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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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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7 20: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书简介:
 

全集,一共四部:七夜怪谈,复活之路,永生不死,贞相大白.

一盘神秘的录像带,一句死亡的诅咒,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真相寸寸接近,死亡却步步紧逼。铃声过后,恐怖在城市里蔓延,看不见、抓不着的黑暗因子无孔不入!
 楼主| 发表于 2007-12-7 20:2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初秋    一
  1

  9月5日晚上10点49分横滨

  数栋14层公寓和三溪园住宅区的北端紧紧相邻,这些新建的公寓已经有很多人入住。

  

  每一栋公寓有将近100户住家,算是人口相当密集了。

  但是,公寓里的住户们不相往来,彼此也不认识,只有在夜里窗子透出灯光时,才让人意识到这里有人居住。

  在南边,工厂的照明灯投射在漆黑的海面上,静静地拉出一道长影。

  工厂的外墙上交缠着无数管线,令人联想到人体内错综复杂的血管。而覆盖在上面的照明灯宛如闪烁的萤火虫光芒一般,形成一种特殊的美感。

  若将视线拉远一些,可以看见,一处经过规划的宅地上有一栋新颖的独立式两层楼建筑。这栋房子呈南北走向,旁边连接单行道和一座停车场,和一般新兴住宅区的房子没有两样。

  或许是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这栋两层楼房的后方和两旁并没有其他房子,而且到处可见出售土地的广告招牌。和另一边刚完工就马上住满人的公寓相较之下,这栋房子显得有些落寞。

  此刻,这栋房子二楼房间的灯光从洞开的窗户洒落到阴暗的路面上。

  大石智子是私立女子高中三年级学生,她坐在二楼房间的书桌前,身上穿着白色T恤和短裤,两只脚放在立式电风扇前,身体微侧地看着考前习题集锦。

  电风扇直接吹着她的肌肤,她还是嘟哝着:“好热、好热……”T恤的下摆不停地随风翻飞着。

  由于暑假期间玩得太过火,该做的功课依然堆积如山,大石智子却将心情不好的原因归咎于天气太热。

  其实今年夏天并不是很热,晴天的日子不多,海水浴场的游客也比往年少。

  不料暑假一结束,居然一连5天都出现高温。

  这种酷热的天气让智子的情绪变得焦躁不安,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老天爷。

  (天气这么热,让人家怎么读得下书嘛!)

  她一边撩起头发,一边将收音机的音量开大一些。

  这时,智子盯着停在纱窗上的小飞蛾看,小飞蛾敌不过电风扇的风势,一下子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当小飞蛾消失在黑暗中后,纱窗竟微微地颤动了一阵子。

  从刚才到现在,智子手边的功课丝毫没有进展。

  (明天就要考试了,今晚就算熬夜也没办法把考试范围看完……)

  智子焦急地望着时钟。

  (快11点了。)

  她很想打开电视收看职业棒球新闻,说不定可以从电视上看到父母,然而心中又放不下明天的考试。

  上大学是智子最大的愿望,只要能冠上“大学”两个字,不管读哪一所学校都无所谓。

  但是屋里黏糊糊的湿气让她的心情烦闷极了,根本提不起劲儿念书。

  (唉!这是高中最后一个暑假,应该过得轻松一点儿才对。

  过了这个暑假就要跟‘高中女生’的身份道别了……)

  由于情绪太过烦躁,智子忽然迁怒到父母身上。

  (真是的!也不想想自己的女儿正在挥洒汗水、努力地念书,夫妻俩竟还悠闲地跑去看夜间球赛……好歹也想想我这个做女儿的心情嘛!)

  由于工作上的关系,智子的父母拿到巨人队——赛的招待券,因此两人一起到东京巨蛋球场看球赛。

  如果球赛结束后,他们没有再到别的地方溜达的话,应该早就到家了。

  但是现在,这栋全新的4居室(1客厅、1餐厅、1厨房、4卧室)房子里只有智子一个人。

  这几天明明没有下雨,智子却感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湿气,除了自己身上渗出的汗水之外,她确信这个房间里有一些看不见的细小水滴。

  智子无意识地拍打着大腿,隐约觉得膝盖上痒痒的,但是她松开手之后,却没有看到蚊子的踪影。

  (是我太神经质了吗?)

  接着她听到一阵噗噗的振翅声,双手立刻高举到头顶上挥了几下。

  (苍蝇!)

  紧接着苍蝇避开电风扇的吹袭,低飞过门前,暂时从智子的视野中消失。

  智子检查一下纱窗与墙壁之间的接缝,却找不到足以让苍蝇进出的缝隙。

  (门明明关着……这只苍蝇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跑进来的?)

  突然间,她感到一阵尿意和口渴,而且有一股莫名的压力涌上心头。

  那股压力虽然不至于让她感到呼吸困难,却毫不松懈地压迫胸口……

  智子先前还不停地发牢骚,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下来。

  当她走下楼梯的时候,突然感到心脏怦怦地跳着。

  有一辆车子经过这栋房子前的道路,车灯迅速扫过楼梯下的墙面,随即又消失了。引擎声渐渐远离,四周仿佛比刚才更阴暗。

  智子故意发出重重的脚步声走下楼,随手打开走廊上的灯。

  她先解决那阵尿意,又坐在马桶上发了一会儿呆,但是心头的悸动仍然没有平息下来。

  在今天之前,智子从不曾有过这种诡异的感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智子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站起身来,将内裤和短裤一起拉上来。

  “老爸、老妈,你们就行行好,赶快回来吧!”

  她声音颤抖地说着。

  智子在厨房的大理石洗手台洗过手之后,直接用湿漉漉的手打开冰箱,将冷冻库里的冰块丢进玻璃杯中,倒入可乐。

  她一口气喝光整杯可乐,然后将玻璃杯摆在吧台上,杯中的冰块喀喀作响了一会儿,随即静止不动。

  智子忽然感到一阵令人心悸的寒意直窜上来,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又从冰箱里拿出1.5升的可乐,颤抖着双手将可乐倒进杯中。

  突然,她感到背后有一股诡异的气息传过来,那绝不是人类的气息,仿佛是一种腐肉的腥臭融进空气中,将她包围起来一般……

  “求求你……不要……”

  智子虚弱地哀求道。

  这时,大理石台上方15瓦的荧光灯突然不停地闪烁起来。

  这盏灯才新装不久,居然这么快就坏了。

  智子很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先打开屋里所有的灯,现在她连走去开灯的力气都没有,甚至没办法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东西”。

  她的背后是一间16平方米大的和室,壁龛上摆着爷爷的祭坛,房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因此可以看到玻璃窗外铺着草皮的地面,以及一格一格的公寓灯光。

  第二杯可乐喝到一半的时候,智子已经全身动弹不得。

  如果围绕在智子身边的诡异气息是她心理作祟的缘故,未免浓重得离了谱。渐渐地,好像有某种东西触摸她的颈项……

  (如果是“那个”该怎么办?)

  智子不敢再想下去,她深怕自己承受不了那股渐渐膨胀的恐惧感,因此努力将一个星期前发生的事情抛诸脑后。

  (秀一说……既然“那个”上面这么讲,大家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到底是谁在恶作剧?)

  智子试图让自己去想一些比较快乐的事情。

  (可是,如果真是“那个”在作怪……如果那是真的……对了,那时候不是有人打电话进来吗?

  啊!老爸跟老妈在做什么……)

  “你们赶快回来嘛!”

  智子不由得叫出声来。

  然而围绕在她身边的诡异气息仍紧紧地在她身后窥探着,等待机会到来。

  17岁的智子还不太清楚“恐惧”为何物,但此时她却深刻感受到胸中那份逐渐扩大的恐惧感。

  (如果我回头看,一定不会看到什么东西,一定不会有什么东西……)

  顿时,她心里升起一股回头探看的欲望,确定自己身后根本没有东西,才能从这种快令人崩溃的状态中逃脱出来。

  智子感觉背部有一阵凉意,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同时一股恶寒自肩头窜起,顺着脊背往下游走,使得整件T恤都被涔涔冷汗浸湿了。

  就在这时,她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后面应该没有东西才对!

  如果我不赶快把可乐喝完、回房去念书的话,明天的考试就真的完蛋了……)

  刹那间,玻璃杯中的冰块喀啦喀啦地响着,接着碰撞成碎块,智子也在这时候应声回头……

  9月5日晚上10点54分东京品川车站前的十字路口

  路口的信号灯已经变成黄色,虽然还有时间可以冲过去,然而木村却老实地将出租车停靠在左侧。

  在这个路口上车的客人通常以前往赤坂、六本木方向的居多,他们经常会在木村等红绿灯的时候钻进车内。

  (如果能载到要在六本木十字路口下车的客人就太好了。)

  这时,有一辆摩托车经过木村出租车的左侧,在行人穿越道前面停下来,骑士是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年轻男子。

  木村觉得四处乱窜的摩托车十分讨厌,对那些在红灯亮时鲁莽地把车子骑到出租车前或停在人家车门旁的摩托车骑士最反感。

  由于今天生意不好,加上有些事情让他觉得不舒服,于是木村冷眼瞧着车旁的年轻骑士。

  这位年轻骑士头上戴着全罩式的安全帽,整张脸都遮住了,只见他将左脚搁在人行道的圆石上,吊儿郎当地晃动着身体。

  这时,一位拥有一双美腿的年轻女子从眼前走过,年轻骑士的目光紧追着她的背影看去,他的头部转了90°左右,视线定在左侧的橱窗上,年轻女子也在这时走出他的视线范围。

  过了一会儿,年轻骑士依然没有转移视线,只是定定地看着某样东西。

  此时绿灯已经开始闪烁,即将变成红灯,正在行人穿越道上的路人都加快脚步行走。木村让引擎空转,静待对面的信号灯变成绿灯。

  突然间,摩托车骑士剧烈地颤抖,接着高举双手往木村的出租车倒过来,撞上他的车门,发出一声巨响。

  (这个混账家伙!)

  木村认为这位年轻骑士是因为一时失去平衡才会倒下来,于是一边拿出紧急警告灯走下车,一边想着:如果车门有任何损坏,一定要对方负责到底。

  这时候绿灯亮了,后方的车辆纷纷超越木村的车子,驶过十字路口,年轻骑士则仰躺在马路上,双脚不停地乱蹬着,两只手挣扎着想要拿下安全帽。

  木村先查看“吃饭家伙”的受创情形,结果不出他所料,车门上有一道刮痕。

  “啐!”

  他低声咒骂着走近年轻骑士,只见安全帽的扣环依然紧紧地扣在他的下巴上。年轻骑士拼命想拿掉安全帽,仿佛要将自己的脑袋连着安全帽一起扯下来似的。

  (真的透不过气来吗?)

  木村发现年轻骑士的样子很不寻常,一屁股坐到他的旁边问道:

  “你没事吧?”

  安全帽的面罩是灰色的,木村看不清楚年轻骑士的表情。

  不过,年轻骑士却紧紧握住木村的手,仿佛有事央求他。

  木村很快地做了决定,对年轻骑士说:

  “你等一下,我立刻叫救护车来。”

  木村一边跑向公用电话,一边想着:

  (为什么突然失去平衡会造成这么严重的状况?

  难道是落到地面时撞到头部?但是那个家伙戴着安全帽,而且手脚看起来也好好的呀…… 如果他硬说是撞上我的车才受伤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木村的心头突然浮现一抹不祥的预感。

  (如果对方受伤的话,可以用我的汽车保险理赔吗?

