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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魔坠凡尘

《407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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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8:3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因果

六月里的天气总是很奇怪,刚刚还是一片温暖的世界,转眼间晴空中就已经挤满了卷曲粘稠的黑云,似乎它们是天空的私生子,现在急于讨回自己回归大地的权利似的。我晃里晃荡地走进407的时候,屋子里的人还是稀稀拉拉。虽然大家都知道这节课的重要性,但鉴于这间教室的特殊性与二鬼的一贯作风,许多人并未早早地前来占好座位,也并没有对PASS这一科抱持多大的希望。我们都知道二鬼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就如同我们都知道这间教室是个不祥的地方,知道这所学校实际上是在诈骗我们的金钱和青春那样。

在上课铃敲响前五分钟,人们才慢慢地鱼贯而入,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位置。我坐在第一排*窗户边的座位,嘴里叼着一根笔百无聊赖地左右张望。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果蝇向我摇了摇钢笔示意,又很快地低下头去默默地翻书。我把脖子扭回来,盯着一片昏暗的窗外,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似的疙里疙瘩。

门“哐”地一声开了,王二鬼疾步冲上讲台,将手里厚厚的教材与讲义“乓”地砸在桌面上。他看到了无精打采地倚在窗边的我,忽然间冷笑了一下,然后转向众人扯开他著名的大嗓门:“各位同学,今天是数据统计的最后一节课,我会为大家进行重点的串讲,针对问题进行解释。但在这之前,我要宣布一个名单。”

我掏了掏耳朵,勉强地听着。名单里面有我、有丁炮、还有另外十几个人。我正在纳闷这份名单是做什么用的,却看见二鬼将记录名字的纸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大声吼道:“上述这些同学,在本学期里因为非客观原因都或多或少地缺过课。现在我宣布,你们已经失去了考试资格,这节课对于你们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你们现在可以出去了!”

窗外传来狂风呼号的声音,天地间弥漫着暗黄的烟尘,电线在空中发出尖利的啸叫,仿佛随时都会断掉似的。教室的玻璃窗在大风的摇撼下勉力支撑着,玻璃咯啦咯啦地响个不停。我骤然感到一股热辣辣的东西冲上脑门,呼地站了起来:“王老师,数据统计我一节课都没有缺过,为什么我的考试资格也被取消了?”

王二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他的脸上带着一番志得意满的神情,仿佛在观赏一只自己掌心里蠕动的臭虫:“哦,原来是你啊。别人我或许有搞错的,可就在前不久,你还缺了两节课,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我狠狠瞪着王二鬼,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王老师,请您不要忘记了,我那天大腿拉伤,还是自己走到您办公室去请的假。您亲自准了我的假,难道您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否认么?”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我和王二鬼身上。王二鬼略带讥嘲地冷笑了一下,慢慢地走下讲台,来到我的身边:“哦,原来是这样。真奇怪,为什么我不记得?”他的语气骤然间变得严厉起来:“在这所学校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绝不容许学生缺我的课的,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行!你说你请过了假,那么我问你,你的假条呢?你当日的医生诊断书呢?”

我一下怔住了。那天二鬼只是口头准假,并没有任何用文字体现的东西作为凭据。而那张可以作为证明的医生诊断书丢在二鬼的办公桌上,我忘了拿。事实上,我现在没有任何能够证明我当天有假的凭据,形势对我十分不利。汗水从我的额头上慢慢地流淌下来,滑过眉梢鼻翼:“你……!”

“你什么你?你怎么敢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你这个学生一贯目无师长,总是做一些歪门邪道的事情!这学期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有多少?遭遇车祸、被人群殴,你是嫌自己的命长是不是?要我看,你就是活该!就是活该!”王二鬼看到有机可乘,几乎是扯着我的耳朵大声叫喊道。我斜眼瞄着他的脸,发现他那激动万分的丑态竟然和许北杰颇有几分神似,不禁轻轻地冷笑了起来:“跳梁小丑……”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胆敢再说一遍?”王二鬼嚎叫着,像只被阉割的青蛙似的上蹿下跳。我再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猛地一把将椅子从身边拉开,抓起书包就向门外走去。在我身后,有几个人也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郭莹莹!你在干什么?”二鬼的大叫使我浑身一颤。我扭头便看到果蝇从容不迫地将所有东西一古脑儿装进书包,向我这边走来。她走到王二鬼的面前,轻轻一笑:“王老师,我曾经住院一个月,也缺了您的课,自然没资格考试了。再见。”说罢,她向我露出一个微笑,把书包甩在肩膀上:“我们走吧。”

