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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凶铃2-复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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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8 00:59: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午夜凶铃2-复活之路作者:铃木光司

【前言】
    安藤满男梦见自己沉入深不见底的海中……突然间,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他随即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从床上伸出手来拿起电话筒。
    「喂……」
    电话筒的另一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喂、喂……」
    安藤满男扬起声调催促对方回答,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话筒彼端传来一个既冷漠又低沉的女人声音。
    「拿到了没有?」
    一听到这个声音,安藤满男觉得自己彷佛被推入海底深渊一般。
    他回想起刚才梦见的情景──梦中他不小心被海浪卷走,一时之间失去方向感,掉入海底深处,任由波浪翻弄著……而且如同往常一般,他感觉到有一只小手在胫骨附近抚摸著。
    每回安藤梦到有关海洋的梦境时,一定会感觉到一只小手在他的脚底附近抚触,然后长得像有刺水母的五根手指头会在海底消失,他总是焦急地伸手去捞寻,却只留下几根柔细的头发,而那具小小的身体一直往海底深处沉落……话筒彼端的女人声音宛若梦中出现的柔细毛发一般,令人觉得有些厌恶。
    「碍…收到了。」
    安藤不耐烦地回答。
    他早在两、三天前就收到妻子签好名字、盖上印章的离婚协议书,一旦安藤签上名字、盖章之后,这张离婚协议书将立即生效。不过,他还没有这么做。
    「然后……」
    妻子有些倦怠地催促著,她希望能早点将七年的婚姻生活划上休止符。
    「然后怎么样?」
    「你签好名、盖上印章之后,再寄来给我。」
    安藤无言地摇摇头。他曾有好几次向妻子表明要重新开始的意愿,但妻子每次都会提出不可能实现的条件,去意甚坚,久而久之,安藤也开始对自己抛开自尊去恳求她的做法感到疲倦。
    「我知道,照你所说的去做就是了。」
    安藤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妻子一听,不禁沉默了一下,然后声音嘶哑地说道:「你到底要怎样?」
    「怎样?我有说要怎么样吗?」
    安藤摸不著头绪地反问道。
    「就是你对我所做的事呀!」
    安藤紧握著手中的话筒,无奈地闭上双眼。
    (即使离婚了,她还是会每天早上打电话来责怪我同一件事情。)「我觉得很抱歉……」
    安藤嘴巴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他只是应付一下妻子,安抚她的心情。
    「是他长得不可爱吗?」
    「你在胡说些甚么!」
    「可是……」
    「不要问这些我完全听不懂的问题。」
    「那你为甚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妻子声泪俱下地控诉著,彷佛即将陷入疯狂的状态。
    安藤很想立刻挂上电话,教她不要再打电话来了,不过基于补偿的心理,当下决定静静地忍受妻子的责骂,任由她发泄心中的怒气。
    「至少你也说些甚么嘛!」
    「要说甚么?在这一年又三个月的日子里,我们每天只是不停地谈论那件事,我想已经没有甚么可说的了。」
    「把孩子还给我!」
    妻子只顾著悲伤地喊叫,根本不去正视事情的对错。
    事实上,安藤也很希望上天能把儿子还给他们,但他知道光祈求上苍帮忙、请求神的怜悯也无法挽回儿子……为了要让妻子的心情稳定下来,他极力好言相劝道:「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可以还给我的话……」
    安藤眼见妻子被过去的不幸包袱束缚住,无法迎接新生活的样子,不由得感到非常痛心。已经失去的东西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如今他只能尽力规劝妻子好好经营两人的关系,计划未来的新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安藤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而导致两人离婚,只要能让他们俩恢复往常那样的夫妻关系,不管任何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然而妻子只是一味地把责任往安藤身上推,令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还给我……」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
    「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安藤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气声。
    妻子经常自言自语地重复相同的话语,很明显已经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玻安藤曾经向她介绍一家朋友开的精神科医院,但这对妻子来说是多余的,因为她的父亲本身就是医院院长。
    「我要挂电话了。」
    「你一直都在逃避。」
    「我只是希望赶快把这一切忘掉,重新再来。」
    安藤知道对妻子说这些话根本无济于事,但他想不出究竟还能说些甚么。
    当他正要挂上话筒之际,话筒那端传来妻子的吼叫声:「把孝则还给我……」
    安藤挂断电话之后,妻子呼喊「孝则」的悲痛声音依然在他的房里萦绕不去。
    他不禁喃喃念道:「孝则,孝则……」
    安藤神情痛苦地躺在床上,以双手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他看看时钟,知道上班时间快到了,因此不能再这样下去。
    安藤为了不让电话再打进来,乾脆把电话线拔下来,然后打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流入室内。窗外传来停在附近电线杆上的乌鸦叫声,使得久未接触大自然事物的安藤感到十分惊讶。
    在他梦见一片漆黑的海底,以及听到妻子的吼叫声之后,能听到如此清脆的鸟叫声,心里不禁感到舒畅许多。
    这一天──星期六在秋日晴朗的天气里揭开序幕,尽管天气如此舒适,安藤的内心深处却涌起一股悲伤,不停地眨著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拿起卫生纸擤了擤鼻子,再度倒回床上,不料先前强忍住的泪水竟夺眶而出。他由一开始无声的掉眼泪,到后来变成哽咽、啜泣,然后一把抱住枕头,不断地呼唤著儿子的名字。
    这种突来的悲伤并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纯粹是由于某种触媒所引起的。
    最近这两个礼拜以来,他都没有为死去的儿子流过眼泪。但即使流泪的间隔变长了,突然涌现心头的悲伤却一点也没有减少,而且这种情形或许会持续好几年吧!
    一想到这件事,安藤心中顿时萌生一股绝望的念头,并从夹在书本中间的信封里拿出儿子溺毙后所留下的几根毛发。
    那天安藤在海中寻找儿子时,戴在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不小心拽下几根儿子的头发,之后儿子的遗体没有浮上来,因此不能施行火葬;对安藤来说,这些毛发就等于是儿子的尸骨。
    安藤将这些毛发放在脸颊上,藉此回忆自己与儿子肌肤接触的感觉。
    他一闭上眼睛,儿子的脸庞登时浮现在脑海中。
    刷过牙之后,安藤裸露上半身站在镜子前面,他用手托起下颚,轻轻地左右转动著舌尖去触碰牙齿,感觉还有少许齿垢残留在牙齿上,下巴和脖子附近也有胡子残渣。
    他拿起剃刀在脖子处刮下几根胡子,一抬起下巴,从镜中看到颔下的苍白喉咙。
    安藤再度拿起剃刀,将刀锋对著喉咙,从脖子往胸部、肚子滑下去,一直到肚脐附近才停止,肌肤的表面浮出一条白线。
    此时,安藤将剃刀当作手术刀,想像正在解剖自己的肉体。他常常解剖尸体,很清楚胸腔内部的构造,里面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心脏,在两片粉红色肺部的伴随下不停地跳动;只要稍微集中意识,就可以听见胸腔里面传出一种很执拗的胸痛声。
    (我不知道那份悲伤附著在体内的哪个地方,如果是附著在心脏的话,我将会用这只手将那无尽的悔恨给挖出来!)他的手心不停地冒出汗水,手中的剃刀变得有些滑溜。安藤将剃刀放在洗脸台的架子上,然后将脸转向旁边,忽然看到喉咙右边有一道血痕。
    (这一定是刚才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割到皮肤了……)当刀片割到皮肤的那一瞬间,他理应会有刺痛的感觉;然而只看到皮肤上的伤痕,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安藤觉得自己最近对疼痛的感觉有些麻痹。起初,他有好几次一看到血就以为自己受伤了,但久而久之也不觉得有甚么稀奇。
    他一边用毛巾按著脖子,一边拿起手表来看。
    (现在已经八点半,该去上班了。)
    安藤现在只能将全副精神寄托在工作上,唯有埋首于工作时,他才能暂时从过去的记忆中跳脱出来。
    他身兼K大学医学院讲师和东京都监察医务院法医,只有在解剖遗体的时候,才能让他暂时忘却丧子之痛。虽然这种事情令人难以置信,但他的确只有在和尸体相处的时候,才能从爱子死亡的残酷事实中得到解脱。
    安藤走出玄关,在通过大楼的大厅时,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表。
    (今天比平常晚了五分钟。)
    于是,他急急忙忙地赶往车站。
    (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名和盖章只要花五分钟,只要花五分钟就能切断我和妻子之间的依靠和牵绊……)从安藤住的公寓到学校途中会经过三个邮筒,他决定要将离婚协议书投进第一个邮筒里。

[ 本帖最后由 mirror 于 2007-12-8 19:48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1:01: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解剖】
    今天轮到安藤解剖尸体,他正在监察医务院的办公室里翻阅待会儿要解剖的死者资料。
    十月中旬应该不是很容易出汗的季节,但是安藤很会流手汗,一天中要洗好几次手;他在比较现场状况的照片时,手心仍不停地出汗,已经到洗手间洗过好几次手。
    安藤将附在尸体检验调查书中的数张人造偏光板照片放在桌上,仔细看著其中一张照片,上头有一个体格魁伟的男子把头靠在床边,看不出他有其他的外伤;第二张照片则是头部向上,没有淤血,脖子也没有被捆绑的痕迹。
    接下来的任何一张照片中,完全找不到可以确定死因的伤痕。
    安藤心想这或许和犯罪无关,应该是死于非命或猝死……但是在法律上,不可能将死因不明的尸体送去火葬。
    照片中尸体的双手和双脚呈大字型张开,安藤非常了解这具尸体的生平,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会亲手解剖大学同学的遗体,况且对方在十二个小时之前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高山龙司和安藤一起渡过六年医学院的时光,当时几乎所有的毕业生都将目标放在临床医生这个方向,安藤却选择法医学,因此被其他同学称为「怪物」。然而,作风更奇怪、完全脱离医学课程的是高山龙司。
    高山龙司在医学院以相当优异的成绩毕业,之后又去念文学院的哲学系。他死亡时的头衔是文学院哲学系的讲师,专攻理论学,虽然和安藤隶属不同学部,但两人一样获得讲师的职位。
    高山龙司才三十二岁,比重考两次的安藤满男年轻两岁。
    安藤注视写著死亡时刻的记事栏,上面记载的时间是昨晚九点四十九分。
    「死亡时间还真正确呢!」
    安藤一边说,一边抬头看著担任解剖见证人的高个子警官。
    (龙司应该是一个人住在东中野的公寓,一个独自生活的单身男子被发现猝死在自己的房子里,而且死亡的时间竟然如此准确……)「是偶然被发现的。」
    高个子警官若无其事地回答之后,便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哦?是甚么样的偶然呢?」
    安藤出声问道。
    高个子警官转向另一位见证人──年轻检察官询问道:「高野舞小姐有来吧?」
    「嗯,刚刚在家属等候室那边有看到她。」
    「可以叫她过来吗?」
    「好的。」
    语毕,检察官随即走出办公室。
    接下来,高个子警官向安藤解释:「高野舞小姐并不是死者的家属,而是第一个发现死者尸体的女性,所以我们请她过来这里做见证,此外,她是仰慕高山讲师的女大学生,好像也是他的女朋友。如果您在看过调查书之后还有疑问的话,随时都可以提出来。」
    通常在行政解剖完成之后,警方就会将遗体交给死者家属,而高山龙司的母亲、兄嫂,以及发现死者的高野舞都在等候室等待。
    高野舞在年轻检察官的带领下进入办公室,在确认是她本人以后,安藤马上站起来说声:「要麻烦你一下。」
    高野舞今天穿著一件款式朴素的深橘色洋装,手里拿著一条白手帕,衬托出白皙的皮肤。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性特质非常引人注目,无论是标致的鹅蛋脸、纤细的四肢或完美的五官、曲线,每一部份都是无懈可击。
    安藤彷佛看到她皮肤下的器官色泽和完整的骨骼,心头忽然涌现一股想要伸手去加以触摸的欲望。
    高个子警官为他们介绍彼此的姓名之后,高野舞在安藤的劝说下坐在椅子上,并将手放在一旁的桌上。
    安藤看著高野舞一脸灰白的模样,似乎有点贫血,于是问道:「你这好吧?」
    「没、没事。」
    高野舞将手帕压在额头上,在低下头之前稍微往床那边瞄了一眼,然后拿起警官为她倒的水饮用。
    等到情绪比较稳定之后,她才抬起头来,以虚弱到几乎听不到的细微声音说:「对不起,请……」
    安藤见状,马上会意过来。他猜想高野舞可能刚好碰上经期,在过于劳累的情况下才会产生严重的贫血。
    「其实这名死者──高山龙司是我学生时代的朋友。」
    安藤为了让高野舞感觉自在一些,主动对她提起自己和高山龙司同是医科生的事情。
    闻言,高野舞原本下垂的眼睛突然往上一看。
    「老师和安藤先生是同学吗?」
    「嗯,是的。」
    高野舞备感亲切地眯起双眼,露出一副碰到老朋友的表情,然后又低下头来。
    「敬请指教。」
    (如果是老师的朋友,应该不会随便处理遗体……)安藤从高野舞脸上的表情变化,猜出她心中的期盼。
    事实上,不管解剖台上的尸体是不是安藤的朋友,他手中的手术刀都会以同样的俐落度进行解剖。
    这时,高个子警官插嘴说道:「高野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再将发现死者的情况跟医生说明一下?」
    警方特地请第一个发现死者的高野舞来这里,直接将昨晚九点五十分前后所发生的事情跟负责解剖的安藤说明清楚,说不定可以进一步确定高山龙司的死因。
    高野舞以低沉的音调向安藤述说经过情形,内容就和昨晚她向警察说的一样。
    「昨晚我洗完澡、把头发吹乾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当时我马上看一眼时钟……这是我的习惯,而且我可以从当时的时间猜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以往都是我打电话给高山老师,老师很少打过来给我,而且时间大多不超过九点。
    因此,刚开始我没想到是老师打来的电话,拿起电话应了一声,马上就听到对方发出一 阵悲鸣声;我本来以为是恶作剧的电话,吓了一跳就把电话拿开了,但悲鸣声突然变成呻吟声,最后就没有声音了。
    我害怕得再度拿起话筒来听,想要知道究竟发生甚么事情。突然间,我的脑海中浮现高山老师的脸,并意识到话筒彼端的悲鸣声很像是高山老师的声音……一想到这里,我马上拨电话给高山老师,但是电话一直占线,我这才确信刚才打电话来的一定是高山老师,而且他可能已经发生意外了。」
    「龙司在电话中没有说话吗?」
    安藤询问道。
    高野舞则静静地摇摇头回答:「嗯……没有说半句话,我只有听到悲鸣声。」
    安藤手里拿著一张纸记录著,又催促道:「然后呢?」
    「我只花了一个钟头转乘电车就到达老师的公寓,然后走进公寓,来到厨房,看到一张六叠(注:二叠相当于一张榻榻米大小)大的床上……」
    「房间的钥匙呢?」
    「老师他配了一付钥匙放在我这里。」
    高野舞有些害羞地说道。
    「房间是从里面反锁的吗?」
    「嗯,房间是锁著的。」
    安藤继续问道:「你进去房子里面,然后……」
    「我看到老师的头倒在床边缘,以仰睡的姿势张开双手双脚……」
    高野舞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只见她摇了摇头,试著回想当时的情景。
    其实安藤手里那几张照片所拍摄的内容,正是她所描述的景况。他把那些照片当成扇子,轻轻地著出汗的脸庞。
    「房里的摆设有没有甚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倒是没有,但是电话筒没有放回原位,『嘟嘟』声一直响著。」
    安藤将高山龙司的检验报告书和高野舞所说的话互相比较、参考,重新整理当时的情况。
    (龙司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体产生不同的变化,因此打电话向高野舞求救。
    可是,他为甚么不拨119呢?如果只是觉得胸部疼痛,那么应该有充份的时间可以打电话……就一般情况来看,应该会先打电话叫救护车才对。)「是谁打电话给119的?」
    「是我打的。」
    「从哪里打的?」
    「在高山老师的房间。」
    「在那之前,龙司没有打电话给119吧?」
    说完,安藤朝警官使一下眼色,只见警官轻轻地点头示意。
    安藤突然觉得高山龙司有可能因为恋人过于冷漠而决定自杀,他在喝下毒药之后,马上打电话给恋人,想藉此折磨她,于是在临终前留下痛苦的悲鸣声。
    不过,安藤在看过报告书之后,得知现场并未找到装毒品的容器,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高野舞跟龙司之间的关系,因此自杀的可能性很低。
    更何况,就算不是很了解男女之事的人,也能一眼就从高野舞的表情看出她很尊敬龙司,根本不可能让自己所爱的人走上自杀一途;从她那润湿的双眸来看,有的只是无尽的哀伤。
    每天早上,安藤已经很习惯看到镜中那个悲伤的自己,他知道心里的悲伤是无法伪装出来的。再者,一个负心女子根本没有胆量到监察医务院来领取解剖后的遗体,而且高山龙司那种有胆量的男子,不可能只因为被女朋友抛弃就想要自杀。
    (会不会是头部或心脏的原因?)
    安藤猜测会不会发生急性心肌功能不全,或是内出血的情况。
    这时,担任解剖助手的临床检查技师走进办公室,低声说道:「老师,一切都准备好了。」
    安藤一听,站起来说:「我过去一下。」
    等解剖完毕,所有事情就会水落石出。
    以安藤多年累积的经验来看,应该不至于查不出高山龙司的真正死因。
    秋日和煦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却依然驱不散走廊上黑暗、潮湿的气氛。
    安藤走在解剖室的廊上,脚下的橡皮靴发出吱吱的声响,前后还跟著临床检查师和两位刑警。至于其他人员,像是助手、记录者、摄影师,都已经先到解剖室做好准备工作了。
    一打开门,安藤立刻听到水管的流水声,助手已经站在解剖台的水槽旁边。这个水槽是用来洗涤工具,水龙头比一般的尺寸大,流出来的水流很大,而且是白色的。
    这间十坪大密室的地面有点积水,因此包括见证官在内,解剖室内的八个人全都穿上长筒靴。通常在解剖尸体的时候,水龙头是不会关的。
    高山龙司全身赤裸地躺在解剖台上,他的身高大约一百六十公分左右,肚子周围堆满脂肪,肩部到胸部之间的肌肉发达,宛若山丘一般隆起。
    安藤慢慢举起高山龙司的右手,感觉不到任何力量,证明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没想到这只强而有力的男性手腕,此时竟像婴儿的手一样让我随意拨弄。)在大学时代的腕力比赛上,没有人是高山龙司的对手,同学们一将手放在桌上,马上就会被他扳倒。
    安藤往下腹部看去,只见高山龙司的性器官在茂密的阴毛中缩成一团,龟头的部份几乎被包皮覆盖住,其脆弱的模样刚好与他壮硕的肉体形成强烈的对比。
    (说不定龙司和高野舞之间并没有男女关系。)安藤看著高山龙司的性器官,心中顿时兴起这种奇妙、幼稚的想法。
    他拿起手术刀,首先从下巴的下方插进去,然后直直地切下,一直到下腹部才收势。
    距离高山龙司死亡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二个钟头,尸体内部已经完全没有体温。安藤用器具把肋骨折断,并且一根根拿开,然后取出左右两边的肺脏,交给一旁的助手。
    高山龙司的肺脏呈现非常漂亮的粉红色。他在学生时代就是个顽固的禁烟主义者,出社会之后,应该也继续坚持这个原则吧!
    助手迅速地口述肺脏的重量和大小,记录官则谨慎地记录、拍下照片。
    高山龙司的心脏上覆盖了一层薄膜,由于光线反射的缘故,呈现出黄色和白色,重量有三百一十二公克,比一般人大一些;而心脏的重量通常是人体重量的○三六左右。
    从外表看来,这颗在十二个钟头前还在跳动的心脏有很多部份已经坏死;左侧脂肪膜上的动脉则由于血栓等原因,导致血液无法流到前面,心脏遂停止跳动,这是典型心肌梗塞的症状。
    从坏死的情况来研判,安藤可以推测死因是血管阻塞,尤其是在左冠状动脉分枝的正前方引起阻塞,致死率非常高。至于,究竟是甚么原因引起血管阻塞,则必须等到明天以后的检查工作告一段落才能确定。
    安藤非常有自信地向助手说明死因是──「因左冠状动脉阻塞而引起的心肌梗塞」
    。接著,他取下肝脏,并确认肾脏、脾脏和肠子其他器官是否异常,也检查胃的内容物,但是并没有特别的发现。
    正当他要切开头盖骨的时候,助手突然叫道:「老师,等一下!你看看喉咙的地方……」
    说完,助手伸手指著被切开的喉咙里面。
    安藤看了之后,发现咽头部位的粘膜已经溃疡,但由于范围不是很大,如果没有助手提醒,他也不会去注意到。
    (这应该和死因无关吧!
    还是先做个切片检查,等到化学检查结果出来就知道了。)紧接著,安藤在高山龙司的头部划下一刀,从后脑往额头把头皮剥开来,只见眼睛和嘴巴的部位覆盖著一些粗硬的毛,头皮里面则露出一层白色的东西。
    安藤拿开头盖骨,将整个白色的脑子取出来,上面布满无数的皱褶。
    当年高山龙司也是医学院的优异学生之一,他不但会说英、德、法语,还可以从一 篇刚发表的论文中提出很多艰深的问题,有时甚至连老师都对他感到畏惧。
    但是,高山龙司愈往医学的深处钻研,反而愈将重心转移到纯数学的领域上面。
    那时他们班上很流行暗号游戏,每个人依照号码出题目,谁最早解出答案谁就赢,结果通常是高山龙司获胜。
    安藤总会故意出一些困难的暗号题目,但很快就被高山龙司解开了。而且每次一被高山龙司解题成功,安藤总觉得自己的心事被人家知道一般,不禁感到有些胆寒。
    除了安藤以外,其他学生都无法解答高山龙司的暗号题目,而安藤也只有一次成功地解读他所出的暗号题目。
    其实安藤那次之所以能够解出答案,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并不是运用逻辑理论思考的结果。当时,他在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偶然看到窗外卖花的看板,从看板上记载的电话号码得到灵感,因而联想到关键字串之谜。
    当时,安藤对高山龙司抱持近乎嫉妒的态度,他经常感觉自己受到龙司的支配,精神上备感压迫,在好几次暗号竞赛中丧失了自信心。
    如今安藤凝视高山龙司这个超乎常人的头脑,它在外观上和普通人脑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重量比平均值重一点。
    (龙司生前到底是如何运作这个脑子来思考呢?