  这么一来就得要有意外证明,还要接受警察的盘问。)

  当木村打完电话回到原处的时候,只见年轻骑士的手一动也不动地放在喉头,旁边有几个行人停下脚步,好奇地观望着。

  木村推开围观的人群,并向大家说明他已经叫了救护车。

  “喂、喂!你振作一点儿,救护车就快来了。”

  木村说着松开安全帽的扣环,但是却轻而易举地脱下年轻骑士的安全帽,这情况根本不像会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年轻骑士的脸孔严重扭曲,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表情,那就是“惊愕”。

  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红色的舌头缠卷在喉头深处,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看样子已经等不及救护车了。

  木村赶紧摸摸年轻骑士的脉搏,丝毫感受不到脉搏跳动。

  这个发现让木村大吃一惊,他一转身便看见倒在地上的摩托车车轮仍在空转,引擎里流出的黑油从地面缓缓流到下水道。

  瞬间,信号灯又变成红色,木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抓住路边的护栏,再度看了躺在路上的年轻骑士一眼。

  年轻骑士枕着安全帽,头部与身体之间以近乎直角的姿势向后挺立,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不自然。

  (是我将他的头放在安全帽上的吗?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奇怪的是,木村居然对几秒钟前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印象。

  这时,年轻骑士瞪得大大的眼睛正好望着他……

  今晚的天气相当闷热,木村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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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7 20:27:10 | 显示全部楼层
2

  内护城河绿色的水面上映着秋日清晨的景色,酷热的9月终于接近尾声。

  浅川和行正要走下地铁的月台时,突然念头一转,他想从更近的地方欣赏河面风光,于是他爬上通往外面的楼梯。

  

  报社里的空气混浊到仿佛长年沉淀在瓶底似的,让他极度渴望呼吸到外面的清新空气。

  直到绿树映入浅川的眼帘,5号高速公路和环状道路交会处的废气登时不再那么惹他心烦,微明的天空和清晨的冷空气也让他觉得精神一振。

  浅川熬了一整夜写稿子,整个人觉得非常疲劳,但是完稿时,内心的兴奋形成一种适度的刺激,使他的脑细胞依然活跃。

  这两个礼拜以来,他一直没有时间好好休息,因此打算今明两天在家好好补个觉。何况这是总编辑的命令,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休假。

  就在这时,浅川看到一辆空出租车从九段下的方向驶来,于是本能地举起手拦车。

  他这两天把竹桥到新马场的地铁月票用完了,还没去买新月票。从这里搭地铁到浅川住的北品川公寓需要400元,如果坐出租车的话,可能需要多花1500元左右。

  但是他一想到搭地铁必须换乘三次车,而且自己刚刚领了薪水,于是决定今天就奢侈一点儿吧!

  浅川之所以会想在这个地方搭出租车,纯粹是出于一时冲动。

  先前他并非特地走到外面来拦出租车,只不过当他在呼吸清新空气的时候,刚好有一辆空出租车经过,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月票已经用完,而且搭地铁又必须换乘三次车,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如果浅川今天搭地铁回家,以上叙述的两个事件绝对不会搭上同一条线。

  更何况,多数故事不都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生的吗?

  那辆出租车缓缓地停在皇宫大楼前,司机是一个40岁左右的小个子男人,看他眼里布满血丝,大概是熬夜开出租车吧!

  仪表板上放着司机的职业证书,上面有他的彩色照片,旁边写着他的名字——木村干夫。

  “到北品川……”

  一听到乘客说出目的地,木村不禁感觉轻松一些。

  北品川位于他们公司仓库所在地——东五反田的前头,出租车司机最喜欢载到和自己同方向的客人了。

  就这样,木村开始变得话多起来。

  “待会儿要去采访吗?”

  浅川原本望着车窗外发愣,一听到木村的话,不禁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十分讶异司机如何得知自己的职业。

  “先生,您是不是报社记者?”

  “我是杂志记者,没想到你的眼睛挺尖的嘛!”

  木村开了将近20年的出租车,他从客人上车的地点、服装和措辞就可以推断出乘客的职业。一般而言,从事比较热门职业的乘客,多半都会兴高采烈地谈起自己的工作。

  “您真辛苦,一大早就要出门工作了。”

  “不,我现在正要回家睡觉。”

  “啊……那你跟我一样。”

  平时浅川对杂志记者这份工作并没有感到特别自豪,不过今天早上他终于完成自己负责的系列企划,而且得到相当大的回响,让他重新体验到自己的报导被编印出来的成就感。

  “工作很有意思吗?”

  “还好。”

  浅川随便敷衍道。

  这份工作有时候挺有趣的,但有时却不怎么好玩。他没有忘记两年前的失败经验,甚至还记得当时的报导标题——“现代的新神明”。

  想着想着,浅川脑中浮现出自己当年颤抖着身体,跟总编辑要求做第二次采访的情景。

  这时,出租车快速地驶过东京铁塔左侧的弯道。

  “先生,您是要走运河沿岸,还是走第一京滨?”

  车子行走的路线会因目的地——北品川的停车地区不同而有差异。

  “走第一京滨,我在新马场的前面一点儿下车。”

  对出租车司机来说,乘客要前往的目的地越清楚,他们就越轻松。

  木村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右转后,不由得想起那次可怕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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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43:40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快到那个地方了……)

  将近一个月来,木村一直无法忘记那个十字路口。

  木村的感受和浅川一直拘泥于两年前的失败经验不同,他可以从客观立场来看待自己碰上的意外事件,更不需对它负责或反省,毕竟那是对方造成的一起突发事故,不是单靠他提高警觉就可以避免的。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短,他几乎已经忘掉当时的恐惧。但不知为何,木村每次经过那个十字路口时,就想把当时的情况说给别人听。

  他瞄了后视镜一眼,发现浅川正闭上眼睛休息。

  “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信号灯仿佛在等待木村打开话匣子似的,慢慢地从黄灯变成红灯。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让人搞不清楚。”

  木村开了一个话头,试图引起浅川的兴趣。

  浅川一听到司机的说话声,急忙仰起下垂的头,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确认一下车子目前开到什么地方。

  “最近猝死的例子好像增加不少,没想到年轻人也会碰上。”

  “啊?”

  木村继续说道:

  “将近一个月前,我开车停在那边等红绿灯,突然有一辆摩托车朝我这边倒下来。最奇怪的是,那辆摩托车在停下来时砰的一声倒在我的车上……对了,机车骑士是一个19岁的补习班学生,而且他居然就那样死了!当时救护车跟警车都赶来了,加上我的车子被他撞到,事情闹得可大了。”

  浅川担任十几年记者所培养出来的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因此他立刻记下司机和出租车公司的名称。

  “当时那个年轻人的死法很奇怪,他急着要脱掉安全帽,整个人仰躺在地上,手脚不停地舞动……我赶紧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回来时他就已经翘辫子了。”

  “地点在哪里?”

  听到这里,浅川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

  “就在那边。”

  木村指着车站前的斑马线说。

  浅川把这件事深深烙在脑海里。

  品川车站位于港区高轮,如果是那边发生事故,应该由高轮警局负责侦办,于是他迅速在脑中搜寻布在高轮警局的内线。

  一般规模较大的报社会在各个地区布下眼线,因此他们搜集情报的能力有时候甚至超越警方呢!

  “那么他的死因是‘猝死’了?”

  浅川急忙问道。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嘛!当时我的车子静止不动,是他自己突然倒过来,警方居然还要我提出事故证明,保险公司那边也差点儿留下不良记录。唉!真是祸从天降!”

  “你还记得正确的日期和时间吗?”

  “先生,您是不是嗅到大新闻的味道了?嗯……大概是9月4日或5日吧!至于时间嘛……我想是在晚上11点前后。”

  说着说着,当时的情景又在木村的脑中复苏了。

  温热的空气、倒地的摩托车引擎里流出的黑油,黑油的表面反射车前灯的灯光,还有那个枕着安全帽的年轻骑士临死前饱受惊吓的表情……

  (他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吓到的呢?)

  信号灯变成绿灯,木村轻轻踩下油门,车子继续往前开去。

  这时浅川正在做笔记,隐约传出奋笔疾书的声音。

  木村的胸口忽然兴起一股恶心的感觉。

  (怎么会想起这段不愉快的经历呢?)

  他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强忍住不断涌上来的恶心感。

  “那位年轻骑士的真正死因是……”

  浅川出声问道。

  “心脏麻痹。”

  (心脏麻痹?法医真的这么下结论吗?

  最近应该已经不用“心脏麻痹”这种字眼了……)

  “这一点和事发日期、时间都有必要再确认一下。”

  浅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做笔记。

  “死者的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吗?”

  “没错,就是这样。真衰,我差点儿被吓掉半条命呢!”

  “啊?”

  “哦……我是说那个人死的时候,脸上露出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

  浅川的心底响起一个声音,但是他拒绝将这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

  这时,京滨的新马场已经在眼前了。

  “请你在前面的红绿灯处左转停车。”

  一抵达目的地,浅川打开车门,并将两张千元大钞和名片一起递给木村。

  “我是M报社的浅川,关于你刚才提到的意外事故,我想知道得更详细一点儿,可以吗?”

  “嗯,没问题。”

  木村很高兴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出于一种使命感。

  “改天再给你电话。”

  “电话号码是……”

  “哦,我已经记下你的公司名称,就在这附近吧……”

  浅川正要把车门关上时,突然对自己想进一步确认的事情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最好还是不要插手这种怪事,否则有可能会重蹈覆辙。

  可是好奇心已经被挑起了,绝对不能就此放过。)

  于是,浅川再次向木村询问道:

  “那个年轻人确实很痛苦地挣扎着要脱掉安全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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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43:57 | 显示全部楼层

  3

  小栗总编听着浅川的报告,不由得绷起一张脸。

  他的脑中倏地掠过两年前的旧事,当时浅川好像中邪般一头栽进采访来的情报里,不眠不休地坐在文字处理机前写着教祖影山照高的半生,整个人显得兴奋异常。

  

  两年前,超自然现象在出版界吹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旋风,编辑部在短时间内收到一大堆灵异照片和幽灵、怪谈之类的文章,投稿信件多到简直可以用“脱离常轨”四字来形容。

  小栗总编一向自信能够将整个世界的结构加以正确地判读,惟有那些超越自然的现象令他百思不解,迟迟无法找出明确的答案。

  那时候,读者除了投稿到M报社之外,其他出版社也被卷入灵异旋风之中,大伙都被这种异常现象所震撼。

  M报社花费许多时间整理稿件,得知投稿者并非一个人寄出好几封稿件,而是每个人都有匿名投稿。大略核算之后,他们发现当时有将近1000万人投稿。

  “1000万”这个数字震惊了出版界,因为它反映出每10人中就有1个人投稿。

  不过,在他们调查出版业界的人士之后,却又发现这些人竟然都没有投这类文章。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堆积如山的信件到底是从哪里飞来的?

  报社的编辑人员为此大伤脑筋。

  然而这股热潮在众人没有找到答案的情况下退烧了,经历半年左右的灵异旋风之后,编辑部再也没收到关于超自然现象的投稿信函。

  身为报社体系中的周刊杂志编辑人员——小栗总编面对这种现象时,必须做出明确的判断,而他采取完全不理会的态度。

  小栗总编怀疑这股灵异旋风的“点火者”正是无聊的八卦杂志,那些杂志刊载了灵异照片和许多人的经验谈,因此煽起读者们的投稿热。

  他很清楚这种说法不能说服所有人,不过他的责任就是要想办法找出合理的解释来处理这种异常情况。

  之后,小栗总编底下的编辑人员将投稿信件原封不动地送到焚化厂,所有与超自然现象有关的报导就此被销毁,久而久之,那股前所未有的投稿热便慢慢地冷却下来。

  不过那时候,浅川竟然愚不可及地在即将熄灭的火上洒油。

  小栗总编定定地看着浅川的脸,心里想:

  (难不成你想重蹈两年前那次惨痛的经验?)

  “我说你啊……”

  每当小栗总编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就会以这句话做开场白。

  “我非常清楚总编在想什么。”

  “不,我是觉得有趣的事情当然值得投注心力去报导,但情况如果又像两年前那样……就有点儿伤脑筋了。”

  小栗总编仍然坚持两年前那股超自然现象旋风是人为造成的,而且那个事件在当时造成极大困扰,导致他对所有超自然现象都怀有偏见。

  “我并没有刻意去碰触那些神秘事物,何况这种‘偶然’似乎不太可能存在。”

  “偶然……”

  小栗总编把手搁在耳朵旁边,在脑中重新整理一下他们先前谈话的内容。

  (浅川老婆的外甥女——大石智子9月5日晚上11点前后在本牧的家中死亡,死因是急性心肌功能不全。她才17岁,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

  在同一时间,一个19岁的补习班学生骑着摩托车在品川国铁车站前等红绿灯时,也因为心肌梗塞死亡……)

  “我倒认为这是一种单纯的偶然,你只是从出租车司机口中听到一件意外事故,然后又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想起你老婆的外甥女死亡的事情……如此而已不是吗?”