教室里突然间爆发出一片狂热的鼓掌声和叫好声,同学们纷纷站了起来,疯狂地吆喝着,呼喊的声音几乎盖过了窗外的风声。我看到田末末几乎是站在凳子上,挥舞着胳膊大声叫道:“K哥,牛B!果蝇,牛B!”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二鬼一下慌了手脚,他拼命地想要把呼声压下去,却好像蚍蜉撼树般毫无效果。无奈之下,他仇恨的眼神猛然盯在了我的脸上,仿佛我就是天地间万恶的根源似的:“你!你这个小杂碎,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样教育你的!还有你!”他恶狠狠地指着果蝇:“小小年纪的就不学好,和这种人渣混在一起!我没记错的话,你还和他在外面过夜了对不对?无耻,不要脸!”

“王二鬼!”我暴喝一声,“你和我过不去,可你犯不着扯上我的父母,更跟郭莹莹毫无关系!”怒火已经充斥了大脑,我顺手将书包摔在一边,怒目紧盯着他:“你为人师表,却白白披了这张人皮!你可以剥夺学生考试的权利,但你永远也剥夺不了学生说话的权利!”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向他大声吼道:“不要以为你做过的龌龊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如果是一个行得正、做得端的人,为什么要害怕在这间教室里上课?为什么每到这里就会感觉毛骨悚然?为什么你要假我的手去找李书记更换教室,自己却不敢露面?”

王二鬼的脸色骤然间变得铁青,就像一个脸上从来没有流动过动脉血的人似的。他尖锐的声音仿佛是把自己的声带撕破了才发出来的:“你……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我怕什么?我根本就不怕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怕过什么!”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已经嘶哑得不像人声,如同切割金属的电锯般刺耳。

“哐————————啷!”任何人也不会想到就在这时,407教室的窗户玻璃在天崩地裂的一声锐响之后集体爆碎了。夹杂着玻璃碎片、泥土、沙石的狂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屋子,男女生尖利的嘶叫充斥了这狭小的空间。我被一块飞来的碎石打在头上,险些摔倒,果蝇紧紧地缩在我身后,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所有的日光灯都被打得粉碎,灯管的碎片伴着水银下雨似的在人们头上散开。

在一片昏暗的沙尘之中,我依稀看见王二鬼木然地站在原地,脸上身上插满了玻璃碴,他的半边脸颊已经鲜血淋漓,污秽的泥土和沙石布满了全身。但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而是将眼睛瞪得像个皮球似的,嘴里在喃喃地念着:“不要这样……是我不对……不要这样……我错了……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接下来的事情是我永远也无法忘记的。我以我和果蝇两人的生命起誓:我们看到了无法用科学和自然规律解释的可怕的事情。在飞沙走石中,王二鬼的脖子上骤然间出现了挤压的痕迹,看那青紫的条纹明显是一个人的双手。二鬼从气管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喉音,双手像溺水的人那样拼命地在空中乱抓乱舞,完全是一副濒死的神情。他的两只脚在虚无中慢慢离开了地面,身体逆着卷进教室的风沙向窗口移去。

王二鬼双手痛苦地卡住自己的脖颈,两腿死命地踢动着,想要摆脱那未知的可怕力量。但是那神秘的双手显然是不可抗拒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二鬼被拎到了窗台的边上,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脖子,两只手抓住两扇残破的窗户,仍然想避免被扔出去的命运——但他的命运此刻已经与他自己无关了。

王二鬼长长的惨叫响起的同时,我的后脑上突如其来地狠狠挨了一下。我的视野由亮变暗,再渐渐沉入无底的漆黑,只有王二鬼那撕心裂肺的惨叫还在我的脑海中久久回荡,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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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8:3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循环

