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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魔坠凡尘

《午夜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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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56:5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11

  车子刚一驶进来宫车站前的小巷子,他们就看见一栋小平房,它的玄关处挂着“长尾医院内科小儿科”的招牌。

  浅川和龙司站在门前仰望着招牌。

  

  如果没有办法从长尾身上打听到任何情报,那他们的调查只好到此结束,没有时间再去寻找新的线索了。

  (到底能打听出什么呢?长尾有可能这么凑巧记住将近30年前跟山村贞子有关的事情吗?)

  事实上,浅川和龙司无法确认南箱根疗养院跟山村贞子有任何关联。原本在南箱根疗养院共事的几位医生中,除了田中洋三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安享天年,他们实在没有其他线索可以找了。

  浅川看见手表指着11点半,距离“死亡期限”还有10个小时左右。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浅川推开门的手反而有些迟疑。

  “你在犹豫什么?赶快进去呀!”

  龙司推了推浅川的背。

  其实龙司了解飞车赶来的浅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犹豫不前,因为他害怕最后的一线希望被切断,完全失去生存的可能。于是龙司走在前头,打开大门。

  门内是狭窄的候诊室,墙边放着一张三人长椅,这时刚好没有待诊的病人。

  龙司缩起身体,透过柜台的小窗,对一个肥胖的中年护士说道:

  “对不起,我们想见医生。”

  护士专心看着杂志,头也不抬,悠闲地说:

  “是要看诊吗?”

  “不是,我们有事情想请教医生。”

  护士合上杂志,慢慢抬起头来,戴上眼镜问道:

  “请问有什么事?”

  “不是跟你说我们有事要请教医生吗?”

  浅川站在龙司背后探出头来问道:

  “医生在吗?”

  护士用两只手压住镜框,交互看着这两个男人的脸。

  “请告诉我,你们找医生有什么事?”

  她盛气凌人,龙司和浅川不禁有些生气。

  “有这种护士坐在柜台,难怪没有病人来挂号。”

  龙司故意大声挖苦道。

  “你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惹恼对方就完蛋了!)

  浅川一想到这,正要低头道歉,诊疗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只见穿着白衣的长尾城太郎出现在他们眼前。

  “发生什么事了?”

  长尾城太郎虽然秃头,但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57岁来得年轻。

  他一脸不悦地皱起眉头,望着站在玄关的两个男人。

  浅川和龙司听到长尾城太郎的声音,同时回过头去。在他们看到长尾城太郎的一瞬间,两人不禁同时“啊”了一声,并马上断定:长尾城太郎知道有关山村贞子的事。

  浅川感到一阵电流窜过脑部,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的画面快速地苏醒过来。

  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他那张满是汗水的脸迫近眼前,双眼充血,裸露的肩头上有一个洞开的伤口,从伤口流出来的血落在“眼睛”上,视网膜霎时像是罩上一片红云……

  那个具有强烈压迫感、隐含着杀意的男人,正是他们现在看到的长尾城太郎。虽然他已经有一把年纪,但录像带里出现的男人绝对是他!

  浅川和龙司对望了一眼之后,龙司指着长尾城太郎笑道:

  “哈哈哈!这么一来,游戏就更有趣了,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

  面对两个陌生男人的奇怪反应,长尾城太郎心中升起了一阵反感,接着提高声音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龙司毫不理会他的询问,跨大步走向长尾城太郎,一把揪住他的胸口。

  长尾城太郎比龙司高出10厘米左右,但龙司依然用惊人的臂力将他的耳朵拉到自己的嘴边,然后柔声问道:

  “大约30年前,你在南箱根疗养院对山村贞子做了什么事?”

  长尾城太郎双眼骨碌碌地转动着,极力搜寻过去的影像,忽然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差点儿就失去意识,龙司眼明手快地撑住他的身体,让他靠在墙上。

  长尾城太郎并非因为过去的记忆复苏而受到冲击,而是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30岁左右的男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感到惊讶。

  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他的心头。

  “医生!”

  护士——藤村一脸担心地叫唤道。

  “我看你还是提早午休吧!嗯?”

  龙司说完,以眼神示意浅川该怎么做。

  浅川将玄关的窗帘拉上,避免有其他患者突然闯进来。

  “医生……”

  藤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战战兢兢地等待长尾城太郎下指示。此刻的长尾城太郎十分紧张,他知道“那件事情”绝对不能让长舌的藤村知道,只好佯装镇静地说:

  “藤村小姐,就提前休息吧!你可以去吃饭了。”

  “医生……”

  “没有关系的,你先走,不用为我担心。”

  藤村不明就里地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长尾城太郎发出一声怒吼:“还不快去!”她才迅速跑到外头。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了吗?”

  龙司直接走进诊疗室,长尾城太郎则像被医生宣告罹患癌症的病人一样,颓丧地跟在他后面。

  “我要先提醒医生,请你千万不要撒谎,因为我跟这个人可是‘亲眼’看到所有的经过哦!”

  龙司伸手指了指浅川,然后又指着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有这种事?”

  (不可能会有人目击到现场的情况,当时那片茂密的树林中没有其他人在。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个男人的年龄……当时……)

  “虽然你不相信,不过我们两人对你这张脸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龙司的语气突然变了。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要不要我们说出你身上的特征?你的右肩上还留有伤疤,对不对?”

  长尾城太郎一听到龙司的指证,双眼旋即瞪得老大,下巴不停地颤抖。

  龙司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需要我们说出你的肩上为什么会有那个伤口吗?”

  龙司把头往前一伸,嘴巴凑近长尾城太郎的肩头说:

  “是被山村贞子咬的吧!就像这样……”

  说完,他张开嘴巴,作势要往长尾城太郎的白衣服咬下去。

  长尾城太郎的下巴抖得更厉害了,他拼命想张开嘴巴说话,但两排牙齿始终没办法顺利咬合,迟迟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懂了吧!你听好,我们绝对不会把你所说的话告诉任何人,可是我要知道山村贞子发生的所有事情。”

  尽管长尾城太郎已经无力思考,但他仍感觉出事情不太寻常。

  (如果他们亲眼目睹那件事的话,现在又何必要我说出实情呢?

  更何况,这两个男人当时不知道生下来了没……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长尾城太郎怎么想都觉得前后矛盾,他突然觉得头痛欲裂。

  “嘿嘿嘿……”

  龙司一边笑,一边看着浅川。

  浅川觉得他的眼神仿佛在传达一个讯息:

  “嘿嘿嘿!只要这样吓吓他,保证他一定会老老实实说出来。”

  龙司说的果然没错,长尾城太郎开始说了。

  他对自己连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感到很不可思议,说着说着,就连身上的感觉器官也忆起当时的兴奋感。

  (当时的情景,热气、碰触、肌肤的光泽、蝉叫声、汗水和草的味道,以及那口古井……)

  “当时的感觉很奇怪,我想大概是因为发烧和头痛,使我失去正常的判断力。那些症状正是天花的初期症状,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染上那种病……还好疗养院那边没有任何人受到传染,如果结核病患者同时遭到‘天花’侵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在一个新住院患者的胸部断层扫描照片中看到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洞,我告诉他顶多只能活一年。写好诊断书之后,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于是走到外面去。 “我呼吸了清新空气之后,头痛的感觉一点儿都没有减轻,于是走下病房大楼旁边的楼梯,想要逃到庭院前面的绿阴处。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一个年轻女子靠在树干上,俯视着楼下的风景。

  “她并不是疗养院的患者,而是在我到任之前就住院的T大副教授伊熊平八郎的女儿,名叫山村贞子。他们虽然是父女,但却不同姓,所以我对他们的印象非常深刻。

  “不到一个月时间,山村贞子到南箱根疗养院的次数非常频繁,可是她又不常待在父亲的身边,也很少向医生打探父亲的病况,仿佛是来享受风光明媚的高原景色。

  “我在她旁边坐下来,对她笑了笑,问她父亲的情况怎么样了,她却表现出一副不想知道父亲情况的样子。从山村贞子的模样看来,她似乎非常了解父亲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且能比任何一位医生更准确地预知父亲死亡的日子。

  “当我坐在她的身边,听她诉说她的人生和家人的事情时,原先令人无法忍受的头痛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奇怪的兴奋感,好像有某种活力不知从何处涌出,让体内的温度升高了。

  “我仔细观察山村贞子的脸,不相信这个世上竟会有一个女人的脸孔长得这么端整。我不清楚审美的标准是什么,可是,比我大二十几岁的田中医生也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比山村贞子更漂亮的女人。

  “那时候,我极力压抑住被体热呛住的呼吸,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说道:‘我们到一个比较阴凉的地方去聊聊吧!’山村贞子不疑有他,点点头就要站起来。

  “当她弯着背、正要站起来时,我看到她隐藏在白色罩衫下、形状完美的娇小乳房,乳房的色泽是那么的白皙。

  “霎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体内升起一股猛烈的冲击。山村贞子并没有发现到我的悸动,神情自然地用手拂掉沾在长裙上的灰尘,她的一举一动看在我眼里都是那么的天真、可爱。

  “在萦绕不去的蝉声中,我们慢慢走到树木茂密的森林中。当时我们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可是我的脚却不知不觉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没多久,汗水濡湿我的背部,我脱下衬衫,身上只穿着一件背心。

  “一走进林道,往前方伸展的山谷斜坡上有一户老旧民房。这间房子大概已经十几年没人住了,墙上有许多腐朽的地方,屋顶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

  “民房的对面有一口古井,山村贞子看到古井的时候,说了一声:‘啊!口好渴哦!’就跑了过去,并弯身看向古井。我也跟着走近古井,但是我的目的不是要看古井,而是要看山村贞子弯腰时露出的胸。

  “我把两手支在古井边,近距离看她。一阵湿冷的空气登时从漆黑的土里窜升上来,轻抚着我的脸庞,却仍旧无法消去我内心的火热与冲动。我不知道这股冲动是从何处而来,所有的控制能力都被天花的热度夺走了……我发誓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被这种感官诱惑驱策过。