    他对于纯粹数学有著浓厚的兴趣,如果能再存活十年的话,绝对会在这个领域展现一番傲人的成绩。)安藤对于龙司这项稀有才能,感到既憧憬又嫉妒。
    龙司大脑纵裂的沟痕很深,好像山峰一般,整个前头叶高高地耸立著。
    由于心肌梗塞导致心脏停止跳动,一切生理活动停止运作,呈现脑死状态,龙司的肉体目前正处在安藤的支配之下。
    安藤确定脑部没有异常,便将头盖骨放回原来的位。从他拿起手术刀之后,已经过了五十分钟,而一般解剖工作会在一个小时左右完成。
    大致检查完毕之后,安藤登时心念一转,将手伸进龙司已被掏空的下腹部内侧,用手描往里面探一探,接著取出两颗像鹌鹑蛋大小的小球。
    这两个睾丸的颜色呈灰色,正滑溜溜地滚动著。
    安藤不禁在心底问道:(龙司没有遗留下子孙就死去,他和失去一个三岁零四个月儿子的我比较,究竟哪一个比较悲哀?)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在心中提出回答──「我比较悲哀!」
    (至少龙司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去世的,不具有任何实质上的悲伤……)「悲伤」这种情绪往往会形成一种强烈的痛楚,彷佛拿著刀子在心口划下千万道伤痕,而这种痛处并不存在于龙司的人生中。
    拥有小孩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不过,失去这份喜悦的悲伤却是经过好几百年也无法抹灭掉的。
    安藤看著这两个没有达成任何任务的睾丸,心中不停地涌现复杂的思绪。
    接下来便是将尸体缝台,安藤先将旧报纸搓成圆形,塞在龙司已被掏空的胸、腹部,使它具有充实感,然后开始缝合。
    等到头部也缝合了,安藤再将龙司的遗体全部清洗乾净、穿上浴衣(注:和式睡衣)。
    (龙司,你瘦下来了。)
    龙司体内的内脏都被取出来,整个躯体看起来比解剖之前更瘦。
    (为甚么我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地在心中对著遗体说话?平常不会有这种情形发生碍…或许是遗体散发出一股让人想要述说的气氛,又或者是和龙司从学生时代就认识的缘故吧!)安藤准备将遗体入殓,旁边两位助手帮忙抬起尸体,这时他突然感到心中好像传出龙司的声音,而且肚脐部位传来奇妙的搔痒感觉,用手去抓也无法止痒。
    于是安藤走到棺木旁边,伸手去抚摸龙司的胸部和腹部,结果在他的腹部附近摸到一个小而坚硬的突起物。他轻轻地掀开浴衣,仔细地查看一下,发现在肚脐上方皮肤的接缝中,居然有一点点报纸截角露在外面。
    安藤在缝合尸体的时候非常谨慎,报纸截角之所以会露出来,是由于搬动遗体时,报纸伸展开来,因而从裂缝处露出来。报纸沾染上薄薄的血迹和脂肪,安藤将报纸上那层白色脂肪薄膜擦去,只见上面出现几个小小的印刷数字。
    他将脸靠过去,仔细读著报纸上面分成两行的六个数字──178136(这是股票栏版面上的数字吗?还是联络处的电话号码刚好排成两列?或者是电视栏G码的数字?
    不管是在哪一个新闻版面上,要找出只有六个数字并排的机率并不是那么高。)安藤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中的关联性,只能暂时将这六个数字记在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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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1: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接下来,他用戴著橡皮手套的指尖将露出来的报纸塞回肚子里,并且砰砰地打了几下,确认肚皮表面是否有鼓起来之后,再将浴衣拉拢。
    安藤不放心地再次用手抚摸著龙司浑圆的腹部,确定上面没有任何东西,才一步一 步地往后退去。
    突然间,他感到有股恶寒从背脊窜升上来,身体莫名地震动一下。
    安藤心生诧异地想拿下橡皮手套,在他举起手腕之际,手背却碰到解剖台上龙司的手肘,瞬间感到寒毛直竖。他顺手拿来一张脚凳垫在脚下,好奇地注视龙司的脸;龙司紧紧闭著双眼,睫毛好像准备要张开一般地眨动。
    旁边水龙头滚滚流下的水流声非常吵,解剖室里的每个人都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只有安藤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这家伙真的死了吗?)
    安藤一边质疑龙司是否真的死亡,一边又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他怔怔地看著龙司的腹部,代替内脏被塞进腹部的报纸团似乎正在里面移动,腹部轻微地上下颤动著。
    (但是……为甚么其他助手及警官都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呢?)安藤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就在下一秒钟,他感觉到一阵尿意,同时好像听到龙司腹中的报纸传来摩擦的沙沙声响……然而他膀胱内的尿意几乎已经到不能忍耐的地步了。
    解剖结束后,安藤往大冢的JR车站方向走去,打算去吃午餐。
    他好几次停下脚步回头张望,隐约感觉有些不安。
    安藤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会有这种不安感,更不晓得原因出在哪里。到目前为止,他曾解剖过将近一千具的遗体,为甚么只有今天特别感到不安呢?
    他一向对解剖工作抱持谨慎、庄重的态度,像今天从腹部的缝合处露出报纸的情形从不曾发生过。
    (可能是因为那点细微的疏忽,才会引发这种不安感吧!
    不,不是那样的……)
    安藤来到经常光顾的中华料理餐厅,叫了一份今日特餐。
    现在时间是十二点五分,可是店里的客人和平常比起来少很多,除了安藤之外,只有柜台旁边的那张桌子坐著一位正在吃面的中年男子。
    那个中年男子戴著皮制登山帽,偶尔将视线投向安藤,令安藤觉得很不舒服。
    (他为甚么不把帽子脱下来,还一直盯著我这边看呢?)安藤此刻对这类细微的事情非常敏感,很想去探究其中所含的意义。
    从龙司肚子里跑出来的报纸上面印刷的六个数字浮现在安藤脑中,教他怎么甩都甩不开,始终在他眼前一闪一闪地浮现著。
    (有可能是电话号码吗?)
    就在这时,安藤注意到戴登山帽的男子背后放著一台粉红色电话机,他不禁想拿起电话筒,以这个号码打打看。
    安藤很清楚都内的电话号码并不是六个数字,不过话筒的另一端如果有人回答的话……「安藤吗?刚才你把我弄得痛死了,还把睾丸拔下来……」
    他的脑中响起龙司向他质问的声音。
    「让您久等了。」
    服务生声调平淡地说著,同时将中华盖饭附汤的套餐放在桌上。
    中华盖饭的配料中,有两个鹌鹑蛋藏在青菜下面,刚好与龙司的睾丸大小相同。
    安藤见状,猛吞了一口口水,并将桌上已经变温的水一口气喝完。
    他不是那种否定超自然现象的科学家,却仍不免对自己始终执著于那六个数字感到愚蠢。安藤的脑中不受控制地挂念著「178、136」这几个数字,努力地思考龙司这个暗号狂到底想传达甚么样的讯息。
    (暗号!)
    安藤一面用汤匙喝完汤,一面将餐巾摊在桌子上,拿起插在胸口的原子笔将数字写下来。
    假设以A为0、B为1、C为2、D为3、E为4、F为5……Z为25来相对的话,用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与0到25的数字互相替换,这是换字式暗号的基础,作为暗号来说是最简单的。
    如此一来,安藤首先试著将「1、7、8、1、3、6」这六个数字分解,分别以英文字母去替换,可变换出:BHIBDG连续念的话,则是「BHIBDG」。即使不查字典,安藤也知道这个单字不存在。
    接下来的方法是将一位数和二位数的数字分开来思考。
    如果将数字视为英文字母二十六进位法的数字来假定为换字暗号,对于78或81这种数字就没办法替换,因为绝对不会有超过26以上的二位数字。
    这种情形可以用分割方法来对应英文字母,安藤将过程写在纸上。
    178136
    RIBDG178136
    BHING178136
    RING这里面具有意义的单字只有一个,那就是「RING」。
    安藤在口中喃喃确定这个字音,「RING」除了有「铃」这个名词意思之外,还包含鸣声、响声、通知、信号等动词意义在内。
    (这是偶然吗?从龙司的腹中露出的一截报纸,将其中所载的数字列替换成英文字母后,偶然形成「RING」这个单字。)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警报声。安藤想起小时候在乡下曾经听过火警警报声,那天晚上父母由于加班尚未返家,只有祖母和他待在家里。
    凄厉的警报声打破夜晚的寂静,安藤连忙塞住耳朵,将身体缩在祖母的膝盖旁颤抖著。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是火警的警铃声,只是从那阵声音中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接收到不幸的预告。
    就他在听到火警警报声的一年后,父亲意外身亡了。
    安藤的食欲尽失,胃部涌起一股想呕吐的不适感,于是他将中华盖饭移到旁边,另外向服务生要了一杯水。
    (龙司,你是不是要传达甚么讯息给我?)一个小时前,龙司的遗体被放进棺木里,然后由警方交给家属。
    高野舞见到龙司的遗体,马上趋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今晚是守灵之夜,明天就是火葬的日子了。如果可以,安藤想要亲眼确认龙司的肉体变成灰烬的情形,因为他的心中隐隐觉得龙司好像还活著……安藤在K大学本部听完一场由法学院主办的演讲之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朝著与高野舞约定的图书馆走去。
    昨天高野舞打电话到监察医务院,刚好碰到安藤值日,他一听到电话中的声音,脑中马上浮现一张秀丽的脸孔。
    安藤偶尔也会接到死者家属的电话,他们几乎都是打来询问死亡原因的。
    但是,高野舞打电话来却是别有目的。她在解剖结束的当天晚上,偷偷地从守灵仪式上溜到高山龙司的住处,帮他整理未发表的论文,却从中联想到一些或许和龙司的死因有关的灵感、线索。
    安藤一方面要得到宝贵的情报,另一方面也想再见到高野舞美丽、清纯的容貌,于是告诉她明天下午要参加大学本部的演讲,之后有充份的时间可以和她详细讨论。
    他告诉高野舞演讲的结束时间,然后由高野舞指定见面地点──图书馆前面,樱树下的长板凳。安藤在这个校区实习两年,从来没有和朋友们相约在图书馆前的长板凳见面,倒是常常和当时在文学部就读的妻子约在银杏树下。
    他从很远的地方就看到高野舞坐在长板凳上,或许是她穿著素色洋装的关系,看起来比十天前在监察医务院遇到时更年轻。安藤绕到正面想要确认她的脸,可是她的视线一直盯著手上的书,似乎没有要把头抬起来的意思。
    高野舞听到一阵脚步声朝她所坐的位置接近,终于把头抬起来。
    「高野、舞……小姐。」
    安藤出声叫道。
    「啊!那天辛苦你了。」
    对于解剖恋人的法医,要以甚么方式打招呼呢?
    除了这句话之外,高野舞想不出其他词句来。
    「我可以坐下来吗?」
    安藤没有等高野舞回答,便直接走到长板凳,坐在她的身旁,然后把脚交叠在一起。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高野舞声音平淡地询问道。安藤则稍微看一下腕表才说:「你有时间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到那里去喝杯茶,我有些事想问你。」
    高野舞无言地站起来,顺手拉了一下裙摆。
    高野舞和安藤走进一家咖啡店。
    这里是学生们经常逗留的地方,不过这个时间客人不多,不会太嘈杂。他们选择可以看到通道的窗边位置坐下来,女服务生立即送来茶水和纸巾。
    「水果圣代。」
    高野舞没有稍事休息就点了餐点,尽管这一点让安藤感到有些惊讶,他仍跟著点了一杯咖啡。
    「我喜欢。」
    女服务生离开后,高野舞才意识到现自己点「水果圣代」显得有些孩子气,于是耸耸肩说道。
    他们点的咖啡和冰品很快就送来了,水果圣代上装饰著红色樱桃和威法饼,这也正是高野舞非常喜欢这家店的原因。安藤看到她吃东西的模样,不禁又想起儿子;他儿子专注地吃著最喜欢的东西时,模样很像高野舞,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安藤一口咖啡都没喝,就这样怔怔地看著高野舞。他的妻子非常热中于瘦身,即使到这种咖啡店也绝不会点水果圣代这一类冰品,只喝不加糖的柠檬茶……等饮料。
    可是从外表看起来,高野舞似乎比安藤的妻子有元气时还要瘦削。
    在分居的那段期间,安藤的妻子瘦到连眼睛都快阖起来,但是他对妻子的印象仍停留在刚结婚时,她拥有一张丰满脸庞的阶段。
    高野舞将樱桃含在口中,然后对著椭圆形玻璃容器吐出果核,再用纸巾擦拭一下嘴唇。安藤饶富兴味地看著她一边吃著威法饼,一边注视杯底剩余的冰淇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拿过来舔一舔。
    等到高野舞吃完餐点后,两人才开始谈话。
    高野舞焦急地询问安藤解剖之后,是否有将龙司的内脏送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刚吃完水果圣代的年轻女性马上谈到尸体内脏的去处,时机显得非常不恰当,安藤不禁在心底审慎考虑该如何说明会比较好。
    在这之前,安藤曾经有过对家属说明解剖后检查内脏的经验,但双方在谈话中无法沟通,他还因此尝到不少苦头。
    一般人对于组织标本这类事物不甚了解,一听到「标本」这个名词,立刻就联想到用福马林将内脏浸泡在瓶中,双方便在一问一答之间浪费许多时间。
    对安藤而言,组织标本就像行政人员拿著原子笔的一种习惯动作;然而对其他人来说,若是没有针对它的形状、大孝制作方法作说明的话,他们根本无从了解。
    于是,安藤决定从制作组织标本的方法开始说明。
    「嗯,所有作业几乎都在研究室里进行,我们将引起心肌梗塞的部份切取一小片,先用福马林固定,接著切成像生鱼片的形状,用石蜡固定,之后再切成薄片,做成显微镜用的标本,取下石蜡的部份予以染色,这样就完成组织标本,然后交给检验室处理,等待进一步的检查结果。」
    「经过那样的程序,检查时会比较容易吗?」
    「当然,一旦染色后,在显微镜下观察细胞构造就轻而易举了。」
    「你有看过吗?」
    「在转交给检验室之前,我有稍微看一下。」
    「看起来怎么样?」
    高野舞说著把身子往前靠了过去。
    「左冠状动脉的回旋枝前面发生闭塞,血液无法往前流过去,龙司的心脏因而停止跳动。之前我有做过这样的说明,不过,被切成圆片的病变部份在显微镜下的样子很令人惊讶……一般而言,心肌梗塞是动脉硬化,在内膜上沉积脂肪,使动脉变得狭窄,形成瘤状物,造成血块堆积。龙司的情况确实有血管闭塞的情形,但那并不是因为动脉硬化所引起的,这两者有很明显的不同。」
    「那是甚么?」
    「肉瘤。」
    安藤很简洁地回道。
    「肉瘤?」
    「是的,至于是否为特定的组织细胞,或是未分化的肿疡,我们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这是在冠状动脉的内膜和中膜部份都未曾见过的细胞肿瘤。也就是说,血管内产生一个肿块,结果造成血管闭塞。」
    「是癌细胞之类的东西吗?」
    「也有可能是这种情况,不过一般而言,在血管内部产生肉瘤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不是只要等检查结果一出来,就可以知道是甚么原因产生的肉瘤?」
    安藤一面笑,一面摇头说:「只要它还没有成为症候群,我们可能没有办法知道原因。就像爱滋病一样,这种病在成为症候群之前,现阶段仍无从判断。」
    安藤继续说明:「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就是……说不定龙司有先天性冠状动脉的缺陷。」
    即使是缺乏医学知识的人,也能够想像心脏的冠状动脉若长出瘤之类的东西,运动方面的能力将会大打折扣。
    「可是,高山老师他……」
    「对,他在高中时代曾经参加全国高中运动会,并在掷铅球的项目中获得非常优异的成绩。」
    「是的。」
    「若是有先天性心脏疾病的人肯定无法在运动方面如此活跃,所以我想请问你,龙司在生前有没有提到胸口疼痛这类的情形呢?」
    安藤与龙司之间的交情,几乎在大学毕业时就已宣告结束,而后两人在大学校区内相遇,也只是互相说声「你好」,根本不会去注意到对方身体方面的变化。
    「我和老师交往不到两年的时间,所以……」
    「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老师具有异于常人的强壮体格,在我的记忆中,他没有得过感冒,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忍耐力超强,即使有事也不说出来,特别是严重的事情也……」
    「任何事情都可以,他有甚么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吗?」
    「事实上是这样的……」
    安藤突然想到这次会面并非自己为了解剖报告去找高野舞,而是高野舞在守灵之夜整理龙司的论文时,感觉有些事情不太对劲,因而约他出来商量。
    「你说出来让我听听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和高山老师的死因有关系。」
    她吞吞吐吐地说著,一脸犹豫的样子令人觉得非常可爱。
    安藤集中全副精神,催促高野舞快点说下去。
    「请你快点告诉我吧!」
    「十天前的晚上,我溜出守灵的位子,到老师的房间整理一些还没发表的论文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稍微犹豫一下才拿起话筒,对方自称是『浅川先生』,他说是老师高中时代的朋友。」
    「你认识他吗?」
    「只有见过一次面,在老师去世的四、五天前,偶然在老师的公寓里碰见的。」
    「是男人吗?」
    「当然。」
    「那么……」
    「他好像还不知道老师去世的消息,所以我就简短地告诉他有关前一天晚上的事情,结果他一听显得非常吃惊,马上说他要赶来这里。」
    「赶来『这里』?那是甚么地方?」
    「高山老师的公寓。」
    「后来那个人真的有过去吗?」
    「是的,而且速度比我想像中还要快。他一踏进房间,目光不停地扫视著房间四周,好像在寻找甚么东西似的,还三番两次地询问我是否有发生甚么特别的事情,以及反覆询问老师死后,房里是不是有甚么地方改变了……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之后所说的话。」
    高野舞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一口水。
    「那个人说了甚么话?」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说:『龙司真的没有跟你说甚么吗?譬如录影带之类的……』」
    「录影带?」
    安藤不解地反问道。
    「对,您也觉得很奇怪对不对?」
    (大家对于龙司的暴毙有很多说法,可是,为甚么连这种无生命的录影带也会成为原因之一呢?)「你从龙司那里有听过关于录影带的事情吗?」
    「没有。」
    「录影带……」
    安藤嘴里一直念著相同的话,身体缓缓靠向椅背。
    他对这位在十天前──解剖遗体的星期六晚上到龙司的住所拜访,并自称是「浅川」的男子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想,如果录影带录下的内容非常具有冲击性,那么是有可能给心脏带来很大的打击。」
    「原来如此。」
    安藤理解萦绕在高野舞脑海里的疑问。
    两、三天前,他在电视的推理剧场中也看到类似的剧情。
    一名妻子和丈夫的属下发生婚外情,继而落入别人设下的圈套;她和男人在旅馆偷情的亲密镜头全被摄影机偷拍下来,录影带随著恐吓信函一起邮寄到家中。
    妻子一收到录影带,立刻放到录影机里面播放,哪里知道画面竟是自己和一个年轻男子赤裸著身体拥抱在一起,并发出呻吟的声音。
    当她确定那位被拍摄的女人是自己的时候,突然失去意识,昏倒在地上。
    随著录影带的播放,视觉和听觉两方面同时受到刺激的话,的确会造成很大的冲击。如果将录影带内容重复播放,甚至有可能让观赏者遭受过度冲击而死亡。
    安藤在脑中重新回想龙司的尸体,而且还把冠状动脉的切片做成组织标本。
    「不,不可能!龙司的确是冠状动脉发生闭塞……再说,那个与众不同的高山龙司会被一卷录影带中的恐怖内容吓死吗?」
    安藤说到后来,声音中还夹杂著一丝笑声。
    「那似乎不太可能……」
    高野舞也轻轻地笑出声,他们对于龙司的了解似乎十分一致。
    龙司拥有令人赞叹的豪爽性格,而且他的胆量之大也异于常人,一般的刺激是不可能对他的精神及肉体造成伤害。
    「对了,你知道那位『浅川先生』的联络地址吗?」
    「没有……」
    话说到一半,高野舞把手贴近嘴巴。
    「对了,M报社的浅川和行……老师当时是这么介绍他的。」
    「M报社的浅川和行?」
    安藤把他的名字记在记事本上,接下来只要直接询问M报社,应该就能和这位自称是「浅川先生」的男人联络上。
    (说不定需要和那个人见个面,当面谈一下。)高野舞突然摸著下颚,发出「嘿」的一声。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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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29:13 | 显示全部楼层
安藤抬起头来问道。
    「『和行』的汉字是那么写的吗?」
    安藤低头仔细看著自己刚才在笔记本上写下的几个字──「M报社浅川和行」,终于发现甚么地方不对劲了。
    (为甚么我会毫无疑问地写下「浅川和行」这几个汉字?「ASAGAWA」的汉字有浅川、朝川、麻川……等,而「KAZUUKI」也有一幸、和幸、和之……等汉字写法,为甚么我会如此熟悉而有自信地用汉字将名字写出来呢?)「为甚么你会知道汉字的写法呢?」
    高野舞睁大眼睛询问道。
    安藤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搞不清楚这件事究竟隐藏著甚么样的神秘力量,但是他有预感一切事情将和这个男人有极深的关系……自从儿子死后,安藤今晚首次在吃饭的时候喝了几杯日本酒。
    他并非在失去儿子之后才戒酒,而是认为酒精具有麻醉的效果,容易增加气氛的作用。因此,高兴的时候喝酒会增加快乐的气氛,悲伤的时候喝酒则会让情绪变得更加沉重。
    这一年半以来,由于悲伤的心情时常在他的脑中萦绕,一旦让酒精沾到嘴巴的话,铁定会喝得烂醉如泥,如此一来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寻死的念头。
    十月都已经结束了,天空竟然还落下蒙蒙细雨,雨丝像雾一般在空中漂浮著,安藤在日本酒的后劲作用下,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丝毫不觉得冷。
    在回公寓的途中,他有好几次把手伸到雨伞外面盛接从天而降的雨水。经过一家便利商店的门口时,安藤突然想要买瓶威士忌,便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大都会的美丽夜景近在眼前,数栋公家机关的建筑物内部点著明亮的灯光,在蒙蒙雨幕中闪耀著妖冶的光芒。