风沙忽然间不见了。我呆呆地坐在407教室的地面上,竭力喘息着。再抬起头,便看到一个女生正站在窗前眺望着如血的天空。她的长裙随风飘舞着,被拂乱的长发在空气中画出凌乱的弧线。女生低下头,喃喃地念着什么,然后双手扶住窗台,一条雪白的长腿慢慢地登上了窗台边。

“不要!不要这样!”我狂叫一声,拼命想爬起来去阻止她。那女孩似乎听到了我的喊叫,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回过头来向我凄然一笑。也许是用力过猛,清脆的骨碎声响起后,她的头便软软地垂在自己的背上。她的脸上突然间爬满了鲜血冲刷出来的脉络,一袭清秀的衣裙也被染得通红。狰狞的鲜血张牙舞爪地在地面上爬行着,一直蔓延到我的身边,仿佛有生命似的顺着我的肌肤,血管与神经一路攀登上来,直到将我的心脏与大脑完全包裹起来。我感觉到无比的重压,连肺脏都停止了扩张。眼前金星飞舞,然后是一朵朵绚烂夺目的花儿。黑暗在向我逼近,我的舌头在嘴里不听使唤的颤动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然后,我用最后的力气猛地咬向自己的下唇。果然不痛!这只是幻觉而已……

“阿K!我*你快把嘴给我松开!”我听见老大气急败坏的叫声,那叫声刺破了我的噩梦。我睁开眼睛,感觉到嘴里咬着一截什么东西,咸腥的血液正在舌头上奔流。老大等我一松开牙齿,就嗖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上面破皮流血的齿痕赫然可见。他气恼地盯着我:“我*,你是故意的吧。先停止呼吸,然后这么狠地咬我,我跟你有仇吗?”

我迷蒙地四顾:“这是哪儿?我在哪里?大家呢?王二鬼呢?”

“我们还在407。”果蝇跪在一旁,抱着我的头轻轻说道。我勉强坐起来,看着周围的情况。宿舍里的兄弟们默默无言地在我身边站成一圈,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依旧在天空中翻滚。教室里还是一片狼籍,一些人正在寻找自己的物品。我的视线晃来晃去,最后锁定在正对着我的那扇窗户上:它就像被人从里面捣毁那样大开着,外面的两扇窗子已经消失了。

“这么说……”我没有再说下去。田末末凑上来:“你刚才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吧。大风突然一下把窗户全弄碎了,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刚开始我们趴在地上躲避飞来的东西,然后就听见二鬼一声惨叫……我们还以为是你把他推下去的呢,可是跑到前面才发现你早就昏迷不醒了。刚才你突然没气了,把我们都吓坏了。老大准备把你嘴里的泥土或血块什么的清理出来好替你做人工呼吸,结果你就醒了。”

“还咬得我这么狠。”老大恨恨地说道,从兜里掏出纸巾自己裹住伤口,又扔给我一叠,“你的血已经止住了。把头上的血擦擦,我看看有多大的口子。”

除了前额裂开的伤口外,我后脑勺上也起了一个巨大的舯块,听果蝇说是被狂风鼓来的门扇拍的。“二鬼呢?”我捂着额头问道。“在楼下趴着。别看了,应该是没救了。”田末末沉闷地回答道。

我勉强站起来,在果蝇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向楼梯走去,众人一言不发地在后面跟着我。到了楼梯口,我向下望去,只觉得一片眩晕,险些栽倒。老大和瞎刘抢过来扶住我,把我向电梯的方向拖去。

主楼的电梯老旧不堪,连下四层楼都费了好大的劲。经过一番波折,我们终于来到楼前,看到那惨不忍睹的情景。老大首先把头转了过去,田末末弯下腰干呕起来,我举起一只手挡住果蝇的视线,静静地打量着这悲惨的景象。