  “接着,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摸她那涨起的乳房,山村贞子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我的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弹跳起来一般,接下来的记忆变得非常模糊,只能想起片断的影像。

  “当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将山村贞子压在地上,她的罩衫被我翻到胸口,然后……她猛烈地抵抗着,甚至用力咬住我的右肩,一阵强烈的痛楚让我恢复理智,我看到自己肩头上流出来的鲜血滴在山村贞子的脸上,血水流进她的眼中,她露出厌恶的表情擦拭着……紧接着,我随着她身体摆动的节奏,将身体压了上去。

  “当时我到底露出一张怎样的脸?山村贞子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我?在她眼里,我一定像一头畜生……我一边想,一边达到目的。

  “事情结束后,山村贞子一脸愤恨地瞅着我,她仰躺着曲起双膝,利用手肘撑着地面慢慢往后退去。

  “我再度看着她的身体,突然觉得有些怪异。她身上那件已经变皱的灰色裙子缠卷到腰部,但她丝毫无意遮掩裸露出来的身体,只是慢慢地往后退……阳光倏地洒向她的大腿深处,将那小小的黑色块状物清楚地照了出来。

  “我抬眼看着她的胸部,确定她有一对形状美好的乳房,然后再把视线往下移,却发现那个被阴毛覆盖住的耻丘内部有一对发育完全的睾丸……

  “如果我不是医生,可能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屁滚尿流了。

  “我曾经在外国文献上看过‘睾丸性女性化症候群’这种病例,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症候群,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在医学文献之外,而且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亲眼见到。

  “‘睾丸性女性化症候群’是半阴阳人的症状之一,从外观上看起来是不折不扣的女性身体,有乳房、外阴部、阴道等构造,但是多半没有子宫,性染色体是XY男性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具有这种症候群的通常都是美女。

  “山村贞子依旧定定地看着我,这恐怕是她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人知道自己身体的秘密。几分钟以前她仍是个处女,但今后她如果要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必须经过一番考验才行。我一面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一面意识到有个念头窜进我的脑中。

  “‘我要杀了你!’

  “我直觉认为这是山村贞子传达给我的讯息,如果我不先下手的话,铁定会先被她杀死。

  “因此我再度压在她的身体上,双手掐住她细瘦的脖子,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上去。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这次她并没有像先前那么强烈地抵抗,反而眯起眼睛,全身变得软绵绵的。

  “我不确定她是否已经没了气息,只知道抱起她的身体走近古井。这时,我觉得自己的行动依然抢在意志之前,也就是说,我并非企图把她丢进古井中,才抱起她的身体,而是在我抱起她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漆黑的洞口,因而产生那种意念。

  “事情好像完全依照某种安排在进行,而且是被一种外在的意念所影响。在模糊的意识中我了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耳畔还有一种声音告诉我这是梦。

  “从古井上方往下看,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但是井中窜上一股泥土的味道,因此我知道井底积了浅浅的水。

  “接着我松开手,让山村贞子的身体顺着古井的壁面滑下去,直到井底传出一记碰撞声……

  “尽管如此,我仍然无法释怀,开始朝井底丢下石头和泥土,试图让她的身体永远被掩埋在井底。

  “我用双手捧起一?土,连同五六个拳头般大小的石头一起丢下去。石头落在山村贞子的身上,自井底传出沉重的声响,不断地刺激着我的想像力。

  “一想到那具充满‘病态美’的肉体被泥土和石头砸坏,我实在难以自持……

  “我非常清楚自己矛盾的心态,一方面希望毁灭她的肉体,另一方面却又为她的肉体受到伤害感到惋惜不已。”

  长尾城太郎一说完,浅川便把一张传真纸递到他的面前,那是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配置图。

  “那口古井在地图上的哪个地方?”

  浅川气势凌人地问道。

  长尾城太郎花了一些时间才看懂地图上标示的位置,浅川还告诉他以前疗养院的位置现在是一间餐厅。

  “我想就在这一带。”

  他指出一个位置说道。

  “错不了,别墅小木屋就在那里。”

  浅川站起来说:

  “走吧!”

  可是龙司却说:

  “哎呀!你别这么急嘛!我们还有事情没问这位老伯伯。喂,你刚才说那是什么症候群?” “睾丸性女性化症候群。”

  “那么这个女人会生小孩吗?”

  长尾城太郎摇摇头回答:

  “不、不行。”

  “我还要确认另外一件事。当你强暴山村贞子的时候,你已经染上天花了吗?”

  只见长尾城太郎点点头。

  “这么说来,日本最后一个感染上天花的人应该是山村贞子,是不是?”

  山村贞子在临死前,天花病毒一定已经侵入她的身体。

  不过在感染上天花之后,她马上就死了……一旦宿主死亡,病毒自然就存活不了,因此也不能说她受到感染吧!

  长尾城太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垂下眼睑逃避龙司灼人的目光,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喂,你搞什么?赶快走呀!”

  浅川站在玄关催促着龙司。

  “哼!你的回忆可真美呀!”

  龙司用食指弹了弹长尾城太郎的鼻头,然后追在浅川的后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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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57:2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12

  事实上,浅川和龙司原先并不是要寻找山村贞子藏身的地方,但两人却在无意间查出所有发生在她身上的灾难,以及被埋葬的地点。

  因此,当龙司要浅川在大型五金行前面停下来时,浅川知道龙司跟自己的想法是一样

  
的,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时浅川还无法想像接下来的工作有多么辛苦,他单纯地认为只要古井没有完全被掩埋,应该不会太难找才对。

  一旦知道古井的地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从里面找出山村贞子的遗骸。

  午后1点的阳光反射在温泉街的坡道上,显得非常刺眼,悠闲的街道和炫目的景象弄混了浅川的想像力,他没有察觉到只有四五米深的井底跟充满阳光的地面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浅川看到西崎五金行的招牌之后,随即又发现店头摆着割草机,因此他确信这家店应该有他们需要的各种工具。

  “你负责买东西吧!”

  说完,浅川便拿出一张电话卡,跑向附近的电话亭。

  “喂,现在可不是打电话的时候啊!”

  龙司嘴里一边叨念,一边走进五金行,依序拿了绳子、水桶、铲子、滑车、探照灯等工具。

  浅川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听到老婆声音的机会,心中不由得感到十分焦躁。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距离“死亡期限”只剩下9个小时。

  浅川推进电话卡,按下岳父家的号码。

  铃声响了一会儿,来接电话的是岳父。

  “啊!我是浅川,能不能请爸爸帮我叫一下阿静跟阳子?”

  浅川省掉了所有问候语,直接表明要妻子、女儿来接电话。他知道这么做十分失礼,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顾虑岳父的感受了。

  岳父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他可能也了解浅川目前的状况十分危急,因此立刻把女儿和孙女叫来听电话。

  浅川心里想着:

  (还好不是妈妈来接电话,否则一定得听一连串没完没了的问候、寒暄,最后可能连让我讲话的机会都没有。)

  “喂?”

  “阿静,是你吗?”

  老婆的声音让他觉得好怀念。

  “老公,你现在在哪里?”

  “在热海,你那边怎么样?”

  “嗯,没什么事,阳子已经跟外公、外婆混熟了。”

  “她在旁边吗?”

  他听到阳子在一旁找爸爸,一面拼命地爬上妈妈的膝盖,一面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小阳子,是爸爸哟!”

  阿静把话筒放在阳子的耳边。

  “爸爸、爸爸……”

  浅川感觉到女儿好像就在自己身边,心头涌起一股想把阳子拥在怀中的冲动。

  “阳子,乖乖等哦!爸爸很快就会开车去接你……”

  “是吗?你什么时候来?”

  不知何时,阿静已经接过话筒说道。

  “星期天……对,星期天我会租车去接你们,我们可以去日光开车兜风,然后一起回家。”

  “真的吗?阳子,太好了,爸爸说这个星期天要带我们去兜风呢!”

  浅川的眼底涌起一阵热气。

  (这个约定究竟能不能实现呢?

  为了预防万一,最好还是不要让她抱着太大的期望。)

  “那件事快解决了吗?”

  “快了。”

  “我们先前已经约定好了,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你要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说给我听。”

  这是浅川和妻子的约定。

  他当初告诉阿静不要过问这件事,等事情告一段落,再全部说给她听,而妻子也信守约定,这段期间不询问他任何事情。

  “喂!你要讲到什么时候?”

  龙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浅川回过头,看见他正把买来的工具丢进车子的行李厢。

  “我再打电话给你,今天晚上或许没机会打了……”

  浅川把话筒挂上,结束这段谈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是为了要听听她们的声音?或者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传达?

  就算他现在和阿静聊上一个小时,等到要挂断电话时,同样会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总之,过了今天晚上10点,这桩诡异事件的神秘面纱就会被揭开……

  正午时分,南箱根太平洋乐园弥漫着高原气息。上回浅川来这里所感受到的妖冶气息,此刻被阳光遮掩,网球的弹跳声听起来也格外自然、顺耳。

  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就在眼前,零星散布在山下的温室屋顶闪烁着银色光芒。

  别墅小木屋在一般日子里没啥客人造访,B4号房今天也是空着的。

  浅川要龙司去办手续,自己则扛着行李到B4号房。

  换上轻便的衣服后,他定定地环视屋内四周,不禁回想起一个星期前的晚上,他连滚带爬地逃离这个房间的情景。

  当时他忍住恶心感、跑进厕所呕吐的时候,紧张得尿失禁……他连蹲在厕所时看到的涂鸦内容也记得一清二楚。

  浅川打开厕所的门,在同一个地方看见相同的涂鸦。

  到了下午两点多,浅川和龙司两人来到阳台上,他们一边观察四周的草丛,一边吃着在半路上买来的便当。此刻,他们俩离开长尾医院时的焦躁感已经消失无踪。

  浅川经常会在即将截稿时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望着咖啡从吸管滴下来的样子,而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间。

  “先把肚子填饱吧!”