    大楼顶上的红色灯光忽明忽灭,彷佛在使用摩斯密码传递讯息;灯光明灭的时间很慢,像是一只张大嘴巴的愚蠢怪物。
    安藤回到面对代代木公园,一栋四层楼建筑的老旧公寓,这是他和妻子分居之后的住处。这里没有停车场,房里的家具只有书柜和铁制床而已,好像回到学生时代那种穷酸生活似的;和以前南青山的公寓相比较,简直有若天壤之别。
    安藤进到房间,刚打开窗户时,电话就响了。
    「喂、喂。」
    「是我。」
    安藤马上知道对方是谁。不说出自己姓名,又以这种口气说话的,就只有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宫下,他现在是病理学研究室的助手。
    「不好意思,这么慢才联络你。」
    安藤先行道歉,而且他知道宫下打电话来的理由。
    「今天我去了你的研究室。」
    「那是监察医务院附设的。」
    「看到你有两个赚钱的门路,我只有羡慕的份而已。」
    「你在说甚么?你可是将来的教授候补人选啊!」
    「这事暂且不谈,关于舟越的欢送会,你还没有给我回答。」
    第二内科的舟越由于父亲退休的缘故,必须回到故乡继承医院,而宫下正好担任这次欢送会的干事,他已经通知大家欢送会的地点及日期,并要求尽快答覆是否出席欢送会。但是,安藤由于最近事务繁忙而忘记了。
    若不是因为儿子发生意外身亡,欢送会的主角应该是安藤才对。
    当初他进入法医学研究室只是暂时的,他打算先将基础打好,再进入临床的部份,然后继承妻子家里的医院,没想到却因为一个意外使得计划完全不同。
    「欢送会在甚么时候?」
    安藤把话筒挟在耳朵旁,一面翻记事本,一面听著。
    「下个星期五。」
    「星期五……」
    安藤根本不需要确认时间,因为他在三个小时之前和高野舞分手,并约定下星期五 下午六点一起吃饭。这两者之间的优先顺序十分清楚,安藤已将近十年没有邀约年轻女性吃饭,如今好不容易听到「OK」的回答,总不能让机会又失去了。
    安藤相信自己是否能从那场噩梦中醒过来,这时候正是紧要关头。
    「怎么样?」
    宫下催促道。
    「对不起,我已经有约在先了。」
    「真的吗?又是以前那个理由吗?」
    安藤不了解自己通常是用甚么理由来拒绝朋友们的邀约。
    「我以前都是用甚么理由?」
    「不能喝酒的理由啊!你这家伙的酒量那么好……到底在胡说些甚么啊?」
    「不是那样的。」
    「不喜欢的话就不用喝,可以用乌龙茶代替,主要是跟大家交际一下嘛!」
    「真的不是那么回事。」
    「可以喝酒吗?」
    「还可以。」
    「那……还是找到喜欢的女孩了?」
    从宫下胖嘟嘟的体型来看,实在无法想像他的感觉那么敏锐。
    安藤只和高野舞见过两次面,因此还谈不上喜不喜欢。
    「那个女人竟然会让你连舟越的欢送会都能忘记!不过,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不必介意,欢迎你一起带来。」
    「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看起来满慎重的哟!」
    「还好。」
    「嗯,我不会勉强你的。」
    「真的很不好意思。」
    「你从刚才就已经道歉好几次了,我知道,这次就让你缺席,但是我会告诉大家你结交了喜欢的女人,觉悟吧!」
    说完,宫下又笑了笑。
    安藤没有办法对他发脾气,在历经儿子死亡、与妻子分居这段愁云惨雾的日子里,唯一可供安慰的正是宫下送他的礼物。当时他并没有说出「提起精神」那些无意义的话,只是递给安藤一本小说,要他看一下里面的内容。
    安藤第一次得知宫下竟然拥有文学兴趣,也因此了解一本书可以给人勇气。
    小说的内容是叙述一个身心受创的年轻人如何克服过去,以及自我成长的过程,那本书现在被安藤十分珍惜地放在书架上。
    接著,安藤改变话题说道:「对了,龙司的组织标本中有查到甚么吗?」
    龙司遗体病变的部份,主要是在宫下的病理学研究室进行检查。
    「那件事碍…」
    宫下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啦?」
    「要怎么说呢?这件事情我实在是搞不太清楚……你对关教授有甚么看法?」
    关教授是病理学研究室的教授,他在癌细胞发生形式的研究方面非常有名。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个老人偶尔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到底说了甚么话?」
    「死因似乎不是冠状动脉的闭塞部份所造成的,关教授提出另一个见解……龙司的咽头部份长著溃疡,你还记得吗?」
    「当然。」
    安藤记得他在解剖过程中,差点就漏掉这个部份,经由助手的提醒,才在解剖之后将它切除下来。
    「我只用肉眼稍微瞄了一下,但是关教授一看到那个溃疡的部份,你猜他说了甚么?」
    「不要再拐弯抹角了,赶快说出来吧!」
    「知道了、知道了,他说那个东西很像天花患者的溃疡。」
    「天花?」
    安藤忍不住大叫出声。
    天花(痘疮)经由疫苗的有效扑灭计划后,已经从地球上灭绝了。一九七七年在索马利亚发现最后一个患者至今,世界上没有再出现有关天花的感染报告;接著在一九七 九年,世界卫生组织(WHO)发表天花已经从全世界根绝的宣言。
    只有人类才会感染天花,因此没有患者,就代表天花病毒已经不存在。
    现存的天花病毒是冷冻在液态氮中,放在苏俄的首都莫斯科和美国乔治亚州亚特兰大的研究设施里。因此,如果现在世界上某个地方传出天花病例,便只能假设其中一个研究设施的病毒外泄,但这种情况似乎不太可能发生。
    「你也觉得很吃惊吧!」
    「是不是有甚么地方搞错了?」
    「有可能。不过,关教授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能随便听听就算了。」
    「甚么时候才可以知道结果?」
    「大概一个星期。如果真的发现天花病毒,对你来说是一件大事哦!」
    宫下说完忽然笑了起来,他也在猜想可能有甚么地方弄错了。
    毕竟以他们的年纪来看,不可能实际看到天花患者,想要获得这一类病症的资讯,只能从有关病毒的专门书籍中去寻找。
    安藤曾在书本中看到全身布满天花疹子的幼儿照片,小孩眼神茫然地对著相机。
    天花发病的最大徵兆是全身布满疹子,发疹时间是在感染后七天左右。
    「可是,龙司的皮肤并没有出疹啊!」
    安藤忆起龙司的皮肤在灯光下发出亮丽的光泽。
    「嘿,我实在不想说这些愚蠢的话。你知道天花病毒会造成严重的血管障碍,死亡率接近一百个百分比吗?」
    安藤轻轻地摇著头回答:「不知道。」
    「这一点我很确定。」
    「难道你认为龙司的冠状动脉闭塞,正是这个原因所引起的?」
    「我很不愿意事情演变成这样,可是,在冠状动脉内部所出现的那个肉瘤到底是甚么东西呢?你不是也在显微镜下看到了……为甚么会长出那种东西来?」
    「这……」
    「你有种过牛痘吧?」
    说完,宫下发生一阵奇怪的笑声。
    「你还有心情笑!如果真是天花病毒……」
    「玩笑归玩笑,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甚么事?」
    「先撇开天花不说,如果是由于某种病毒而长出肉瘤的话,应该还有其他人也会因为相同症状而死……」
    宫下在电话的另一端想像各种可能性。
    「这不无可能。」
    「如果你有时间,可不可以到其他大学问问看?运用你的人际关系,应该可以很简单查到相关资料。」
    「知道了。你是要我去找因为相同症状而死的人,对不对?如果天花真的变成症候群再度出现的话,这可是大事一桩。」
    「别太杞人忧天了。」
    之后,两人简单地寒暄几句,便挂上电话。
    夜晚的湿气从敞开的窗户潜入屋内,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马路上轮胎的痕迹逐渐乾涸,宛如两条筋脉往前延伸。
    安藤走到阳台关上窗户,将车辆的嘈杂声杜绝在窗外。
    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医学事典,翻到目录那一页。安藤对于天花病毒的知识相当贫乏,若不是是对病毒特别感兴趣,没有人会将天花当做研究对象。
    一般天花病毒是属于「POXVIRUS」科,「ORTHOPOXVIRUS」
    属的「VARIOLAMAJOR」和「MINOR」;「MAJOR」的死亡率是从三十百分比到四十百分比,而「MINOR」是在五个百分比以下。
    除此之外,猴子、兔子、牛、老鼠等感染户POX病毒的情况依然存在,不过日本目前没有发现相关的感染病例,即使有的话,也只是局部的痘疮。
    安藤顺手阖上医学事典,他觉得仅凭肉眼根本无法证实那就是天花,有可能只是病变症状和天花的症状相似而已。他又想到,如果在龙司的体内发现某种病毒,那么从他和高野舞非比寻常的关系来判断,一定会将病毒传染给她。
    以天花病毒为例,病毒附著在口腔粘膜形成溃疡,然后便会释放出病毒。由此看来,唾液具有很强的感染力量。
    安藤立刻联想到高野舞和龙司的嘴唇重叠在一起的画面,他慌忙甩开这种想法,并将威士忌倒在玻璃杯中,直接一饮而荆安藤已有一年半左右没接触过酒精,身体马上产生强力的作用,先是喉咙开始热起来,渐渐传送到胃部,他感到十分虚弱,不由得坐到床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勉强让头脑保持清醒。
    安藤在儿子溺毙的前一天曾梦到关于海洋的梦,他一直到现在都确信上天早已向他示警,然而他却无法防止那场悲剧发生,心中始终觉得非常后悔。
    此外,在解剖完龙司的遗体后,龙司的腹部露出一截报纸,他将上面登载的数字列转换成英文字母后,排列出「RING」这个单字,其中又代表甚么意义呢?
    安藤不认为这件事情纯属偶然,他猜龙司可能想藉此传达某些讯息给他。
    (龙司的丧礼已经举行过,肉体也已经被烧成灰烬,只有一部份成为组织标本保存起来;感觉上,他好像还活在这个世上,却又无法对人表达他的感受。
    尽管龙司的肉体化成灰烬,但是他对语言、通讯的感应与认知并没有丧失。)安藤在陷入昏睡前的一分钟,盲目地揣想种种荒唐、滑稽的可能性。
    刹那间,他的理智顿时从体内冒出来,灵魂由上往下观察自己这具以大字型躺在床上的躯体。
    他感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姿势,而且还是最近的事情……在强烈的睡意侵袭下,安藤终于想到自己在不久前,曾经看到照片中龙司死前的姿势就和他现在一模一样。
    安藤不禁开始颤抖,他抗拒浓重的睡意坐起身子,然后迅速地钻进被窝,直到进入梦乡以前,他的身体仍然不停地发抖……安藤在监察医务院解剖完两具遗体之后,将后续工作交给同事处理,自己则赶回K大学。先前他从宫下那儿得知龙司的死因有些进展,一听到这个消息,他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以最快的速度冲往学校。
    学校正面的新馆刚盖好两年,是一栋十七层楼的现代化建筑,以密集的走廊和旧馆相连接。安藤从附属医院的正门口进入,穿过走廊往旧病房大楼走去,新旧馆互相连结在一起的廊道宛若迷宫一般,初次来访的人通常都会迷路。
    安藤从病理学研究室的门缝往里面瞧,只见宫下坐在圆椅子上,好像正在查阅文献资料,一张脸几乎贴在书本上。
    他从后面慢慢走近,拍了拍宫下厚实的肩膀。
    宫下回过头、摘下眼镜之后,将自己正在阅读的书反面放在桌上,书背上所写的书名是「占星术入门」。
    接著,宫下把椅子转个方向,面对安藤坐著,直接问道:「你的出生日期是甚么时候?」
    安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拿起「占星术入门」翻阅著。
    「用占星术算命啊!又不是高中女生。」
    「你不要小看它,很准的哦!喂,把你的出生日期告诉我。」
    「别管这种事了,你……」
    安藤从桌子底下拉出一张圆椅子,动作粗鲁地坐下来,结果让放在桌子边缘的「占星术入门」掉落地面,发出一声重响。
    「啊!镇定一点。」
    宫下弯下身子把书捡起来。
    「是不是发现病毒了?」
    宫下摇著头说:「我询问了其他学校的法医学研究室,是否有和龙司相同症状而死亡的病例,并且经过行政解剖或司法解剖手续,目前已经整理出结果了。」
    「有相同死因的遗体吗?」
    「是的,经过确认,有相同死因的共有六具遗体。」
    「六具遗体?」
    「对方也吓了一跳,只有我们对这种奇怪死亡的尸体做这样的调查。」
    「是那一所大学负责解剖的?」
    宫下的腹部靠著桌子,伸手到杂乱的档案中找寻。
    「S大学有两具,T大学有一具,横滨的Y大学有三具,共计六具遗体,应该还有其他病例才对。」
    「让我看一看。」
    说完,安藤从宫下的手中接过档案。
    宫下在今天中午之前接到所有传真资料,由于这些遗体的调查报告、解剖报告书等资料是经过复印之后再传真,每一份资料都模糊不清,读起来相当费力。因此,安藤从这些复印的档案中选择必要的事项来阅读。
    首先是T大学解剖的遗体,死者姓名是岩田秀一,十九岁,于今年九月五日晚上十 一点左右,骑著五十CC的摩托车在品川车站前的十字路口跌倒而死亡。
    解剖结果是:他的心脏冠状动脉因不明肿瘤而造成闭塞,死因为心肌梗塞。
    Y大学解剖的三具遗体中,有两具是一对年轻恋人,而且是同时死亡的。
    能美武彦,十九岁;機遥子,十七岁;九月六日天色未明的时候,这两人在神奈川县横须贺市大楠山的山脚下,被人发现他们陈尸于租借的车辆中,当时機遥子的内裤褪至脚踝,能美武彦的牛仔裤和内裤也脱到膝盖处。
    由此看来,他们很可能在深夜时分,正想在车上做爱的时候,两人的心脏同时停止了。解剖结果是:血管内的肿瘤造成冠状动脉闭塞。
    安藤嘴里一边喃喃念著「怎么可能」,一边抬头望著天花板。
    「你看到车子里的那对恋人吗?」
    宫下出声问道。
    「是的,这两个人在相同场所、相同时间内同时发生心肌梗塞,如果再将T大学解剖的岩田秀一包含在内的话,他们几乎都在相同时刻发生冠状动脉闭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接下来还有一对母女……你看那边了吗?」
    「还没。」
    「你仔细看看,她们和龙司的症状相同,咽喉部位产生溃疡。」
    安藤急忙翻阅到下一个档案。
    在S大学解剖的是一对母女的遗体。母亲是浅川静,三十岁;女儿名叫阳子,一岁六个月大。安藤一看到母亲的名字,心底总觉得有些熟悉,他停止手上的动作,思考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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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29:41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怎么了?」
    宫下望著他的脸,诧异地问道。
    「没有……没甚么。」
    安藤继续阅读档案的内容。
    今年十月二十一日正午左右,浅川静和阳子乘坐丈夫开的车子,在首都高速公路湾岸线的大井交流道出口附近发生交通事故。
    他们是从浦安往大井方向行驶,在东京港隧道的入口附近遇上交通阻塞,和一辆轻型卡车追撞。不仅车子严重毁损,连坐在后座的母亲、女儿也失去性命,开车的丈夫则身受重伤。
    「为甚么这个案子会转至司法解剖?」
    安藤焦急地提出这个疑问,毕竟一般交通事故身亡的人,受到司法解剖的例子不太多见;通常只有具备犯罪因素时,才会在检察官列席之下进行司法解剖。
    「不要著急,你先看下去再说。」
    「要不要换一台新的传真机?这些字实在太模糊了,我看得头很痛。」
    安藤把卷成圆筒状的传真资料,拿到宫下的眼前摇晃著。
    阅读印刷模糊的档案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当安藤想赶快了解之后发生的事情时,不禁愈看愈生气。
    「真是个没有耐性的家伙!」
    宫下乾脆取过资料,直接向安藤说明道:「起初认为这对母女是由于车辆追撞而导致死亡,但在经过调查之后,却发现尸体上没有致命伤,因此检方觉得事情不单纯。这对母女的额头、脸以及脚等地方有发现一些撞伤或裂痕,可是并没有生存反应的伤痕……以下就该你伤脑筋了。」
    若想判定遗体上的伤痕,可以从生存反应的有无来判断那是生前所受的伤,或是死后才受的伤。这对母女身上的伤痕没有生存反应,因此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意外事故发生的时候,母亲、女儿都已经死亡了。
    「这么说来,开车的丈夫可能是在搬运妻子和女儿的尸体吧!」
    宫下将两手一摊回道:「大概是吧!」
    果真如此,检察官当然会采取司法解剖的手续。检察官揣测这桩案子是丈夫要全家一起自杀,他先动手勒毙妻子和女儿,然后在寻找死亡场所的途中碰上交通事故。
    然而,解剖结果却使丈夫的嫌疑获得澄清。这对母女的症状也和其他病例同样起因于冠状动脉闭塞,没有他杀的嫌疑。
    当车子行驶在首都高速公路上时,妻子和女儿由于心肌梗塞而死亡,之后马上发生交通事故。就这一点来考虑,大家可以很容易地想像为甚么丈夫会超速行驶。
    丈夫原以为坐在后座的妻女睡著了,想要叫醒她们,于是一手握著方向盘,伸出另一手去摇醒妻子,但妻子并没有醒来;他再次确认前面的路况之后,把手伸到妻子的膝盖,就在这时,才察觉到妻子的身体产生异状。
    这令他感到既惊愕又恐慌,将注视前方的视线转至妻子身上,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逼近前面的车辆。
    安藤曾有过丧子之痛,他很能体会这个男人在驾驶中忽然发现妻女已经死亡,所受到的重大打击。
    「丈夫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安藤对这位在两周前失去妻子的男人感到非常同情。
    「住院中。」
    「伤势如何?」
    「身体上的伤没甚么大不了,比较严重的是心理方面的打击。」
    「精神是吗?」
    「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真可怜。」
    (以他遭受冲击的程度来看,这个男人对妻子的爱一定非常深。)安藤从宫下的手中拿走传真资料,用手指沾了点唾液后,继续翻阅薄薄的纸张,他想要查一下这个男人住在哪一家医院。
    他对这个男人的症状很感兴趣,如果是熟识的医院,或许可以从那边问出详细的情形。他的手指不停地翻阅,霎时有个名字映入眼帘。
    (浅川和行?)
    「甚么?」
    安藤惊讶得发出叫声。
    「浅川和行」就是安藤两天前写在记事本上的名字,他在高山龙司死去的翌日晚上,在龙司的公寓碰到高野舞,并且询问高野舞有关录影带的事情。
    「是你认识的朋友吗?」
    宫下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
    「他是龙司的朋友。」
    「龙司的朋友?」
    「开车的男子叫浅川和行,他是龙司的朋友。」
    「你怎么会知道?」
    安藤简短地说明高野舞在守灵的当晚去高山龙司的房间整理论文,遇到一个叫做「浅川和行」的男人。
    「听起来不太妙哦!」
    现在包含龙司在内,总共有七个人死于相同的病症;九月五日有四位,十月十九日有一位,十月二十一日有两位。
    一对恋人在大楠山同时死亡,一家人在南大井交流道出口遇到交通事故,母亲和女儿几乎同时死亡,而她的丈夫正好是龙司的朋友……这些事件中好像具有某种关联,死者都由于肉瘤而导致冠状动脉阻塞,造成死亡。
    这种新疾病有可能会传染,从牺牲者的死亡地点来看,藉由空气感染的可能性不高,它或许和爱滋病相同,是一种不容易感染的「传染补。
    安藤突然想到高野舞可能和龙司有过肉体接触,他一想到这里心情就很沉重,好像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断地逼近,但又忽远忽近、模模糊糊。
    (该怎么向她说明这件事呢?是不是可以给她一些警告?
    还是先去S大学吧!目前手上只是档案里面所记载的资料,对整个情形还不是很了解,倒不如直接去询问解剖浅川妻女的医师好了。)安藤下定决心,拿起电话向S大学预约前往拜访的时间。
    星期一,安藤到大田区的S大学医学院拜访。
    之前,他从宫下的研究室打电话到S大学,将自己想马上过去拜访的意思告诉对方,但是对方以不疾不徐的语调回答最快得等到星期一。
    由于这非关杀人或紧急事件,仅仅是安藤的好奇心作祟,因此他也只能配合对方的时间。
    安藤敲了敲法医学研究室的门,在门外等了一下子,但里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于是他低头看一看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
    法医学研究室和外科、内科不同,成员特别少,可能三、四个人一起出去吃午饭了吧!当他正在想该怎么办才好时,背后突然想起一个声音:「有甚么事情吗?」
    安藤回过头,看到一位戴著无框眼镜、身材瘦小的年轻人。
    以法医学研究室的讲师来说,他看起来太过年轻,不过安藤对他那中高音的声调有些记噫。安藤立刻拿出名片,说出自己的姓名和来访目的。
    对方礼貌地回了句:「初次见面,敬请指教。」同时递上名片。
    他果然是安藤星期五在电话中交谈的那个人,名片上写著S大学法医学研究室讲师,名叫仓桥一芳。
    仓桥看起来很年轻,为了掩盖稚嫩的学生气息,他刻意挺起胸膛说话,表现出一种稳重、威严的腔调。
    「嗯,请进。」
    仓桥非常殷勤地招呼安藤进入法医学研究室。
    安藤已经大致看过仓桥先前传过去的资料,这次拜访主要是想观察其他细节,直接从执刀医师那里询问一些相关问题。在他和仓桥闲聊的同时,两人互相交换解剖尸体的看法,并谈及冠状动脉内部肉瘤所引发的心肌梗塞,仓桥对于这种史无前例的死因感到非常讶异。
    「想不想看一看?」
    仓桥站起身来,取出冠状动脉阻塞部份的组织标本。安藤用肉眼看了一阵子之后,再用显微镜观察细胞,而显微镜下的细胞和高山龙司所产生的变化完全相同。
    细胞经过苏木精、曙红染色后,细胞质呈现红色,细胞核则是青色,与一般正常细胞相较之下,产生病变的细胞形状扭曲,细胞核变大。
    因此,正常的细胞整体看起来是红色,异常细胞则是青色的。
    安藤看到青色细胞上面浮现出变形虫状的红色斑点,而且慢慢扩散开来。
    (这个变化到底代表甚么?从现在起,必须把致命元凶找出来才行,比起从尸体内部去找出凶器或犯人,这个过程确实相当困难。)安藤的视线移开显微镜,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谁的细胞?」
    (从宫下的档案里分析,这所大学解剖的遗体是浅川和行的妻女。)「浅川太太。」
    仓桥站在柜子边抽出一份档案后又放回去,然后歪头盯著柜子,似乎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安藤则再次把视线移到显微镜上。
    (这是浅川和行的妻子的细胞吗?)
    一旦知道这个细胞的主人,他尽量去想像这个个体所产生的变异。
    上个月十月二十一日星期日中午,浅川和行开车在首都高速湾岸线的大井交流道出口发生追撞事故,解剖的结果是:他的妻女在事故发生前一小时就死亡了;也就是说,上午十一点的时候,这对母女已经由于相同症状而丧命。
    冠状动脉所产生的肉瘤仅占身体的一小部份,如今却成长到使动脉发生阻塞,导致心脏停止,同时夺走两条性命;从这个事实看来,简直教人匪夷所思。
    即使两人同时感染上某种病毒,经过潜伏期才发现症状,以至于死亡;其间如果需要几个月的时间,那么同时死亡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人类在先天上就有个别差异,特别是年龄相差近三十岁的母女差异更大。
    (或者这只是偶然出现的一致性吗?