  “请你听清楚!”

  浅川努力想引起小栗总编的注意。

  “那个摩托车骑士在死亡之前,曾经做出要拿掉安全帽而痛苦挣扎的举动哦……”

  “然后呢?”

  “而智子的尸体被发现时,她也是用双手的手指卷绕头发,使劲儿抓着自己的头。”

  浅川见过智子好几次,她就像一般女高中生一样珍爱自己的头发,因此,她不可能会那么用力拉扯自己最珍视的头发。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让她做出那种举动呢?

  浅川每次想起智子想扯掉头发的身影,就会联想到一个看不到的影子,更对那股驱策她拉扯头发的无形力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我真是搞不懂……你会不会太钻牛角尖了?他们两人都是因为心脏病发而死亡,既然如此,他们在死前当然会感到痛苦,难免会做出拉扯头发或是想脱掉安全帽等举动来,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啊!”

  浅川在心里承认有这种可能性,但他还是摇摇头说:

  “总编,心脏病应该是胸口痛,为什么要抓头呢?”

  “我说你呀……你有过心脏病发的经验吗?”

  “没有。”

  “那你有没有问过医生?”

  “问什么?”

  “问问看心脏病发的人是否会做出抓头的举动?”

  这下子浅川无话可说了。

  其实他已经问过医生,而医生回答他:

  “那种情形有可能发生,不过在其他情形下也会做出这种举动,譬如:蜘蛛网膜下出血或脑溢血时会引发头痛,同时腹部也会觉得不舒服……”

  “总而言之,就是视个人情况而定啦!就像学生解不开数学习题时,有人会搔头,有人会抽烟,也有人把手放在腹部……”

  小栗总编一边说,一边旋转着椅子。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一切都还没有定论,而且我们杂志的篇幅也不够用。你应该明白两年前发生过那种事,因此这类报导我们不会再轻易去碰触了……有些事情你越是抱持那种想法,就越会写出那样的内容来。”

  (或许就像总编所说,这两件事只是单纯的偶然罢了。

  可是,医生最后也歪着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点又该怎么解释?)

  浅川曾经询问医生心脏病发作时,是否会想要扯掉自己的头发。

  结果医生只是皱着眉头、低吟一声,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

  不过,从医生的表情可以得知他目前没有碰过这种例子。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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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44:19 | 显示全部楼层

  4

  浅川挂断电话后,手依然放在话筒上,对于自己刚才在电话中那种奉承、谄媚的口吻很受不了。

  对方听清楚浅川来电的理由之后,一改原先傲慢的语气和态度,细细盘算这篇报导将

  
带给他多少好处。

  浅川之所以打这通电话,主要是为了9月开始连载的“TopInterview”,这个企划以当代新兴公司的社长为采访对象,报导他们的奋斗过程。

  他已经顺利地和对方订下采访时间,应该感到很满意才对。

  然而浅川此刻的心情却异常沉重。

  (哼!那些俗不可耐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甘苦谈,例如:自己是如何善用优势、利用机会、克服困难等等,然后便是永无止境的成功故事……)

  浅川非常痛恨想出这种企划的人,但为了让杂志部继续维持下去,这一类采访又不能不做。

  他一向很在意自己能不能被分派到有挑战性的工作,像这类不需运用想像力的工作虽然可以让肉体轻松一点儿,却会造成精神疲劳。

  这时,浅川朝四楼的资料室走去。他一方面是去查询资料,为明天的采访做准备。另一方面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他挂心,那就是该如何找出两件猝死事件之间的关联。

  正当他试图将那位庸俗社长的声音甩开之际,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

  (发生在9月5日晚上11点前后的猝死事件只有那两件吗?)

  于是,浅川决定去查阅9月上旬的报纸。

  以往他只看买卖之类的报导,社会新闻多半也是浏览一下标题,因此当时很可能漏看了某些报导。

  他隐约记得在一个月前,报纸社会版的一角刊登了一个奇怪的标题,他看到标题时心里不禁一惊,正准备往下看的时候,却被同事叫走了,之后一连串的忙碌让他没能看完那篇报导。

  浅川从9月6日的早报开始查起,他相信一定可以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那么9月7日的晚报……)

  过了一会儿,浅川凭着记忆找到那篇他没看完的报导。

  那篇报导被一则34名牺牲者的海难事故挤到角落,所占篇幅比浅川想像中的更小,难怪他会忽略掉。

  浅川拿起银框眼镜,把脸凑上去,一字不漏地看着报导内容:

  出租车里发现一对青年男女的尸体

  7日上午6点15分左右,一位小型卡车司机发现停在横须贺市芦名县公路旁边空地上的自用小客车前座有一对青年男女的尸体,随即向横须贺警局报案。

  从车牌号码循线追查,发现这对死亡的男女分别是东京都涩谷区的补习班学生(19岁)和横滨市矶子区某私立女子高中的学生(17岁),车子是补习班男学生在两天前向涩谷区的租车公司租来的。

  尸体被发现时,车门是锁上的,而且钥匙插在锁孔里。据推断,这对男女的死亡时间在5日深夜到凌晨天亮之间,从车窗紧闭的情况来研判,两人是在熟睡期间缺氧致死,也有可能是服药自杀,详细死因尚未得知,到目前为止查无他杀嫌疑。

  尽管报导内容十分简短,但是浅川已经从中发现一些线索——

  第一点:死亡的高中女生和他的外甥女——智子就读于横滨同一所私立女子高中,而且都是17岁;另外,租车的男生则跟品川车站前猝死的年轻骑士在同一所补习班补习,两人都是19岁。

  第二点:他们死亡的时间十分接近,死因同样不明。

  (嗯,这4个人之间一定有所关联,若要找出他们死亡的共同点,应该不需花很多时间才对。)

  浅川在大报社里工作,不用担心搜集不到情报。

  于是他兴匆匆地走向编辑室拿这篇报导的影印本。

  一个小时后,横须贺市公所记者俱乐部内,吉野坐在专用桌前振笔疾书。

  浅川站在吉野身后叫了一声:

  “吉野先生。”

  浅川已经有一年半没见到吉野了。

  “哦……是浅川啊!发生什么事了?你竟然特地跑到横须贺来……先坐下再说。”

  说完,吉野拉出一张椅子请浅川坐下。

  从吉野满腮胡楂的模样来看,实在想像不出他是个体恤别人的好人。

  “最近忙吗?”

  “还好。”

  吉野是浅川在新闻部任职时,比他早3年进报社的前辈,今年35岁。

  “我问过横须贺通讯部,才知道吉野先生在这里。”

  “你找我有事吗?”

  于是浅川将他影印的报导递过去,吉野接过那篇报导,花了相当长的时间阅读它。

  其实那篇报导正是吉野写的,他不用看也知道内容是什么。奇怪的是,他竟全神贯注地看着报导。

  过了一会儿,吉野表情严肃地问道:

  “这篇报导怎么了?”

  “关于这件事,我想知道得更详尽一点儿。”

  吉野站起来说:

  “好吧!我们到隔壁去喝杯茶聊聊。”

  “你有时间吗?”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而且你这件事比较有意思。”

  市公所旁边有一家咖啡店,只要有200元就可以在里面喝一杯咖啡。

  吉野一落座便转向吧台高喊:“两杯咖啡。”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浅川,并将身体往前倾。

  “你听着,我当社会版的记者已经有12年了,在这12年中,我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不过像这么奇怪的事情我还是头一次碰到。”

  吉野说到这里,先喝了口水,才接下去说道:

  “浅川,就当是交换条件吧!告诉我,你在总公司出版部工作,怎么会想调查这件事呢?”

  (现在还不能让吉野知道我的想法。)

  浅川想要报导一个属于自己的“独家新闻”,如果被吉野这种高手知道的话,自己的猎物很快就会被他抢走。

  因此,浅川决定编一个谎言。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啦!我的外甥女跟那位死去的高中女生是朋友,她一直缠着我问东问西的,我想既然都到这边来了,就顺便……”

  真是个不入流的谎言。只见吉野满脸狐疑地看着浅川,眼底闪着狡猾的光芒,索性将身体往后一靠。

  “真的吗?”

  “嗯,你也知道现在的高中女生很烦人的,朋友去世就已经够惨了,偏偏又死得那么奇怪,所以她向我问了一大堆问题……请你把详细情形告诉我吧!”

  “你想知道什么?”

  “警方查出死因了吗?”

  吉野摇摇头说:

  “唉!总而言之就是心脏突然停止跳动,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就不得而知了。”

  “没有他杀的嫌疑吗?譬如被勒死或是……”

  “不可能,脖子附近没有内出血的迹象。”

  “胃中有药物吗?”

  “解剖之后也查不出什么反应。”

  “这么说来,这个案子还没有了结……”

  “结什么案哪!这又不是凶杀案件,若不是以病死,就是用意外死亡了结,当然更不会有什么调查小组了!”

  吉野说着又往后靠在椅背上。

  “为什么要隐瞒死者的名字?”

  “因为他们都还未成年,再说……也有可能是自杀殉情。”

  吉野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只见他扑哧一笑,然后身体往前倾,低声说道:

  “男生的内裤连同牛仔裤一起褪到膝盖,女生也一样,内裤都褪到膝盖了。”

  “这么说来,是在办事的当儿了?”

  “不,是正要开始享乐的时候,就在那个时候……”

  吉野忽然用力拍了一掌。

  “有事情发生了!”

  他说话的语气让浅川的情绪跟着激动起来。

  “浅川,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相关的线索?”

  “这……”

  “我会保守秘密的,而且我也不想抢你的‘大饼’,只是对这件事感兴趣罢了。”

  浅川依然默不做声。

  “喂,别让我心头发痒嘛!”

  浅川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别说比较好,但是他又无法圆谎。

  “对不起,吉野先生,能不能请你耐住性子再等一阵子?我答应你两三天之后,一定把整件事情详细说给你听。”

  吉野一听,脸上立刻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浅川露出恳求的眼神,并催促吉野继续说下去。

  “嗯,照现场的情形来判断,只能解释成那对男女正要大干一场的时候,却突然窒息身亡,唉!这真是个不好笑的笑话。

  “原先也推断他们可能事先吃下毒药,后来药效发作才导致他们窒息死亡,可是检验结果又没有任何药物反应……虽说有些毒药查不出反应,不过一个补习班学生和高中女生怎么可能轻易拿到那种毒药呢?”

  吉野想起车子被发现的地点,当时他曾经到现场看过,印象相当深刻。

  在芦名转上大楠山的县公路旁边有一块长着茂密树林的空地,那辆自用小客车就停在那里。

  一到晚上,那附近几乎没有车辆经过,从山上延伸下来的树林成了天然屏障,对没有什么钱的情侣而言,真是再好不过的幽会地点了。

  “男学生把头贴在方向盘和窗户上,女生则把头埋进座位下方和车门之间,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死了。当时我亲眼看到那两具尸体被人从车上抬出来的模样,车门一打开,那两具尸体分别从两边的车门滚落下来。

  “那两具尸体仿佛被人从内侧挤压,而且那股力量在他们死后30个小时仍残留在车内,因此当调查人员伸手打开车门时,两具尸体顿时砰的一声弹出来。

  “你注意听好,那辆车是双门式的,车钥匙一旦放在锁孔里面,门就打不开,而当时钥匙是插在锁孔里的……也就是说,那辆车子处在一个完全密闭的状态下,怎么可能有外来的力量挤压他们。但是,他们却在死前露出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

  吉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一阵吞口水的声音传出,但不知道是浅川还是吉野发出来的。

  “你想想看,假设森林中跑出可怕的野兽,他们两人应该会害怕得抱在一起才对。就算男生不这么做,那个高中女生绝对会吓得紧紧抱住男生,何况他们又是一对恋人呢!可是,他们非但没有靠在一起,反而还尽可能地远离对方,背部紧紧抵住车门。”

  吉野双手一举,摇摇头说:

  “根本搞不清楚他们究竟遇上什么事。”

  如果当时横须贺没有发生那件海难事故,这篇报导应该会被大肆渲染,成为社会大众茶余饭后的话题。

  尽管调查人员觉得现场的情况十分诡异,却没有人说出口。

  大家明知道一对年轻男女同时因心脏病发而死亡的几率微乎其微,却又以牵强附会的解释逼自己接受。

  没有人愿意被当做一个没有科学概念的笨蛋,因此不敢将心中的疑问提出来。同时大家都害怕去面对难以解释的莫名恐惧,并认为有科学根据的说明会让自己觉得好过一些。

  这时,浅川和吉野的背脊窜起一股寒意,两人在短暂的沉默中确认彼此心里的想法。

  但事情不会就此结束,今后正是一切事件的开端。

  不管人类累积多少科学知识,仍无法以科学法则来解释所有事物。

  “发现尸体的时候,那对男女的手放在什么地方?”