  龙司替自己买两人份的便当,认真地吃起来。浅川则没啥食欲。

  不一会儿,他停下筷子,专注地看着室内,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

  “喂,你就把话挑明说吧!我们待会儿到底要做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找出山村贞子啊!”

  “找出来之后怎么办?”

  “把她送回差木地好好供奉。”

  “那么咒文是……你是说,山村贞子希望的事情就是这样?”

  龙司一边咀嚼满嘴的饭菜,一边用迷茫的眼睛凝视着某一点。

  浅川从他的表情得知:龙司还没有了解所有的事情。

  不过浅川并不感到害怕,这是他获得明确答案的最后机会,过了今晚,他就没办法重来了。

  “目前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龙司说着将吃完的便当盒丢出去。

  “喂,有没有可能是她想报复杀害她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把长尾城太郎干的好事公诸于世,山村贞子就会息怒?”

  浅川探索着龙司的心思。

  (如果在挖出遗骨、将她供奉起来之后,仍然救不了我的时候,龙司是不是打算杀了长尾城太郎?他是不是以我做试验来让自己得救?)

  “喂,你可别胡思乱想哦!”

  龙司笑了笑,接着说:

  “如果长尾真的招惹山村贞子的话,他早就没命了。”

  (嗯,她确实有那个能力。)

  “那么,山村贞子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被长尾杀了?”

  “这就很难说了……不过,她一直反复经历着身边亲人死亡或受挫折的悲剧,像她离开剧团不也是一种挫折吗?到结核病疗养院探望父亲时,她也知道父亲即将不久于人世。”

  “你是说……对现世感到悲观的人,不会怨恨杀死他的人?”

  “不,应该是山村贞子故意让长尾那老头萌生杀害她的念头,我想,或许是她借用长尾的手来自杀……”

  (母亲跳进三原山火山口自杀,父亲患肺结核即将死亡,以及自己成为女演员的梦想遭受挫折、身体上天生的残缺……她有太多自杀的动机了。)

  吉野传真给浅川的报告中,记录了“飞翔剧团”的创始人——重森趁着酒意夜袭山村贞子的公寓,第二天就因为心脏麻痹而死了。

  这一定是山村贞子使用超能力杀了重森,她可以在不留下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杀人。

  既然如此,长尾城太郎为什么可以活下来?如果不是山村贞子操控他的意志,要他杀害自己的话,这个矛盾就没办法解释了。

  “好吧!就算是自杀好了,山村贞子为什么非得让自己在死前被强奸呢?你可别说死亡之时仍是处女是一种遗憾这种蠢话。”

  浅川这句话刚好命中龙司的要害,简直叫他无言以对。

  “这种想法很可笑吗?”

  “啊?”

  “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仍是处女的想法那么可笑吗?”

  龙司正经八百地将脸凑近浅川说道。

  “如果是我……我是说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想,因为我不要保持童子之身而死亡。”

  浅川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像平时的龙司,但是又很难说出他哪里不一样。

  “你是当真的吗?男人跟女人是不同的,尤其是山村贞子。”

  “嘿嘿嘿……开玩笑的啦!其实,山村贞子并不想被强奸,有谁会愿意被别人侵犯呢?当时她也用力咬住长尾的肩膀,而且咬得深可见骨。所以,她应该是在被长尾强暴之后,脑海里突然掠过想死的念头,于是便用超能力操纵长尾……嗯,就是这样。”

  “照这么看来,她对长尾应该还是有怨恨啊!”

  浅川还是无法理解。

  “喂,你忘了吗?山村贞子的怨恨可不是针对某个特定的人,而是指向一般大众。相较之下,她憎恨长尾的心情根本算不上什么。”

  (憎恨众人?如果她把这种恨意注入那卷录像带的话,那么咒文的内容会是什么呢?任意攻击每个人……)

  接着,龙司哑着声音说道:

  “算了,有时间去想这些事,倒不如早一点儿去找出山村贞子,只有她能够解开所有的谜底。”

  龙司一口气喝光乌龙茶,站起来将空罐瞄准谷底丢下去。

  他们两人站在缓坡上观察附近的草丛,龙司交给浅川一把镰刀,用下巴指了指B4号房左侧的斜坡,要浅川割掉那个地方的草,才方便察看地势的高低起伏。

  浅川弯下腰,膝盖着地,以水平的弧度挥动镰刀。

  (将近30年前,这个地方盖起老旧的民房,庭院前有一口古井。)

  浅川伸了伸腰,在心中问自己:

  (如果是我住在这里,应该会选择视野比较好的地区。

  但是,视野比较好的地点在哪里呢?)

  浅川一边凝视并排在下方的温室屋顶,一边移动自己的位置。但是不管从什么地方眺望,眼前的景观似乎都差不多。

  不过,如果要盖房子的话,B4号房旁边的A4号房一带是最容易盖的地方,从侧面看过去,只有那块地是平坦的。

  浅川爬到A4号房和B4号房中间,一边割草,一边用手探索土质。

  他没有汲过水井的水,甚至没有直接碰触水井的经验。

  (在这种山区里,水井长什么样子呢?水真的会涌出来吗?

  对了,地图上显示从谷底朝东方走几百米,会有一片被高大树木围绕的沼泽……)

  浅川的思绪一直无法集中,他感觉到体内的血液直往脑门上冲。

  (手表上的指针就快指向3点了,距离“死亡期限”还有7个小时,现在做这些事情来得及吗?)

  他越想思绪越紊乱,盲目地挥动手上的镰刀。

  (古井到底是什么样子?四周一定是堆了高高的石头,但如果石头崩塌下来埋到地底下……果真如此,那我一定来不及将遗骸挖出来。)

  浅川又看了看手表,时间刚好是3点钟。他刚才在阳台上已经喝了将近500毫升的乌龙茶,现在又开始感到口干舌燥。

  (找到凸出的土块,找出石块堆高的遗迹……)

  这些声音不停地在浅川脑中回荡。

  他提起铲子往凸出的土堆刺下去,尽管时间不断地压迫着他,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疲累。

  (做这些事对吗?其他该做的事还有一箩筐呢!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曾经挖过一个小小的横穴……)

  “哈哈……”

  浅川无力地笑着,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趣事。

  “喂!你在干什么?”

  龙司的声音让浅川吓了一大跳。

  “你老待在这边干什么?扩大你的搜索范围好不好?”

  浅川张大嘴巴,抬起头看着龙司,他正背对着阳光,整张脸一片漆黑,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黝黑的脸上滴落到脚边。

  (我在这里干什么?)

  浅川低下头,只见眼前的地面上已挖出一个小洞。

  “你打算挖一个陷阱吗?”

  龙司叹了一口气。

  浅川皱起眉头,看了看手表。

  “别老是看手表,你这个笨蛋!”

  龙司拂开浅川的手,瞪着他好一会儿。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语气沉稳地说道:

  “你先休息一下。”

  “现在哪有休息时间?”

  “我是要你先冷静下来,心情一旦浮躁就办不好事。”

  龙司轻轻地往浅川的胸口一推,浅川顿时失去平衡,跌了个四脚朝天。

  “你就这样躺着睡吧!就像婴儿一样……”

  浅川挣扎着想爬起来。

  “别动!好好地睡一觉,别浪费你的体力。”

  龙司用脚踩住浅川的胸口,一直到他放弃挣扎为止。

  当浅川闭上眼睛,不再试图抗拒时,龙司的脚也从他的身上移开。

  浅川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看到龙司用力移动那双短腿,绕到B4号房的阳台后面。

  (或许龙司已经在不远处找到古井的位置了。)

  这个念头倏地闪过浅川的脑际,焦躁的情绪也跟着缓和许多。

  但是浅川仍然不想移动身躯,反而将手脚伸展成大字型,仰望着天空。

  和龙司一比,他的意志竟然如此脆弱,浅川为此感到生气。他开始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7个小时,他没有自信能一直保持清醒,因此决定听从龙司的命令来行事。

  (将自我抛开,接受意志坚韧的人的指挥,这样才能摆脱恐惧……

  还是干脆把自己埋进土里,与大自然合为一体吧!)

  浅川突然被一股睡意侵袭,正当他要进入睡眠状态的一瞬间,他幻想自己将阳子高高地举起,并再度忆起童年趣事……

  浅川从小生长的城镇郊外有一座市立运动场,运动场旁边的山崖下有一片栖息了小龙虾的沼泽。

  小学时代,浅川经常和朋友一起到那个沼泽去抓小龙虾,山崖上的红土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耀眼。有一天,浅川厌倦了在水中垂钓,便开始在向阳面的斜坡上挖洞。

  那里的土质非常松软,只要轻轻将木板插进去,红土立刻稀稀落落地洒在脚边,后来朋友们也加入挖洞的行列,三四个人合力挖出一个洞来。

  一个小时后,他们挖出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一个小学生的横穴,接着又继续挖下去。由于他们是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逗留,因此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小朋友说他该回家了。

  浅川仍留在原地默默地挖着,直到太阳西沉时,横穴已经大得可以让在场所有的小朋友一起躲进去。

  他抱着膝盖跟朋友们笑闹着。当他们缩着身子、躲进红土横穴里面时,感觉自己就像先前在社会课上学过的三日原人。

  过了一会儿,横穴的入口突然被一位伯母的脸孔堵住了。

  那个伯母背对太阳,浅川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但他可以确定对方住在附近,年约50岁左右。

  “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

  伯母一边窥探洞内,一边说道。

  浅川和其他小孩闻言,不禁愕然地对望着。虽然他们年纪还小,却仍察觉到这位伯母提醒他们小心的方式太奇怪了。

  她不是警告他们:“太危险了,赶快出来!”而是说:“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她完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提醒他们。

  “嘿嘿嘿!”