    不,不可能有这种情况……)
    安藤记得Y大学所解剖的那对年轻男女在经过确认后,也是同一时间内死亡的。
    如果这件事纯属巧合的话,那么从感染病毒到死亡的时间应该极为短暂,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因此,安藤暂且打消病毒是元凶的想法,考虑是否有可能是食物中毒这一类的感染途径。
    若是食物中毒,摄取相同食物的人会同时出现相同症状。食物中毒还分为自然毒、化学毒、细菌性的毒……等原因,可是到目前为止,并未听说有哪一种食物中毒会在冠状动脉形成肉瘤。
    (有可能是某地的研究室秘密研究的细菌,因意外变异而外泄吗?)安藤再次把头抬起来,他所思考的这些可能性全都不脱空想的范围,自己也非常了解这些推测可能徒劳无功。
    这时,仓桥拿著一份档案走向安藤,从旁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然后,他从档案袋里面抽出十几张事故现场的照片。
    「这些是事故发生当时所拍下的照片,可以给你做个参考。」
    事实上,这个事件的主因在于细胞所产生的异变,而不是驾驶者的疏忽,因此这些照片无法提供解决的方案。不过,仓桥特地拿出来的照片也不能置之不理,安藤还是一 张一张拿起来看。
    第一张照片是一辆撞得稀巴烂的车子,引擎盖被挤压成山一般的形状,保险杆及车头灯也都毁损不堪;中间的支柱没有被压扁,强大的撞击力并未影响到后座。
    接下来是附近路面的照片,乾涸的路面上没有一丝煞车的痕迹,可见浅川和行没有专心驾驶。
    (他到底在看哪里呢?可能是回头看后座,触摸著身体冰冷的妻女。)三天前,安藤在宫下那里想像的情景又重新回到脑中。
    他好像在发扑克牌般,一次两张、三张地将照片往桌上丢,突然间,安藤的视线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这张照片拍下车子内部的情形,但是只照到前座的情形,驾驶座的安全带垂下来,助手座位则往前倒下来。
    安藤看得入神,而且他十分清楚自己为甚么对这张照片这么感兴趣。
    他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感觉到这张照片的确在指示某些事情,不禁把脸凑近照片,仔细地梭巡著。
    终于,安藤将视线集中在照片上的某一点,发现了一条线索──在助手座位的椅背下方,隐约可看到一个黑色物体放在脚部的位置,另外同样有个黑色扁平物被座椅靠枕压祝安藤以一种怪异的声调呼唤仓桥。
    「这、这是甚么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把照片拿到仓桥的面前,用手指著照片上的某一点。
    仓桥拿下眼镜,把脸靠过去看,然后歪头思考著。
    他并不是因为猜不透那个东西是甚么而伤脑筋,而是疑惑安藤为何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无法理解安藤的真正意图。
    「这个东西有甚么奇怪吗?」
    仓桥边说边注视照片。
    「录影机……我觉得它看起来像是录影机,你认为呢?」
    安藤徵求仓桥的认同。
    「嗯,好像是录影机。」
    说完,仓桥把照片推回给安藤。
    照片中,放在座位下的黑色长方形物体看起来不像是水果纸箱;再详细观察,可以看到右侧有黑色圆形按钮,可能是录影机或收音机之类的东西,因此安藤大胆断定那是一部录放影机。被座椅靠枕压住的东西,则像是手提式个人电脑或文书处理机。
    以浅川的职业来看,他经常携带文书处理机外出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可是若随身携带录放影机的话,情况又不一样了。
    「为甚么这里会有录放影机呢?」
    安藤之所以执著于录放影机这个部份,是由于高野舞说的话一直留在他脑中的缘故。
    浅川在龙司死去的次日,来到龙司的住处,不断地询问高野舞有关录影带的事情。
    隔天,浅川将录放影机放在助手座位上,好像要去甚么地方,却在回到品川住宅的途中,遭遇到交通事故。
    (浅川到底载著录放影机去甚么地方?假如要修理机器的话,根本不需要开车上首都高速公路,只要拿到附近的电器行就可以了。
    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应该不会载著录放影机到处跑才对。)安藤将十几张照片重新看过一遍,其中一张照片有拍摄到车号,安藤从手提袋中拿出笔记本记下来。
    品川わ5287
    从「わ」这个车牌号码,可以得知这辆车子是租来的。
    (浅川究竟是为了甚么原因,特地租一辆车子来载运录放影机呢?)安藤站在自己的立场来考量,试问自己在甚么情况下会刻意去载运录影机。
    顿时,他的脑中出现一个理由──复制!
    (如果远方朋友打电话来,提及他拿到一卷非常好的录影带,偏偏朋友家里又只有一部录放影机,因此,浅川唯有把家里的录放影机搬过去才可以对录。
    可是,如果真是这种情况……)
    安藤抱头思索那卷录影带和一连串的离奇死亡事件之间,究竟有甚么样的关联。
    要是能拿到那卷录影带,他也很想看看里面的内容是甚么。
    (既然浅川和行是在湾岸线的大井交流道出口遇到事故,那边是属于哪个警署管辖的呢?肇事的车子若由交通课保管,车中的物品应该会一起移交给交通课保管。
    妻女死亡,而浅川本人也意识不清,没有其他人接手的话,录影带现在应该还在交通课才对。)安藤担任监察法医,因此认识很多警官,果真有需要,即使安藤想要那部录放影机也可以轻易到手。
    但是在这之前,安藤觉得自己必须马上去拜访浅川和行,看看可否从他的口中问出事情的真相。
    安藤得到的资料里面,写著浅川在昏迷状态下被直接送往医院,距今已经过了十天以上,他的症状有可能产生变化。
    「你知道浅川和行住在哪家医院吗?」
    安藤向仓桥询问。
    「品川济生医院……」
    说完,仓桥又确认一下资料。
    「没错。可是,这个患者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
    「总之,我先去看看他。」
    安藤边说边点头,强迫自己同意这个作法。
    安藤从S大学出来之后,立刻叫了一辆计程车,上车还不到十分钟,他就开始打起盹来。他的脸颊摩擦著车窗玻璃,突然一个重心不稳,额头往前碰到驾驶座,接著听到一阵警铃般的声响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安藤反射性地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十分。
    他顶多打盹了两、三分钟,却感觉时间流逝得很快。安藤刚刚才到S大学仓桥讲师那里看到事故照片,如今已觉得那好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计程车一直停在原地不动,安藤不禁将上半身稍稍往前倾,从前面的玻璃往左前方探去,看到铁路平交道降下来的栅栏和闪烁的警报器。
    往第一京滨左转数十公尺处,就是京滨急行的平交道,安藤乘坐的计程车被挡在这里无法前进。
    品川济生医院位在平交道的前方,眼看著上行的京滨急行已经通过,可是栅栏却迟迟未升上去,换成下行的电车指示灯亮了起来。
    计程车司机彷佛已经放弃,只见他拿起用夹板夹住的记事用纸张,一张一张地翻阅著,并在上面写东西。
    (没关系,距离五点的会面截止时间还早,时间还很充裕。)安藤猛然觉得车窗外有一道视线射向他,这种感觉很像安藤在显微镜下观察组织标本时的气氛。安藤不由得左右张望,探查隔壁车辆中是否有认识的人,以及人行道上有无可疑的视线,结果一无所获。
    他安慰自己这只是心理作祟。然而,那道视线愈来愈灼热,于是安藤再度往前后左右梭巡一番──左边人行道的对面有一个隆起的土堤,一道人影沿著路线跑步;与人齐高的草丛下有东西在移动,稍微动了一下又停止,再动一下又停止……这段期间注视著安藤的那道视线并没有移开,而安藤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看见一条蛇。
    在秋日午后的阳光照射下,蛇的眼睛眯成小小的细缝,散发出光芒。
    安藤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乡村田野间,一栋农舍旁所发生的情景──那天是个平静的春日午后,就读小学的安藤在放学途中,沿著河川所建造的方块围墙上发现一条像细线般的灰色小蛇。起初他以为是围墙上的龟裂痕迹,靠近一看,才知道那是一条蛇。
    安藤捡起拳头般大小的石头,轻轻地往上抛著测试石头的重量,然后以投手投球的姿势丢出石头。
    石头飞越过河川,砰的一声打中距离数公尺远的围墙,当场击碎那条小蛇的头。
    安藤没想到真的会打中,吓得几乎当场发出悲鸣。
    尽管他和那条灰色小蛇相隔数公尺远,但手上仍不断涌现自己直接用拳头将蛇打烂的触感,安藤不禁用手摩擦著裤脚。
    那条蛇被击中后便掉进河流,安藤一步一步往河边的草丛走过去,想要确认那条蛇是否真的死掉。他弯曲著身体,看到小蛇顺著河水缓缓流下。
    就在那时,安藤感觉到一道和现在同样令人不安的视线,那是一条比较大的蛇,它躲在草丛里注视著安藤。
    大蛇一直注视著安藤,眼里闪烁著阴森的光芒,令安藤感到一阵凉意。
    他记起祖母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杀死蛇的话,一定会有报应。」
    现在,大蛇正对著杀死小蛇的安藤发出强烈的诅咒,安藤登时感到十分后悔,不断在心中辩解自己不是故意用石头去打死小蛇的。
    虽然已经是二十年前的陈年往事,但是安藤对这件事的印象还很清晰。
    他一直说服自己「蛇的报应」一事绝对是迷信,那是由于小孩子对爬虫类的了解不多,才会产生恐惧感。
    尽管如此,安藤始终摆脱不掉记忆中的那条小蛇以及在后面追赶的母蛇,这两条蛇甚至逐渐转变成两条蝇子,相互牵连一起。
    (我被诅咒了?)
    他联想到细胞核收容了DNA,DNA就像是两条相连的蛇往天空飞去,形成几千、几万个世代从未间断的生命情报,而人类就是被这两条蛇所捆绑。
    安藤曾经将自己的遗传因子传给儿子,儿子的白皙肤色则遗传自妻子。
    「孝则!」
    安藤想到这里,不禁充满悲伤地呼唤著儿子。
    他抬起头来,再次往车窗外来回巡视,感觉心头非常纷乱、烦闷,不禁闭起眼睛,试著思考其他事情。
    安藤的脑中顿时出现一只遭受波浪冲击而沉下的小手,他紧握著拳头,发出呜咽声。
    当年那条小蛇的头被打破,而后被水流冲走;二十年后,母蛇的诅咒在现实生活中袭击而来。
    那年六月,安藤和儿子在海边还没对外开放之前,一起趴在竹筏上嬉戏,用脚拍打著水面,往海上划去,背后遥遥传来妻子的声音。
    「阿孝,可以回来了。」
    母亲的呼唤声传不到儿子那边。
    「老公,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妻子开始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眼看著波浪愈来愈高,安藤心里突然闪过一个预感。
    (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正想改变竹筏的方向时,眼前却出现一波高高的白色海浪,瞬间将竹筏打翻,安藤和儿子一起被冲到海中……海水淹过头顶,安藤心里不禁产生一股恐惧感。
    当他浮出水面时,已经看不到儿子的踪影。
    安藤用立姿的游泳方式绕了一圈,看到妻子从岸边冲过来,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撩过脚边,他马上伸出左手去寻找,但只有指尖碰到儿子的头发……妻子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只见她一边猛力划水,一边狂叫著,惨叫声响遍寂寥的海边。
    安藤明明感到儿子就在附近,但就是无法捉住他的手。
    他再度潜入海中,努力地梭巡著,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他的儿子就这样永远消失了,不知道漂到甚么地方,连尸体也没有浮上来,只在安藤左手无名指的结婚戒指上留下几根头发……前面平交道的栅栏终于升上来,安藤掩住嘴巴,偷偷地啜泣著。
    计程车司机似乎已经发现安藤的异样,偶尔会盯著后照镜看。
    (在崩溃之前,要赶快恢复情绪!)
    安藤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平常一个人睡在床上怎么哭都无所谓,大白天可不能在这种地方发神经。
    他试图将自己的情绪拉回现实,冷不防地,脑中竟出现高野舞的脸孔……穿著素色洋装的高野舞拿著汤匙将水果圣代往嘴里送,吃完水果圣代后,她用纸巾擦拭嘴巴,跟著站起身来……自从儿子死掉之后,他就一直和妻子分居,没再对其他女性产生妄想,甚至连活下去的意志都渐渐变得薄弱。
    安藤一想到高野舞便感觉眼前出现光亮,他对高野舞有性的妄想,而且她具有把安藤从悲伤拯救出来的神奇力量。
    计程车越过平交道向前驶去,高野舞的裸体也在安藤的脑海中上下晃动著。
    高野舞在小田急线的相模大野下车后,站在大马路上犹豫著要往哪个方向转弯才好。
    两个星期前的夜晚,她曾走过同样的路线,如今却完全失去方向感。
    她身上带著龙司老家的电话,以防真的找不到地点时可以打电话给他家人。可是,真让龙司的母亲出来迎接她的话,高野舞会感到很惶恐。
    因此她决定再试试看。不过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没甚么大不了的。
    此时,高野舞的脑中突然浮现安藤的脸,她与安藤约好这个星期五要一起吃晚饭,现在她对自己当时一时口快的应允感到后悔。
    对她而言,安藤是龙司的朋友,如果能从他那里问出龙司学生时代的一些事情,或许可以了解龙司令人难解的思想,进而得到一些启示。
    不过,安藤对她若抱著男人与女人交际的想法,那以后可能会有麻烦。
    高野舞自从进入大学以来,了解到男人和女人追求的事物完全不一样,她尽量和朋友保持良好关系,彼此之间只给予知性的刺激。
    异性朋友一旦成为男友之后,往往会将关心的重点慢慢往下半身发展,因此只有事先拒绝一途。
    而后,女方常常会收到书写道歉语句的便条纸,男方打电话来的时候,就会固定开口说:「先前真不好意思……」其实,女方并不期望得到道歉,只要将它视为一个经验加以消化,当作一段成长的粮食看待就好了。
    然而,高野舞想看到的是男人将耻辱化为力量,勇敢站起来的姿态;只要出现一次那种姿态,不管甚么时候,友情都可以重新开始。至于那种永远无法成长、像小孩子一 般幼稚的男人,将无法与她建立深厚的友情。
    到目前为止,高野舞唯一认识、亲近的男性是高山龙司,在她的眼中,几乎所有男性看起来都很幼稚,唯独高山龙司的存在是特别的。
    他们之间互相给予的有形、无形东西是无法计算的,如果和安藤交往,也能与龙司的情形相同,那么像这类邀约吃饭的事情,她每次都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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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30:04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从高野舞的经验中得知,这样的机率很低,想要在日本遇到像龙司这种男人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以前高野舞曾经从龙司讲述遗传因子工程技术当中,听他谈到安藤的名字。
    她不了解DNA和遗传因子有甚么不同,误以为是同样的东西。
    龙司知道高野舞误解他的意思,于是将DNA解释成一种含有遗传情报的化学物质名称,而遗传因子则是无数遗传情报中的一个单位。更进一步的说法是,使用限制性酵素将DNA切成很细的碎片,再加以整合的一种技术。
    高野舞将这种处理方式形容成拼图,龙司赞同她的说法,并且加了一句:「是拼图,也是解码。」
    接著,话题转向其他的方向,发展到龙司学生时代的各种插曲。
    当大家知道DNA的处理技术中有解读暗号的要素,医学院的学生之间顿时兴起一 股玩暗号游戏的风气。龙司以生动有趣的方式,将学生时代的趣事说给高野舞听。
    当时,有不少人对分子生物学感兴趣,在龙司的引诱下,参加暗号游戏的人数增加到十人左右。游戏的规则很简单,由其中一人出题,其他人要在期限以内解读出暗号;由于题目内容包括数学及理论学方面的知识,刹那间,医学院学生都热中于暗案游戏。
    依出题者的能力,题目的困难度也不尽相同。龙司几乎可以解读出每一道题目,但龙司所出的题目,班上同学只有安藤满男解得出来。
    龙司也对高野舞说明自己出的题目被安藤解读出来的感受。
    「当时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被人读取一般,感到不寒而栗……」
    于是「安藤满男」这个名字,就这样深植在高野舞的心中。
    当她在监察医务院,由刑警的介绍下认识安藤时,不禁吓了一跳。
    高野舞认为这个唯一能解出龙司题目的人应该靠得住,只要这个人亲自解剖的话,一定可以将遗体修复到和以前一样,而且可以明确地判断死因。
    她被两周前逝世的人影响了,如果不曾从龙司的口中听到安藤的名字,没有对死因质疑的话,她就不会打电话到安藤任职的监察医务院,也不会答应跟他在大学里相约见面,当然更不会有相约吃饭的事情。
    龙司无意间透漏出的一句话,竟让高野舞感觉自己被一种无形的丝链束缚祝她从大马路转到错综复杂的住宅区入口,一眼就看到便利商店的看板。她曾经看过这个看板,只要能走到这里,就不会迷路了。
    在便利商店的角落转个弯就是高山龙司的老家,高野舞不禁加快脚步。
    高野舞一按下门铃,龙司的母亲立即出现在门口,接著马上将高野舞带到二楼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龙司从小学到大学二年级所住的房间,到了大学三年级,龙司离开老家在大学附近租屋,此后,这个房间只有在龙司回老家时,当作书房使用。
    龙司的母亲把蛋糕和咖啡放在桌子上,便走出房间。她低垂著头,一脸忧虑地步出走廊,高野舞对她刚失去儿子的悲伤简直感同身受。
    她梭巡一遍房间四周,八叠的和室内有两叠地方铺著地毯,上面放著书桌,书柜靠著墙壁,床上堆著杂乱的纸箱和电气制品。
    高野舞约略数了一下,房内大概有二十几个纸箱,这些东西是在龙司死后,从东中野的住处搬过来的;床和桌子等大型家具已经处理掉,留在纸箱中的主要是一些书籍物品。
    她一面叹气,一面在榻榻米上坐下来。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她在心中盘算如果找不到原稿的话,就要有放弃的心理准备。
    她脱下毛线衣、卷起袖子,试著打开最前面一箱纸箱,里面大都是文学书籍。高野舞不由得拿起几册书,其中一册是她送的礼物,书页上还残留著龙司东中野住处的味道,高野舞的心中顿时兴起一股怀念之情。
    她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振奋一下精神,把纸箱中的东西统统拿出来。
    高野舞检查纸箱的内部,最底层并没有看见四百字的原稿纸。
    她不断猜测原稿到底放在哪里。
    (是在文献中?或是夹在档案中?)
    高野舞一直重复拆开封条、将书籍拿出拿进、寻找原稿的动作,渐渐地,她的背部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在整理过三箱东西之后,高野舞停下手部动作,思索著论文掉页的部份可能是龙司用自己的语言书写,因此被她忽略掉了。
    关于难解的记号理论学思想,他已经以单篇文章形式在专门杂志上发表过了。
    这次的论文不具有专门性质,对象属于一般大众,内容描写科学或社会等问题的长篇文章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出版社采取在月刊连载的方式刊出。
    打从一开始,高野舞就取来原稿,一起出席如何将之编集成文章的讨论程序。也因为有这个机会,她遂将文章的理论取向和内容牢牢记在脑中。
    仅仅缺失一、两张,在不影响文章前后逻辑的情况下,应该没甚么大不了的。
    通常一次连载的字数大约是四十张四百字原稿纸,总字数可在三十七张到四十三张原稿纸之间。
    高野舞在守夜当晚溜出现场,来到龙司的公寓整理原稿时,只发现三十八张写好的手稿,上面的页数恰好记到三十八页,一张都没有少,照理说应该不会有掉页的疑虑。
    前些日子,她由于处理丧葬事宜而耽误誊写的事,以至于到了要交稿的时候,才将原稿重新看过一次,结果发现最后一页和前一页之间好像有缺漏的情形。
    虽然稿纸上三十七、三十八的数字有连续,可是重要的结论不太完整,导致这篇文章的理论不太通顺。
    三十七页的最后两行被龙司用钢笔划掉,并在那里画个箭头朝向左上方,但是下一 页没有记录那个箭头到底代表甚么,也没有加入其他的内容。
    高野舞惊慌失措地从头反覆阅读,愈读心头愈加清楚这篇文章有些不对劲,结论的部份被切断,而且结束得十分唐突。
    她努力地检查整篇文章的脉络,终于发觉有数张重要的地方漏掉了。
    眼看著这份全十二章,共计五百张稿纸的论文即将出单行本,却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出了问题,于是高野舞赶紧打电话到龙司老家,简短地将整个情况作个说明,并希望能到龙司老家来寻找看看。
    出殡后两、三天,龙司的家人将他的公寓退租,整理好屋里的书籍及其他物品,一 起运回老家的书房。
    高野舞认为掉落的原稿有可能夹在被搬回老家的书籍中,因此想实地找找看。
    当她站在堆起的纸箱前面,终于哭了出来。
    (为甚么他会死掉呢?)
    龙司在写完最后连载的一回之后便断了气,这样的巧合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请你赶快现身,把漏掉的原稿藏处告诉我。)高野舞拿起已经变凉的咖啡啜饮一口。
    (如果能早点看完老师的原稿,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情况了。)她也想过要自己动手将缺漏的地方补齐,但只要一想到这么做对龙司大不敬,便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愚蠢。
    高野舞对自己说,无论如何都要将原稿找出来,接著便打开下一个纸箱。
    现在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这间面向东边的书房渐渐暗了下来,于是她起身打开电灯。
    一进入十一月,白天的时间逐渐变短。高野舞顺手拉下窗帘,她从刚才就一直觉得彷佛有人在窗外偷窥似的。
    她已经检查完一半以上的纸箱,目前还没有发现原稿。
    突然间,她听到胸腔内传出激烈的脉搏跳动声,立即停止手上的动作,像猫一样拱起背来,等待心悸的感觉过去。
    她从没有过这种心悸的经验,不禁用手扑著左胸,思考为甚么会出现这种症状。
    (难道是因为弄丢恩师的原稿而感到罪过吗?
    不,不是这样的……这个房里好像隐藏著甚么东西,而且跟刚才窗外的视线截然不同。)高野舞感觉有一股冰冷的触感抚摸著她的后脑跟颈部,一抹凌厉的视线朝她斜射过来。
    她迅即转头往后看,只见一件粉红色毛线衣挂在箱子上面,那是她在工作之前脱下来挂上去的,毛线与毛线之间的细小缝隙反射了房间的光线,宛若目光在闪烁一般。
    高野舞拿下毛线衣,里面赫然出现一部录放影机。
    黑色外壳的录放影机用电线卷著,放在纸箱的上方。
    (这一定是放在老师房间的东西,然后和书籍一起被搬运到这个书房来。)旁边没有电视机,当然也没有连接的配线。
    高野舞很害怕地伸手去碰触录放影机的边缘,电源线团团卷住主机,她自问先前在挂毛衣时,是否有注意到这部录放影机。
    然而她的记忆很模糊,想不出其他可能的解释。
    高野舞注视著录放影机大约一分钟之久,已经将原稿的事情完全抛在脑后,卷入了录放影机的疑问中。
    「龙司真的没有跟你说甚么吗?譬如录影带之类的……」
    龙司死亡的次日,浅川和行所说的话仍留在高野舞的脑海中。
    她解开缠绕在外壳上的电源线,拿著电源前端寻找插座,终于发现桌子底下有一条延长线,于是将电源线插上,红色灯光立即开始闪烁,有如死人将要起死回生一般地运作著。
    高野舞伸出右手食指,在录放影机前面反覆游移了好几次,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警告声音,叫她不要摸。
    她不顾警告地按下退出键,黑色录放影机像是一边眯眼睛,一边吐出黑色舌头般地推出一卷录影带,背面的标签上写著:莱瑟米里尼、法兰尧辛纳屈、沙米迪贝斯Jr1989高野舞著迷地伸手捉赘黑色舌头」,将它拿出来。
    品川济生医院已经近在眼前,就在这时,安藤坐的计程车被响著警笛的救护车追过去。
    在狭窄的单行道上,为了让救护车先行通过,计程车要开出去时还必须倒车,因此安藤决定就在这里下车。
    耸立在眼前的十一层楼建筑就是品川济生医院,安藤从商店街往医院的正面玄关转过去,在新馆和旧馆之间看到刚才的救护车开进来。
    救护车的红色灯光照在医院的墙壁上,警笛声赫然停止,晴朗的天空下登时转变成一个寂静、无声的空间。
    安藤经过救护车旁边,看到红色灯光慢慢停止,警笛声也消失在空中。接下来,应该会有急救人员冲过来打开车门,放下担架才对,可是甚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停下脚步观望著,十秒……二十秒……后门依旧没有开启,四周一片寂静。到了三十秒时,现场的空气彷佛冰冻一般,医院里仍然没有救护人员跑出来。
    安藤开始往前走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像弹簧一般冲过来打开救护车的后车门,他和车内的急救人员联手放下担架。
    只见担架倾斜了一下,脸上戴著氧气罩的病患与一旁的安藤在并行的那一瞬间四目交接。病患弯曲著身子,彷佛要让安藤看他的侧腹;但就在下一秒钟,患者的动作停止了,他的眼睛已经没了生气。
    之前安藤不只一次见过患者的临终场面,今天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偶然的状况。
    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慌忙把眼光移开,然而这种行径跟热中于占星术的宫下没有两样。
    近来,安藤时常从一些小事的背后读取到某种特别含义,不管是在土墙上看到的蛇,或是瞬间碰上死亡场面的偶然,在在令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受。
    他以前认为那些被不祥事物或占星语言所限制、无法自由行动的人们是笨蛋,而且十分轻视他们的作为。不料,他现在已经变成同类。
    品川济生医院是S大学附属的综合医院,担任接待的和田医师正是S大学派来的。
    可能是仓桥一芳已经先用电话联络过,当安藤告知来访目的之后,随即被安排到西病房大楼的七楼。
    安藤偷看一眼横躺在床上的浅川,突然想起刚才见到的急诊患者,他们两人的眼睛都露出无神的眼神。
    浅川的手腕上注射著两种不同的点滴,脸孔望著天花板,一动也不动。
    不管他以前的容貌如何,现在脸颊看起来十分瘦削,一半以上的短须都变白了。
    安藤走到床边,小声地呼唤著:「浅川先生。」
    浅川没有回答。
    安藤想要触摸浅川的肩膀,他抬头看一下和田医师的脸色,得到和田医师的首肯之后,才把手放在浅川的肩膀上。
    浅川浴衣下面的肌肤缺乏弹性,肩胛骨的触感直接传到安藤的手上,安藤不由得得把手立起来,但浅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安藤离开浅川的病床之后,向和田医师问道。
    「是的,一直都是如此。」
    和田医师面无表情地回答。
    上个月二十一日,浅川因交通事故被送来医院,到今天已经过了十五天,浅川一直不说、不哭、不生气、不进食,也没有排便地过日子。
    「医生,你认为这是甚么原因造成的?」
    安藤很有礼貌地询问道。
    「我想,可能是因为交通事故导致脑部受到外伤。不过,检查的结果并没有甚么异常,可能是内因性的原因吧!」
    「你是指精神上的刺激。」
    「有可能是这样。」
    安藤知道浅川是因为同时失去妻子和女儿,才会精神崩溃的。
    (可是……真的只有这个原因吗?)
