,看得我嘴里啧啧有声,果然是神棍的装扮啊,不过现在可是正午的大太阳,穿成这样回去得浪费多少痱子粉啊。

    旁边的一人转头看了看我,似是嫌我不够庄重,我连忙调整成最虔诚的表情,目不转睛。

    这人四十多岁的年纪,模样清瘦,走上圆坛,盘腿坐下。

    “怎么不是上次见到的薜上师啊?”我问袁吉。

    “薜上师可能正陪着圣女,这位刘上师是薜的丈夫,修为也是很精深的。”

    刘上师?哈,怪不得这副做派。警方早已经开始调查薜颖,她的丈夫叫刘江洲,本是个游手好闲的骗子,在局里可是有着不少案底的。

    “刘上师和薜上师,是不是教内修为最深的两位上师?”我问。

    袁吉点头:“他们是最早跟随圣女的。”

    搞不好整个圣女教就是他们两个搞出来的,这样今天警方真的可以一网打尽了。

    “在我开始讲述之前,请你们让自己的心灵慢慢沉静下来。已经来到这里许多次的教友们,请保持敬畏;至于今天第一次踏上这片圣土的人,你会听到超乎你想象的,或许你会怀疑,畏惧愤怒,悲伤,失望,但是请保持平静。”

    没有城市里的喧嚣,没有微微的风声,刘江洲的声音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所要说的一切,都是来自圣女,来自伟大的神——天尊。信神者,将看见真相,不再迷惘。”说完这一句,刘江洲做了一个手势,好像鬼画符一样,然后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跟着做了一遍。我想这大约和佛教的双手合十,基督教的十字礼一样是圣女教礼敬天尊的手势吧。

    “当我们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那些五光十色的光怪陆离的东西就这么开始在脑海中留下烙印。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曾让我们兴奋的或恐惧的新奇玩意儿都变得平凡普通,变得理所当然。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从古至今,任何有智慧的人都不曾放弃探索,但是他们几乎全都搞错了方向,因为我们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接触到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误导着我们。

    “刚出生的婴儿是最伟大的天才,他们大脑中的神经元要比任何科学家多出许多倍,然而随着时光流逝,这些神经元中的大部分会慢慢萎缩。或许你们已经忘记,或许你们还有些微的记忆。当我们年幼时,我们对这个世界有着独特的体会,常常有各种各样的怀疑和猜想,而今这些思想的源泉已经枯竭,甚至我们已经无法理解当时自己的想法。可是要知道,曾经你们离真相也许仅一步之遥。

    我用心地听着刘上师的传道。老师说,虽然的确用心在听,但是最开始颇不以为然,抱着听听看这神棍用什么手段来愚民的心态,一边听,一边暗自发笑。不过听到后来,却不由得疑惑起来。

    “这世界是什么样的,你所看到的就是真是的吗?这样的问题,每个孩童都以不同的角度思考过。有些早慧的孩童,甚至开始怀疑,展现在面前的这个世界,实际上是一片虚无,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心灵的错觉。父母和兄弟姐妹,好吃的糖果等等,都是某个不可测的存在施展出的魔法,其实一切都只是幻象。或许除了自己之外,其他所有都不存在。”

    说到这里,刘江洲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遍台下坐着的诸人,问道:“你们仔细回想一下,是否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

    我注意到有些人在轻轻地点头。实际上我自己心里也被触动,因为我的确也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后来渐渐成长,自然明白年少时的想法有多么荒诞不经。这位刘上师以这样的口气问出来,难道说,他们的教义竟然是这样子的?

    稍停了一会儿,等台下的听众有过短暂的思考,刘江洲才继续说下去。

    “这种常人开来不可思议的狂想,实际上却是最接近事实的真相,让人绝望的真相。这个世界,本就是一片虚妄。”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台下那些和我一样初次到来的人,顿时有了小小的骚动。

    “让我们扪心自问,能找到一丝一毫证明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证据吗?比如一朵花,你可以用眼睛看见它的形状颜色,用鼻子嗅到它的香味,用手碰触到它的花瓣,这就能证明这朵花真是存在吗,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感觉吗?当你感觉不到这多花的时候,你怎么能知道,这朵花还存在着呢?”