  浅川对着朋友们猛笑,而那个伯母的脸依旧堵在横穴的出口。

  突然间,龙司的脸和那个伯母重叠在一起。

  “你未免太粗线条了吧!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睡觉,真佩服你!你干吗笑得那么诡异?”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黑夜很快就要来临了。龙司的身体和脸孔挡住来自西边的微弱阳光,四周的光线比先前更暗。

  “你来看一下。”

  龙司将浅川拉起来,然后一语不发地钻进B4号房的阳台底下。浅川随后跟着。

  只见阳台底下支撑B4号房的柱子之间,有一块隔板被剥下来,龙司把手伸进缝隙里,用力往前一拉,隔板竟啪的一声断开了。

  没想到小木屋内的装潢那么摩登,底下的隔板却做得如此粗糙,随便用点劲儿就可以将它剥下来。

  龙司用探照灯照向地板下方,然后回头看着浅川。浅川顺他的意把眼睛对准隔板之间的细缝,往里面窥探。

  探照灯照出西侧有些黑色凸起块状物,浅川仔细一看,发现它的表面有石块和水泥砌成的痕迹,上面压着水泥盖,杂草从石头和水泥的裂缝中冒出来。

  浅川马上联想到古井上头正是别墅小木屋的客厅,而且井口的正上方刚好摆着电视和录像机……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当浅川看那卷录像带时,山村贞子就躲在这么近的地方窥探上面的情况。

  龙司继续剥开柱子之间的隔板,弄出一个可以让人进出的洞。接着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壁穴中,爬到古井的边缘。

  由于别墅小木屋建筑在斜坡上,他们越往前进,就越觉得自己往下沉。浅川知道接下来他们该做什么,而且此刻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局促、狭窄的空间已经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两人待会儿还得到古井底部寻找山村贞子。

  “喂,来帮一下!”

  龙司伸手抓住水泥盖子裂痕里的钢筋,试图将盖子拉往一侧的地面上,无奈小木屋的地板压得太低,他根本使不上力。尽管他平时可以举起120公斤,但是在没有立足点的情况下,龙司只能使出一半的力道。

  浅川绕到另一侧,改为仰躺的姿态,用两手固定住身体,两只脚使劲儿推动水泥盖子,结果水泥和石头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浅川和龙司同时有规律地吆喝,让彼此的力量跟着节奏同时使出来。

  (啊!盖子动了,这口古井经过多年之后终于露脸了。

  古井是在什么时候被封起来的呢?难道是在盖小木屋的时候?还是结核病疗养院的时代……)

  他们从水泥和石头密合的程度,以及水泥盖被拉离时发出的摩擦声,推断出古井大约被封闭了25年之久。

  龙司把小铲子插进缝隙中,用力推着。

  “注意?!我一打手势,你就把身体的重量加在小铲子上。”

  于是浅川将身体转个方向。

  “准备,一、二、三!”

  浅川利用杠杆原理,在推起水泥盖的同时,龙司赶紧用力推开盖子的两侧,最后水泥盖发出凄厉的响声,冬的一声掉到地面上。

  浅川和龙司各自拿着探照灯,手搁在濡湿的井口边缘,整个身体往上一提。

  霎时,一股酸臭味和阴冷的湿气冲上来,味道浓得好像只要他们一松手,就会被吸进古井中似的。

  (她确实在这里!这个历代难得一见的超能力者,罹患“睾丸性女性化症候群”的女人确实在这里!)

  不过,说她是女人似乎不太正确。在生物学上,男女性是以性器官构造来区别,不管拥有多么美艳的女性肉体,如果性器官有睾丸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会被界定为男性。

  浅川不晓得该怎么界定山村贞子的性别。从她的名字是贞子的情况来看,她的父母一定希望将她培育成一个女人。

  今天上午在前往热海的船上,龙司曾经说:“同时具有雄性性器官和雌性性器官的人是最佳力与美的象征……”

  以前浅川在美术全集中看到古代罗马雕刻时,还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当时他看到一个成熟、美丽的女性裸体横躺在石块上,但是两腿之间却隐约可见那如假包换的男性性器官。

  “看到什么了吗?”

  龙司用探照灯往井底一照,只见井底积了一些水,但是从井口到井底大约有四五米的距离,无法估计水究竟积了多高。

  “井底有积水。”

  接着,龙司把绳子的前端紧紧绑在柱子上。

  (龙司打算下到井底去?)

  一想到这里,浅川的腿不禁开始发抖。

  (叫我把身体泡在漆黑的水中捡出遗骨,我是绝对做不来的。)

  这种事情光想就几乎让人发狂,更别说去做了。浅川看到龙司准备下降到井底时,除了心怀感激之外,同时也不忘向神明祷告,希望这份差事不要落到他的头上。

  或许是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龙司现在可以看清楚被苔藓覆盖住的水井内壁。在橘色灯光的照耀下,石壁上好像浮出眼睛、鼻子、嘴巴等奇形怪状的图案,不赶紧移开视线的话,就会觉得上面的图案变成扭曲的死人脸,宛若无数的恶灵对着井口伸出手……

  龙司将绳子缠绕在双手上,缓缓地滑进古井。

  突然间,一块小石子掉进这个弥漫着妖气、直径1米宽的古井中,发出“扑通”一声,吓得浅川心跳几乎停止。

  不久,龙司终于降到井底,膝盖以下都浸泡在水里。

  “浅川,把水桶和细绳子拿来。”

  浅川想起水桶还放在阳台上,连忙从小木屋的地板下爬出去。

  虽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感觉仍比地板下亮多了。

  浅川告诉自己不要去看手表,他环视小木屋一周,只有路旁的A1号房有灯光透出来。那个房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热闹的晚餐气氛让浅川即使不看手表,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

  浅川重新回到古井边,将水桶和铲子绑在绳子的前端垂下去。

  龙司用铲子挖起井底的土,放进水桶里,这其间他不时蹲下来,用手在泥土中摸索,好像还没有什么发现。

  “把水桶拉上去!”

  龙司在井底吼道。

  于是浅川整个人抵在井边,用力将水桶拉上来,倒掉里面的泥沙和石块之后,再把空水桶垂到井底。这口古井的井口被堵住之前,可能流进了大量泥沙,即使龙司挖了又挖,还是不见山村贞子的踪影。

  “浅川!”

  由于浅川没有回答,龙司不禁停下动作,抬头往上看。

  “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

  浅川很想回答,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你从刚才就一句话也不说……这样让人觉得很沮丧呀!”

  “我……”

  “喂!浅川,你在那边吗?不会掉下来吧!”

  “我……我没事。”

  浅川终于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说道。

  “啐!你还真能帮忙啊!”

  龙司骂了一声,再度将铲子插进水中。

  浅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拉水桶的动作,眼看水位慢慢往下降,却还是没看到他们要找的“东西”。水桶上升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终于连1厘米也拉不上去,他双手一滑,水桶顿时松落到井底。

  龙司眼明手快地避开垂直落下的水桶,但仍被喷了满头满脸的泥水。尽管他心中涌起一股怒气,却也明白浅川的力气已经用尽了。

  “笨蛋!你想杀死我啊?”

  龙司顺着绳子爬上来。

  “换一下!”

  浅川吃惊地支撑起身体,结果一个不留神,头部重重地撞到小木屋的地板。

  “等一下!龙司,我没事,我……还有……力气。”

  浅川语无伦次地回道。

  但龙司的脸已经从井中探出来说:

  “我看你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还是换一下吧!”

  “等、等一下嘛!我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复了。”

  “等到你的体力恢复,天都亮了。”

  龙司把探照灯往浅川脸上一照,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一看就知道他已经失去正常的判断力,濒临死亡的恐惧已经夺走他冷静思考的能力了。

  “你赶快下去吧!”

  龙司将浅川的身体推到井边。

  “等一下!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我有密室恐惧症。”

  “说什么蠢话!”

  浅川蜷缩着身体,一动也不动,害怕地看着井底不停晃动的水。

  “没办法,我做不来。”

  龙司一把揪住浅川的胸口,连打了他两个耳光。

  “怎么样?现在清醒一点儿了吧!你讲那是什么话?‘死亡期限’就快到了,明明可能得救却不肯努力的家伙简直就是人渣!你不只要救自己的命呀!难道你忘了刚才打的那通电话吗?你想把自己的心肝宝贝一起带到地狱去吗?”

  一想到老婆和女儿的命运,浅川猛然惊觉不能再懦弱下去了,她们两人的生命确实掌握在他的手上。

  “做这种事真的有意义吗?”

  浅川明知现在问这种问题已经没有意义,却还是无力地问道。

  “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些三浦博士的理论?怨念要强烈滞留在现世中,必须具备封闭的空间、水和死亡的时间这三个条件。也就是说,人在封闭的空间里慢慢死去时,死者的怨念多半会依附在那个地方。你看,这口井是一个封闭的狭窄空间,里面还有水……你想想录像带中那个老太婆说过什么话?”

  (“尔后身体的情况如何?老是泡在水里面玩,亡魂会找上门的……”

  玩水……是的,山村贞子泡在那潭漆黑的水中,现在也还在玩水,永无止境地和地下水嬉戏。)

  “山村贞子被丢到井底的时候还活着,她一边等待死亡的来临,一边将自己的怨念附着在水井的内侧。以她的情形来分析,倒是符合了那三个条件。”

  “所以……”

  “依照三浦博士所言,解开诅咒的方式很简单,只要将有怨念的亡魂释放就好了。我们只要将她的遗骸从狭窄的井底捡起来,做法事好好供奉,再把她带回故乡埋葬就好了……对,我们要将她带回宽广而明亮的世界去。”

  浅川想到自己刚才为了拿水桶而从地板下方爬出去时,顿时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解放感。

  (龙司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让山村贞子体会到同样的感觉吗?)

  “你认为这就是咒文的内容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这种说法太模棱两可了。”

  龙司再度抓起浅川的胸口说:

  “喂!你仔细想想看,我们的将来有什么是确实存在的?就算在前头等着我们的是没有明确答案的未来,你不也是这样活下来了吗?你怎么能因为模棱两可的理由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呢?咒文的内容……或许山村贞子想要其他东西,可是我们将她的遗骸捡起来供奉,如此一来,也有可能让录像带里的咒文消失啊!”