    安藤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看过意外事故现场照片的他,甚至可以在脑中勾勒出浅川发生交通事故时的瞬间情景。而且,他每次想像那副情景的时候,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往助手的座位看去。
    (浅川究竟为了甚么理由载著那部录放影机,他要将录放影机载到甚么地方呢?
    若是能从他本人口出说出事件的来龙去脉,那是最好不过的事。)安藤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双眼盯著沉浸在梦中世界的浅川好半晌,试著想像他在另一个漂浮世界的景像。
    (现实世界和妄想的世界,到底哪一个比较幸福呢?)在妄想的世界中,浅川的妻女一定还活在世上,说不定这会儿他正抱著女儿一起嬉闹、游玩呢!
    「浅川先生。」
    安藤怀著同是伤心人的心境,呼唤著浅川的名字。
    听说浅川和龙司在高中时期是同班同学,算起来应该比安藤小两岁。但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怎么看都像已经超过六十岁了。
    (究竟是甚么原因让他产生这么急遽的变化呢?)悲伤的确会使人急速老化,像安藤这一年以来就老了很多。
    「浅川先生……」
    安藤再次叫唤道,在一旁看著的和田医师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这样是没有用的。
    」
    情况正如和田医师所说的,不管安藤怎么呼唤浅川,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安藤站起来问道:「他有没有可能恢复?」
    和田医师轻轻地举起双手说:「只有神才会知道。」
    这种病患通常会在没有任何徵兆的情况下突然变好或变坏,有很多情形是医学上无法事先预测的。
    「如果他有甚么变化,请务必立刻通知我。」
    「我知道了。」
    安藤与和田医师相继走出病房。
    浅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呆滞的眼神宛若死人一般盯著天花板。
    高野舞将座椅的椅背完全放倒,整个人躺上去仰望著天花板;她任由刚洗好未乾的头发散落开来,并且闭起眼睛。
    她承租的这间单人房相当狭小,包含浴室、小厨房在内还不到五坪,整面墙壁被书柜占据,没有空余的位置可以摆床或桌子,因此她睡觉时,只得将吃饭用的矮桌子移到旁边,在空出的地方铺上棉被。
    高野舞用家中寄来的生活费,以及当家教打工赚来的微薄薪资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她选择房间的三个要素是:通学时间短,房子附有浴室及厕所,能够保有个人隐私的空间。
    尽管她用一半的生活费支付房租,也了解以这种价位可以在郊外租到更宽敞的房间,高野舞仍然不打算搬家。
    房间虽小,但是随手就可以拿到想要的东西,也是挺方便的。
    高野舞闭著眼睛,伸手去摸索CD音响的开关,播放出自已喜欢的歌曲。她配合著歌曲,双手在两腿上打节拍。
    她在国中、高中时代,一度活跃于径赛的短跑项目,因此腿部肌肉的硬度胜过柔软度,线条非常优美。高野舞配合音乐调整呼吸,祈求脑筋能够灵活运转,完成原稿的最后部份。
    一想到今晚不知能否将原稿完成,她的情绪顿时变得十分混乱。
    高野舞已经约了S书房的编辑──木村先生在明天下午见面,准备将誊好的原稿交给他。然而她到现在仍想不出最后的结论该如何下笔,也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今天她去龙司的老家,依旧没有找到遗失的原稿,而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寻找原稿了。
    高野舞开始怀疑原稿是否真的遗失,说不定龙司尚未写完就过世了。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如放弃寻找原稿的念头,卯足全力将最终章完成会比较好。
    只可惜稿纸上的语句一直呈现停顿状态,她从刚才到现在一行也加不上去,不停地重复写字、撕毁的动作。
    于是高野舞才去冲澡,转换一下心情。
    突然间,她的脑中闪过一个灵感,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并将椅背调回垂直状态。
    为了填补原稿的空白处,她一直以自己的语言去思考,因此觉得很辛苦。若要以高山龙司那种飞跃的思想力来推敲文章的走向,到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所以要让前后故事连贯,只能使用删除文章这个方法。
    这么做龙司一定会很高兴,虽然只保留一些他想要叙述的内容,但比起高野舞自己随意窜改、扭曲原来的意思要好得多。
    一想到解决的对策,高野舞的心情有如雨过天晴。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视线扫到一 卷录影带,那是她从龙司老家偷偷带回来的。
    当她在龙司的书房发现这卷录影带的时候,很渴望看看里面的内容,可是录放影机背后的接线已经被拆下来,房里又没有电视,想看的话,只有将它带回家。
    高野舞本来想跟龙司的家人说一声,不过在她放弃寻找原稿准备离开时,感到脑中一片混乱,于是该说的话没说出口,就带著录影带回家了。
    她在无形中被这卷录影带深深吸引住,根本记不得自己是在甚么时间将它拿出来放在电视上面。光看背面的标题,就知道这和龙司欣赏的音乐类型完全不同;高野舞所知道的龙司几乎不听音乐,即使偶尔为之,也都是听古典小品。
    再者,标签上的笔迹很明显不是龙司的,那是第三者录下的带子,然后送到龙司位于东中野的住处,如今却在高野舞的房间里。
    高野舞席地而坐,伸手将录影带放入录放影机内,待电源自动打开,她选好频道后,才按下Play键。
    录放影机旋即发出转动声,她慌忙按下暂停键,心里兴起一丝犹豫。
    (如果这卷录影带的内容是不能随便看的话,那我该怎么办?)高野舞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看这卷录影带,最后,她依然无法战胜好奇心的驱使,伸手解除了暂停键。萤幕上陡然出现一连串跳动的画面和杂音,不久,影像彷佛墨水流一 般跃入她的眼帘……(已经无法回头了!)高野舞直直地盯著电视画面,画面上出现的影像和录影带背面的标题完全不同,而且是意义不明的连续画面。
    看完之后,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急忙跑进浴室。
    她很后悔自己没在中途关掉开关。然而这卷录影带的内容好像有一股令人无法抵抗的魔力,让高野舞无法按下停止键,直到完全将它看完……高野舞全身冒出冷汗,身体微微地颤抖著,她感觉到胃部有东西,一直从喉咙往上窜升,让她很想将那些东西吐出来。
    于是她把手指伸进喉咙里催吐,但只吐出一点食物,胃液也跟著呕出来,眼泪流个不停。
    高野舞软趴趴地跪在地上,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五分,安藤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拿出记事本再次确认时间。
    (十一月九日星期五下午六点,在涩谷JR车站西出口的八公忠狗像前面……我把和高野舞约定一起吃饭的时间记在记事簿里,应该没有错才对。)安藤在附近稍微绕了一圈,每当看到和高野舞年纪相仿的女孩时,他都会走近瞄一 下她的脸。
    转眼间,时间又过了三十分钟,安藤心想高野舞会不会忘了这个约定,于是他找了一支公共电话打电话到她家。电话连续响了十声,但是没有人接听。
    (是甚么事情让她耽搁了呢?她应该正朝这边走来吧!)安藤一边想,一边将话筒放回去。
    接下来,他看著手表上的指针滴滴答答地向前走,时间已经快过一个小时,却仍不见高野舞的踪影。
    (一旦超过一个钟头,我就决定放弃不等她了。)安藤有好一段时间没和女性约会,早已忘记自己的耐心限度有多少。不过仔细一想,他倒是从未有过痴痴等待女性的经验;以前他和妻子约会时,妻子一向很准时,不曾让他等过。
    正当安藤回忆过去所有约会的片断中,时间早已超过一个钟头,但是安藤无法举步离开那个地方,因为他无法抛弃仅有的一线希望,不停地在心中对自己说:「再等她五 分钟就好。」
    这个礼拜,安藤无时无刻不在期待今天这个约会的到来,他绝不会轻言放弃。
    最后,他在涩谷的人群中站了一个小时又三十三分,依然没看到高野舞的人影。
    安藤进入饭店,一边往大厅走去,一边寻找欢送会的会常虽然他先前已经向宫下推掉这场欢送会,但由于自己被高野舞放鸽子,现在更没有缺席的理由了。
    在天气微凉的季节里,安藤宁愿待在涩谷车站,沉浸在年轻人的热情当中,不想立刻回到那间寂寞的房子里。而后,他基于补偿自己的心理,觉得偶尔和朋友一起喧闹一 下也不错,因此决定来参加这场欢送会。
    欢送会即将展开,一些熟识的朋友们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继续参加二次会的事情。在第一次会结束时,教授们大多先回去了,若想要和朋友们尽兴谈话就得「续摊」,参加二次会。
    安藤很快便融入现场的气氛,加入大家的谈话行列。
    宫下最先注意到安藤的到来,他走上前去,并将手搭在安藤的肩上说:「咦?你不是有约会吗?」
    「被放鸽子了!」
    安藤故意用不在乎的语调说著。
    「那真是可惜。嗯……你到这边来一下。」
    宫下拉著安藤的袖口走到门后,对于他被女人放鸽子一事没有兴趣再深入探讨。
    「怎么啦?」
    安藤惊讶地问道。
    当宫下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第二内科的安川教授正好经过他们两人的身旁,于是宫下迅速附在安藤的耳边说:「你也会参加二次会吧?」
    「应该会。」
    「好,到时候我有话跟你说。」
    宫下只说了这些话,便跟在安川教授身后离开。
    接著,他以干事的身份感谢教授们前来参加欢送会,圆滚滚的脸上充满笑容。
    安藤立在门边,等候宫下和安川教授说完话。这时,有好几张熟识的脸孔从安藤的身边经过,但都只是稍微打个招呼,没有人走过来跟他聊天。
    自从去年安藤的儿子落海死亡之后,他的朋友是愈来愈少了。不过安藤一点都不怪那些离他而去的朋友,他心里知道是自己的不对。
    儿子发生意外事故后,朋友们都尽量想办法安抚安藤的情绪,然而他却一味地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即使大家鼓励他要拿出精神来,安藤还是无法振作起来。
    不久,朋友们一个个离他而去,当他警觉到这个情况时,只剩宫下这个朋友了。
    宫下不管安藤当时有多么悲哀,他仍然嘻嘻哈哈地对他开玩笑,变成安藤唯一的开心果。安藤只有在和宫下接触时,才能暂时忘却心中的悲伤。
    宫下认为要让安藤提振精神,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忘记悲伤,如果只是一味地跟他说「要拿出精神来」这类的鼓励话语,反而会提醒他丧子的事实。
    这一年半以来,安藤几乎没有开朗地笑过,因此他能理解高野舞看到自己愁眉不展的表情时,当然不会有兴趣和他一起吃饭。
    想到这里,安藤就觉得自己的境遇非常悲惨。一年半以前,他还是个充满自信、前途光明的男人,夫妻关系美满、有个可爱的儿子、住在南青山的高级大厦、开著内装全皮座椅的豪华车BMW、预定将来会升任院长……但仔细一想,那些都是以妻子或岳父的名义得来的,稍微不小心就会自手中滑落。
    眼见宫下和安川教授的谈话尚未结束,安藤便在大厅中央逛了一下,不经意地看到前面并排著两具公共电话,于是他拿出电话卡往那边走去,想再打电话给高野舞。
    安藤一边用肩膀和耳朵挟住电话筒,一边瞟向宫下那边。
    他如果再错过二次会的话,来这里就毫无意义了;而且他只要能站在控制整个会场气氛的宫下旁边,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电话响到第八声时,安藤将电话筒放回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看著手表。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距离之前约定的时间过了三个小时,高野舞还没有到家。
    (她到底去哪里了?)
    此时,宫下已经结束谈话,只见他对安川教授深深一鞠躬,然后离开他的身边。
    安藤从后面走到宫下的旁边。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宫下以一种有别于安川教授的圆滑语气说道。
    「没关系。」
    接著,宫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交给安藤。
    「这是二次会的地点。你应该知道这家位在三段路上的店吧!可不可以自己先过去?我要在这里帮忙整理一下。」
    安藤伸手抓住挥手准备离去的宫下说:「喂,等一下。」
    「甚么事?」
    「你刚刚说有事要跟我说,到底是甚么事情?」
    宫下舔了舔嘴唇后,开启红润、有光泽的双唇说道:「我发现了。」
    「发现甚么东西?」
    「病毒呀!」
    「病毒?」
    「今天下午,横滨的Y大学打电话来联络……你还记得Y大学曾经解剖过一对年轻男女的尸体吗?」
    「啊!就是在车上同时发生心肌梗塞的那对年轻男女。」
    「是的,从那两人的病变部位发现到同一类型的病毒。」
    「到底是甚么病毒?」
    宫下的嘴唇往下弯曲,叹了一口气说:「天花病毒。」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安藤不禁自言自语著。
    「最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龙司的组织标本上也发现相同的病毒!若不是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形,我根本不愿相信。」
    宫下喝了一些酒,此时脸颊有些泛红,并露出一副兴奋的模样。
    然而安藤的思绪已经飞到高野舞那边去了,他的心中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将高野舞的未归和发现酷似天花病毒的事情联想在一起。
    (在龙司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也发生在高野舞的身上呢?
    说不定早已经发生了……)
    饭店的大厅里有一群喝醉酒的人们在大声喧哗,其中似乎夹杂著幼儿的笑声。
    安藤心生诡异地四处察看,却看不到任何小孩的踪影。
    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三安藤到K大学本部的文学部哲学系研究室拜访,他向教授以及专任教师询问高野舞最近的出席状况,结果每个老师都一致回答这个星期没有看到高野舞来学校上课。
    在女学生人数很少的哲学系里面,高野舞就像是系花般,只要她一缺席,马上就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自从上星期五被高野舞放鸽子以后,安藤每天都会打两、三次的电话到她的住处,可是都没有人接听。原本安藤心想,高野舞说不定待在男朋友的住处,不过在拜访过哲学系研究室之后,他的心里开始觉得不安。
    随后安藤又拜访了教务处,他跟教务主任说明原委之后,获准从学生名册中找到高野舞的户籍是在静冈县磐田郡田町,搭乘新干线的话,从东京出发要花上两、三个钟头。安藤将她家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抄下来。
    而后安藤回到家里,按照学生手册上的电话号码一拨,接电话的是高野舞的母亲。
    安藤向她母亲表明自己的身份,对方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她一听到女儿学校里的医学院讲师打电话来,登时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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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30:27 | 显示全部楼层
该不会是要通知阿舞生病的坏消息吧!)K大学的学生可以免费接受医学院附属医院的诊疗,因此高野舞的母亲不禁这么想著。她每个月至少会和高野舞联络两、三次,虽然有时候高野舞凑巧不在,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三个星期以来,她都没有听到女儿的声音。
    现在,女儿学校里的医学院讲师以一个星期没有看到她为理由,打电话与她的家人联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藤从高野母亲的声音中,察觉到她心中的疑问。
    「是吗?上个星期我打电话去的时候,我女儿不在家。」
    听完她母亲的说明之后,安藤不禁皱紧眉头。
    「啊!但是半年前也曾经发生这种情形,我们两个总是没有找对时机打电话,以至于将近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尽管安藤有些按捺不住情绪,但他仍不能对高野舞的母亲说得太明白。
    昨天刚从龙司的组织标本上找到与横滨Y大学所解剖的尸体相同的病毒,现在刚开始分析到底是经由甚么途径感染病毒的,因此还不能对媒体公开。
    「很抱歉,请问您女儿会常常在外面过夜吗?」
    「不会,我想她应该不会那样做才对。」
    高野舞的母亲很肯定地回答。
    「你记得上星期打电话去的正确时间吗?」
    她想了一下才回答:「星期二。」
    「星期二……」
    (星期二打电话过去就已经找不到高野舞了,而今天是星期三……都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她会不会一个人出外旅行?」
    「不可能。」
    高野舞的母亲再度肯定地回答,这不禁使安藤想听听她的理由为何。
    「那个孩子不会给家里增加任何负担,她一直靠著当家教打工来赚取生活费用,我想,她不可能有多余的钱可以出去旅行一个礼拜以上才对。」
    她上个星期五无故爽约,也没有再和安藤联络。
    (如果那个约会令她觉得很勉强的话,大可以在前一天打电话来取消,但是她却没有那样做。)想到这里,安藤认为高野舞一定是碰上甚么严重的状况,让她没办法联络安藤。
    龙司猝死时所拍的现场照片,顿时浮现在安藤的脑海中,挥也挥不去。
    「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可否请你来东京一趟?」
    安藤紧握著电话筒,将头低了下去。
    「你突然对我讲这些话,让我感到非常困扰……」
    高野舞的母亲陷入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到东京的时候要如何做才好呢?需要去报警处理吗?」
    「先到她的房子看看再说,我也会一起去的。至于报警……之后再做决定吧!」
    安藤嘴里这么说,但私底下觉得应该还不需要报警。
    「真麻烦呢!明天的话……」
    高野舞的母亲无法立刻做出决定。
    安藤见她犹豫不决上立刻开口说道:「这样好了,明天我一个人进去高野小姐的房间,管理员应该在那里吧!」
    「嗯,应该在,搬家的时候我有跟他打过招呼。」
    「可不可以麻烦您先打电话给管理员?就说我安藤满男在明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会过去那边,然后在管理员陪同下,让我进去看看高野小姐的房间。」
    「好的。」
    「那就麻烦您了。如果由我出面,管理员一定不会把钥匙交给我。」
    「知道了,我会打电话先跟管理员说一声。」
    「一切拜托您了,有事的话再联络。」
    安藤正想挂断电话时,对方又传来声音:「那、那……」
    「甚么?」
    「如果您有碰到我女儿的话,请她尽快打个电话回家。」
    (唉……她还是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安藤带著复杂的心情挂上话筒。
    安藤步出车站的收票口,一边看著记事本上所写的住址,一边寻找地图上的公寓地点。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一个身穿橘色鲜艳和服的小女孩穿著草鞋,一蹦一跳地走著,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看起来很可爱。
    安藤和她们擦身而过之后,仍频频回头看著这对母女。
    (再过十五年,她应该就会长成像高野舞一样美的美人吧!)安藤边走边想像小女孩长大之后的模样。
    不一会儿,他停在商店街前面,对面一栋七层楼公寓和记事本上所写的住址相符;建筑物的外观很雅致,却也可以想像内部房间应该十分狭窄。业者为了降低房租吸引房客,因此以增加房间数来容纳更多房客。
    安藤绕到正面按了管理室的门铃,一个中年管理员马上打开柜台上的小窗,从里面探出头来。安藤报上自己的名字,接著说道:「不好意思,我是受高野小姐母亲之托来的。」
    闻言,管理员拿著一串钥匙从管理室走出来。
    「麻烦你了。」
    「不、不,老师也辛苦了,这位高野小姐真是麻烦……」
    不知道他从高野舞的母亲那里听到甚么,安藤只是应付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电梯门前的一面墙上有一排公寓房客的信箱,其中有个信箱里挤出好几份报纸来。
    安藤趋前一看,正如他所想的,信箱上写著「高野」两字。
    「碍…这是高野小姐的信箱,很少会有这种情形呢!」
    安藤将塞在信箱中的报纸全部拿出来,一份一份地确认日期,最久的是十一月八日星期四的早报,从那天算起,到今天是第七天,她在这七天里没有将报纸拿走。
    根据高野舞的母亲所说,她不可能在外面过夜。(或许她现在正在房间里,而且是处于无法下楼拿报纸的状态……)安藤兀自在脑中假设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
    「可以走了吗?」
    管理员不停地催促著。
    「走吧!」
    安藤尾随管理员走进电梯。一上三楼,两人停在高野舞住的303室,管理员从钥匙串中取出一支,对著锁钥洞插进去。
    此时,安藤从门边移开身体,十分后悔自己没将手术用的塑胶手套带来。
    (置龙司于死地的病毒是不是经由空气传染的?还是跟爱滋病一样,非常不容易感染呢?虽然我对人生没有任何留恋,但至少在解开这件事的真相之前,还不想那么快就死去。)走廊上响起管理员打开房门的声音,安藤后退一步,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嗅觉上。
    在十一月中旬这种乾燥的季节,尸体很容易就会腐烂。安藤自恃闻惯了尸体的臭味,即使眼前出现最糟的状况,他也有自信能控制住夺门而出的冲动。
    房门一被打开,门缝登时吹出一阵凉风。
    (大概是阳台上的窗户没有关上。)
    安藤战战兢兢地吸著气,空气中并没有尸臭味。他连续做了好几次呼气、吸气的动作,还是没有嗅到腐烂的气味。
    他站稳脚步,双手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支撑住身体。
    「请进。」
    管理员站在门内,招呼安藤进去。
    安藤站在玄关处,将房里的所有设备扫进眼底,确定高野舞没在房内后,不禁松了一口气,接著脱下鞋子走进里面。
    「她究竟跑去哪里了?」
    管理员在安藤的背后叨念著。尽管情况并没有安藤所想的那么糟,但是胸腔内的心脏仍旧不安地跳个不停。
    安藤直觉房子里面充满一股奇妙的苦闷气氛,但他说不出这种气氛是从何处散发出来。而且从眼前的状况来推断,高野舞这个星期内应该都没有回来这个房间。
    玄关旁边是洗手间,安藤将门打开一道小缝,确认里面没有半个人影之后,再次将视线移回房内。
    在这间狭窄的房间内,到处可见高野舞巧妙利用空间的地方;棉被很整齐地叠放在房间的角落,中间摆放一张冬天可以做暖炉用的矮桌子,书柜靠著墙壁,旁边则紧邻电视机。至于其他的电器用品,也都是在她深思熟虑之后才购买的吧!每样东西都有其收纳场所,一切的装置、家具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矮桌子上散放著稿纸,写过不用的稿纸就拿来当咖啡杯垫,茶杯里还残留四分之一 杯的牛奶。矮桌子的前面有一张企鹅图案的椅子在摇动著,椅子上放著摺好的睡衣,以及一团卷成圆形的内衣和内裤。
    (这就是女孩子往的房间。)
    安藤从刚才就一直觉得胸部有点闷,心脏激烈地跳动著。当他看到高野舞的内衣裤时,终于了解为何会这样了。或许这就是偷窥狂为甚么要偷看女性房间的心情吧!