  浅川唐突地问道。

  “头……他们用双手蒙着脸。”

  “是不是像这样,想要把头发扯光似的?”

  “咦?”

  “我的意思是,他们是不是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好像要把头发拔掉?”

  “嗯,我想是这样。”

  “吉野先生,能不能请你将那个补习班学生和高中女生的地址、名字告诉我?”

  “可以呀!不过,你可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看到浅川笑着点点头,吉野便起身拿资料,不料桌子因为他身体的碰撞而摇晃一下,咖啡都洒在托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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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44:39 | 显示全部楼层

  5

  浅川原本想趁工作空当去追查4名少男少女的死因,后来由于工作太繁忙,迟迟无法按照计划进行。

  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在日渐浓重的秋意催促之下,酷暑渐渐成为人们的回忆。



  这一阵子,浅川才仔细留意报纸上的社会新闻,但一直都没有发现类似事件。

  随着时光流逝,越来越多人相信那4个人的死亡只是单纯的偶然,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联。

  吉野可能已经忘了这档事,他在那次会面之后就没有再跟浅川联系。如果吉野还将那件事放在心上,应该会跟浅川联络才对。

  另一方面,浅川对这个事件的热忱也逐渐消失,他将随身携带的4张卡片从口袋里拿出来,重温一下自己坚信“事非偶然”的想法。

  这4张卡片上分别写着死者的名字,底下空白处则仔细记载他们4人的出生年月日、地址、在校状况、死因等经由采访所得到的情报。

  卡片一

  大石智子昭和四十七年10月21日生

  私立启圣女子学园三年级,17岁

   地址:横滨市中区本牧元町1-7号

  9月5日晚上11点左右,父母出门期间,死在自家一楼的厨房,死因是急性心肌功能不全。

  卡片二

  岩田秀一昭和四十六年5月26日生

  英进补习班一年重考生,19岁

  地址:品川区西中延1-5-23号

  9月5日晚上10点54分在品川车站前的十字路口倒地死亡,死因是心肌梗塞。

  卡片三

  ?遥子昭和四十八年1月12日生

  私立启圣女子学园三年级,17岁

  地址:横滨市矶子区森5-19号

  9月5日深夜至天明在大楠山麓县公路旁的车中死亡,死因是急性心肌功能不全。

  卡片四

  能美武彦昭和四十五年12月4日生

  英进补习班二年重考生,19岁

  地址:涩谷区上原1-10-4号。

  9月5日深夜至天明和?遥子同时在大楠山麓的车上死亡,死因是急性心肌功能不全。

  浅川经由访问确知大石智子和?遥子是同一所高中的朋友,岩田秀一和能美武彦则是在同一家补习班补习的重考生。

  从?遥子和能美武彦在9月5日深夜开车前往横须贺大楠山麓这一点来推断,他们两人即使不是恋人,应该也是经常玩在一起的亲密朋友。

  浅川向?遥子的朋友打听之后,得知她确实跟一个东京的补习班重考生交往,只不过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何时且如何认识的。

  由此推断下来,便产生大石智子和岩田秀一是否也是一对恋人的疑问。

  但是不管浅川怎么调查,都查不到大石智子和岩田秀一是一对恋人的证据。

  (也许智子根本就不认识岩田秀一,那么将他们4人连接在一起的线又在哪里呢?

  如果那个“神秘东西”以随机方式来拣选牺牲者,这4个人的关系未免又太接近了。会不会这4人得知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因此遭到谋杀?

  抑或他们同时在某个场所感染了侵袭心脏的病毒?)

  浅川尝试以科学的观点来思考,边走边摇头。

  (有那种会引起急性心肌功能不全的滤过性病毒吗?)

  “滤过性病毒、滤过性病毒……”

  他一面爬楼梯,一面喃喃自语。

  浅川重新考虑是否应该先寻求科学方面的解释,暂时假设这个世上存在一种引发急性心脏病的病毒,这种假设比超自然现象来得现实、具体,而且不用担心会遭到他人讥笑。

  尽管地球上目前尚未发现这种病毒,但它有可能隐藏在外层空间飞来的陨石内部而带到地球上,也有可能是一种新开发出来的生化武器。

  (嗯,我姑且将它当做是一种滤过性病毒在作怪吧!)

  不过,所有疑问并没有因为浅川这个假设而获得解决。

  (这4个人为什么死前都带着一脸惊恐的表情?

  ?遥子和能美武彦为何在狭窄的车内拼命地想逃开对方?

  还有,尸体上为什么检验不出任何病毒?)

  这些令人费解的问题依旧在浅川的脑中萦绕不去。

  如果这4个人是由于细菌外泄、受到感染而死,那么第三个疑问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答案:一定是有关单位下令保密。

  根据这个假设,我们从尚未有其他被害者出现这个事实来判断,可以很明显得知这种滤过性病毒并非经由空气感染,它可能像艾滋病毒那样经由血液、体液感染,或者是一种经由特殊管道才会感染的病毒。

  果真如此,他们4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接触到那个“神秘东西”?

  (当务之急是要过滤这4个人8月到9月间的行动,找出共同的时间、场所。

  但如果这是他们4个人的秘密,父母和朋友都不知道的话,那么就不容易查出来了……)

  这时,浅川坐到文字处理机前面,暂且将来历不明的滤过性病毒赶出脑海。

  他有一篇报道必须在今天完成,于是拿出刚刚采访回来的笔记,开始一边听录音带的内容,一边快速地整理。

  明天是星期天,浅川要和妻子——阿静去探望她的姐姐——大石良美,他想亲自到智子死亡的地点,感受一下现场的感觉。

  在还没有决定报道标题的情况下,浅川开始敲起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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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45:02 | 显示全部楼层

  6

  浅川和妻子阿静在本牧的姐姐家见到父母。自从智子去世后,两位老人家每逢休假日便从足利到东京安慰女儿。

  看到父母憔悴的面容带着深沉的悲哀,阿静不禁觉得一阵心痛。

  

  老人家原本有三个孙子(女)——长女良美的女儿智子,次女纪子的儿子健一,以及浅川夫妇的女儿阳子,但由于智子是他们的第一个孙女,老人家每回看到智子的时候,脸上总是露出喜悦的笑容,十分宠爱智子。

  阿静知道父母听到智子不幸去世的消息时,内心所承受的悲哀有多么深重,她甚至比较不出是姐姐、姐夫的哀伤较深,还是父母的悲伤较重。

  (孙女……真的有那么可爱吗?)

  今年刚满30岁的阿静在心中假设自己的孩子死掉,大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努力地揣摩姐姐的悲哀。

  但无论如何,阳子目前才一岁半,实在很难与正值青春年华就猝死的智子作比较。阿静无法想像随着物换星移,自己对儿女所累积的情感会有多深。

  除此之外,阿静还对一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老公平常总是嚷着“忙、忙、忙”,为什么会主动提出要来探望大姐呢?)

  先前他为了赶稿子,连智子的葬礼都没有参加,而且他只见过智子几次面,两人也没有亲密交谈过,应该不会如此不忍离去才对。

  过了下午3点半,阿静住在足利的双亲准备启程回家。

  “老公,我们也该……”

  她轻敲浅川的膝盖,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阳子似乎想睡了,我们就让她在这里睡一下吧!”

  浅川夫妇今天带着女儿——阳子一块儿来探望姐姐,现在应该是她睡午觉的时间,只见她露出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如果让她在良美家睡午觉的话,阿静他们就得再多待两个小时。

  但是面对刚丧女的姐姐、姐夫,这两个小时该谈些什么呢?

  “让她在电车上睡就好了嘛!”

  阿静压低声音说。

  “我看她还没上电车就会开始烦人,到时候就伤脑筋了,我可不想再领教阳子的吵闹本领。”

  每当阳子在喧闹人潮中有了睡意,脾气就会变得特别拗、难以安抚。

  她会用力舞动手脚、拉开喉咙大吵大闹,搞得父母不知如何是好,一旦开口骂她,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浅川每次遇上这种状况时,总是被四周投射过来的视线弄得很不自在,一句话都不说。

  阿静也不想看到丈夫不悦的脸色,因此目前除了让阳子在姐姐家睡觉之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就这么办,让她到二楼去睡一下吧!”

  阳子的头枕在妈妈的膝盖上,双眼已经合了一半。

  “我去哄她睡。”

  浅川轻抚女儿的脸颊说。

  浅川平常很难得照顾孩子,因此这句话更让阿静觉得奇怪。

  (难不成他是感受到父母失去孩子的悲痛,懂得将心比心了?)

  “你今天是怎么搞的?好像怪怪的……”

  “没事啦!阳子应该很快就会睡着,交给我就行了。”

  于是阿静把女儿交给浅川。

  “那就辛苦你了,如果你平常也这样帮我就好了。”

  阳子从母亲的胸口移到父亲怀里时,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沉入梦乡。

  就这样,浅川抱着女儿登上楼梯。

  二楼有两间和室及一间智子先前住的西式房间,他轻轻地将阳子放在南向的和室里,倾听阳子发出轻柔的鼻息声沉沉睡去。

  接着,浅川蹑手蹑脚地离开和室,一边注意楼下的情况,一边偷偷走进智子的房间。

  他对自己侵犯死人隐私的行为感到有点儿理亏,但心底却一再告诉自己:为了制裁一项大恶行,这种做法是情有可原的。

  (我不是为了写报道,只是想找出他们4人之间共同的时间和场所。)

  浅川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收放着高中女生常用的文具,还有3张照片、小置物盒、信件、备忘簿和裁缝用具。

  (如果能在这里找到日记或记事本,就比较省事了。)

  浅川从书架上拿起一本笔记本翻阅了一会儿,接着又从抽屉内侧找到一本非常女孩子气的日记本,只见前面几页记录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而且上面的日期也已经十分久远。

  书桌旁的彩色箱子里没有书,反倒是放了一个红色小碎花图案的化妆箱。

  浅川拉开化妆箱的抽屉,发现里面摆着几样廉价饰品,散落的耳环大都不成对,梳子上还残留着几根头发。

  接着,浅川打开定做的衣柜,一股高中女生特有的清新香味迎面扑来,只见里面挂着几件彩色花纹的连身裙。

  他一边仔细地找寻线索,一边侧耳倾听楼下的动静。

  (老婆和姐姐、姐夫似乎谈得很热络。)

  于是浅川伸手到每件衣服的口袋里寻找,结果找到手帕、电影票、从山手到鹤见的定期车票、学生证,以及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一个名字——野野山结贵。

  (啊!这名字应该怎么念?他是女人还是男人?

  为什么这张写着别人名字的卡片会放在这里?)

  就在这时,浅川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他迅速将卡片放进自己的口袋,再将定期车票放回原处,轻轻关上衣柜。

  当他来到走廊时,良美刚好走上二楼。

  “请问……二楼有厕所吗?”

  浅川的神情显得有些慌张。

  “就在尽头那边。”

  良美似乎没有起疑心。

  “阳子乖乖地睡了吗?”

  “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没有关系。”

  良美轻轻地点点头,便走进和室。

  浅川进入厕所后,兴奋地拿出卡片来看。

  那是一张太平洋休闲俱乐部的会员证,卡片底下写着野野山结贵的名字和会员号码、有效期限,背面列着5条注意事项,以及公司名称、地址——

  太平洋休闲俱乐部有限公司

  地址:东京都千代田区曲町3-5号

  TEL:(03)261-4922

  (如果这张卡片不是捡来或偷的,很可能就是智子向野野山结贵借的。

  这个俱乐部位于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接着,浅川借口买烟,跑到外面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你好,这里是太平洋休闲俱乐部。”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想知道凭贵公司的会员证可以到什么地方度假?”