  浅川的脸扭曲着,脑袋瓜简直就快爆炸了。

  (一旦封闭的空间、水和死亡的时间这三个条件符合时,亡者会留下最强烈的怨念……到底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三浦博士说的话是真的?)

  “如果你搞懂了,就赶快下去吧!”

  (我不懂!我根本就完全不懂……)

  “‘死亡期限’已经近在眼前,你还有时间在这边磨磨蹭蹭吗?”

  这时,龙司放低声音说:

  “不要以为人生是可以不战而胜的。”

  (浑蛋!我现在不想听你的狗屁人生观!)

  尽管如此,浅川还是把身体移到古井边。

  “你总算决定啦?”

  浅川紧紧握住绳子,将它拉到古井内侧。

  “不用怕,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最大的敌人就是你那脆弱的想像力。”

  浅川抬头一看,探照灯的灯光正对着他的眼睛,不禁令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靠在石壁上,慢慢松开绳子,然后双脚从石壁表面滑过,一口气落下一米多的距离,双手因为摩擦而产生一股热力。

  浅川在水面上方摇晃着,迟迟不敢下水。

  他先伸出一只脚,仿佛在试洗澡水温度般先让水浸到脚踝,一股冰冷的触感登时从脚尖往上漫,背脊冒出鸡皮疙瘩,浅川立刻缩回脚。可是此时他连让自己悬在绳子上的臂力都没有了,身体的重量使他慢慢地往下沉,最后两脚终于踏到井底,旋即被水底松软的泥土整个包住,浅川吓得赶紧抓住眼前的绳子。

  他陷入极度的恐慌中,开始想像有上千只手从地底下伸出来将他往下拉,石壁也从四面压迫过来,仿佛歪着嘴角嘲讽浅川:“你无路可逃了!”

  (龙司!)

  浅川很想大叫,可是却叫不出声音来。

  他不停地喘气,喉头深处仍然只发出沙哑的声音,更糟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大腿内侧有一股湿热感,他像一个即将溺毙的孩子一般把头抬起来……

  “浅川,你还活着吗?”

  “我在这里,你放心。”

  当浅川听到龙司的呼唤声,终于勉强吸进一口空气。

  以他目前这种状况,根本没办法开始挖土。

  浅川命令自己多想一些快乐的事情。

  (如果这口古井在星空下,一定不会让人感觉这么难受……

  然而眼前的情况是,山村贞子就躺在我的脚底下,这是一座死人的坟墓!)

  山村贞子在这里结束了不幸的一生,在她死亡的瞬间有各种念头闪过脑际,因此她借“超能力”让那些影像滞留在这里……

  那些怨念深锁在狭窄的古井中,经过漫长的时间而臻于成熟,尔后在偶然的情况下,竟与正上方的电视机波长吻合,于是这桩诡异事件就此揭开序幕。

  (山村贞子在呼吸!)

  呼吸声从四处涌上来,包围住浅川的身体。

  “山村贞子、山村贞子……”这个名字在浅川脑海里连成一串,她那美丽得近乎可怕的脸孔从照片上浮显出来,妖冶地对浅川摇摇头。

  (山村贞子就在这里!)

  浅川像中邪般在井底的泥土中摸索,并想像山村贞子美丽的脸孔和身体。

  在下到井底之前,他已经拿下手表。此刻,他不停地挥动铁锹、挖着泥土,极度的疲劳和紧张使他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

  浅川反复挖着泥土,装满泥水的水桶被拉上去又放下来,漆黑、幽静的古井里只有他的心跳声不停地响着……

  不久,浅川从水中抓起一个头盖骨,它的表面十分光滑,前方还有两个小洞。

  他用水洗掉嵌在凹洞内的泥土,然后用双手夹住耳朵的部位,与头盖骨对看。

  在浅川的想像中,这个头盖骨应该附着血肉,深邃的眼窝让人联想到它拥有一对澄澈的大眼睛,再配上高挺的鼻子……长长的头发被水濡湿,耳朵和颈项也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滴。

  刹那间,山村贞子带着忧愁的眼睛眨了两三下,试图甩落沾在睫毛上的水滴,但由于头部被浅川的手夹住,她无趣地扭曲着脸。

  接着,山村贞子美丽的脸庞竟对着浅川微笑,瞬间又像在调整焦距般眯起眼睛。

  “我一直想见见你……”

  浅川说完这句话,顿时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

  就在这时,龙司的声音从遥远的头顶上传来。

  “浅川,你的‘死亡期限’不是在10点4分吗?而现在已经10点10分……喂!浅川,你还活着吧!诅咒已经被破解了,我们得救了!浅川,如果你现在死在井底的话,便是追随山村贞子的脚步而去,到时候你千万要放过我哦!如果你死了,就乖乖升天成佛吧!喂,浅川,如果你还活着,好歹也回我一句话嘛……”

  浅川虽然听到龙司的叫声,但是他却没有得救的感觉。

  此刻他仿佛幽游在另一个空间,怀着做梦般的心情,将山村贞子的头盖骨紧紧抱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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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57: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波纹    一

  1

  10月19日星期五

  管理员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将浅川从睡梦中惊醒,他提醒浅川上午11点是退房的时间,并问浅川要不要再住一晚。

  

  浅川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拿起枕边的手表来看。他的手臂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连抬起来都觉得吃力,明天一定会感到强烈的肌肉酸痛。

  他没有戴眼镜,因此得将手表拿到眼前才能看清楚。

  现在时间是11点又过几分,浅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甚至有点儿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您还要多住一晚吗?”

  管理员不耐烦地问道。

  浅川听到旁边的龙司发出呻吟声,确定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

  “喂?”

  管理员在电话另一端焦急地呼唤。

  突然间,一股莫名的喜悦涌上浅川的心头,他看着龙司翻了个身,微微地睁开眼睛,口水从嘴角流出来。

  浅川对于昨天的记忆有些朦胧,隐约想起他和龙司去拜访长尾城太郎到前往别墅小木屋的情景,但之后的事情全都一片模糊。

  紧接着,一连串恐怖的影像几乎让浅川窒息……先前他做了一个印象深刻的梦,但是在醒来的瞬间,却把梦的内容忘记了。

  现在,浅川的心情感到格外开朗。

  “喂?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啊!是……”

  浅川赶紧将话筒拿到耳边回答:

  “退房的时间是11点。”

  “知道了,我们准备马上离开。”

  这时,浅川听到厨房那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可能是昨天晚上睡觉前没有把水龙头关紧吧!)

  浅川摇了摇龙司的身体,只见龙司眨一下眼睛,随即又闭上。

  “龙司,起床了!”

  浅川不晓得他和龙司究竟睡了几个小时,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龙司,我们再不离开,管理员就要加收住宿费用了。”

  浅川再度用力摇晃龙司,但龙司依旧没有醒来。

  在无计可施之下,他突然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个乳白色塑料袋,因此想起先前的梦境。

  他不停地呼唤山村贞子的名字,然后从地板下的湿泥中挖出山村贞子的骨骸。之后,龙司用清水将山村贞子沾满泥泞的骨骸洗干净……

  那个时候已经过了“死亡期限”,而现在……浅川仍活着!

  这表示他们已经成功地赶走死神,生命将开始绽放光芒。

  塑料袋中装着山村贞子的头盖骨,它就像大理石摆饰一般美丽。

  “喂,龙司!该起床了!”

  突然间,浅川的脑中闪过一股不祥的预感,于是急忙贴在龙司的胸口,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

  正当他的耳朵快要碰触到龙司的胸口之际,脖子冷不防被两只粗手掐住。

  浅川陷入极度的恐慌中,拼命地挣扎。

  “嘿嘿嘿!笨蛋,你以为我死了吗?”

  龙司松开掐住浅川脖子的双手,像小孩子般发出奇怪的笑声。在经历过那么恐怖的事件之后,龙司这个恶作剧实在叫人笑不出来。

  浅川努力克制住胸中的怒气,毕竟他欠龙司一个人情。

  “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彼此彼此,谁叫你昨天晚上那样吓我。”

  龙司躺在床上发出“嘿嘿……”的笑声。

  “我昨天晚上怎么了?”

  “谁叫你昨天晚上不说一声就倒在井底!我以为时间到了,你已经被GetOut了,我差点儿被你吓死。”

  浅川不解地眨着眼睛。

  “咦?你不记得啦!嗯……你真是个烦人的家伙!”

  浅川根本记不起自己昨晚是如何爬出井底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记起自己昨天晚上在虚脱的状态下,被龙司用绳子拉出古井。即使龙司拥有强大的臂力,但是要将一个60公斤重的人拉上来四五米,的确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浅川被拉出古井的样子,与志津子从海底拉起役小角石像的情景倒是挺像的。

  不过,志津子将石像拉上来之后,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而龙司拉起浅川后,却落得浑身肌肉酸痛的下场。

  “龙司。”

  浅川难得以如此正经的语气叫道。

  “干吗?”

  “这次多亏有你帮忙。”

  “少来!不要说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

  “如果没有你的帮忙,现在我可能已经……我真的很感激你。”

  “你别再说了,我真的想吐呀!被你这种人感激又得不到一点儿好处。”

  “一起去吃午餐吧!我请客。”

  “当然是你请客?!”

  龙司一边说,一边准备起身,但脚步显得有些踉跄。

  浅川从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餐厅打电话给住在足利的老婆,说他会依照先前的约定,在星期天早上租车去接她们母女。

  阿静询问浅川那件棘手的事件是不是已经解决了,浅川回答她:

  “大概吧!”

  目前他只能以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来推断事情应该已经获得解决。

  不过当他放下话筒时,心中仍对一些细节无法释怀。

  他不确定龙司是否也有同样的疑问,因此在餐桌上问他:

  “喂,事情真的就这样解决了吗?”