    「老师,怎么样?」
    管理员站在玄关催促著,他没有脱掉鞋子,也没有要走进房间的打算。
    安藤默默地走到迷你厨房前,这里的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双脚一踩在上面,让人有种快要陷下去的感觉。接著他往上一看,十瓦的灯光仍然亮著,先前由于日光照射进来的缘故,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灯没关。
    流理台上放著两个杯子,安藤伸手转开水龙头,流出来的是温水。他将萤光灯上垂下来的绳子一拉,电灯立刻熄灭,他的身体马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到处张望著,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说明高野舞行踪的物品。
    「走吧!」
    安藤穿上鞋子,走出房间后,背后响起管理员关门的声音。
    当他和管理员等待电梯的时候,安藤的脑海里闪过今年夏天,他解剖一位在自己房间里被绞杀的年轻女性尸体的情景。安藤知道她的死亡时间超过十个钟头以上,马上动手解剖尸体,赫然发现她的内脏器官仍保持与一般人相同的体温。
    人类一旦死亡,平均每过一个钟头,体温就会下降摄氏一度,当然也会因气候或场所而有所不同;但是经过十个钟头后,体温竟然完全没有改变,这真是太稀奇了!
    电梯抵达三楼,电梯门在安藤面前打开了。
    「请等一下。」
    安藤心头还留有一种无法释怀的心情,彷佛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刚才他觉得房间里弥漫著一股奇妙的气息,使他无法判读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现在安藤终于恍然大悟,这就和他解剖一具死亡时间经过好几个钟头的尸体,内脏却还是温温的感觉相同。
    尽管电梯门已经打开许久,但安藤的双脚停在原地不动,管理员也无法举步。
    「不搭电梯吗?」
    安藤不回答,反问管理员:「这一个星期中,都没有看到高野小姐吗?」
    这时电梯门又关闭起来,往一楼降下。
    「没有,你不是也……」
    (连管理员也没有看到她……高野舞在学校从不缺席,但现在已经有一个星期以上没有看见她,而且好几次打电话去她家也没有人接……自从上个星期四以后,一个星期份的报纸塞满信箱,任谁看到这种情况,都很清楚她从上个星期四以后就不在房间里。
    但是那种感觉……并不是主人一个星期不在家的感觉,里面似乎还残留著余温……并不是指室内的温度,而是在不久前,还有谁待在那个房间里所遗留下来的温暖感觉。
    )
    「我想再回去那个房间看看。」
    安藤对著管理员说道。
    管理员一听,先是露出极度吃惊的表情,接著由充满困惑转换成害怕的神情。
    「等你要回去的时候,再把钥匙拿到管理室来给我就可以了。」
    管理员将钥匙串交给安藤,摆明他不想再奉陪了。
    其实安藤很想从管理员那里得知他对那个房间的印象,却又怕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何况那份微妙的感觉不是可以用三言两语表达出来的。
    「那就请你把钥匙借我一下。」
    就这样,安藤再度回到303室,他脱下鞋子,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并将窗帘全部拉开来。现在已经过了下午三点钟,面向南边的窗户有阳光斜射进来。
    安藤沐浴在阳光下,再次环视房间四周,房里的气氛既不属于女性,也不属于男性,如果没有那张企鹅图案的椅子,根本无从判断这是一间女人或男人的房间。
    他坐在椅子上,拿起高野舞的内衣裤,凑到鼻子前闻闻它的味道,接著拿开一会儿,又拿到鼻子边。
    (牛奶的味道……当时儿子在学走路的时候,他穿的内衣裤也是这种味道。)安藤将内衣裤放回原处,然后将身体转个半圆,刚好看到电视机底下的录放影机亮著红色警示灯,电源似乎没有关掉;于是他压下按钮,一卷录影带立刻从插入口退出来。
    录影带的白色标签上写著标题──「莱瑟米里尼、法兰克辛那屈、沙米迪贝斯Jr1989」
    这些以粗笔写的潦草字体,并不是女人的笔迹。安藤拿出录影带一看,带子已经倒带完成,他仔细端详一番后,又将录影带推到录放影机里面。
    他心想:这一连串的事件会不会都和这卷录影带有关联?
    安藤曾经从高野舞那里听到有关浅川和行的小插曲,在浅川发生交通事故的时候,车内助手座位上也放著一部录放影机。
    安藤压下放映的按钮,过了两、三秒的空白时间后,萤幕上出现黑色的影像,有如将墨汁倒在黏度很高的液体上所搅拌出来的结果。
    不久,黑色画面上开始出现光点,一明一灭地左右飞舞著,光点慢慢地膨胀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安藤感觉全身很不舒服。
    光点慢慢地变成某个形状,接著,影像转换成最近常常看到的一支CM。
    这支CM和刚才的画面是个强烈的明暗对比,颜色非常明亮,虽然只有数秒钟的时间,但是可以让安藤的心情放松,不再那么紧绷。
    录影带一次又一次地放映广告,安藤按下快速键,跳过广告,接下来出现的画面是天气预报,一个满脸笑容的女性指著天气图说明天气变化。
    安藤又继续快转,变成一个早安新闻的节目,一个手拿麦克风的播报员对著背后的摄影机一边叙述,一边往后面走去,似乎在报导某对演艺人员夫妇的离婚消息。
    而后,无论安藤再怎么快转也看不到任何音乐节目,他不禁猜想这卷带子该不会被人一录再录吧!
    在观看的过程中,安藤渐渐感觉身体不再那么紧绷。他原以为如果录影带内容不是法兰克辛那屈和莱瑟米里尼的演唱会,那么会不会放映出更可怕的画面呢?
    但结果与他所想的不一样,早安新闻的节目播完后,又开始重播时代剧。安藤按下停止键,再按回转,他想再看一次天气预报。
    回到天气预报的画面,一个悦耳的女性声音响起:「那让我们来看看十一月十三日星期二的天气概况……」
    安藤马上按下停止键,让画面暂停不动。
    (十一月十三日?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那么……这个节目是在前天早上录下来的罗!到底是谁来按下这部录放影机的按钮呢?
    会不会高野舞在前天早上曾经回到这里?)如此一来,安藤对于累积在信箱里的报纸就无法解释了。
    (或者事情很单纯,她只是忘了拿报纸?抑或……)安藤打开电话答录机查询是否有留话纪录,心想高野舞也可能在一星期前就离开这里,直到前天早上才按下答录机的计时。
    就在这时,安藤听到水滴的声音,他抬起头来,往迷你厨房的水龙头看过去,结果看不到任何水滴落下来。
    于是他站了起来,走到玄关旁边的洗手间。洗手间的门开著一道细缝,安藤打开电灯,想把门全部打开,不料门却碰到马桶,只能开到一半。
    安藤勉强将自己的上半身塞进洗手间,只见浴缸内侧有尼龙制的布帘垂下来,他拉开布帘,看到天花板上有水滴滴下来,浴缸里面大概有十公分深的积水,水面上出现漩涡状波纹,漂浮在上面的柔细发丝都缠绕在一起,伴随水纹回转著。
    接著他把脸靠近浴缸的内部,发现黑色的排水口栓子被拔掉了。
    安藤不是很了解这种状况。排水管里可能有肥皂,或者是头发堵在里面,所以水流下去的速度变得很慢,他仔细地看著积水慢慢往下降。
    这时,安藤的心中浮现一个疑问:到底是谁拔掉排水栓的?
    他将一只脚伸进浴缸,犹豫地伸出手去摸水,感觉水温温的,而且有好几根毛发缠在安藤的手指上,和那时他用手握住死了十几个钟头的尸体的手一样,可以感觉到身体的温度。
    这间应该已经有一个星期没人住的房间,彷佛在一个钟头前还有人在浴缸里洗过澡,然后让浴室的除湿机换气之后,又拔掉排水栓。
    安藤急忙缩回手,在弄湿的裤子上擦一擦。
    突然间,他看到马桶旁边,垃圾桶里的卫生纸上有咖啡色的污点,那好像是从胃里吐出来的东西,还可以看出尚未消化完的食物形状,很像是红萝卜……(会不会是高野舞吐出来的?)由于浴室太狭窄,安藤只能伸进去一脚,他为了确认那些污点究竟是甚么东西,遂将身体蹲下来,不料一个重心不稳,安藤的身体倾向一边,脸颊跟著碰到马桶。
    这时,背后竟响起一阵细微的笑声。
    安藤忍住心中的恐惧不敢叫出来,露出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阵笑声并非空穴来风。安滕感觉他的背后发出「呼呼呼」的声音,彷佛从地面冒出一株开花植物,发出一阵笑声似的。
    安藤全身紧绷地待在原地不动,而且屏住气息。
    顷刻间,又有一阵「嗤……」的笑声传来。
    安藤很想回过头去,偏偏又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由得高声大喊:「管理员,是你在那里吗?」
    当他慢慢把脚踏出浴室之际,可以感觉到外面空气的流通,而且好像有甚么东西在移动,并触摸著安藤的裤角与袜子之间的皮肤。
    安藤吓得发出一声悲鸣,感觉到背后有一个不知名的物体,同时,他听到浴缸里面发出咻咻的漩涡水流声,以及头发和水一起流进排水管的声音。
    他终于忍受不了,开始发狂地喊叫,骂出一大堆毫无意义的字句,然后用膝盖踢向浴室的门,发出砰然巨响;最后转动按钮,让马桶的水流出来。
    安藤鼓起勇气,用力支撑住上半身、挺起腰,以近乎直立的姿势试探背后的不明物体是否还存在。他认真地思考著要不要采取甩头就走的作法,但就在这时,安藤又感到背后彷佛有无数只蜘蛛上下爬动著,使他全身的汗毛顿时竖立起来。
    在他确定脚踝上没有触摸的感觉之后,很快地转身往门口走去,一打开门的刹那,立刻头也不回地冲出走廊。
    由于用力过猛,他的肩膀重重地撞上墙壁;安藤忍著疼痛,看著门自动关上。
    安藤的呼吸十分急促,他迅速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口袋里的钥匙串锵锵作响。
    (那个房间里面一定有甚么奇怪的东西,我不想再回到那个房间了……可是,房里并没有甚么空间可以躲藏啊!棉被跟衣柜里面都没有躲藏的地方,若不是很小的生物,一定没有办法……)安藤的耳边一直有蚊子在飞绕,即使他一再地用手挥开,蚊子还是在他身边飞来飞去。
    他突然觉得全身发冷,有气无力地咳嗽,并且不由自主地把两手插进口袋里。
    等了许久,电梯一直没有上来,他不耐烦地往上一看,电梯竟然还停在一楼没有上来,原来是他忘记按下楼的按钮。
    安藤泄愤似地连续按了两、三次之后,再度把手插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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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32: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失踪 4】
    「喂,你在想甚么?」
    被宫下这么一问,安藤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两个小时前所发生的事情,让他全身感觉像是刚被大海啸袭卷过一般无力,皮肤仍浮起一阵鸡皮疙瘩。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宫下显得有些不耐烦,再度大叫出声。
    「碍…有啊!」
    安藤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语意不清地回道。
    「到底是发生了甚么事?你就说说看嘛!」
    宫下从桌子下拉出一张圆椅子,然后翘起二郎腿,背部往后面一靠。
    时间还不到六点,窗外的天色开始慢慢变暗了,法医学研究室里只有安藤和宫下两个人。安藤在察看过高野舞的房间之后,心情一直无法平静下来;回到大学的研究室时,正好碰到宫下来讨论病毒的事情,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平抚激动的情绪。
    「其实也没有甚么事。」
    安藤不打算跟宫下说明在高野舞房间的「体验」。即使他想说,也不晓得该怎么形容比较好。对安藤来说,这是一种非比寻常的经验,尤其当他不小心在浴室失去平衡,一头栽到马桶旁边时,真的感觉到有个「东西」站在他后面。
    更教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个「东西」还发出笑声……安藤自认不是胆小鬼,但是那时候,他竟无法鼓起勇气回头去一探究竟。
    「你今天的脸色很不好哦!」
    宫下一边说,一边擦拭著镜片。
    「我最近都睡眠不足。」
    这并不是谎话,安藤最近时常在半夜醒来,睁大双眼盯著天花板看。
    「那就好,之前跟你问了好几次你也不讲。」
    「抱歉……」
    「那我们可以继续先前的话题了吗?」
    「请继续。」
    「刚刚说到在横滨Y大学解剖的两具尸体上发现到的病毒……」
    「是很像天花病毒的那种?」
    安藤插嘴问道。
    「啊!就是那个。」
    「外表很相似吗?」
    宫下用手轻轻敲著桌面,直直地看安藤的眼睛说:「你没有仔细听我刚才说的话吧!我装上DNA自动解析装置,分析新发现的病毒盐基排列,然后再放入电脑里,结果你知道怎么了吗?它几乎和实验室里的天花病毒完全相同。」
    「应该不会和天花完全相同吧!」
    安藤为求精准地问道。
    「喔,大概有七成相同。」
    「其余的三成呢?」
    「你听了可不要吓一跳,其余的和主导酵素的遗传因子盐基排列一致。」
    「酵素?哪一种生物?」
    「人类。」
    「不要开玩笑了!」
    「你不相信也无所谓,但这是事实,其他种类的病毒具有人类的蛋白质遗传因子,也就是说,目前发现的新病毒是由天花的遗传因子和人类的遗传因子所构成。」
    那么天花应该就是DNA病毒。如果是还原病毒的话,它包含人类的遗传因子也没甚么好奇怪的,因为它具有反转酵素。但是,平常不具有反转酵素的DNA病毒,是如何将人类的遗传因子纳入细胞核中呢?
    安藤无法说明那个过程,而且在其中有些病毒是酵素、有些病毒是蛋白质的情况下,把它切割得零零碎碎,包含在人类的遗传因子里面;就好像把人的身体分解成几十万个部份,由病毒各自分担、保存。
    「龙司身上找到的病毒也是同样的情形吗?」
    「我们终于谈到这个问题了。前几天,我们也从龙司冷冻保存的血液中发现类似的病毒。」
    「也是天花和人类的混台部队?」
    「大概是吧!」
    「大概?」
    「大致相同,但是可以看到一部份的盐基排列重复出现。就好像金太郎的糖果,随便拿出任何部份,就会大约有四十个盐基排列重复出现。」
    安藤一听,顿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在横滨Y大学解剖的那两具尸体并没有那些东西。」
    「换句话说,从横滨那两具尸体上所发现的病毒,和从龙司血液里所发现的病毒有些微的不同?」
    「应该是吧!两者十分相似,只有些微的不同。在其他大学传来的资料尚未齐全之前,也不能很肯定地下结论。」
    这时,桌上的三具电话中,位在最里面的那一具响了起来。
    宫下发出啧啧声说道:「有电话来了。」
    「失陪一下。」
    安藤起身接电话。
    「喂……」
    「我是M报社的吉野,安藤教授在吗?」
    「我就是。」
    「我想请问一下上个月二十日,在东京都监察医务院解剖高山龙司的是不是教授您呢?」
    「是,是我操刀解剖的。」
    「我有些事情想请教您,不晓得您甚么时候有空?」
    「这样碍…」
    一时之间,安藤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
    宫下在一旁好奇地问道:「是谁打来的?」
    安藤用手按住话筒,低声对他说:「是M报社的记者。」
    接著他把手放开,反问道:「不晓得您有何贵干?」
    「关于这一连串的事件……我想要请教一下教授的看法。」
    安藤听到他说:「一连串的事件」这种说法,不禁感到有些吃惊。
    (难道传播媒体也注意到这件事情了?这未免太快了吧!
    担任解剖的医学院在两个星期前,才发觉到这桩数人猝死事件的关联性……)「你所谓『这一连串的事件』是指……」
    安藤想用话来套吉野,看他了解的程度有多深入。
    「那就是以高山龙司开始,大石智子、機遥子、岩田秀一、能美彦武,还有浅川的妻子和女儿等一连串猝死事件……教授,不知您意下如何,有没有时间和我见一面呢?
    」
    (如果这位叫吉野的新开记者手中握有关于这次事件的情报,或许可以问出更多事情……反正没有必要让他知道全部实情,而且最好能继续保存这个秘密,并从对方手上获得必要的情报。)「好,我知道了。」
    「甚么时间比较好?」
    安藤打开记事本,确认一下时间表。
    「明天中午以后,我有两个小时的空档。」
    吉野停顿了一会儿,似乎也在调整他的时间表。
    「知道了,那我就在明天中午去研究室那边打扰您了。」
    安藤和吉野几乎同时放下电话筒。
    「有甚么事吗?」
    宫下立即靠过来,拉拉安藤的衣袖问道。
    「他是个新闻记者。」
    「对方说了些甚么?」
    「他说有事要来请教我。」
    「哦……」
    宫下低下头思索著。
    「对方好像也知道这件事了。」
    「不知道是谁泄露这个消息的。」
    「明天见面的时候,我再向他问问看。」
    「不要跟他说太多。」
    「这个我了解。」
    「特别是有关病毒的事情。」
    「啊!说不定对方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此时,安藤突然想到一件事。
    (浅川和吉野都是M报社的记者,而且这两人是熟识,如果吉野和这个事件有关联,说不定明天中午就能听到一些有趣的情报。)安藤的好奇心正逐渐地扩大。
    【第二章 失踪 5】
    吉野在中午时间来到安藤在K大学的研究室,他们在一个钟头前一起来到这家位于车站前面的露天咖啡店,此刻桌上还放著吉野的名片。
    不过,吉野从刚才到现在已经伸手握住杯子好几次,眼睛盯著手表,可见他待会儿还要赴另一个约会。
    「真是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吉野低头站了起来,很快地离开位子,走向柜台旁边的公共电话。安藤看到他一面打开记事本,一面慌张地拨电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身体靠向椅背,直盯著名片上的文字──「M报社横须贺分社吉野贤三」。
    他刚从吉野那里听到一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此时脑中一片混乱。
    按照吉野的说法上道一连串事件开始于八月二十九日晚上,有四名男女住进位于伊豆半岛南箱根一个叫做「PacificLand」(太平洋休闲俱乐部)的小木屋,这四人在B─4号小木屋过夜,无意中发现一卷录影带,并将它放映出来;看过那卷录影带的人,在一个星期后竟然都意外死亡。
    安藤思索了很久,觉得那根本是个荒诞、无稽的故事。
    吉野甚至还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那卷录影带恐怕是用特异功能拍摄出来的东西!」
    假如是从前的安藤,一定会觉得使用特异功能来拍摄影像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在他解剖完龙司的遗体之后,亲眼目睹龙司的肚子露出一截报纸,上面还排列著数字,后来又在高野舞的房里亲身体验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气氛……如果安藤将这些事情说给别人听,不也是一则荒诞无稽的故事吗?
    至少吉野与这一连串事件有直接关系,而且他的说法也有一些根据。他在浅川和龙司调查这件事的时候,一度成为他们的后援者,说起话来也比较具有说服力。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吉野一回到座位,马上在记事本上写字,笔端不时地戳到他蓄著络腮胡的脸颊。
    不一会儿,吉野十分客气地问道:「我们谈到哪里了?」
    「刚好说到高山龙司的事情。」
    「对不起,高山先生和教授您是……」
    「我们在大学时代是同学。」
    「喔……我曾经听说过。」
    安藤猛然了解到吉野是在调查过事件之后,才跟他联络的。
    「吉野先生,你看过那卷录影带吗?」
    安藤终于说出在心里盘旋已久的疑问。
    「我要是看过的话,只有躺在这边等您解剖的份了,我没有那种勇气。」
    吉野微笑地回道。
    那卷神秘录影带似乎和一连串猝死事件有关,安藤之前就隐约有这种感觉。
    可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想像世上会有这种录影带存在,更别要他们相信看过影像者都会死亡的事实。如果要人相信这件事,可能得等到他们亲自看过录影带之后,在一个星期后面临死亡的瞬间,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吧!