    我忽然知道让我疑惑的是什么了,他竟然把唯心主义哲学作为圣女教的教义,来向我们传播。

    中国目前的教育把数千年来人类的各个哲学流派很简单地一分为二,分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每个主义下头再行细分。一切以人的心灵体验为分源的哲学流派,都称为唯心主义。因为与主流的马克思唯物主义哲学流派不相容,所以在近几十年从基础到较高等的教育中,都是以不那么正面的形象出现的。那么些年下来,在国人心中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这样的情况下,圣女教为什么选择唯心主义哲学作为教义呢,这不是会让吸收教众的难度加大吗?

    “有许多人会反驳,说现代的物理学对这个物质世界的研究已经非常深入,怎么可能否定物质的存在。然而现代科学是怎么认识这个世界的呢,从电子显微镜里看到物质的细部结构,这个细部结构,难道不还是要用我们的眼睛,才能看见的吗?所有的研究结果,归根结底,还是要通过我们个人的感觉器官,才能真正被我们的心灵接受。如果有一种伟大的神术,可以欺骗所有人心中的眼鼻口心,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呢?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时间是虚妄的,空间是虚妄的,物质世界是虚妄的,我们所能把握的,只有我们的内心,我们的精神,这才是可贵的真一。”

    他听着刘江洲在上面大放厥词,心里想起了一个人。他所说的这些,几乎和贝克莱的观点如出一辙。

    贝克莱,洛克,休谟并称英国近代经验主义哲学三大代表你人物。贝克莱最著名的观点即“存在就是被感知”,他认为所有的物质都来自经验,物质只在心灵中存在。这和刘洲成此时说的,不是一模一样吗?

    “我所说的是一切物质,你所看到所接触的一切,就连我们的血肉之躯,实际上都是虚无。而施展这一伟大神术,就是唯一的真神天尊。只有舍弃物欲,信奉天尊,灵魂才能得到升华。”

    这也太消极了吧,我在心里这样想着。照这样的教义,岂不是每个圣女教徒都得摒弃一切物欲,像个清教徒那样生活吗?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啊,我知道你们此刻的内心:怀疑,不信,不屑。可是看一看你们的周围,我们已经拥有了这么坚定的信徒,他们已经认清了这个世界的真相,绝对的真相,无可辩驳的真相。为什么我们信仰天尊,而我们的教会并不叫天尊教,却叫圣女教,因为天尊已经降下了他的化身,那就是我们的圣女。圣女是神的地上行走者,她拥有神的威能,而这个威能,就是我们凝聚这么多信众的核心所在。”

    说到这里,刘上师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愚昧的凡人啊,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相信。”

    他这样说,吊足了我的胃口,等着听这圣女,究竟有什么样的威能。

    “世界本虚妄,凡人不敢相信。因为凡人只信自己所见,所闻,所触。于是神就让他们见,让他们闻,让他们触。圣女的威能,在于她可以轻易拨开迷雾,在她的面前,花石草木,时间的一切,都只是可以随手拨开的迷雾。”

    刘江洲突然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台下,大声说道:“换句话说,你们,你们每一个人,只要圣女愿意,都可以让你们回归本原的虚无。因为世间万物的都是虚妄,所以只要圣女认为哪一件东西可以消失,没有再存在的必要,那件东西就会消失不见,从这世上抹去,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是的,只要圣女的一个意愿,只要圣女说一句‘它,不存在’。这就是神迹,这样的神迹今天就会降临,会让你们所有人看到!”

    这几句话,就像霹雳闪电,击中我的脑门儿,在此前无法彼此联系上的许多环节里,贯通了一条通路。

    我转过脸去看袁吉,他脸上的神情,坚定,虔诚又有些狂热。他竟然是见识过那种威能的吗?这个世界竟然存在着一个人,在她的面前,任何血肉或钢铁,都只是可以随时吹散的幻影吗?这个世界,我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竟然是不存在的吗?

    或者……他们所看见的神迹只是一场场魔术,就像巡游世界的大魔术师们,可以用障眼法让一架波音客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但是我内心知道,有些事情,只有真如刘江洲所说的,才能解释得通。

    刘江洲所说的世界真相,可以解释困扰我许久的谜团,但是却否定了整个世界,我究竟该选择哪一边?