  龙司趁着浅川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把午餐扫个精光。

  “小宝贝很高兴吗?”

  龙司没有立刻回答浅川的问题,故意扯到其他地方。

  “嗯。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有一些疙瘩?”

  “你在意吗?”

  “你呢?”

  “有一点儿吧!”

  “哪一点让你放心不下?”

  “就是那个老太婆说的话:‘你明年就要生小孩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个老太婆的预言。”

  浅川知道他跟龙司在同一个问题上产生疑问,接着说道:

  “如果老太婆口中的‘你’是指山村贞子的母亲——志津子的话……”

  浅川尚未说完,龙司立刻反驳道:

  “这是不可能的!录像带上的影像是盘踞在山村贞子眼底或她心中的画面,因此老太婆应该是对着她讲话才对。所以,老太婆所说的‘你’除了山村贞子之外,不可能是其他人。”

  “老太婆的预言有可能只是胡说的。”

  “山村贞子的预知能力应该是百分之百正确。”

  “可是,山村贞子不能生小孩呀!”

  “所以这才奇怪啊!就生物学来说,山村贞子不是女人,而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所以她不可能生孩子,何况她到死前都还是处女啊!而且……”

  “而且什么?”

  “强暴她的长尾城太郎是日本最后一个天花患者,这是个奇妙的巧合。”

  浅川的心头罩上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果这整件事情涉及遗传基因的构造和组合,或是地球诞生之前,宇宙的混沌状态的话,那就不是单靠个人的力量所能解决的事情了。

  现在他只能尽量让自己接受既有的事实,勉强自己抹去心中的不安。

  “你看我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不就表示咒文之谜已经解开,这个事件已经结束了……”

  说到这里,浅川突然想到役小角的石像是否也运用超能力驱使志津子采取行动,事后才赋予她神奇的力量?

  浅川觉得这件事与他们昨夜挖出山村贞子头盖骨的情形很像,他从古井底部捡起山村贞子的遗骨,而志津子从海底捞起役小角的石像。

  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山村志津子获得的能力为她带来不幸……

  龙司瞄了浅川的脸和肩头一眼,确定眼前这个男人确实还活着之后,接连点了两次头。

  “嗯,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龙司叹了一口气,整个人深陷在椅子里。

  “可是……”

  “什么?”

  龙司一边支起身体,一边喃喃问道:

  “山村贞子到底生下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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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57:57 | 显示全部楼层


  2

  两人在热海车站分道扬镳之后,浅川准备将山村贞子的遗骸送到差木地,请她的亲戚们将她供奉起来。

  堂姐的女儿将近30年来杳无音讯,如今遗骨突然被一个陌生人送回来,一定会造成他

  
们的困扰。但事已至此,浅川打算用“自杀”这个理由交代了事。

  原本他计划交出遗骨之后马上回东京,不巧当天没有船,而他租的车子又停放在热海港,若搭飞机回去反而更麻烦,只好在大岛停留一晚。

  “将遗骸送回去这件事,你一个人做得来吗?”

  他们在热海车站前下车时,龙司揶揄道。

  山村贞子的遗骸用黑色的四方巾包住,放在车后座,要把这个小小的包裹送到差木地那个山地村子,即使是小孩子也做得来。比较困难的是,该如何让山村贞子的亲戚们收下她的遗骸呢?

  一旦对方拒绝收下山村贞子的遗骸,那事情就麻烦了。

  浅川认为山村贞子的遗骸若是无法供奉起来的话,就不算完成咒文上的交代。

  (我该怎么办?突然将25年前死亡的遗骸送过去,然后对他们说:“这是你们的亲戚山村贞子的遗骸。”他们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相信这种事吗?)

  “那么再见?!改天我们在东京见面。”

  龙司一边挥手,一边走向热海车站的出口。

  “如果有空的话,也可以找时间碰面。”

  龙司还有一大堆论文等着处理呢!

  “谢了,改天好好谢谢你。”

  “少来!我也玩得挺高兴的。”

  浅川目送龙司的背影离去。

  当龙司的身影即将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之际,浅川突然一个踉跄,差一点儿从楼梯上滚下来。浅川极力维持身体的平衡,此时龙司壮硕的身躯却在他的眼中形成双重影像……

  浅川感到一阵疲累,不禁用手揉着眼睛,当他的手离开眼睛时,龙司已经消失在月台上了。就在这时,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伴随着让人鼻头发痒的柑橘味流过浅川的心头。

  当天下午,浅川顺利地将山村贞子的遗骸送到山村敬的家里。

  山村敬刚捕鱼回来,看到浅川抱着一个黑色方巾布包,立刻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浅川用双手将布包递过去,说道:“这是贞子小姐的遗骸。”

  山村敬定定地望着布包好一会儿,然后走向浅川,低下头接过布包,一脸恭敬地说:

  “不好意思,劳烦您大老远跑这一趟。”

  浅川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就收下山村贞子的遗骸。

  山村敬看出浅川心头的疑问,语气坚定地对他说:

  “这是贞子,不会错的。”

  山村贞子在3岁之前,还有9岁到18岁之间一直待在村子里,对今年61岁的山村敬而言,她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不过,从他接过遗骸时的表情来推断,可以想像他对山村贞子投注相当深的感情。

  事情解决之后,浅川很想尽快逃离山村贞子的身边,于是编了个谎言:

  “我还要赶飞机,时间快来不及了。”

  浅川担心山村敬会突然改变心意,扬言除非有证据,否则不接受遗骸,那可就伤脑筋了。何况对方如果追问山村贞子的事情,浅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离开山村家之后,浅川顺便绕到早津家里打个招呼,然后朝着大岛温泉旅馆走去。现在他只想好好地泡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后,再将这段经过写成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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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58:14 | 显示全部楼层


  3

  当浅川走进伊豆大岛温泉旅馆的时候,龙司正趴在东中野公寓的书桌上睡觉,他的嘴唇靠在写了一半的论文上,口水将深蓝色的笔迹弄糊了。

  突然间,龙司的肩膀动了动,脸部扭曲,整个人弹跳起来。

  

  高山龙司一向对外宣称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感到害怕,此时却打从心底感到寒冷,全身不停地颤抖。

  龙司觉得呼吸困难,不禁抬起头看看时钟,现在是晚上9点40分。

  他一时之间想不起这个时间代表什么意义,而且房里的荧光灯和桌灯都点亮了,他却觉得还不够亮。

  龙司将椅子转过来,瞪着录像机看,看见那卷录像带还放在里面。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办法移开视线,只是定定地看着,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果然还是来了……”

  龙司双手靠在桌边,感觉背后有一股神秘气息在流动。

  他住的公寓位于静谧的社区,有时急速行驶的汽车引擎声会和街道上的嘈杂声混在一起,使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龙司竖起耳朵倾听,发现有些声音与虫鸣声交杂在一起,恍若人的魂魄在空气中游荡一般,显得很不真实。

  紧接着,他感到身体四周好像产生空隙,一股来历不明的灵气在这些空隙中穿梭、飘荡,冰冷的夜气和缠绕在肌肤上的湿气形成一道阴影,渐渐逼进龙司,他的心跳速度超越了时钟秒针,不停地鼓动着。

  那股莫名的气息一直压迫着龙司的胸口,他再度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9点44分。每看一次时钟,他就猛吞好几口口水。

  (一个礼拜前,我在浅川家看录像带是什么时间?他说家里的小宝贝总是在9点左右睡觉……后来按下了播放键……是在什么时候……看完的?)

  龙司记不得自己看完录像带的时间,但他清楚知道“那个时间”快到了,至少现在朝他压迫过来的神秘气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眼前这种情况和光凭想像所衍生的恐惧感不同,而且那个“东西”确实一步一步逼近龙司。

  (为什么来我这里?为什么只来我这里……

  为什么没去找浅川?喂!这太不公平了吧!)

  龙司的脑中涌现一大串问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不是已经解开咒文了吗?那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心脏快速跳动着,感觉就像有人把手伸进胸腔里,用力抓住心脏一样。

  龙司感到脊椎骨传来一阵刺痛,颈项上也有种冰冷的触感。他大吃一惊,正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腰间到背部一带却感到剧烈的痛楚,不禁整个人倒在地上。

  (快点儿想想该怎么办……)

  他努力保持意识清醒,不断对着肉体下达命令:

  (站起来!快站起来好好想想!)

  龙司爬上榻榻米,来到录像机旁边按下退带键,拿出那卷录像带。

  他仔细查看退出来的录像带之后,正要将带子再推进去时,意外发现贴在录像带背面的卷标上写着标题——“莱瑟·米里尼、法兰克·辛纳屈、沙米·迪贝斯·Jr、1989”

  那是浅川的笔迹,他之前可能用这卷带子录电视上播放的音乐节目,随后又将这段节目消掉,拷贝从小木屋带回的录像带。

  龙司的背部窜过一阵电流,一个想法迅速在他空白的脑中成形。

  (这怎么可能?)

  先前龙司以他灵活的头脑解开咒文之谜、老太婆的预言,还有潜藏在录像带影像中的另一股力量。

  (为什么投宿在小木屋的那4个小鬼没有遵行咒文的内容?为什么浅川得救了,而我却面临死亡呢?还有,山村贞子到底生下了什么?)

  答案就近在眼前,而他竟然没有想到山村贞子的力量会跟另一股力量融合在一起……

  (她想生孩子,可是她的身体构造无法生育,因此便和恶魔订下契约,订下生许多小孩的契约……)

  龙司想到这件事将会带来什么后果,不由得忍住痛楚,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真是可笑!一心想看到人类灭绝的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先走一步呢?)