  对方没有回答,于是浅川急忙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从东京出发玩两天一夜……”

  (如果4个人一起离家两三天的话,很容易引起家人的注意,而且之前的调查中并没有发现这方面的线索,因此他们可能只是到近距离的地方投宿一晚。

  如果只投宿一晚,随便编一个到朋友家住的理由就可以瞒过父母了。)

  “可以去南箱根的太平洋乐园综合设施。”

  年轻女子以平淡的声音回道。

  “那么,我可以在里面享受什么样的休闲活动呢?”

  “嗯,我们有网球场、户外运动,还有游泳池。”

  “住宿方面呢?”

  “我们有旅馆和出租别墅小木屋。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寄说明书给您参考。”

  “好的,那就麻烦您了。”

  浅川佯装是休闲中心的客人,希望能问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请问旅馆和别墅小木屋也对外开放,供一般人使用吗?”

  “是的,不过收费是以一般费用为标准。”

  “这样啊……那么,是不是可以请您把那边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想找个时间过去看看。”

  “如果您想住宿的话,这边可以接受预约。”

  “嗯……不用了,我们有人开车,或许会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随时过去,请你告诉我电话号码就好了。”

  “请您稍候。”

  在等待的期间,浅川拿出备忘纸和原子笔。

  “您准备好了吗?”

  电话那头年轻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告诉浅川两组11个数字的电话号码,浅川动作迅速地记下来。

  “另外我想再确认一下,贵公司在其他地方有类似的旅游点吗?”

  “在滨名湖和三重县滨岛町有同样的综合休闲乐园。”

  (这些地方太远了,高中生和重考生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吧!)

  “这么说来是名副其实地面对太平洋了?”

  之后,年轻女子开始不厌其烦地解说成为太平洋休闲俱乐部的会员之后,可以享受到多好的优待。

  浅川稍微响应几句之后,趁机打断对方的话:

  “我知道了。其他事项我会直接看介绍手册,我现在把地址给你,麻烦你寄说明书过来给我参考。”

  浅川报上自己的住址之后便挂断电话。

  (嗯……如果有多余的钱,倒是可以考虑成为他们的会员。)

  阳子睡了一个小时便醒来,而阿静住在足利的父母也回去了。

  这时候,阿静在厨房帮经常陷入沉思的姐姐清洗餐具,浅川则十分殷勤地将餐具从客厅拿到厨房。

  “喂,你今天究竟是怎么搞的?”

  她一边洗餐具,一边问道:

  “不但哄阳子睡觉,还会到厨房来帮忙,是心境上的变化吗?如果能持续下去就好了。”

  浅川正在想事情,不想被打扰。

  此刻,他真希望阿静能像她的名字一样静得不发一语,而要让女人闭嘴的惟一方法便是默不做声。

  “老公,阳子睡觉前你帮她换尿布了没?若在别人家尿床,可就丢脸了。”

  浅川不理会阿静,径自环视着厨房的墙壁。

  (智子就死在这里,据说当时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可乐泼洒在地上。

  或许当她从冰箱里拿出可乐想喝的时候,就被那种病毒侵袭了。)

  浅川试着模仿智子的动作,伸手去打开冰箱,然后拿着玻璃杯,作势要喝可乐。

  “老公,你在做什么?”

  阿静张大嘴巴瞪着他看。

  浅川不理会阿静的叫唤,仍旧一边摆出喝可乐的样子,一边回头看向后方。后面是分隔客厅和厨房的玻璃门,大理石台上的荧光灯正好投射在门上。

  或许由于外头天色还亮,客厅内又亮着灯光,玻璃门上只映出荧光灯的亮光,并没有将站在这边的人的表情映照出来。

  (如果玻璃门的对面漆黑一片,而这边的光线十分明亮,如此一来就跟智子当时站在这里的情况一样……那么,这扇玻璃门应该就会变成一面镜子,将厨房里的景物都照出来,就连智子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也无所遁形。)

  浅川暗自在心里描绘玻璃门可能映照出的各种事物,仿佛中邪似的将脸凑近玻璃,仔细研究光亮与黑暗之间的变化。

  正当阿静惊恐地想去碰触他的时候,二楼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啊!阳子醒了。”

  于是阿静赶紧用毛巾擦干手,匆匆跑上二楼。

  这时,良美刚好跟阿静擦身而过,浅川把那张卡片递给良美说:

  “这张卡片掉在钢琴底下。”

  浅川若无其事地说,并静待良美有何反应。

  良美接过卡片,翻过来看了一下。

  “奇怪,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诧异地歪头思考。

  “会不会是智子跟朋友借的?”

  “可是我没听过野野山结贵这个名字,智子会有朋友叫这个名字吗?”

  说完,良美带着困惑的表情看着浅川。

  “真是的,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只是那孩子已经……”

  良美顿时哽咽得无法出声。

  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任何一件琐事都会加深她的伤痛,因此浅川在心里犹豫着该不该提出问题。

  “请问……智子在暑假时有没有跟朋友一起到这个休闲俱乐部去?”

  良美摇了摇头。

  她相信智子绝不是那种为了跟朋友外宿而说谎欺骗父母的孩子,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个考生呢!

  浅川很能理解良美的心情,现在的她根本不想去碰触有关智子的事情。

  但是,他由此推想智子一定是对父母撒谎,说要到朋友家去念书了。否则以一个即将参加考试的高中女生要求跟男性朋友到出租别墅投宿,铁定会遭到父母拒绝。

  “我去找出这张卡片的所有人,把卡片还给他好了。”

  良美无言地点点头。

  接着她听到丈夫在客厅叫她,便离开厨房。

  刚失去独生女的大石坐在崭新的佛坛前,对着智子的遗照喃喃自语。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悲伤,叫浅川听了好心酸。

  他只能暗自祈祷,希望这对夫妇能够尽快重新站起来。

  目前浅川得到一条线索,如果真是野野山结贵把休闲俱乐部的会员证借给智子的话,在听到智子的死讯后,他应该会立刻与智子的父母联络,要求拿回自己的会员证才对。

  只可惜,智子的母亲——良美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浅川专注地思考着所有可能性。

  (野野山结贵应该不会忘记会员证的事情,他和父母是亲属会员,而且又付了那么昂贵的会费,不可能平白无故抛弃这张会员证。

  会不会是他将卡片借给其他三人——也就是岩田、?遥子、能美其中一人,结果在因缘际会下传到了智子手中,然后便一直留在她这里。

  假设野野山已经联系过他借出卡片对象的父母,而对方的父母找遍了孩子的所有遗物,却始终找不到卡片,因为卡片是在智子这里。

  照这么推断的话,如果跟其他三名死者的家人取得联系,或许可以问出野野山的住址……嗯,今天晚上就立刻拨个电话问问看。

  如果这么做依旧找不到线索,那么这张卡片将他们四人连系在共同时间和场所的可能性就降低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跟野野山见面谈谈,万不得已,只有从太平洋休闲俱乐部的会员号码去找出他的住址。

  只要我善于利用报社的资源,一定可以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老公,老公!”

  阿静的声音夹杂在孩子的哭声当中,听起来非常惊慌。

  “你能不能来一下?”

  浅川顿时清醒过来。

  阳子的哭闹方式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样,浅川愈往楼上爬,这种感觉就愈强烈。

  “怎么搞的?”

  浅川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问道。

  “这孩子今天有点儿奇怪,好像中邪似的,哭法也跟平常不一样。老公,会不会是生病了?” 

  浅川一听,便将手搁在阳子的额头上。

  (没有发烧呀!)

  阳子不仅小手一直在发抖,身体也不停地颤动着,而且一张小脸红通通的,双眼死死地闭着。

  “她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会不会是醒来时,发现四周没人才这样的?”

  孩子醒来的时候,若发现母亲不在身旁时多半会开始哭闹。

  可是当母亲跑过来抱住她时,一般孩子都会马上停止哭泣才对。

  (婴儿会借着哭泣来表达自己的需求,而现在到底是……

  这孩子究竟想说什么?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撒娇,两只细小的手臂用力地伸向上方……

  她在害怕!没错,这个孩子是因为过度恐惧才哭的!)

  阳子别开脸,微微松开拳头指着正面。

  浅川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天花板下方30厘米处悬挂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般若面具。

  (阳子是害怕鬼面具吗?)

  “喂,是那个!”

  浅川用下巴指了指般若面具。

  夫妻俩同时看着般若面具,然后转头看着彼此。

  “你是说……这孩子怕鬼?”

  于是浅川站起来拿掉挂在柱子上的般若面具,让它的正面朝下,放在橱柜上面。

  他这么做之后,阳子的哭声终于停止。

  “阳子乖,不怕鬼鬼了。”

  阿静知道阳子嚎啕大哭的原因后,顿时松了一口气,并开始一边摩挲女儿的脸颊,一边安抚她。

  但是浅川却无法释然,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惧,不想继续待在这个房间里。

  “喂,我们赶快回去吧!”

  他催促老婆赶紧回家。

  傍晚从大石家回来之后,浅川立刻按顺序打电话给?遥子、能美武彦、岩田秀一的家人,主要是询问他们是否从孩子的朋友口中听过“休闲俱乐部”的事情。

  最后,岩田的母亲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浅川。

  “有一个自称是我儿子高中时代的学长的人打过电话,说他想拿回先前借给我儿子的休闲俱乐部的会员证,可是我找遍儿子房间的每个角落,还是找不到什么会员证,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浅川因此取得野野山结贵的电话号码,立刻打电话过去。

  结果,野野山说8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他在涩谷和岩田碰面,同时将那张会员证借给岩田。当时岩田好像说要和邂逅的高中女生到俱乐部去投宿,暑假快结束了,再不趁最后几天玩一玩,怎么可能全神贯注去应付考试呢?

  野野山听到岩田这番话之后,笑着斥责他:

  “笨蛋!重考生哪有什么暑假可言?”

  8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是26日,如果想到某地投宿的话,很有可能是27、28、29、30日当中的一天。否则一到9月,不要说重考生,就连一般高中生也要迎接新学期的开始。

  晚上9点,浅川把耳朵贴在寝室的门上,听到妻女发出稳定的鼻息声。

  对浅川而言,这是他心情最为安适的时刻,除非妻子和女儿都睡着了,否则他确实很难在两居室的狭窄空间中找到一个工作的地方。

  他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倒进杯子里。

  由于发现了那张会员证,他的调查工作总算往前迈进一大步。

  8月27日、28日、29日、30日这4天中的某一天,岩田秀一他们很可能到太平洋休闲俱乐部的旅游点投宿,而且应该以位于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别墅小木屋最有可能。

  就距离而言,他们不太可能到箱根以外的地方去,而且没什么钱的高中生应该会利用会员证去投宿廉价的出租别墅,加上用会员证去投宿,4个人平均分摊一栋5000元的小木屋,每个人只要负担1000多元,应该是最划算的选择。

  浅川手边就有别墅小木屋的电话号码,可以直接打电话到柜台查询他们4人是否曾以野野山结贵的名义去投宿,只不过俱乐部的柜台不会给任何答案。

  休闲俱乐部内的管理员都经过特别训练,他们将保护客人的隐私视为一种基本义务,就算出示大报社的记者身份,明确告知对方调查目的,只怕管理员也不会在电话中透露什么。

  浅川暗自盘算要不要先和当地的分社取得联系,请关系良好的律师要求对方出示账册。在这种情况下,管理员应该会乖乖地出示账册给警察和律师看。

  不过这么一来,浅川之前所伪装的身份马上会被识破,而且也会给报社带来困扰。

  想要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方式进行调查,最快也得花上三四天,浅川没有耐心等那么久,他对解开事件谜底有一股炽烈的热情。

  (到底会查出什么样的结果呢?

  假如他们4人真的在8月底到南箱根太平洋乐园别墅小木屋住了一晚,结果导致他们死亡的话,那他们到底在那边碰上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浅川突然想起阳子的哭声。

  (今天下午阳子看到般若面具的时候,为什么会吓成那样?)

  在回家的电车上,浅川问阿静:

  “老婆,你跟阳子讲过鬼故事吗?”

  “啊?”

  “你有没有用画册或什么东西告诉阳子鬼是可怕的东西?”