    其实,真相是不容选择的。

第十七章 没了

    这处圣女教据点的前身,本是个准敬老院,这和我一开始的猜测差不多。

    建造这片建筑的主任,是个发了迹后返乡的老人,想建个敬老院,回报乡里。只是他房子造好之后,扮相关的许可证明拖了几年,然后就加入了圣女教。

    作为圣女较的教徒,既然信奉世界虚无,那么物质财富就更不在话下了。而且核心教徒,只要修行到了一定的程度,自己有意愿,再经圣女许可,就可以举行圣礼。圣礼的实质,就是神认可了教徒的圣徒身份,接引他的精神回到神的天国。既然是精神回归天国,那么他在尘世间的一切就再无足留恋。事先这位教徒就会签好相关的财产转让协议,只要仪式确实成功,一切财产就转入教会的名下。

    所谓的仪式成功,就是抹去这个人的存在。这就和我现在要去看的神迹非常相似,唯一的区别,就只是我现在要去看的神迹,圣女将要抹去存在的是一件死物,而圣礼上,要抹去存在的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一切被袁吉以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来,却让我的心里一激灵。

    “那么,到现在总共出过多少圣徒?”我问

    “圣徒哪有那么容易修成,一共才两位,不过依我看,如果薜上师和刘上师不是因为要打理俗务,让教会发展壮大,肯定早就够资格精神回归天国了。”

    这真是赤裸裸的掠夺,不仅赤裸裸,而且血腥!我还在想,如果薜颖和刘江洲是为了私利搞出这么个圣女教,这样清心寡欲的教义能为他们带来什么,现在都明白了。什么财物归教会,那圣女年纪还小,能懂多少,想必都是入了他们的口袋吧。如果不是怕人失踪得多了,引起警方的注意,恐怕圣徒早就不止两个了。另外,此时教会规模小,教徒里有钱人不多也是个原因。

    这真是个邪到不能再邪的邪教了。

    但是,薜刘二人要达到敛财的目的,必须做到教徒的“完美失踪”才行,他们不仅要无声无息地杀人,还要处理掉一切痕迹,既然称为“圣礼”,肯定是教内公开进行的,那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啊。

    我暗自握紧了拳头,不管他要耍什么把戏,一定要揭露出来。

    刚才听刘江洲那样说,我心里还颇疑惑不定,他的蛊惑力的确厉害。可如今听袁吉说了“圣女”的故事,那点疑惑顿时烟消云散。这圣女教肯定是通过某种方式,来达到谋财害命的目的。

    现在,我正跟着几十个准备加入圣女教的新教徒,走在通往将要发生神迹地方的路上。圣女教似乎对他们的把戏信心很足,让我们提前去现场看一看。言下之意,就是让我们先去验一验,这场地是否有什么机关。

    当然,我就是要用自己的这双眼睛,找出他们的机关来。

    我们正走着的路,其实并不能算路。

    不出据点,就在我们听讲的不远处,紧靠着河,有一处狗窝。狗窝的背后是个缺口,我们就顺着缺口走下去。

    下面并不是河,而是紧靠着河道,一处被拦起的塘。也许曾经是个鱼塘,不过已经干涸。

    塘底当然是泥,先前下过雨,很多地方没干透,踩上去就是个鞋印。

    高一脚低一脚地沿狭长的泥塘往前走,不用低头看就知道鞋帮上一定满是泥。旁边的河道上,一条小木船慢慢漂过,坐着撑船的艄公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从他的角度,我们这一溜人都只露个肩膀和脑袋,大半个身子全都在水平面一下。

    转过一个弯,就到了塘的尽头。这里居然有座小木屋,就建在泥塘里。

    这段塘方方正正,木屋就建在塘的正当中,虽然并不大,也建的很简陋,但是全身刷了白漆,让人第一眼看见,心里就生出奇异的感觉。

    哪怕神迹是在一座辉煌的教堂或者一个隐秘的地下室里进行,都不知这座建在干涸鱼塘里的白色小木屋有效果。神秘感往往是从突兀中来的,而信仰又和神秘息息相关。

    木屋是用木板拼撘起来的,一看就知道不抗风,台风来的时候准被刮到。如果没有“神力”维护的话,那就只好在台风季过后重新再搭一间,好在工作量并不算太大。

    看见木屋的那一刻,我就皱起了眉。戏法,居然是准备在这种地方变吗?别的不说,我脚踩着的烂泥地,就很难挖出条稳固的通道,而地道本是我设想的最容易实施偷梁换柱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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