    吉野慢慢地喝著变冷的咖啡,完全没有像先前那般催促对方的动作出现。
    「为甚么浅川先生至今仍然活著?他也看过那卷录影带吧!」
    安藤说话的语气中隐含一种轻视的意味。
    「这也正是我心中的疑问……」
    吉野探出身子,继续说道:「我认为直接询问本人是最好的方法。我去过浅川住的医院,不过以他目前的状况,绝对问不出任何线索。大概……」
    吉野好像突然想到一件事,慢吞吞地说著。
    「大概甚么?」
    「如果能得到那个东西的话……」
    「你是指……」
    「浅川本来是周刊杂志的记者。」
    安藤不知道要说些甚么,只好顺著吉野的话尾回道:「是的,这一点我知道。」
    「关于这件事,他本来是为了让它成为独家报导,才开始追查事件的真相。浅川找高山龙司一起到伊豆半岛和热海调查事情,我想他们应该有找到甚么证据才对,而且他们在调查完毕后,也有把调查内容制作成文书资料存在磁片里面。」
    「原来如此。」
    吉野露出遗憾的表情说:「不晓得那些资料放在哪里,房间里面也都找不到。」
    吉野的视线眺望著远处,露出一副苦思的模样。
    「房间?」
    「浅川目前住在医院,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去世了,公寓里应该没有人在,因此我就偷偷地潜入房里四处搜查。只要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管理员,他马上就会把钥匙交给你……」
    安藤昨天为了调查高野舞的行踪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因此他不敢责怪吉野。
    吉野的表情有些沮丧,嘴里一直喃喃念著:「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我连文书处理机和磁片都找过了。」
    吉野发觉自己的脚一直在抖动,于是急忙将手放在膝盖上,苦笑了一下。
    这时,安藤的脑中浮现数张照片的记忆,那是浅川发生事故的现场照片,其中有一 张拍到助手座位上放著一台手提式个人电脑或文书处理机,脚边有一部像是录放影机的黑色物体,那两样东西深深地印在安藤的脑海中。
    安藤佯装看著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潮,私底下却拚命思考著。
    (说不定我可以找到这一连串猝死事件的文书资料,吉野曾到浅川的家里搜查过,但是他的房里并没有文书处理机和磁片。然而,吉野并不知道浅川最后待过的地方……也就是发生事故的车子里很可能就放著那些东西。)安藤觉得自己能拿到磁片的可能性相当大,但是他不想跟吉野表明此事;即使他真的拿到磁片,也要看内容为何物,再决定要不要交给新闻媒体。
    目前能肯定的一点是,这七具尸体上都发现到类似天花的病毒。安藤相信再过不久,S大学和横滨的Y大学将会成立专门研究小组,发表这个新发现。
    若在这之前就让新闻媒体知道这个消息,引起一阵骚动的话,可能会因此引发民众的恐慌;稍微处理不好,就会演变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接下来,吉野开始提出许多疑问,例如:「解剖结果怎么样了?」、「判定死因了吗?」、「有没有更新的发现?」等等,他一副准备记下所有线索的姿态,不断地提出问题。
    对于每个问题,安藤都尽可能表现出亲切的态度、毫不保留地回答。
    但事实上,他非常渴望拿到磁片,脑中暗自思索著该如何做才能取得磁片。
    【第二章 失踪 6】
    隔周的星期六,安藤在监察医务院解剖完两具尸体后,他找来专门处理交通事故现场的警察,询问他们肇事车辆的后续处理问题;并以当时浅川在首都高速公路湾岸线的大井交流道出口附近发生事故为例子,请教他们之后怎么处理那辆车子。
    「我先检查车内有没有相关证物。」
    年轻警察用手移动一下眼镜,然后回道。
    安藤和他见过好几次面,但今天还是头一次问他事情。
    「然后呢?」
    「接下来就把车子还给车主。」
    「如果车子是租来的呢?」
    「我们会把车子还给租车公司。」
    「好,如果乘坐的是一对年轻夫妇和女儿三人,这一家人住在品川区的一栋公寓里,太太和女儿由于意外事故身亡,先生则受重伤被送到医院去,那么遗留在车上的东西要怎么处理?」
    「暂时交由当地管辖区的交通课保管。」
    「在首都高速道路大井交流道的出口处发生车祸的话,是属于哪个管辖区?」
    「在出口处吗?」
    「嗯,就在出口附近。」
    「可是首都高速道路的里面和外面的管辖区不一样……」
    此时,安藤蓦地想起事故现场的照片内容。
    (没有错,那起事故发生在首都高速公路上,东京湾海底隧道的入口……好像在哪个文件上看过这样的叙述。)「是在首都高速公路上。」
    「那样的话,就是属于首都高速公路的交通警察管辖。」
    安藤第一次听到这个单位。
    「他们的总部在哪里?」
    「在新富町。」
    「我知道了,遗物被放在那边保管。接下来呢?」
    「他们会马上和家属取得联系,请他们出面认领。」
    「如果家属都死掉了呢?」
    「你是指住院先生那边的亲兄弟吗?」
    安藤不了解浅川家中到底有几个成员,但是以他的年龄来判断,他的双亲还健在的机率很高。所以,警方很可能会把车内的遗物交给浅川的双亲。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帮忙。」
    安藤问完话之后,立刻著手调查浅川老家的地址。
    结果,浅川的双亲都还健在,两人目前住在座间市栗原。
    安藤打电话过去询问他们有关浅川车上遗物的放置地点,浅川的父亲声音沙哑地说出住在神田的长男的名字。浅川和行是三兄弟中的老么,上面有在综合出版社S书店文艺书籍部工作的长兄,以及担任中学国文老师的二哥。
    浅川的父亲提到警察也曾经联络过,希望他们去领取浅川的遗物。而首都高速公路交通警察的所在地和神田比较近,因此就由长男代替父亲去领取遗物。
    接下来,安藤必须和浅川的哥哥──浅川顺一郎取得联系,他和妻子现在住在神田的某栋公寓里。
    安藤一直到晚上才联络上浅川顺一郎,他害怕让浅川顺一郎觉得自己有所隐瞒的话,可能会弄巧成拙,不能拿到磁片,于是直接说出事情经过。
    但他又不能把自己从吉野那里听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浅川顺一郎,安藤只能尽量以委婉的语气,跟他强调浅川可能保存著可以解决事件的文书资料,然后再提出监察医务院法医的身份,请求对方让他影印那些资料。
    「可是,我也不知道保管的遗物中是否真的有那些东西?」
    浅川顺一郎可能还没检查过浅川的遗物。
    「你有没有看到文书处理机?」
    「有,但也差不多坏了。」
    「里面有没有磁片?」
    「我还没有检查到。事实上,我把它装进纸箱带回家后,就没有再去动它,也没有看过里面的物品。」
    「里面是不是还有一台录放影机?」
    「有,但是我把它丢掉了,这么做是不是不对?」
    「你把它丢掉了?」
    安藤不禁屏住气息。
    「我知道他因为工作上的关系,一向部把文书处理机带在身边,但就是不懂他为甚么把录放影机放在车上?」
    「你说……你把它丢掉了?」
    「是的,因为那台录放影机已经完全故障了,我在前几天把它拿去丢掉了……又不是修一修就会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想和行应该不会怪我才对。」
    「那么录影带还在吗?」
    安藤在心中祈祷对方千万别将录影带丢了。
    「这我也不知道,里面除了文书处理机和录放影机之外,其他还有两个旅行用的手提包,那应该是阿静和阳子的东西,我没有打开来看过。」
    安藤焦急地说道:「我可不可以过去打扰你一下呢?」
    「可以。」
    出乎意料之外的,浅川顺一郎竟然十分乾脆地应允安藤的要求。
    「明天可以吗?」
    明天刚好是星期日。
    「明天我要和一位作家去打高尔夫球……我会在七点回到家。」
    「那我就在明晚七点过去拜访你。」
    安藤边说边在纸上写下「七点」,还用原子笔在下面划上好几条线。
    星期日下午七点,安藤去拜访住在神田猿乐町的浅川顺一郎。这栋公寓夹在办公大楼之间,没有一般住宅区的熙攘人群,一到星期天晚上,四周显得出奇安静。
    安藤一按下门铃,里面传来男人的回应声。
    「是哪一位?」
    「我是安藤,昨天有打过电话给你。」
    浅川顺一郎一听,马上打开门,一边说「辛苦了」,一边招呼安藤进入屋内。
    浅川顺一郎打完高尔夫球后,回家冲个澡,再换上宽松的加积布衣裤,一派悠然自在的模样。先前安藤从电话中的声音,想像他可能是个身材瘦长、有点神经质的人,但实际上他看起来有点胖,而且长得一副娃娃脸。
    浅川家的长男是综合出版社的编辑,次男是中学国文老师,老么──浅川和行则是著名报社的记者,这三兄弟所选择的职业都和「文字」有关,或许是受到长男的影响吧!安藤边跟在浅川顺一郎身后边想著这些事情,他本身也是受到在高中当生物老师的哥哥所影响,才会选择当医生。
    接著,浅川顺一郎从走廊的置物柜里拉出一个纸箱,里面塞著旅行用手提包和文书处理机,他把纸箱推到安藤的面前说:「您看看吧!」
    「真是麻烦你了。」
    安藤首先拿出文书处理机,记下品牌和机种名称。
    文书处理机的盖子已经撞破,以至于打不开,安藤把它抱在膝盖上,从旁边可以看到退出钮;再往更里面看去,发现取出口的地方有一张磁片放在里面。
    顿时,他非常兴奋地按下退出钮,机器马上发出「卡嚓」的声响,安藤同时说了一 声「OK」,就把磁片抽出来。
    安藤将磁片平放在手上,上面没有贴标签,也没有写任何标题。
    「我想看一下里面的内容。」
    安藤转向浅川顺一郎问道。
    「实在很不凑巧,这张磁片和我使用的文书处理机之间没有相容性。」
    同机种的机器如果不具有相容性的话,就无法叫出里面的文书资料。
    「那么这张磁片可不可以借给我两、三天?」
    「哦……可以啊!」
    「我用完之后,就会马上还给你。」
    「这里面是不是有写些甚么东西?」
    浅川顺一郎被安藤的兴奋所感染,心中的好奇因子正在蠢蠢欲动。
    「我也不太清楚。」
    「那就请你尽早还给我。」
    浅川顺一郎的好奇心愈来愈浓厚,他期待可以快点看到磁片里的文章。
    安藤将磁片放进茄克的口袋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又升起一股欲望。
    他望著黑色的旅行手提袋,期待录影带会放在里面,于是问道:「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我想里面应该没有甚么重要物品了。」
    浅川顺一郎笑著说道,并且打手势应允。
    然而一打开旅行手提袋,里面只有衣服和尿片,并没有安藤想要的录影带。或许真如浅川顺一郎所言,录影带插在录放影机里面,一起被丢掉了。
    但至少他已经拿到磁片,可以应付这桩摸不著头绪的猝死事件了。
    当安藤要离开浅川顺一郎的家时,仍然无法压抑内心的兴奋感。而且,他打算明天一到学校,立刻向同事们借调有相容性的文书处理机,然后叫出磁片中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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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32: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失踪 7】
    安藤进入病理研究室,正想出声叫唤宫下时,反而被宫下叫住了。
    「喂,你过来一下。你认为这个如何?」
    安藤一看到宫下拿著印出来的资料,正在招手的妥势,以及站在他身旁的根本时,便忍不住想笑。
    隶属于生化研究室的根本和宫下的体型简直一一样,一百六十公分的五短身材,配上八十公斤的体重,两人站在一起活像两个矮冬瓜。
    「你的兄弟也在这里啊!」
    安藤开玩笑地说道。
    「安藤,请不要把我们两个当成是一体的。」
    根本皱起眉头反驳道。事实上,他并不会因为长得像宫下前辈而感到沮丧,相反的,他以宫下为目标,希望能学习到宫下的人品和丰富的学问。
    「你们两人实在长得太像了,让我觉得非常困扰,不如你去减肥会比较好认。」
    宫下一听安藤这么说,随即敲了敲根本圆鼓鼓的肚子说:「如果要叫我减肥的话,那也请根本陪我一起减肥吧!」
    「笨蛋,如果你们两个一起瘦下来的话,不就又会长得很像吗?」
    宫下将手中的影印资料交给安藤,玩笑也就此画上休止符。
    安藤打开宫下递过来的影印资料,马上知道里面一部份印刷内容是从DNA盐基自动解析装置读取出来的。
    地球上所有含病毒的生命体,包含著DNA(一部份RNA)细胞的集合体,并且在细胞核中间组合成叫做「核酸」的分子化合物。核酸里有DNA(去氧核醣核酸)和RNA(核醣核酸)两种类别,各自拥有不同的功能。
    就遗传因子的本体来说,输入遗传情报的DNA,有如两条互相扭在一起的细长线状分子化合物,这种构造一般称为「二重螺旋」。然后,再在这个双重构造里面,输入具有全部生命力的遗传情报。
    遗传情报有特定的蛋白质制造方法,而遗传因子就是它其中一张设计图;也就是说,遗传因子不属于DNA,而是遗传情报的一个单位。
    那么这张设计图到底写了甚么文字呢?这里具有文字功能的是四个叫做盐基的化合物──腺嘌呤(A)、鸟嘌呤(G)、脱氧胞濐鱙G)、胞腺激素(T)。
    RNA里四个尿密啶(U)的盐基中,有三个一组的triplet,它随著某种法则被翻译成「胺基酸」。例如:AAC的密码是冬胺酸,GCA的密码是胺基丙酸。
    因为蛋白质是由二十种数百个胺基酸结合在一起,所以一个蛋白质的设计图必须要有数百个三个一组的盐基排列。
    在一张遗传因子的设计图里,都是一大串「TCTCTATACCAGTTGGAAAATTAT……」的字母排列,将它们翻译过来就是:TCT=丝胺酸(Ser)、CTA=白胺基酸(Leu)、TAC=酪胺酸(Tyr)、CAS=谷酸胺(Gln)、TTG=白胺基酸(Leu)、GAA=谷胺酸(Glu)、AAT=冬胺酸(Asn)、TAT=酪胺酸(Tyr)。
    安藤整个看过一遍后,又把四个盐基号码「ATGC」随便排列的情形瞄一次,并在这些排列下画底线,以便和其他的区分。
    「这是甚么?」
    宫下看了根本一眼,示意他赶快说明。
    「这是从高山龙司的血液里发现的病毒,我们将其中一部份DNA分解出来。」
    「龙司的?这是……」
    「在高山龙司的体内所发现到的病毒,似乎混杂著奇妙的盐基排列。」
    「你是指有画线做记号的部份吗?」
    「是的。」
    安藤再度仔细地看著有画线做记号的字母排列──ATGGAAGAAGAATATCGTTATATTCCTCCTCCTCAACAACAA然后,他又将视线移往另一个有画线的地方比较看看,结果发现它是完全相同的排列,在不到一千个的盐基中,居然出现两组完全相同的排列。
    480
    …………………………………………………………………………………………………………GTTTAAAGCA490500510520530TTTGAGGGGGATTCAATGAATATTTATGACGATTCCGCAGTATTGGACGC540550560570580TATCATGGAAGAAGAATATCGTTATATTCCTCCTCCTCAACAACAATTTG590600610620630CAAAAGCCTCTCGCTATTTTGGTTTTTATCGTCCTCTGGTAAACGAGGGT640650660670680TTATGATAGTTTGCTCTTACTATGCCTCGTAATTCCTTTTGGCCTTATGT690700710720730ATCTGCATTAGTTCAATGTGGTATTCCTAAATCTCAACTGATGAATCTTT740750760770780CTACCTGTAATAATGTTGTTCCGTTAGTTCGTTTTATTAACGTAGATTTT790800810820830TCTTCCCAACGTCCTGACTGGGATTTCGACACAAATGGAAGAAGAATATC840850860870880GTTATATTCCTCCTCCTCAACAACAACGCTTCGTATAATCGCTGGGGGTC890900AAAGATGAGTGTTTTTAGTATATT……………………………………………………………………从535盐基~576盐基、815盐基~856盐基的范围,可以看到其中的四十二个盐基「ATGGAAGAAGAATATCGTTATATTCCTCCTCCTCAACAACAA」直重复。
    DNA上的胺基酸的翻译方法第一字第二字第三字↓TCAG↓PheSerTyrCysTPheSerTyrCysCTLeuSer终始终始ALeuSer终始TrpGLeuProHisArgTLeuProHisArgCCLeuProGlnArgALeuProGlnArgGIleThrAsnSerTIleThrAsnSerCAIleThrLysArgAMetThrLysArgGValAlaAspGlyTValAlaAspGlyCGValAlaGluGlyAValAlaGluGlyG三个一组的盐基是随著上边的法则翻译成胺基酸,例如:TCT是丝胺酸(Ser),AAT是冬胺酸(Asn),GAA是谷胺酸(Glu)的这种情况,而「终始」是一个遗传因子结束读取的意思,开始的代号是ATG。
    ◎以下是二十种胺基酸的简称和正式名称Phe苯基His组胺酸Leu白胺基酸Gln谷酸胺Ile异白胺酸Asn冬胺酸Met蛋胺酸Lys蛋白Val胺基异戊酸Asp天冬胺酸Ser丝胺酸Glu谷胺酸Pro氟Cys胱胺酸Thy苏胺酸Trp色胺酸Ala胺基丙酸Arg金胺酸Tyr酪胺酸Gly甘胺酸安藤从分析资料上移开视线,注视著根本。
    「就好像金太郎的糖果一般,检查任何一个断片,都是相同的排列组合。」
    「这一列有几个?」
    「你是指盐基的数量吗?」
    「嗯。」
    「四十二个。」
    「四十二个……也就是十四个密码,很少嘛!」
    「我想应该有它的含义吧!」
    根本歪著脖子说道。
    「安藤,我觉得有点奇怪……」
    宫下插嘴说道:「这种无意义的重复情形,只有在高山龙司的血液中所发现的病毒才有,其他两具尸体上的病毒却看不到。」
    安藤努力思索著,却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才恰当。
    目前的情况有如三个人同时持有莎士比亚的剧本──「李尔王」,但只有龙司所持有的「李尔王」,在文字与文字之间夹杂著无意义的字母。
    有四十二个盐基重复,相对于三个一组的胺基酸,修改成文字的话,也不过只有十 四个字母。而且这重复的十四个文字,在每一页中任意地插入。
    如果可以事先知道这出戏剧是「李尔王」的话,那后面所插入的不明部份就可以马上找出来,也可以画线做记号。
    「你认为如何?」
    宫下很兴奋地询问安藤的反应。
    真正的科学家,一旦碰到不能清楚解释的情况时,总会显得更加兴奋。
    「但是只有这个太……」
    三人突然沉默下来,互相注视著对方的脸,接著安藤又拿起影印资料继续研究。
    安藤觉得很奇怪,不明白为甚么会变成这样。他想花更多时间来研究这些无意义的盐基排列,这其中一定含有特殊讯息。
    (但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这种无意义的盐基排列是甚么时候开始编排的?
    难道只有侵入龙司身体的病毒特别不同,又或者是病毒在龙司的体内起了变化,产生十四个密码文字?如果真是那样,意义何在?)三人都感到四周的空气愈来愈凝重,宫下率先打破沉默道:「你不是也有事情才来这里的吗?」
    一得知龙司的血液中发现了病毒的盐基排列,马上引起安藤的兴趣,他反而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哦!我差点忘记了……」
    安藤打开公事包,从里面拿出记事本给宫下和根本看,并问道:「谁有这种类型的文书处理机?」
    宫下和根本一起念出机种的名称,那是一种非常普及的制品。
    「一定得和这个同类型吗?」
    「制造商相同的话比较好找,而且要有磁片的相容性。」
    「相容性?」
    「没错。」
    安藤说著又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张磁片。
    「我想将这张磁片直接列印出来,并且复制磁片。」
    「不能放在微软的操作系统里面吗?」
    「应该不行吧!」
    根本突然拍了一下手,兴奋地说:「对了,我们研究室里的医疗员植田,他有一台和这个同机种的文书处理机。」
    「可不可拿来借我?」
    安藤有些顾忌,毕竟他和植田不熟。
    「我想应该没问题,他也是刚从研究所毕业的。」
    既然是新来的医疗员,所以根本认为不会有甚么问题才对。
    「这样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那有甚么关系。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去研究室实现安藤的愿望。
    」
    「那就拜托你了。」
    安藤将磁片放进口袋里,举起手对宫下示意,然后尾随根本走出病理学研究室。【第二章 失踪 8】
    安藤与根本并排走在灰暗的走廊上,他穿著白上衣,两手插在口袋里,其中一手紧握著磁片。
    宫下、根本两人都没有过问这张磁片的事情,安藤心想:如果他们想知道其中内容的话,他会把全部事情都说出来。目前还没看到里面的东西,也不确定磁片里是否真有保存著资料。
    安藤手中的磁片愈来愈热,让他感觉口袋里彷佛已经装满文字资料似的。
    待根本打开生化研究室的门,安藤则用左手掏出磁片,右手支撑著门。
    「植田,请你过来一下。」
    根本对著坐在房间角落的削瘦青年招手。
    「有甚么事吗?」
    植田将旋转椅转向根本的方向,根本带著微笑走过去。
    「你目前有在使用文书处理机吗?」
    根本边说边把手搭在植田的肩上。
    「没有。」
    「太好了!法医学那边的安藤想跟你借一下文书处理机,方便吗?」
    植田看了安藤一眼。
    「哦……你好。」
    「真不凑巧,我刚把磁片上的资料叫出来,而且我的文书处理机没有相容性。」
    安藤挥动著磁片,走到根本的身旁说道。
    「没有关系。」
    植田站起来,拿出文书处理机放在桌上。
    「你要不要再确认一下?」
    「不用了……请不要客气。」
    于是安藤打开文书处理机的盖子、插上电源,萤幕上显示出清单。安藤从中选择文章的项目,并将手中的磁片插进去。
    下一个画面显示出「做新档案」和「开启旧档」两种项目,安藤将游标对著「开启旧档」按下,机体便发山山「嗤嗤」的运作声,开始读取磁片上的资料。
    不一会儿,磁片中所保存的文书资料都显示在萤幕上。
    铃91991021
    铃81991020
    铃71991019
    铃61991017
    铃51991015
    铃41991012
    铃3199107
    铃2199104
    铃1199102
    「铃、铃、铃……」
    安藤喃喃自语著。
    (RING!这到底是甚么?该不会是从龙司肚子里所透露出来的暗号吧!)「怎么了?」
    根本看著安藤茫然的表情,有些担心地问道。
    安藤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或许只是偶然罢了,浅川追查一连串的猝死事件,而且把过程记录下来,取名为「铃」,分成九个章节保存下来,然后龙司的肚子又露出那一截报纸……绝不可能有这种事!)安藤坚决否定这种没有科学根据的推论。
    他的脑海中出现龙司被解剖前后的表情,他那张大大的国字脸,下巴附近的肉不停地摇晃著,脸上充满嘲讽的笑容。
    安藤不由得开始相信吉野所说的荒唐故事也有它真实的一面,说不定那正是实情!
    这个世上真的有看过神秘录影带,在一个星期之后猝死的事情……【第二章 失踪 9】文书处理机不停地发出「嗤嗤」的声响,而列印一张B5大小的文字资料需要两、三分钟,这让安藤觉得十分焦躁不安。
    安藤拿起影印好的资料,依照顺序看下去。
    他查看之后,得知浅川的记录大约有百张的份量,无法在短时间内列印出来,于是当下就跟植田借了这台文书处理机,准备将它带回家中,通宵达旦地列印资料。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边吃著便利商店买来的便当,一边看完第二十一张原稿。
    这时候,安藤终于相信上个星期五吉野所说的事情是真的,浅川的报告和吉野在咖啡店里叙述几乎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报告上详细地记下时间和场所,非常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文笔很像一位杂志记者,没有多余的修饰语。
    今年九月五日的晚上,东京及神奈川同时有四个年轻男女因为心肌梗塞而死亡,浅川认为猝死原因很有可能是某种病毒所引起。
    以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个推论十分合理。事实上,在解剖完这四个人的尸体之后,发现酷似天花病毒的莫名病毒,正好证明浅川的看法是正确的。
    浅川推论这四人在相同时间死亡,因此他们有可能是在同一个场所得到相同的病毒?他判断「感染途径」正是解决整个事件的关键。
    没多久,浅川成功地找出那四人共同的时间和场所,事情是发生在一星期以前的八 月二十九日,地点在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B─4号小木屋。
    在第二十二页的原稿上,浅川和行开始描写他搭乘新干线在热海站下车,然后租了一辆车,经由热函道路到南箱根的太平洋乐园。当时天黑又加上下雨,视线很不好,而且高原的道路十分崎岖,因此到达旅馆时,已经超过晚上八点。
    浅川一想到要在B─4号小木屋渡过一夜,心里不禁发毛。早先在B─4号小木屋过夜的四名男女在一星期之后同时猝死,那么他也很可能遭遇到同样的命运。
    但是,在身为一名记者的好奇心驱使之下,他还是硬著头皮踏进B─4号小木屋,在里面四处搜索可疑的线索。
    浅川从他们在投宿笔记本上的留言,追查到他们曾经看过录影带的事,便到管理室去找寻那卷可疑的录影带。他注意到有一卷没有贴标题、也没有盒子的录影带掉到柜子下面,当下心念一转,立刻向管理员借了这卷带子,回到B─4号小木屋将它全部看完。
    首先放映出来的是一幕黑暗的影像,浅川是这样描写的──在黑漆漆的画面上,无数针状的光点一明一灭地左右飞舞著,接著慢慢地膨胀起来,然后停在左边的角落。接下来,光点变成树枝状,然后又变成绽开的花束,好像蚯蚓般地蠕动著……安藤念完文章之后,视线自书面资料上移开,抬起头来想像文中所描述的景象。
    他总觉得自己彷佛在哪里见过开头的那一幕影像……(「萤火虫在黑暗的画面里飞来飞去,然后慢慢变大……后来,那个光点就好像毛笔似地开始分叉……」这幕短暂的画面,我好像曾在哪里见过。)安藤没有花多少时间便找回记忆,那是他在高野舞的房里见到的。
    那时他为了寻找高野舞的行踪,便将一卷写著「莱瑟:米里尼、法兰克辛纳屈……」标题的录影带播放出来,而那卷带子在开头的数秒钟,也是呈现出这样的画面。留在高野舞房里的那卷录影带,开头的黑暗画面只有持续几秒钟,然后就切换成明亮的画面,不断地播放电视节目,从广告、早安新闻到时代剧,一直持续放映到最后。
    现在,安藤终于理解其中的含义了。
    想必高野舞将录影带拿到手之后,在房间将它播放出来,等到看完之后,她为了某个原因而将录影带的内容全部消掉,录制成其他内容。
    可是开头的部份很难消除,因此最初数秒钟的影像仍遗留下来。
    (浅川在小木屋里发现这卷录影带,为甚么传来传去竟会传到高野舞的手中呢?)安藤稍稍整理一下思绪。
    (不,不一样!浅川在小木屋里面发现的带子和高野舞房里的带子不同。
    根据浅川的报告上面所说,他在小木屋里面发现的带子没有贴上标题,然而高野舞房里的带子却是用签字笔写上标题,也就是说……那是复制!)如果在小木屋发现的是原始录影带的话,那么在高野舞的房间所发现的带子,应该就是复制的录影带。
    「复制」可以达到令人眼花撩乱的效果,再将带子传来传去,这种扩散途径和病毒很类似,其性质也和介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病毒非常相像。
    这么说来,高野舞真的是因为看了录影带才失踪的吗?