  “我怎么可能……”

  夫妻俩的交谈到此为止。

  阿静并没有产生任何疑问,但是浅川却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恐惧的情绪是人类本能的一部分,它与后天被教导去害怕某种可怕事物是不一样的。在远古时代,人猿就对雷电、台风、野兽、火山爆发,还有黑暗等事物,感到惧怕不已。

  因此,小孩子第一次听到打雷声和看见闪电时,便出于本能地知道要害怕。

  只不过雷电是真实存在的事物,而“鬼”……

  字典上对“鬼”的注解是“想像中的怪物”或“死者的灵魂”,如果阳子因为鬼的可怕长相而感到害怕的话,那么她应该也会惧怕同样有可怕脸孔的酷斯拉模型。

  但是,阳子曾经在百货公司的橱窗里看到制作精巧的酷斯拉模型,当时她不但不害怕,反而很好奇地看了许久。

  (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简而言之,酷斯拉只是一种想像中的怪物,而鬼……只有日本才有鬼吗?

  不对,西方也有类似的东西,只不过他们叫它为“恶魔”。

  阳子还怕什么东西呢?

  对了,是“黑暗”……这孩子非常怕黑,绝对不进入没有点灯的房间。)

  黑暗和亮光呈明显的对比,而且确实存在于四周。

  现在,阳子正在漆黑的房里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沉沉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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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45: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高原    一
  1

  10月11日星期四

  雨势渐渐转强,浅川不禁加快雨刷的速度。

  

  箱根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原本小田原一带还是晴天,随着高度的增加,湿气也愈来愈重,浅川来到山崖附近就遇上了大风雨。

  白天时,可以从覆盖在箱根山的云层预测山上的气候,可是夜里开车必须专心注视前方的路况,因此无暇顾及其他。

  等到浅川停下车、抬头看向天空时,才发现天空的星星不知在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在东京车站搭乘下行列车时,街上只不过罩上一层薄暮,到了热海车站租车时,月亮已在云层间隐约浮现。而现在,原本飘落在车前灯光圈中的细小雨丝已经变成大雨滴,雨水不停地敲打在车窗上。

  仪表板上的液晶时钟显示19点32分,浅川迅速在心中计算一下来到这边所花费的时间。

  他在17点16分搭下行列车,到达热海是18点7分。18点30分走出车站,办好租车手续,尔后又在超市买了两杯杯面和一小瓶威士忌,19点整离开市区。

  前面是一条闪着橘色灯光的漫长隧道,一穿过这条隧道,进入热函道路之后,应该就可以看到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入口指示牌。

  浅川开车进入贯穿丹那断层的隧道中,耳边的风声突然变得不一样了。浅川和车内的所有东西顿时笼罩在橘色的灯光下,诡异的气氛使他失去沉着与冷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面没有来车,四周静得除了雨刷发出的吱吱声外,听不到其他声响。

  浅川关掉雨刷,心想在8点以前应该可以到达目的地。

  此刻马路上空荡荡的,可是浅川没有猛踩油门的冲动,因为他对即将前往的地点很没好感。

  今天下午4点20分时,浅川一直守在报社的传真机旁边,热海的通讯部有了回复,传真文件上附有8月27日到30日之间,别墅小木屋房客住宿账册的影印本。

  浅川一看到打印出来的影本,顿时雀跃不已,因为上面果然有野野山结贵、大石智子、?遥子和能美武彦这4个人的名字,他们在29日投宿于别墅小木屋的B4号房。

  很明显的,岩田秀一冒用野野山结贵的名字,这么一来,就能明确掌握这4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和场所。

  8月29日星期三,刚好是他们4人死亡的前一星期,他们肯定投宿在南箱根太平洋乐园别墅小木屋的B4号房。

  于是浅川当场拿起话筒拨了别墅小木屋的电话号码,预约今天晚上的B4号房间。

  浅川有足够时间在那里过一夜,只要能赶上明天上午11点的编辑会议就行了。

  车子穿过隧道之后,前方出现一个收费亭,浅川递上300元硬币,随口问道:

  “南箱根太平洋乐园在前面吗?”

  浅川早就知道要怎么走,甚至已经在地图上确认过数次,他现在只是觉得好久没见到人,因此一看到人便想和对方说说话。

  “前面有指示牌,请在指示牌处左转。”

  浅川接过收据,却迟迟没有开车。

  收费亭内的男人一脸讶异地看着浅川,浅川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慢慢地发动车子。

  数小时前,当浅川证实那4个人前往南箱根太平洋乐园投宿时,曾经感到十分喜悦,但此刻那股喜悦已经荡然无存,而且那4人的脸孔在浅川眼前忽隐忽现,仿佛在笑着告诉他:想打退堂鼓就趁现在!

  浅川一再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在这时候放弃,何况新闻记者追寻真相的特殊本能正在他体内蠢蠢欲动呢!

  他承认这次单枪匹马前来调查,的确给自己带来一股强大的不安和恐惧。

  (如果跟吉野说这件事情,他大概二话不说就会跟来了。

  但是这时候不适合有同业的人随行……)

  浅川已经把这一连串过程记录下来,存进磁盘中。

  他希望找到一个不碍事又愿意为这件事特地跑一趟的人,而事实上,他心中早已有个适当人选。

  那个人是某大学的客座讲师,对于超自然现象有相当独到的见解,他平常有很多空闲时间,很适合参与浅川的“探险”。

  但是,浅川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和那个“特异人士”处得来。

  南箱根太平洋乐园的指示牌立在山坡的斜面上,上面没有任何霓虹灯装饰,只用黑色油漆在白底油画板上写字。如果在车灯照到指示牌的一瞬间没有仔细看的话,很可能就会错过了。 浅川驱车左转,开进山路。

  途中,茂密的玉米和丈把高的草茎从两侧垂到路面上,使得原本就狭窄的道路变得愈加窄小,让人对每一个急转弯之后可能会出现的景物感到不安。

  就休闲俱乐部这类游乐区而言,这条通道似乎太狭窄了。浅川一直担心前方是否无路可走,而且路面弯度很大,又没有路灯,他只好放慢速度往上爬,万一对面突然出现来车,就不会连闪避的时间都没有了。

  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路面持续往上攀升,两旁开始出现许多正在出售的新别墅,接着马路被划分成双线道,路况也变得比较好,路旁还立着漂亮、美观的路灯。

  一进入太平洋乐园的建地,到处都可以看到华丽、炫目的装饰,浅川不由得为这急剧的变化感到十分惊讶。

  广大停车场的对面有一栋三层楼建筑,里面有服务中心和餐厅。

  浅川把车子停在广场上,走进服务中心。他抬头看了大厅里的时钟一眼,刚好是8点整,跟他先前估计的时间一样。

  这时候,他隐约听到某处传来砰砰的打球声。

  他循声望去,看见服务中心的下方有4个网球场,在黄色灯光的照耀下,有几对男女正兴高采烈地打球。

  更令人惊讶的是,4个球场居然都挤满了人。

  浅川实在无法理解有人会在10月上旬,星期四晚上8点跑到这种地方来打球。

  (这些人是发什么神经啊?)

  不过,站在这里可以一眼看尽三岛和沼津的夜景,对面黑压压的一片正是田子浦海。

  浅川在外面待了一会儿便走进服务中心,一进门就是餐厅,餐厅是采用整片玻璃墙的设计,因此外面的情形一览无遗。

  浅川朝里面看了一眼,顿时十分惊讶。

  尽管餐厅的营业时间只到8点,但现在里面依然坐了一半的客人,其中有举家出游,也有女孩子凑成的团体。

  浅川再度感到百思不解。

  (这些人到底从哪里来的?我实在很难想像他们是经由刚才那条山路上来的。

  该不会是我刚刚走的是小路,事实上还有更宽广的路?

  但这里的职员明明在电话中说:“在热函道路的中途往左转,直接上山路。”)

  浅川依照对方的指示开车过来,怎么也想不出还有其他通道。

  他知道餐厅已经准备打烊,但仍走进去。

  可能是为了让客人欣赏美丽的夜景,餐厅里面还点着昏黄的灯光,玻璃窗外的草坪呈现平缓的弧度,视线往草坪下方延伸,可以看见万家灯火。

  浅川抓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服务生,询问别墅小木屋的所在地。

  服务生指着浅川刚才进来的大门说:

  “从那边那条路右转,大约走200米就可以看到管理员办公室。”

  “那里有停车场吗?”

  “管理员办公室前面就是停车场。”

  浅川之所以特地走进餐厅,是因为他先前将小木屋想成“13号星期五”电影中那种阴森建筑,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糟。

  另外,他到现在还没从那条险恶山路带给他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一上山又看到那么多人在山上享受打网球和用餐的快乐,总觉得这里的人好像都不是活人似的。

  他站在停车场一端俯瞰山谷,只能看见散布在缓坡上的10栋小木屋中的6栋,更下面的地方连路灯都照射不到,没有一间木屋露出灯光,完全被吞没在深暗的树阴中。浅川今晚要投宿的B4号房刚好位于亮光和黑暗的交界。

  他绕到正面,打开管理员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面传出电视的声音,却不见半个人影。

  原来管理员坐在左手边后面的和室里,他没有留意到浅川走进来,而柜台挡住浅川的视线,因此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后来他从反射在橱柜玻璃上的英文字幕和影像画面来判断,管理员不是在看电视节目,而是在观赏西洋电影,只见一大堆录像带将旁边的橱柜塞得满满的。

  浅川伸手扶着柜台,朝里面打了一声招呼,一个60岁左右的小个子男人马上探头出来点头致意。

  “我是之前预约住宿的浅川。”

  小个子男人一听,马上打开登记簿来确认。

  “是B4房吧!请在这上面写下您的大名和地址。”

  于是浅川在登记簿上写下本名,因为他昨天已经把野野山结贵的会员证邮寄回去给他。

  “您一个人来吗?”

  管理员抬起头,一脸狐疑地看着浅川。

  以前从没有客人单独到这里投宿过,因为这么做是很不划算的。

  管理员递给浅川一套被单,回头看着橱柜说:

  “如果您想看录像带,我们这里的片子应有尽有。”

  “你是指录像带出租吗?”

  浅川快速地瞄了一眼那些录像带的片名,其中有《星际大战》、《回到未来》、《13号星期五》……大都是一些以科幻为主的西洋名片,此外还有不少新片,想必来这里投宿的多半是年轻人吧!

  浅川扫视一遍之后,并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片子,更何况他今天来这里是有其他“目的”的。

  “很不巧,我还有工作要做。”

  浅川将放在地上的手提文字处理机提起来给管理员看。

  管理员见状,似乎了解浅川一个人到这里来投宿的理由了。

  “房里的设备齐全吧?”

  浅川小心地确认道。

  “是的,您可以自由使用。”

  其实,浅川只需要一个可以烧开水冲泡面的水壶就行了。

  浅川接过被单和钥匙,正要离开办公室时,管理员忙不迭地为他说明B4号房的地点,之后又说了一声:“请慢慢享用。”

  浅川依照管理员的指示来到小木屋前,戴上预先准备好的橡胶手套,然后才打开门,按下玄关旁的开关。

  这是他保护自己不受病毒感染的措施,也是一种让自己心安的做法。

  小木屋里从壁纸到地毯、4人座的沙发、电视、餐具组等,所有东西都是新的,而且看起来相当实用。

  浅川脱下鞋子,走上玄关,大略巡视一下屋里的设备。

  客厅对面有一座阳台,二楼和一楼各有一间9平方米的和室,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确实太奢侈了。

  他将蕾丝窗帘和玻璃门一起拉开,让新鲜的空气流进屋内。

  小木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这跟浅川原先的想像完全不同,照这么看来,他很可能会无功而返。

  他走进客厅旁的和室,打开橱柜查看一下,结果什么都没看见。

  检查过衣橱之后,他脱下衬衫、长裤,换上一件针织衫和运动裤,并将脱下来的衣物挂在衣橱里。

  接着,浅川爬上二楼,点亮和室房里所有的灯。

  (我真是孩子气!竟然把房里的灯都点亮了。)

  浅川轻轻打开厕所的门,确认里面的情况,然后让门开一道小缝,但是这个举动让他想起小时候玩的试胆游戏。

  夏夜里,他常常不敢自己一个人去上厕所,于是把门打开一道缝,要求父亲在外面等候。

  厕所的另一边用毛玻璃隔出一间漂亮的浴室,里面没有残留任何水气,浴缸也是干的,由此可见最近没有客人来这间小木屋投宿。

  浅川想脱下橡胶手套,不料橡胶手套却因为流汗而粘在手上,迟迟拿不下来。

  这时,高原上的冷风吹进屋里,将窗帘吹得轻轻飘飞起来。

  浅川从冷冻库里拿出一些冰块放进杯子里,接着倒入半杯先前买的威士忌。本来他想加入水龙头的水冲调一下,却在转瞬间放弃这个想法,随即关上水龙头。

  他目前还没有勇气食用这间小木屋的东西,但基于微生物怕冷、怕热的特性,他才会对冷冻库里的冰块放松戒心。

  他让身体深深地沉进沙发里,然后打开电视机,一个新人的歌声随即流泻出来。这个时候,东京也在播放同样的节目。

  过了一会儿,浅川将电视转到另一个频道。

  其实他根本无心看电视,只是将音量调到适中,然后从包里拿出摄影机放在桌上,准备录下突发状况。

  一切准备妥当后,浅川啜了一口威士忌,顿时感到镇定不少。

  他开始在脑中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一遍。

  (如果今晚在这里找不到任何线索,那么原本计划要写的报道就会触礁了。)

  但是换个角度来看,找不到线索就代表那种可怕病毒不存在,那么已经有妻有子的浅川就不会莫名其妙地死去。

  浅川将两腿伸到桌面上,心情有些烦躁。

  (我到底在等什么?难道我不怕吗?