  龙司爬到电话旁边,想拨浅川家的电话号码,随即又想起他现在在大岛。

  (那个家伙如果知道我死亡的消息,一定会大吃一惊。)

  就在这时,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朝龙司的胸口压过来,并且挤压着他的肋骨。

  不知为什么,龙司突然拨了高野舞的电话号码,但心中随即响起一个声音:

  (放弃吧!把她卷进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同时,他又听到另一个声音催促着他:

  (或许还来得及……)

  龙司看到桌上的时钟指着9点48分,于是把话筒放在耳际,等候高野舞接起电话。

  突然间,他觉得头好痒,便伸手抓了抓头,不料竟有几根头发掉落下来。

  当电话响了第二声,龙司忽然看见映在正前方长形镜子里的脸,他忘记自己的耳朵边还夹着话筒,直接凑近镜子一看,只见镜子里映出一张泛黄、满布皱纹的脸庞,而且那张脸相当干瘪、凹陷,在相继掉落的毛发间还有许多褐色的疮痂。

  (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这时,滚落在地上的话筒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响应声。

  龙司再也受不了了,他发出凄厉的叫声,和高野舞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映在镜中的那张脸正是百年之后的龙司,一向聪明的他从不知道和另一个模样的自己正面相对时,竟会是如此地可怕、骇人。

  高野舞听到电话铃声响了4次才接起电话,当她听到电话彼端传出惨叫声,一股战栗感瞬间穿越电话线,从龙司的公寓直接传到高野舞的房间。

  一开始的惨叫声充满了惊愕,而接下来的呻吟声则带着难以置信的声调……她吓了一大跳,迅速移开话筒,但是电话彼端的呻吟声仍然持续着。

  高野舞以前也接过几次恶作剧电话,但是她感觉到这通电话不同于以往,于是重新握好话筒。

  紧接着,呻吟声停止了,接下来是一片死寂……

  晚上9点49分,龙司最后一次想听听挚爱女人声音的希望破灭了,反而让她听到自己凄厉的惨叫声……

  他的双脚敞开,背部抵着床,左手落在床垫上,右手则伸向不断发出声音的话筒,双眼瞪着天花板。

  龙司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是仍努力要把录像带之谜告诉浅川。

  另一方面,高野舞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电话那头的人,却始终得不到响应。

  她不解地挂上电话,直觉认为电话彼端传来的呻吟声很熟悉。

  于是高野舞再度拿起话筒,拨了龙司家的电话号码,可是话筒却传出“嘟、嘟、嘟”的声音。她按下电话,又拨了同一个号码,结果仍然占线中。

  这时,高野舞知道先前打电话来的一定是龙司,而且他可能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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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58:32 | 显示全部楼层


  4

  10月20日星期六

  浅川虽然很高兴可以回家了,但是没看见老婆和孩子,心里难免觉得寂寞。

  

  首先他在镰仓过了一夜,又被暴风雨困在大岛两天,接着在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小木屋又住了一晚,然后在大岛停留一晚,只不过外出5天,浅川却觉得自己好像离家很久了。以前也有过为了采访而离家5天4夜的情形,但是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渴望回家的感觉。

  他仍然觉得全身酸痛,但现在不是偷懒休息的时候,如果不赶快把堆积如山的工作做完,明天要到日光去兜风的约定就要黄牛了。

  因此浅川坐到书桌前,打开文字处理机的电源。他事先打好的前半部报告已经存进磁盘中,现在得把之后的发展加上去,尽快完稿。

  到晚餐前,浅川已经完成五张稿纸,速度还算可以。按照浅川以往的工作情况来看,到了深夜他的工作进度会更快。

  浅川无法预料总编对这篇稿子会有什么反应,但他仍必须将这个星期以来的事情好好整理一下,整个事件才算告一段落。

  有时候他会停下敲键盘的动作,盯着山村贞子的照片看。

  他曾透过这对美丽的眼睛看到山村贞子所看到、经历过的事物,到目前为止,浅川依然无法抹去她曾经进入自己体内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浅川将照片移到自己的视线之外。

  浅川在附近的定食店吃过晚饭后,脑中突然浮现龙司的脸。

  当他回到房里继续工作时,龙司的影像愈来愈清晰。

  (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浅川感到胸口有一股莫名的骚动,于是拿起话筒拨下号码。

  铃声响了7次之后,终于有人接起电话。

  正当浅川松了一口气之际,却听到电话彼端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

  浅川记得这个声音。

  “喂?我是浅川。”

  “是……”

  “请问是高野舞小姐吗?上次谢谢你的招待。”

  高野舞小声地说道:

  “哪里,不用客气。”

  “请问……龙司他……在那边吗?”

  (奇怪,她为什么不赶快把话筒交给龙司呢?)

  “请问龙……”

  “老师已经过世了。”

  “什么?”

  浅川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握在手中的话筒差点儿掉落到地面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恢复一点儿意识,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10点左右。”

  龙司是上星期五晚上9点49分、在浅川的公寓里看完那卷录像带,他的死亡时刻跟预告的时间不谋而合。

  “死因呢?”

  “急性心脏衰竭,明确的死因还不是很清楚。”

  原来事情并没有结束,现在才刚要进入第二阶段。

  “高野小姐,你还会待在那边吗?”

  “是的,我要整理老师的遗稿。”

  “我马上赶过去,请你在那边等我。”

  浅川一挂上电话,便当场跌坐在地上。

  (老婆和女儿的“死亡期限”在明天上午11点,我已经没有时间瘫坐在这里了,如果不赶快采取行动的话……)

  浅川跑到马路边观察路上的交通状况。

  (看来开车比搭电车要快。)

  于是他穿越人行道,钻进停在路边的租车中。他很庆幸自己为了去接老婆和女儿,先把租车的归还期限延到明天。

  浅川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思索着。所有的画面像倒带一般在他脑中旋转,根本没办法理出一个头绪来。

  (镇定下来!我必须镇定下来好好想一想。

  首先,我们并没有解开咒文,山村贞子并不是希望自己的遗骸被人发现而获得供奉,她另有期望……那么她的期望到底是什么呢?更令人费解的是,咒文的谜底既然没有解开,为什么我还能活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为什么我还能活着?)

  明天——星期日上午11点是浅川的老婆和女儿的“死亡期限”,现在已经是星期六晚上9点了,如果浅川不能在明天早上11点之前想出办法的话,将会同时失去老婆和女儿……

  高野舞端坐在和室里,将龙司尚未发表的论文放在膝盖上一页一页地翻阅,但是,论文的内容迟迟无法进入她的脑袋。

  龙司的遗体今天早上已经被送回川崎的双亲家中。

  “请将他昨晚死亡的详细情形说给我听。”

  浅川坐在高野舞旁边,低头问道。

  “大概过了晚上9点半左右,老师打电话给我……”

  高野舞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描述一遍,包括从话筒另一端传来的凄厉叫声、之后的死寂,以及她急忙赶到龙司的公寓时,看到龙司靠在床边,两脚张开……

  高野舞诉说着龙司当时的模样,不禁潸然泪下。

  “不管我再怎么叫,老师都没有回应。”

  浅川没有给她哭泣的时间,急忙问道:

  “当时房里的情形有什么不同吗?”

  高野舞摇头啜泣道:

  “没有……只是话筒没有搁在话机上,一直发出刺耳的声音。”

  (龙司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为什么会打电话到高野舞的家里去?)

  浅川接着问:

  “龙司真的没有跟你说什么吗?譬如录像带之类的……”

  “录像带?”

  她眉头微蹙,搞不懂龙司的死和录像带有什么关系。

  (龙司到底基于什么理由要打电话给高野舞?一定是他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所以才打电话到她家去,可是……难道只是想在死前听听爱人的声音吗?

  还是龙司解开咒文之谜,想借助高野舞的力量去进行,所以才打电话给她?这么说来,要进行咒文就必须借助第三者的力量……)

  过了一会儿,高野舞送浅川到玄关。

  “高野小姐,你今晚还要留在这里吗?”

  “嗯,还有些原稿要整理。”

  “是吗?对不起,你这么忙我还来打扰。”

  浅川转身准备离去时……

  “那个……”

  “什么?”

  “浅川先生,您是不是对我跟老师有所误解?”

  “误解?”

  “我的意思是指男人跟女人的关系……”

  “啊!没什么。”

  高野舞可以辨别出别人投射过来的视线中,是否含有“这个男人跟这个女人搞在一起”的意味,浅川看她的视线中就含有这种强烈的味道。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老师说你是他的密友,当时我真的吓了一跳,因为你是第一个让老师称为密友的人。我认为对老师而言,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更了解老师一些。就我所知,老师还不曾跟女人有过……”

  高野舞说到这里便垂下眼睛,不再说下去了。

  (她的意思是,龙司死时仍是童子之身?)

  “不过……”

  浅川本来想说:“你不知道龙司高中二年级时所发生的事情吗?”

  但现在他不想揭发死者的罪行,更不想破坏龙司留在高野舞心中的形象。

  浅川一向很相信女性的直觉。既然跟龙司来往密切的高野舞说龙司仍保有童贞,那么龙司在高二时强暴女大学生的事情,或许只是他自己捏造的。

  “老师在我面前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话都跟我说,绝不隐瞒任何事情。我想我应该完全了解他的感情生活,或有什么烦恼。”

  “是吗?”

  “嗯,老师在我面前像个10岁的纯真男孩,如果有第三者在场,他又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绅士。在浅川先生的面前,他大概是扮演损友的角色吧!如果不这样……”

  高野舞说着,突然伸手到白色皮包里面拿出手帕来擦眼泪。

  “如果无法在不同时刻扮演不同的角色,老师就没办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你能理解这种事吗?他是一个很单纯的人,那些吊儿郎当的男学生怎么能跟他比呢?”