    从那时起,她的房间就一直空著,既没来学校上课,也没和家里联络。此外,也没有看到关于年轻女子猝死的报导。
    安藤想像所有可能会发生在高野舞身上的事情,不由得发起呆来。
    一想到她正值二十二岁的青春年华,有可能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安藤的胸口就觉得不舒畅;何况他对高野舞怀有爱意,因此更觉心痛……突然间,机器运作的声响让安藤恢复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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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10:34: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失踪 10】
    安藤翻到下一页,他一边念著资料,一边想像萤幕上放映出来的画面。
    画面上涌出鲜红色的泥浆,一看就知道是火山爆发的景象。火山口不停地流出熔岩浆,喷著熊熊火焰,染红整片夜空……突然间,影像切换成一个白底黑色的「山」
    字,字体消失不见后,又出现两个骰子在碗底转动,然后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坐在榻榻米上对著画面说话,她的话中带有很多方言,彷佛在提醒某人一些事情。
    接下来的画面和上一个画面之间没有任何连接,画面很唐突地切换掉,并且发出婴儿的哭声。
    婴儿的影像一下子就消失了,随即出现一个极度吵杂的场景,画面上有数百个人在骂「说谎」、「欺骗者」的字眼,而且那些人好像细胞分裂般持续地增加人数。
    下一个画面是老旧的电视画面上出现一个「贞」字,之后猛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脸,他的背后浮现茂盛的林木。男人急促地喘气,脸上满是汗水,他那充血的眼睛带著杀意,口水从歪斜的嘴巴滴下来。
    冷不防地,男子发出一声吼叫,只见他赤裸的肩膀上出现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停地流出来,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婴儿的哭声。
    画面中央开始落下拳头般大小的石头,发出一连串的碰撞声。
    最后,萤幕上出现两行文字──看过这部影片的人在一个星期之后,会在这个时间面临死亡。
    如果不想死,就依下面的指示行事……画面进行到这里就变换成电视上常见的蚊香广告。浅川认为最后应该会有指示逃脱死亡命运的方法,但是广告结束后,电视画面就断掉了,并且发出杂音。
    看完这卷意义不明的录影带内容,浅川得到两个结论:其一是人们看过这卷带子后,一星期之后就会面临死亡的命运;其二是录影带中所记载免于死亡的方法,被最初看过录影带的四位男女基于好玩的心理消掉了。
    浅川立即将录影带放进手提袋内,跑出B─4号小木屋。
    安藤看到这儿,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上的资料放下来。
    (这种内容真是令人受不了。)
    在浅川的纪录中,有大半的篇幅都在描述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像。而这些纪录最成功的地方,就是浅川藉由文字,直接将那些惊悚的影像植入读者的脑海。
    现在,安藤已经完全接收那些画面,脑中顿时形成一个漩涡,将所有人和风景的影像纠缠在一起,开始感受到浅川在小木屋看完录影带时的恐慌。
    他很渴望能知道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如何,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慢慢地膨胀起来。
    安藤一只手握住茶杯,另一只手拿著一叠资料,快速地阅读著。
    浅川回到东京后,马上和高山龙司取得联络,并大致向他描述事情经过。
    由于浅川没有独自解决问题的勇气,而且时间也不够充裕,因此他能拜托、信赖的人就只有高中同学──高山龙司。
    之前浅川也跟吉野提过,但吉野随即表明自己不想看录影带。
    只有龙司的反应异于常人,他一听到看过录影带的人会在一个星期后死亡,立刻勇敢地开口说道:「先把那卷录影带拿给我瞧一瞧吧!」
    于是,龙司便在浅川的公寓里津津有味地看完录影带,还要求浅川复制一卷给他。
    安藤看到「复制录影带」这一段的时候,不禁抬起头来思考在这之后,那卷录影带的行踪。
    浅川从小木屋带回录影带,然后放在发生意外事故的车上,最后警方把它和录放影机一起交给哥哥顺一郎,又被当成巨大垃圾丢掉了。
    另外一卷录影带现在在高野舞的房间,而且只残留开头的部份画面;而这卷应该是当时浅川复制给龙司的带子,背面标签上的字迹也是浅川的。
    浅川并没有使用新带子复制录影带,而是将曾经录制过音乐节目的带子拿来再次使用;之后录影带经过龙司,才到达高野舞的手里。
    一路推敲下来,所有事情就很容易解释了。
    (可是,龙司是何时把带子交给高野舞?我并没有听她说过手中有录影带的事情啊……可能是高野舞在龙司死后,偶然拿到那卷录影带,而且在不知危险性的情况下看了录影带的内容。
    那卷录影带是在浅川的公寓里被复制成两卷……)安藤将这个事实深深地嵌在脑子里。
    龙司将复制的录影带拿回家里,开始研究最后被消掉的画面(浅川和龙司将这个部份称为「咒文」)。
    浅川和龙司两人心中共同的疑问是:为甚么这卷令人感到恐惧的录影带会被放在B─4号房呢?
    起初,他们以为是观光客将带子带进小木屋里,但事实并非如此。
    早在那四名男女投宿的前三天,有一家人曾利用房内的录影设备录下电视节目,但他们返家时却忘了带走录影带,任它放在录放影机内。
    因此,这卷录影带并不是在别的场所拍摄好才带来小木屋,而是在B─4号小木屋中录电视节目的时候,被某一种不明电波侵入,录下那些诡异的影像。
    三天后,那四名男女前来小木屋投宿,因为觉得无聊,便想要看录影带,他们就这样看到那些影像,并觉得最后那些威胁的话语很有趣。
    如果不依指示行事,一个星期后就会面临死亡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恶作剧。因此,他们故意消掉可以逃脱死亡命运的指示,并将带子留在小木屋里,让之后投宿的客人观赏,达到更恐怖的效果。
    他们不相信画面上出现的咒文,若是相信的话,就不会这么恶作剧了。
    但是,录影带在隔天就被管理员拿到办公室的架子上,而当时也没有人看到浅川拿走带子。
    后来,当浅川不在家时,他的妻子和女儿将录影带播放出来观赏,使得浅川不只要为自己的生命奔走,同时也要挽救妻女的性命。
    为甚么会有外来的影像被录影带录下来呢?
    龙司发现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他在家里将录影带看了好几遍,将里面的内容做成一个表。
    录影带内的影像是由十二段画面构成的,而且区分成抽象和现实两种种类,也就是浮现在脑海中的影像,以及眼睛实际上看到的影像。
    例如:火山爆发和男人的影像,是用眼睛就可以看到的现实影像,而一开始的画面和在黑暗中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光点,则是属于心灵的想像画面。
    所以,龙司将这十二段画面分为「现实」和「抽象」来做比较,结果发现只有在现实的影像中,会有一瞬间的画面被盖上黑幕,以每分钟十五次的比例产生出来;另外在抽象影像方面,却完全看不到黑幕,这种情况又代表甚么呢?
    龙司下了一个结论,他认为出现「黑幕」时,即是在眨眼的动作。
    用眼睛来看影像时才会出现黑幕,以心灵来观看的话,就不会出现了;而且黑幕的次数和女性眨眼的次数一样。
    由此可见,录影带里的影像并不是用录影机拍摄下来的,而是透过某人所拥有的特异功能,将他的视觉和心灵讯息制作成影像。
    安藤怎么也无法接受这种事情,他认为用超能力将影像印写到录影带上,只是一种愚蠢的想法。如果用超能力直接印写在底片上面的话,或许还有可能,因为影像的组织完全不同。
    不过,安藤非常佩服龙司的推论,他保留这个疑点,继续念下去。
    既然那卷录影带是经由某人的超能力所录下的,那么会是谁发出的超能力?
    浅川和龙司一同前往仓的三浦哲三博士纪念馆找寻线索,身为超心理学研究专家的三浦哲三用他独特的方法调查出全国的超能力者,并将资料保存在档案里。
    龙司和浅川在数千册的档案中一个一个检查,经过数小时之后,终于找到他们要找的人了。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山村贞子,出生地是在伊豆大岛差木地。
    根据里面的记述,山村贞子在十岁时就已经可以把「山」和「贞」两个汉字用超能力印在底片上。而录影带中也出现相同的汉字,因此浅川和龙司确信是山村贞子没错,隔天就搭渡船到大岛,想依据她的生长过程,以及为人不知的事实来揭开录影带的谜底。
    山村贞子给予看过录影带的人致命的威胁,她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要叫他们替她做事情。然而重要的是,山村贞子到底有甚么愿望尚未实现呢?
    就在这时,龙司有预感山村贞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他揣测山村贞子在临死前将自己无法达成的愿望托付给后人,因此释放出强烈的超能力,将怨念附在影像里面。
    龙司和浅川在M报社大岛通讯部人员的帮助之下,一边跟东京的吉野联络,一边调查有关山村贞子的事情。
    结果发现山村贞子是一九四七年,当时媒体热烈报导的超能力者──山村志津子,和替志津子做超能力实验的T大学精神科副教授伊熊平八郎的女儿。
    起初,民众皆以好奇的眼光看待山村志津子和伊熊平八郎,他们在媒体上很受欢迎。后来,某个具有权威的学者团体开始攻讦山村志津子的超能力只不过是一种骗人的把戏,使得伊熊平八郎被T大赶出来,并且罹患了结核病;山村志津子则因为精神异常,跳入三原山自杀。
    母亲死后,山村贞子一直到高中毕业,都待在大岛的亲戚家生活。她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预言三原山会爆发,因此立刻成为校内的知名人物;之后,她一直都没有展现自己的超能力。
    高中毕业,她来到东京加入「飞翔剧团」,立志成为女演员,大岛那边的线索就这样断了。至于她加入剧团后的各种行踪,就由吉野去追查。
    吉野接到浅川从大岛打来的电话,马上前往位在四谷的「飞翔戏团」排练场,他从剧团干部有马真那里打听到二十五年前,剧团里的确有个叫山村贞子的女孩。
    有马真还记得山村贞子,他曾亲眼看到她让一台没有插上电源的电视机播放出画面。此外,吉野还拿到两张山村贞子的照片,那是她入团时附在履历表上的黑白照片,一 张是上半身的照片,另一张则是全身照片,两张照片都把山村贞子完美且端正的脸庞照得非常细致、美丽,令人无法抗拒。
    尽管调查到这里,依旧无法掌握山村贞子后来的行踪,于是吉野先将她的照片传真到M报社的大岛通讯部。
    浅川收到传真之后,因山村贞子离开剧团便行踪不明的事情大受打击。如此一来,就无法解开「咒文」的谜底了。
    另外,龙司也提出一个新想法。他觉得没有必要继续追查山村贞子的行踪,应该把调查方向转到那些影像是如何跑进B─4号小木屋录的录影机里面,其中可能含有某种因果关系。
    他们仔细一想,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每一项设施都非常新颖,在这之前,那块地不知做何种用途。
    于是,浅川再度和东京的吉野取得联络,请他帮忙调查这件事。
    隔天一大早,吉野就发传真过来了。他追查到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所在地曾是一所结核病疗养院,并将那个地方的地图,附上当时医护人员的资料一起传真过来。其中于一九六二到六七年这五年间担任南箱根疗养院医师的长尾,目前在热海市内开设内科、小儿科诊所。
    浅川和龙司凭藉吉野传真过来的资料,刻不容缓地搭上快艇前往热海。浅川看录影带至今刚好经过一星期,如果这天晚上十点以前没有解开「咒文」之谜,他就逃不过死亡的命运;而龙司的最后期限是隔天晚上十点,浅川的妻女则是后天早上十一点,他们两人开著租来的车子直奔长尾诊所,期待能够得到一些情报。
    当浅川和龙司见到长尾时,两人同时感觉眼前这个人似曾相识,他正是在录影带的最后所出现的那个男子。于是,龙司开始发挥他死缠烂打的个性,让长尾将二十五年前一个炎热夏天所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当时长尾在查访山间的隔离设施时,被患者感染上天花,天花的初期症状经常会感到发烧和头痛,但他以为只是感冒,还是一如往常地照顾结核病患。
    就在那时候,长尾在疗养院的中庭遇见山村贞子。山村贞子那时刚退出剧团,无处可去,时常到父亲休养的这个疗养院来。
    长尾一看到长得这么漂亮的山村贞子,一时无法抗拒就被她迷住了。在与她交谈、闲聊之余,长尾故意找理由把她带到森林里的一个废屋,最后在一口古井前强暴她。其间,山村贞子曾经奋力抵抗,死命往长尾的肩膀咬下去,伤口处汩汩地流出鲜血……事后,长尾才发现山村贞子是一位患有「睾丸性女性化症候群」,兼具男、女性器官的稀有人类。这种症候群的患者有乳房、外阴部,但大多没有子宫、输卵管,因此外观看起来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但她的性染色体是XY男性,不能生育小孩。
    长尾当时宛若著魔似地勒住山村贞子的脖子,然后把她的尸体丢进古井,而且还从上面投下许多石头。
    听完长尾的自白,浅川指著南箱根太平洋乐园所在的地图,要他说出古井的位置。
    长尾指出古井的大略位置就在小木屋的附近,因此浅川和龙司随即回到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小木屋。
    他们来到小木屋附近搜寻古井的踪迹,果真在有些坡度的B─4号小木屋的底下,发现有水泥覆盖在水井上面的痕迹。
    假设山村贞子从水井里面发出强烈的怨念一直往上窜升的话,那么它刚好传送到B─4号小木屋中放置电视机和录影机的地方,因而才会录下那些影像和讯息。
    浅川和龙司打破B─4号小木屋的薄木板,潜到下面移开水井的盖子,准备进行搜索,打捞山村贞子的遗骨。
    浅川和龙司认为「咒文」的内容是山村贞子想请托看过录影带的人,把她的遗骨从封闭的空间带出去供养。
    他们两人轮流到水井里面,把井里的积水用水桶提上来,没多久就找到山村贞子完整的脖子和下肢骨;当他们正在泥水中找寻山村贞子的头盖骨之际,刚好过了晚上十点,那正是浅川的「死亡期限」!
    然而时间一过,他却奇迹似地没有死,这似乎意味著他们已经解开录影带中的「咒文」内容。
    隔天,由浅川独自将山村贞子的遗骨送回伊豆大岛,龙司则先回到东京东中野的公寓写论文。
    那时候,浅川和龙司认为这一连串猝死事件,都将由于山村贞子的遗骨重见天日而结束了……【第二章 失踪 11】念到这里,安藤手中拿著原稿站起来,走过去打开窗户。
    他的脑中缠绕著浅川和龙司将绳索放下井底的情景,感觉非常不舒服,好像快窒息一般。
    安藤不由得怀念起外面的清新空气,他往窗外看去,明治神宫的黑暗森林正随风发出沙沙的摇动声,迎面吹来的凉风让安藤手中的稿纸啪啪作响。
    只剩下最后一张资料在列印,等他看完这张资料后,浅川和龙司的「经历」就要结束了。
    突然间,安藤听到列印终了的声音,他往文书处理机看去,印表机里正印出一张几乎空白的纸张。
    安藤将最后一张纸拿在手里,开始阅读──十月二十一日,星期天。
    病毒的特徵就是繁殖。
    咒文是复制再复制。
    最后一页只有记载这些就结束了。
    十月二十一日正是浅川在首都高速公路发生交通事故的日子。在前一天的早上,安藤解剖了龙司的遗体,并在监察医务院里碰到高野舞。
    浅川的记述到中途就断了,安藤思考一阵子,对于之后的发展做了一些推测。
    就以十月十九日,浅川把山村贞子的遗骨交给她故乡的亲戚来看,这个事件应该还没完全结束才是。
    当浅川在大岛的旅馆中记述整个事件的详细经过时,龙司便在东中野的公寓里暴毙。浅川回到东京后,得知龙川死亡的消息,慌忙来到龙司的公寓,碰到当时还留在公寓的高野舞。那时候,浅川问她:「龙司真的没有跟你说甚么吗?譬如录影带之类的……」
    原本以为自己解开了录影带里面的谜底,发现免于死亡的方法,但事实并不然。
    最令浅川无法理解的是:为甚么龙司死了,自己却还活著?
    隔天早上十一点,浅川的妻女即将面临最后的「死亡期限」,浅川必须在仅剩的几个钟头内,独自解开「咒文」的谜底。
    浅川开始回想自己曾经做过,而龙司没有做的事情究竟是甚么?
    但是他还没想通这些事情,天就亮了。
    隔天──十月二十一日早上,浅川突然得到灵感,他确信一定可以完全解开「咒文」的谜底,因此在文书处理机里存入这样的文字──十月二十一日,星期天。
    病毒的特徵就是繁殖。
    咒文是复制再复制。
    这里所说的病毒,指的就是天花。山村贞子在临死前曾经和日本最后的天花患者长尾城太郎有过性行为,天花病毒便藉由山村贞子的超能力而存活,繁殖力也因此更加旺盛。
    但是,录影带中的病毒无法自行繁殖,因此它以另一种方式,藉由人类来复制,录影带最后面被消掉的部份应该就是指这件事。
    「看过这部影片的人在一个星期之后,会在这个时间面临死亡。如果不想死,就依下面的指示行事……那就是复制录影带,让新的第三者观看。」
    浅川在看完录影带的第二天,他不但让龙川看了,也替他复制录影带。
    他在不知不觉中让录影带子增多了,然而龙司并没有做「复制」的工作。
    在确定这件事以后,浅川马上把录放影机放进租车里面,赶去替妻女复制两卷录影带,让另外两个人观看。
    看过录影带的人再去找寻「新的第三者」,而且一定要复制录影带,如此循环下去。浅川一心想救心爱的妻女,因此当他把手伸到后座,碰到冰冷的妻女时,方向盘顿时失去控制……在做了以上的假想与推理后,龙司的死亡和浅川的存活原因似乎有了解答。
    安藤能够理解浅川之所以陷入昏迷状态,是因为他在丧失至爱时所引发的悲伤情感所致;或许他至今仍继续追究著:「咒文」的谜底究竟是甚么?
    安藤将列印好的资料叠好,放在桌上,不禁自问:(难道你也相信这个荒诞无稽的故事吗?)他静静地摇摇头。
    (不知道……)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该说甚么。
    安藤确实看到龙司的冠状动脉里长了一颗诡异的肉瘤,而且还从他的血液中发现到酷似天花的病毒。
    (高野舞到底在哪里不见的?)
    突然间,安藤觉得房间里好像有某种非人的生物存在,那种气氛让他觉得十分恶心,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关掉文书处理机的电源,伸手拿来一瓶威士忌。
    如果不喝一点酒,借助酒精的力量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恐怕今晚很难入眠了。
    【第二章 失踪 12】
    安藤走进生化研究室,把文书处理机还给植田。接著,他又抱著昨天印出来的资料走向病理学研究室。
    宫下看到他手上的那叠资料,不禁吃惊地抬起头来。
    「喂,你可不可以过来看一下这个?」
    宫下不解地问道:「发生甚么事了?」
    「等你看完之后,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宫下拿过那一大叠资料说:「很厚呢!」
    「是很厚,不过保证能引起你的兴趣,赶快看吧!」
    「难道你现在改写小说了?」
    「浅川和行将一连串猝死的事件写成这份报告。」
    「浅川?就是那个……」
    「是的。」
    这下子,宫下更有兴趣了,他顺手翻开纸张,快速地看了起来。
    「哦……」
    「拜托你了,看完之后,一定要让我听听你的意见。」
    安藤说完正打算离开时,却被宫下叫祝
    「喂,你不是对暗号很厉害吗?」
    宫下托著下巴,用原子笔头敲打桌面。
    「也没有啦!只不过在学生时代和同学们一起玩过。」
    「呼!」
    宫下忽然停止敲打桌面的动作。
    「怎么了?」
    「是这个,这个……」
    宫下把一张纸递给安藤,然后又开始用原子笔敲打桌子。
    安藤看一下纸上的内容,发现那是宫下昨天给他看过,龙司血液中的病毒经由盐基自动解析装置上解读出来的结果。
    「是病毒的盐基排列,昨天你才拿给我看过。」
    「这些排列真不可思议。」
    安藤盯著那一排排盐基排列,在毫无秩序的盐基排列中,被插入数个盐基有秩序地重复排列。
    ATGGAAGAAGAATATCGTTATATTCCTCCTCCTCAACAACAA以上四十二个盐基都保有适当距离,而且反复出现。
    「结果只有龙司的病毒和别人不同。」
    「为甚么只有龙司的血液包含这四十二个盐基的重复部份?」
    宫下不理会安藤投过来的视线。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那当然。」
    原子笔的敲打声赫然停止。
    「这是不是暗号?」
    安藤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在解剖完龙司的遗体后,龙司的肚子里露出一截报纸,并从上面并排的数字解出「RING」这个单字。他曾经对宫下提过这件事。
    「如果是暗号的话,那发信源在哪里?」
    「是龙司。」
    宫下平静地回道。安藤一听,紧紧闭上双眼说:「龙司已经死了,而且遗体是由我解剖的。」
    「没关系,你再解读一下这个看看。」
    宫下想将四十二个盐基排列转换成某个字。
    「178136」可以很简单地转换成「RING」,不过要将四十二个盐基排列换成某个字,可能必须知道一些重要的事实才行。
    安藤拿著盐基排列资料的手不停地颤抖著,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和浅川走入死胡同时一样。事实上,昨天安藤一看到这个盐基排列的瞬间,也有想到「暗号」一事,只是他勉强把这个念头压抑下去,想以科学的角度来解释至今所发生的事情。
    「那张资料给你,你慢慢组合看看。」
    宫下拍拍安藤的屁股说道:「放心,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它解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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