  喂,你不会害怕吗?搞不好死神会找上你呀!)

  想到这里,浅川不禁环顾一下四周。

  但无论他怎么做,就是无法将视线集中在墙上的某一点。每当他盯着一样东西看时,就会觉得自己的想像有可能随时成形现身。

  突然间,一阵冷风从外头吹进来。他走过去关上窗户,正想拉上窗帘的时候,不经意地瞥向窗外,刚好看见B5号房的屋顶一片漆黑。

  (网球场和餐厅里都挤满了人,为什么这边只有我一个人?)

  他拉上窗帘,确认手表上的时间是8点56分。

  浅川进入这间小木屋还不到30分钟,却感觉已经过了1小时那么久。

  他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努力安慰自己待在这间小木屋内不一定会有危险。再说,别墅小木屋已经完工有半年之久,投宿到B4号房的客人应该不少,而且住过这个房间的人并没有全部死掉啊!

  根据浅川先前的调查,曾经在这间别墅小木屋过夜的客人之中,只有那4名男女死掉。如果多花一点儿时间继续追查,或许会查出更多诡异的死亡事件,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其他类似的案例。

  总而言之,这栋小木屋并不是问题所在,关键在于他们在这里做了什么?

  浅川自问自答地说:

  “不,应该说他们在这个房间里能做什么?”

  (厕所、浴室、橱柜和冰箱都找不到任何线索,就算原先留下了蛛丝马迹,可能也被刚刚那个管理员处理掉了吧!

  照这种情况来看,与其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喝威士忌,不如去找管理员询问一些事情来得有效率。)

  浅川已经喝完第一杯酒,他又倒了第二杯酒。

  此时他心中的危机感渐渐松懈,于是用水龙头的水将威士忌调淡一些。

  浅川开始觉得利用工作空当跑到这种地方来调查真是愚不可及,他拿下眼镜洗了把脸,望着镜中那张苍白无神的脸……

  (搞不好我已经感染上病毒了。)

  想到这里,他一口气喝光刚调好的酒,接着又调了另一杯。

  他从饭厅走回客厅时,突然在电话机下面的架子上发现一本笔记簿,封面上写着“旅途的回忆”这几个字。

  浅川翻开笔记簿,发现里面记载着旅客们到此投宿的感想。

  4月7日星期六

  小侬绝不会忘了今天这个日子,因为……这是秘密,优一好温柔哦!

  嘻嘻嘻!

  原来这是旅客在借宿中留下的回忆和心情手札,下一页画着一对父母亲难看的脸孔,大概是带着幼儿出游的一家人吧!

  日期是4月14日,而且又是星期六。

   爸爸是胖子。

  妈妈是胖子。

  所以,我也是胖子。

  4月14日

  尽管浅川心中有一股要从后面开始看起的强烈欲望,但他还是勉强自己一页一页地翻看,因为跳着看或许会漏掉某些线索。

  大致说来,在暑假之前投宿的多数旅客都是趁着周末假期来的,暑假之后,写心情手札的日期间隔便缩短了,尤其接近8月尾声的时候,感叹夏天即将结束的声音也相对增加了。

  8月20日星期日

  啊!暑假就要结束了,什么好事都没碰到,谁来救救我?救救我这个可怜的人吧!我有一辆400毫升的摩托车,长得相当英俊,认识我很划算哦!

  A·Y· 

  写着写着,好像变成征求笔友的自我推销文案了。

  有些在这里共度两人时光的情侣们以嘲讽的文字将回忆写在笔记本上,也有一些人明明白白地把自己想要找个伴的心情反应出来。

  8月30日星期四

  警告!没有胆量的家伙不要看这个,你会后悔的!

  嘿嘿嘿!

  S·I· 

  这篇的日期——8月30日正好是那4个人投宿的第二天,“S·I·”应该是岩田秀一的缩写,而且只有他写的内容跟其他人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他说不要看这个……

  “这个”到底是什么?)

  浅川暂时合上笔记本,不料却发现笔记本的侧面有一道小细缝。当他将手指伸进细缝里面,笔记本立刻随之打开,岩田秀一写的几行字登时映入眼帘。

  (为什么这一页会自动打开呢?

  或许是那4个人曾把某个东西夹在这本笔记簿里面,由于重量压迫到内页,因此这一页至今仍维持能自动打开的状态,而放在笔记本里的“东西”一定就是岩田秀一写的“不要看这个”中的“这个”。)

  浅川环视四周,找遍电话机下面的每个角落,却连一支铅笔也没发现。

  他重新坐到沙发上,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的日期是9月1日星期六,上面写的尽是一些平淡无奇的内容。

  (不知道这一天投宿的大学生是否看过“这个”,尔后的记载并没有提起跟“这个”有关的内容。)

  浅川合上笔记簿,点了一根烟,陷入沉思。

  (既然上面写着“没有胆量的家伙不要看这个”,那么,“这个”的内容一定相当恐怖?!)

  他随意翻开笔记,用手轻轻地压着。

  (还是去问管理员8月30日的客人回去之后,小木屋里面是否留下奇怪的东西。可是,他会记得吗?

  嗯,如果是很奇怪的东西,他应该会记得才对。)

  浅川一站起来,视线突然被眼前的录像机所吸引。

  此时电视画面是一个拿着吸尘器的女演员正追着丈夫跑,大概是某家家电厂的广告。

  (对了,如果被录像带的重量压迫,笔记簿的那一页一定会自动打开。)

  浅川弯腰捻熄香烟,脑中倏地浮现刚才在管理员办公室看到的录像带。

  (或许他们是看到一部恐怖的电影,便想把这种乐趣推荐给别人。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岩田秀一为什么不用“专有名词”呢?

  譬如:他想告诉大家《13号星期五》这部片子很精彩,大可直接说出片名,根本不必用“这个”来代替啊!

  由此推断,或许他说的“这个”是一种只能用“这个”来形容的东西,根本就没有特定的名词。

  既然目前没有发现其他线索,那么姑且试试这条线也没啥损失。

  更何况我一直呆呆坐在这里东想西想,也不会有任何结论出来。)

  浅川一打定主意,立刻走出玄关,爬上石阶,然后推开管理员的办公室大门。

  柜台里依然看不到管理员的人影,只听到电视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但是在浅川还没出声前,管理员已经从里面探出头来。

  于是他只好支支吾吾地找个理由说:

  “我想来借一些录像带。”

  管理员一听,马上展露愉悦的笑容回道:

  “请便,您喜欢什么就选什么,每一卷收费300元。”

  浅川点点头之后,走到橱柜前面,发现这里尽是一些恐怖录像带。例如:《地狱之家》、《黑色恐怖》,还有《大(限制)法师》、《凶兆》……,都是浅川学生时代就看过的影片。

  (应该还有一些我没看过的恐怖电影才对。)

  浅川从这一头看到另一头,始终找不到一部足以引起他兴趣的片子。

  他再度按照顺序在200多卷带子中搜寻,结果看到最底下一个架子的角落里有一卷没有盒子装的录像带,其他带子的护套上都印着剧照或写着片名,惟有这卷录像带连卷标都没有贴。

  “那个是什么?”

  话一出口,浅川才发现自己用了“那个”的代名词。

  没有特定名称的事物,除了用代名词来形容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称谓。

  管理员表情困惑地皱起眉头,“啊”了一声,然后拿起那卷带子说:

  “这东西没什么内容。”

  (咦?他知道这卷带子的内容吗?)

  “你看过吗?”

  浅川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嘛……”

  管理员歪着头思索,看来他也不知道这卷录像带为什么会摆在这里。

  “这卷带子能不能借我看?”

  管理员没有回答浅川的问题,反而用力地拍一下自己的膝盖。

  “啊!我想起来了,这卷带子是客人丢在客房里的,我原先以为是这里的带子,所以就把它带回来了。”

  “这卷带子是不是丢在B4号房里?”

  浅川不动声色地追问。

  只见管理员一边笑,一边摇头说: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记得呢?况且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浅川继续问:

  “你看过这卷带子吗?”

  管理员依旧摇摇头,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消失了。

  “没有。”

  “请把这卷带子借给我吧!”

  “你想录电视节目吗?”

  “嗯,是……”

  管理员瞄了一眼那卷录像带说:

  “板子已经拆掉了……你看,防录板子已经被拆掉了。”

  浅川开始有些心急,不禁在心中骂道:

  “你这老家伙!我说借就借,乖乖交给我不就得了!”

  可是不管浅川先前喝了多少酒,他就是没办法用强硬的态度对待别人。

  “帮个忙嘛!我马上就会还你的。”

  他低头哀求道。

  管理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不明白这位客人为什么对这卷录像带如此感兴趣。

  (难不成其中有什么精彩的画面,真后悔当初捡到时没有先看。)

  管理员突然很想立刻放映这卷录像带来看,但是客人的要求又不能拒绝,于是他只好把带子递给浅川。

  浅川想掏钱,却被管理员制止道:

  “不,我不能收这卷带子的费用。”

  “真是谢谢你了,我待会儿就拿回来还。”

  说完,浅川举起拿带子的手挥了挥。

  “如果里面的内容很有趣,请你马上告诉我一声。”

  管理员的好奇心霎时被挑了起来,而且这里的带子他全都看过了,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为什么我会漏掉那一卷带子呢?明明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不过那卷带子里也可能只是录一些无聊的电视节目罢了……)

  管理员一直认为那卷带子很快就会被送回来,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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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00:45: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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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川检视手上这卷录像带,发现它是一卷120分钟的普通录像带,而且就如管理员所说,上面防录用的板子已经被拆掉了。

  他打开录像机的开关,把录像带推进去,然后盘坐在电视机前面,压下按键后,随即

  
传出带子转动的声音。

  浅川揣测这卷录像带中是否隐藏着解开那4个青年男女猝死的关键,只要能发现一点点线索,他就很满足了。

  (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只是看个电视,不可能会引发致命的危险才对。)

  这时候,电视里面发出一段噪声,并且画面剧烈晃动着。

  浅川动手调整了一会儿,画质渐渐清晰,接着出现一幅漆黑的画面。

  由于一直没有声音传出,浅川不禁凑上前去确认机器是否出了故障。

  (“警告!没有胆量的家伙不要看这个,你会后悔的……”)

  岩田秀一的话在浅川的脑海里复苏了。

  (我应该不会后悔吧!)