  浅川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他忽然想起高中时代,龙司虽然在课业和运动方面有过人的才能,但却拥有浪人般的孤独性格。

  看来,他所认识的龙司和高野舞所了解的龙司实在相差太远了。

  浅川并不想知道高中二年级时,龙司是否真的强暴了住所附近的女大学生,也不想知道他是否一再重复那样的行为。在老婆和女儿即将面临死亡的危急时刻,浅川不想被其他事情困扰。

  最后,浅川只说了一句:

  “龙司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只见高野舞那张可爱的脸庞上浮现一抹既不像笑、也不像哭的表情,她轻轻点头致意。

  浅川反身关上门,快速走下公寓的楼梯,来到大马路上。当他离龙司的公寓越远,不禁越怀念这个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他投身危险游戏的朋友。

  浅川不管路上行人的异样眼光,任由悲伤的泪水奔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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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58:51 | 显示全部楼层


  5

  10月21日星期日

  浅川一边在纸上记下重点,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

  

  他相信龙司在临死前已经解开咒文之谜,之所以会打电话给高野舞,大概是想叫她过去帮忙吧!

  (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什么我还活着?而答案就是我在这个星期中不知不觉实行了咒文的内容。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能性吗?是否只要借助第三者的力量,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实行咒文的指示……

  然而投宿在小木屋的那4个年轻人为什么不抢先实行咒文的指示呢?就算在其他朋友的面前逞强、佯装不相信,事后也可以偷偷进行啊!

  再仔细想想,我这一个星期究竟做了什么是龙司没做的事情?)

  浅川一想到这里,突然大叫道: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这个星期以来我做过而龙司没有做的事情可多着呢!别开玩笑了!”

  浅川一拳打在山村贞子的照片上。

  “你这个混账东西!到底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

  浅川不停地敲打山村贞子的脸,山村贞子依然面不改色,保有她美艳的特质。

  接着,浅川走到厨房倒了一杯威士忌,他需要借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但是他随即又停下倒酒的动作,因为……

  (别喝太多酒,待会儿还要开车到足利去。)

  先前他在小木屋挖掘山村贞子的遗骸时,差点儿就崩溃了,幸好当时有龙司陪在他身边,他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龙司,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受不了没有老婆和女儿的生活,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龙司,借我一点儿力量!为什么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先发现山村贞子的遗骸吗?如果真是这样,我老婆跟女儿是不是没救了?不应该是这样吧!龙司……”

  浅川的心好乱,明知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他却控制不了激动的情绪。

  紧接着,他在备忘纸上写下重点,包括老太婆的预言,山村贞子生下小孩了吗?她死前和日本最后一名天花患者——长尾城太郎发生关系,与整个事件有关系吗?

  每一个重点之后都是一个问号,没有一件事情有明确的答案,这样到底能不能导出解开咒文的方法?

  时间又过了几个小时,外头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浅川躺在榻榻米上,感觉耳边好像有男人的气息在吹拂,同时窗外传来小鸟的叫声,他搞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当浅川面对刺眼的晨光,不由得眯起眼睛,却看见一道人影……

  他不觉得害怕,反而定睛问道:

  “龙司,是你在那边吗?”

  那道影子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人类和瘟疫》这个书名清楚地浮上浅川紧闭的眼帘,然后又慢慢消失。

  浅川的书房里有那本书,当他开始调查这件事时,曾经怀疑让那4名男女同时死亡的祸源是某种病毒,因此才去买那本书。

  虽然他还没有开始看,却记得那本书放在书架的某个地方。

  晨光从东向的窗户射进来,浅川想站起来,却感到脑袋一阵抽痛。

  (我是在做梦吗?)

  浅川打开书房的门,找到经由“某人”指示的《人类和瘟疫》一书。

  他知道龙司为了告诉他咒文的秘密,特地跑回来指点迷津。

  (咒文的答案在这本厚达300多页的书中的哪个地方呢?)

  刹那间,浅川的脑中灵光一现——

  (191页!)

  于是他急忙翻到191页,只见上面有一个名词呈不同级数放大——

    繁殖繁殖繁殖繁殖

  “病毒的本能就是增加本身的数量,侵害宿主的生命机能。增加本身的数量……”

  浅川不禁发出尖叫声,他终于了解咒文的意义了。

  (这个星期我做过而龙司没有做过的事情,不就是这件吗?

  我从小木屋带回那卷录像带之后拷贝给龙司看,看来咒文的内容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拷贝一卷录像带给还没有看过的人看,帮忙繁殖就可以了!

  那4个人在做了那个恶作剧之后,愚不可及地将录像带留在小木屋里,而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刻意跑回去拿,以便实行咒文的内容。)

  浅川想了又想,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

  于是他拿起话筒,拨了足利岳父家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阿静。

  “老婆,你要仔细地听我现在告诉你的事情。有些东西我一定要让你爸妈看,而且必须马上看……所以在我到达之前,千万不要让他们出门,懂了没?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啊!我为了救自己的老婆和女儿,竟然让岳父、岳母陷入危险境地……

  不过为了解救女儿和孙女,他们应该很乐意配合才对。只要他们再拷贝带子给别人看,就可以避开危险了。可是以后……以后呢?)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别管那么多,反正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我现在就赶过去。啊!对了,那边有录像机吗?” “有啊!”

  “是BETA还是VHS的?”

  “VHS。”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记住!绝对、绝对不要跑到别的地方去。”

  “等一下!你说要给我爸妈看的东西就是那卷带子吗?”

  浅川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说的没错吧?”

  “是的。”

  “没有危险吗?”

  (你跟女儿再过5个小时就要死了……你这个笨蛋,老是问这些蠢问题,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把所有细节说给你听了。)

  浅川好不容易才压住胸中的怒气。

  “总而言之,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

  浅川放下话筒,打开音响橱柜,拔掉录像机的插头。

  (拷贝带子需要两台录像机,我得把这一台一起带到足利才行。

  7点以前上高速公路,如果没有塞车的话,9点半左右应该可以到达足利的岳父母家,加上要拷贝老婆和女儿的双份带子,到11点“死亡期限”之前可是相当紧迫的。)

  浅川正想走出房门时,回头再看了山村贞子的照片一眼。

  (你当真生了一个让人伤脑筋的东西啊!)

  浅川决定从大井交流道上首都高速公路,穿过湾岸线,再进入东北汽车专用道的路线。

  (东北线不太可能塞车,问题是怎么避开首都高速公路的塞车?)

  浅川在大井交流道付费,同时确认一下塞车的状况时,才猛然想起今天是星期日,难怪平时像珠子一般串连在海底隧道里面的车辆竟然少之又少,就连交流道也没有塞车的情形。

  (照这种情况看来,应该可以按照预定时间到达岳父母家,到时候就可以有充裕的时间拷贝、播放了。)

  浅川松开油门,他一直很小心驾驶,避免因超速而卷入意外事端之中。

  他沿着隅田川奔驰而下,到处都可以看到星期天早上还没有完全苏醒的街道风貌,人们悠闲地走着,这是一个平和的星期日早晨。

  浅川想像这件事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妻子和女儿这两卷录像带到底会怎么扩散呢?

  他也想过将拷贝带子拿给已经看过一次的人看,在某个特定的团体内重复拷贝、播放的话,也许可以预防它继续扩大、蔓延下去。

  可是这么一来就违反了病毒希望繁殖下去的意思,而且目前还不知道病毒是以什么样的组合构筑在录像带内。

  想解开这个谜题就必须做实验,不过等到有人愿意赌上一条命来解开真相时,病毒扩散的范围或许已经很大了。

  更可怕的是,在大家不停地传播病毒的过程中,一个星期的缓冲期可能会逐渐缩短。因为看过录像带的人等不了一个星期,就迫不及待地拷贝给别人看,如此一来,这个“环”到底会扩散到什么程度?

  由于恐惧感作祟,录像带在顷刻之间就会扩散到整个社会。尤其被恐惧所掳获的人们,很有可能自行捏造一些莫须有的谣言。

  譬如:有人会故意加上“看过带子的人一定要拷贝两份以上的带子,让两个以上的人看过才行”这类条件,那么病毒的散播就会像老鼠会一样,以无法想像的速度迅速扩散开来。

  不到半年,全日本的人民都会成为带原者,将感染的范围扩大到国外去。而且在散播的过程中一定会出现一些牺牲者,到时候人们就会知道录像带里的警告不是骗人的,于是每个人会更加拼命地拷贝录像带……

  两年前,当前所未有的超自然现象引起一阵骚动时,报社收到1000万封以上的投稿信件。如今又有某个环节失控,一种新病毒将掀起一阵大恐慌……

  山村贞子对逼死亲生父母的社会大众心怀怨恨,她与被人类的高超智能逼到绝迹边缘的天花病毒相互融合,以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形态重现于世。

  浅川和他的家人,以及那些看过录像带的人都感染了这种病毒,他们是带原者,而且病毒直接潜进主掌生命延续的遗传基因里,目前无法知道它们将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更不清楚这和今后的历史、人类的进化有无直接关系。

  (我为了保护家人,正准备将这种可能灭绝全人类的病毒散播到全世界……)

  浅川对自己待会儿要做的事情感到恐惧,同时,内心深处响起另一个小小的声音。

  (如果把妻子和女儿当成防波堤的话,事情是不是可以就此打住呢?只要失去宿主,病毒就会灭绝,这么一来就可以拯救全人类了。)

  可惜这个声音太小了,对浅川起不了任何作用。

  车子驶进了东北汽车道,这条路没有塞车,照这样开下去,时间绝对来得及。

  浅川紧紧抓着方向盘。为了再度坚定自己的决心,他以不输给引擎声的音量大声吼道:

  “我不会后悔的,没有道理让自己的家人成为防波堤。既然危机已经出现,那么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保护属于我的东西。”

  (如果是龙司遇到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做呢?)

  关于这一点,浅川认为龙司的灵魂已经告诉他录像带的谜底,这就表示他希望浅川去救老婆和女儿。

  (我想,龙司一定会这样说:

  “忠于自己现在的心情吧!在我们眼前的只有模糊而不确定的未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运用人类的智能或许可以解决事情,对人类而言,这是一个试炼,恶魔在不同的世代会以不同的形态出现,就算打倒他们,他们还是会再出现的。”)

  浅川保持一定的车速朝足利的方向前进。

  后视镜反映出东京的天空,乌云在上空诡异地飘荡、蠕动着,隐约透露出一种不祥的警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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