  浅川以前在跑社会新闻时曾经看过许多惨不忍睹的场面,至今都不曾后悔过,这也是他惟一感到自豪的地方。

  漆黑的画面上开始出现针头般大小、闪闪烁烁的光点,接着慢慢膨胀起来,不断地往左右两边飞窜,然后在左边停住。

  不久,闪烁的光点分散开来,像蚯蚓一般地蠕动着,缓缓形成模糊却又充满命令口吻的6个字——“一定要看到完”。

  这6个字消失之后,又浮现“会被亡魂吃掉哦”这些文字。

  “亡魂”是指什么目前不得而知,但是“吃掉”这个字眼看起来倒是相当骇人。

  仔细斟酌之后,前后这两句话之间似乎省略掉“否则”这个转接词。如果加上转接词,那么这两句话是在威胁观看者不可以看到一半时停止播放,否则会遭遇悲惨的下场。

  “被亡魂吃掉哦”这几个字渐渐将漆黑的画面推开,慢慢变成带着斑点的乳白色,看起来像是重叠在画布上的影像。

  这些影像一直蠕动着,仿佛在寻找出口,又像是一股即将迸出的莫名能量、生命跃动,无情地吞噬周围的黑暗。

  浅川并没有要按下停止键的念头,因为这股能量让他觉得很舒服。

  紧接着,黑白画面上猛然跃出一团红色液体,同时传来一声地动声。由于这个地动声听起来十分诡异,不像是从小小的扩音器里发出来的,因此让人产生一种房子正在摇动的错觉。

  鲜红液体爆发开来,四处飞溅,有时还占满整个画面。

  画面从黑色变成白色,接着又转变成红色,始终没有出现自然色彩。这种抽象意识和色彩的鲜明变化,让人产生疲惫感。

  这时候,画面仿佛洞悉观看者的心理一般,鲜红色彩瞬间消退,进而出现一座火山。

  这座火山以晴朗的天空为背景,白色烟雾袅袅上升,摄影机的位置是在山麓一带,底下则覆盖着一片黑褐色的熔岩流。

  顷刻间,画面再度被黑暗所吞噬,蔚蓝的天空顿时变成一片漆黑。数秒钟后,鲜红色液体从画面中央迸散开来,朝下方流动。

  画面呈现出一幅红艳艳的燃烧景象,隐约可以分辨出火山的轮廓,和之前那些模糊的影像比起来,显得具体多了。

  画面进行到这里,一般人都可以看出这是火山爆发的景象,炽热的熔岩流从火山口倾泻而出,往山谷间流窜。

  (摄影机在什么地方呢?

  如果是从空中拍摄的还好,但是从画面上看来,摄影机的位置很像马上会被熔岩流吞噬一般。)

  地动声越来越大,就在整个画面被熔岩洪流淹没之前,景象突然改变了。

  只见白底上浮现粗黑的文字,字形虽然很模糊,但是大略可以看出是一个“山”字,另外还有许多大小不等的黑点点缀在字的四周。这个“山”字固定不动,画面也很稳定。

  这两个画面之间没有连续性,其间的变化十分唐突。

  紧接着,画面又出现两个骰子在圆底的铅碗中滚动。背景是白色的,铅碗内则是黑色,而骰子的点只有一点是红色。截至目前,黑、白、红这三种颜色一直被大量使用。

  铅碗内的骰子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只是缓慢地滚动一会儿,然后红色一点和黑色五点朝上躺在白底上面。

  接下来的画面中首次有人出现,只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端坐在房里的两张榻榻米上,双手放在膝盖部位,左肩微微往前凸出,面向正前方说话。

  她的左、右眼大小差很多,眨眼时仿佛在送秋波一般。

  “之后……身体如何?如果再这样,亡魂可是会找上你的哦!听着,小心外来客,你明年就要生小孩了……乖孩子,要听婆婆的话,本地人是会在意的。”

  老婆婆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话便突然消失了。她好像是在说教,警告某人要小心什么东西。

  (这个老婆婆到底对着谁在说话呀?)

  转瞬间,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脸占据整个画面,而且某处传来十分逼真的一声啼哭,仿佛身历其境似的。

  从画面上可以看到一双漂亮的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儿,左手放在婴儿的头部,右手则环抱住婴儿的背。

  浅川定定地看着画面,双手不由自主地学着画面中的人做出同样的动作……刹那间,婴儿的啼哭声好像从他的下巴处传来。

  浅川顿时大吃一惊,赶紧缩回双手。但是在那一瞬间,他竟然感受到温热羊水或血水的触感,还有小婴儿的重量……

  他摊开双手,将手心凑到鼻子前面,上面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从母体流出来的?还是……)

  浅川将视线移回画面,上头依然是婴儿的脸。他虽然在哭,但是表情相当安稳,身体的震动传到两股之间,连股间那小小的“东西”也跟着晃动。

  下一个画面中出现近百人的脸孔,每一张脸都带着憎恨和敌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显眼的特征。

  一张张愤怒的脸孔慢慢移向画面下方,由大变小的脸孔数目不断增加,形成一个大集团,而且都只露出脖子以上的部分。

  紧接着,画面上每一张嘴巴都发出模糊的叫声,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叫喊些什么,只能感受到这些喧闹声听起来不是很友善。

  后来浅川好不容易听清楚其中一个声音叫着:“说谎!”还有另一个声音说:“骗子!”

  画面上成千上万张脸孔形成无数黑色粒子,占满整个画面,当画面的颜色消失时,声音仍然持续着。过了一会儿连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杂音,画面就这样静止好一阵子。

  浅川愈来愈坐立难安,因为他觉得那些脸孔是针对他发出指责声浪的。

  接下来,画面出现一个木架子,上面摆着一台用旋转钮选择频道的19型电视机,而兔子耳朵形状的室内天线就放在橱柜上。

  这不是一出剧中剧,而是电视中的电视。

  画面上的电视机插上电源了,只见旋转钮旁边的指示灯亮起红灯,画面开始不停地晃动。

  当晃动的间隔越来越短时,画面上浮现一个模糊的“贞”字,这个字时而紊乱,时而扭曲,渐渐变成一个“贝”字,然后就消失了。

  就像有人用湿抹布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一般,这个字消失得十分诡异。

  浅川渐渐被一股奇怪的窒息感所笼罩,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压迫感,以及一股刺舌的酸甜味。除了画面上出现的影像和声音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不明事物刺激着浅川的五官。

  刹那间,荧屏上出现一张男人脸,这个男人和先前出现的影像全然不同,看起来比较有活人的气息。

  浅川看着男人,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厌恶感。

  男人的额头虽然秃了点儿,长相还算端正,但是他的眼中闪烁着阴险的光,仿佛在伺机夺取猎物。

  他的脸上流下涔涔汗水,呼呼地喘着气,同时他的眼睛向上望,身躯有节奏地动着。

  男人的背后露出一些树枝,午后的阳光穿过树梢射了下来,他将视线移回正面,刚好跟观众的视线对个正着。

  浅川和画面上的男人对望着,尽管他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男人双眼充血、流着口水,脖子慢慢地往上抬,画面霎时变成一片黑压压的树影。

  突然间,电视机里面传出一个叫声,画面从男人的颈部回到肩膀。

  这回他裸露着肩膀,右肩头的肉被挖掉一大块,汩汩的鲜血似乎流向摄影机的位置,最后居然碰到镜头,将整个画面弄湿了。

  画面就像眨眼睛似的暗了一两次,再恢复亮度时,影像却已带着鲜红色泽。

  男人的眼里带着杀意,他的肩膀和骇人的脸孔同时朝镜头逼近,伤口下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浅川看了差点儿吐出来。

  不一会儿,画面转变成茂密的树林景象,树叶沙沙作响。尽管天空不停地旋转着,却可以清楚地看出当时是黄昏时分。

  荧屏不断变换着土地、草、天空的画面,还传出婴儿哭声。

  画面的四周框上深黑的颜色,暗沉的部分慢慢缩小范围,中央出现一轮明月,亮光和黑暗的界线相当明显。

  月亮里浮现一张男人的脸,只见一个拳头大小的块状物从月亮上掉下来,发出沉重的声响,然后又落下一两块。

  影像随着沉重的落地声晃动,同时还传出撕扯肌肉的声音,但是画面的深处仍是一片漆黑,男人的跃动感依然存在,而且镜头前的鲜血仍旧不停地流着。

  这个画面好长,不禁让人怀疑是否永无结束的一刻。

  最后,画面又浮现一些拙劣的文字,好像是小孩子写的。过了一会儿,文字变得比较工整。 这些白色文字的内容如下——

  看过这部影片的人在一个星期之后,会在这个时间面临死亡。

  如果不想死,就依下面的指示行事……

  浅川猛吞了一口口水,瞪大眼睛看着电视画面。

  但就在这时,画面倏地插进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电视广告。

  那是一个蚊香的广告,在某市郊的夏夜里,一个穿着浴衣的女演员坐在走廊上,夜空中绽放着烟火……

  这个广告大约在30秒后结束,画面又回到先前的黑暗,以及最后文字消失的残像,接着便是一阵杂音,录像带到这里全部播放完毕。

  浅川无法置信地张大眼睛,将带子倒带,回放最后一个画面。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个动作,终于发现那个广告居然在关键时刻插进来。

  浅川颓丧地关掉录像机,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电视屏幕,喉头顿时感到一阵干渴。

  “这……这是什么?”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他却了解到一件事:凡是看过这盘带子的人都刚好在一个星期之后死亡,而记录可以逃过死亡命运的部分却被突然插入的广告消掉了。

  (是谁消掉后面的文字?难道是那4个人?)

  浅川的下巴不停颤抖着。

  (如果那4个人知道他们会在同一时刻死亡,他们还能对这件事一笑置之吗?

  画面上的文字说的没错,如今那4个人的确离奇死亡了。)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浅川吓得心脏差点儿跳出胸口。

  他拿起话筒的那一瞬间,隐约觉得有东西躲在暗处窥探自己的举动。

  “喂?”

  浅川勉强挤出一丝声音。

  但是对方没有响应,浅川只听到地动般的轰隆声,闻到一股潮湿泥土的味道,紧接着,一阵冷气在浅川的耳后盘旋,使他的脖子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浅川觉得胸口很闷,脚踝和背部仿佛有虫子在蠕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思绪和长久累积形成的憎恨从话筒那端流窜过来。

  刹那间,一股恶寒与突如其来的恶心感侵袭着他,于是他猛力抛下话筒,捂着嘴巴跑向厕所。

  尽管话筒彼端没有传出只言片语,但浅川明白那是一通确认的电话。

  “看过了吧?知道了吗?按照上面的指示行事……否则……”

  浅川趴在马桶上呕吐,将刚才喝下去的威士忌和着胃液统统吐出来。

  他觉得眼睛一阵刺痛,而且不停地渗出泪水,感觉十分痛苦。

  “他说会怎么样……我怎么知道呢?我怎会知道要做什么?啊……我该怎么做才好?”

  浅川跌坐在厕所里大声吼叫,试图以这种方式战胜心底的恐惧。

  “请你了解……是他们把影片后面的部分消掉了,把最重要的地方……我……我无从得知啊!请原谅我……”

  浅川除了拼命为自己辩解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冲出厕所对着可能在房里四处游荡的“东西”叩头哀求,然后到大理石台那边拼命漱口,再喝一口水。

  这时候,一阵风从外面吹了进来,窗帘不停地晃动。

  (咦?刚才不是已经关上窗子了吗?)

  浅川坚信自己在拉开窗帘之前,已经先将毛玻璃窗关上。

  他不禁全身打颤,脑中没来由地浮现一幕高楼大厦的夜景,大楼窗口透出的灯光忽明忽灭,仿佛要排成什么文字。

  (如果大楼本身是一块巨大的长方形墓碑,那么窗口的灯光排成的文字就是碑文了……)

  浅川脑中的影像消失之后,白色蕾丝窗帘依然轻飘飘地飞舞着。

  此时浅川已经濒临崩溃状态,他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马上从橱柜里拿出旅行袋,迅速收拾好行李。

  (我要找个人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再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不用说一个星期,我连一个晚上都活不下去!)

  浅川直接穿着针织衫和运动裤走出玄关,但是在走出房门前,仅剩的理智驱使他返回屋内,按下录像带的退出键,然后用浴巾将那卷录像带包起来,放进行李袋。

  (这卷带子是惟一的线索,如果能解开画面的谜底,或许就可以找到活命的方法……但必须在一个星期之内……)

  浅川抬头看看时钟,上面指着10点8分。

  他大胆假设看完录像带的时间是10点4分左右,然后将房间的钥匙放在桌上,灯也不关就直接跑向车子。

  “我一个人做不来,还是去找他帮忙吧!”

  浅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发动车子。

  他一连踩了好几次油门,却仍觉得车速太慢了。

  浅川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后视镜,确定有没有黑影从后面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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