二鬼就摔在陈雯雯曾经溅血的花坛上。他的脑袋从正中间裂开,双目暴凸出眼眶外,一道刺目的血痕将他扭曲的面孔劈成两半,周围的树篱与矮墙沾满了红白相间的喷射物。他的脖子扭成卷曲的奇异形状,让头颅软塌塌地搭在花坛边上,身体却*着花坛形成一个坐姿。在他身下,一片深厚的暗红已经不再扩张,幽幽地闪烁着奇异的波纹。在他身边,两扇粉碎的窗框摔得七零八落,散得满地木屑。远处,一辆急救车闪着耀眼的蓝灯驶来,呜哇呜哇的声音让人心头烦乱。

“结束了?”我回头问果蝇。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抓住我的手贴在她的脸上,过了好长时间,才轻轻说道:“也许吧。”

除了我和果蝇之外,似乎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二鬼是如何从楼上掉下去的,他们最多也就听见了一声惨叫。因此,在场的大量目击者证明了二鬼绝非是外力——比如我——推掉下楼去的,何况根据寝室里的兄弟们证明,当时我正昏迷得人事不知。我想,这一切的真相恐怕只有我和果蝇清楚吧。

“你说那是陈雯雯吗?”当天晚上从医院出来时我这样问道。果蝇拉住我的手明显紧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我……我不知道。或者……我不确认。”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我确实看到了。但是,我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果蝇答道。这之后直到我们分开,她再也没有说过什么。

被层出不穷的怪事搞到崩溃的校方对这件事简直束手无策。王二鬼的死因最后被判定为意外坠楼,而407教室也被封闭了。谁也不敢来接手我们的数据统计,两天后,系主任宣布我们这一科全部免试通过。唯一因此欢呼雀跃的是丁炮,因为他一节课也没有去上过。我悄悄吐出一口长气:不可思议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也就解脱了……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第二天,一身轻松的我正在树林里抱着本漫画读得起劲时,身边的果蝇突然说道。

“什么?”我看着她的脸,却看到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果蝇抓着我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按照推算,陈雯雯在死前两个月有了身孕,但那时二鬼应该正在家里过春节。”

我的脑袋又木了。这岂不是说,二鬼成了一缕冤魂?“那他为什么会……我们看到的那双手……这些该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这件事还没有完。”果蝇的眼睛清澈如水,“我想知道,在这之前两个月,究竟在陈雯雯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自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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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8:31:11 | 显示全部楼层
证词

陈雯雯的家在本省的一个小城里,偏僻而遥远。到她的家乡去调查显然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有着眼于和她比较熟的人的身上。然而407教室的一系列惨剧已经把这些人彻底吓破了胆,所有人都远远地回避开这个话题。而且,我们贸然地出击的话只会把局面搞得越来越糟糕。所以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我从身边开始下手了。

“瞎刘。”这天,当寝室里只剩下我和瞎刘两个人的时候,我叫了他一声,“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瞎刘的身体猛然绷紧了。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阿K,别闹了。你是不是又要问我407的那些事儿?别想了,我知道得还没你多呢,你就放过我吧。你已经中邪了,去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吧。”

瞎刘的回答是我意料之中的。我平静地继续说道:“不是407的事。我只是听说你和陈雯雯是老乡,想问问你她以前的情况。”

瞎刘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我也没什么印象了。她已经死了,我不愿意多想。”

我不想放弃:“只说一点儿。那天我都把我和果蝇的事儿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对我守口如瓶呢?何况我只是好奇而已,只是单纯地问问罢了,这对你并没什么损害啊。”

瞎刘脸上的闪烁的大眼镜让我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好吧,真是拗不过你。其实,我和她上高中时就是同学。”

瞎刘虽然一向沉默寡言,但说起话来总是很直接、很干脆,这也是我把他与普通书呆子区分开来的一个要点。瞎刘仔细地回忆着,慢慢说道:“高中的时候她是个很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就像她刚上大学时那样。但是上大学后的第一次同学会,她的神情就开始有些忧郁了。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能说能笑,但那次她很早就离开了。后来我问过她,她也不告诉我原因。”

“那后来呢?”我饶有兴致地问道。瞎刘思考了一会儿,继续讲道:“大二寒假的同学会她没有参加。我和另一个高中同学上门去找她,她连门都没出,只是说身体很不舒服,实在是不想去。我们也不好太勉强她。到了这个冬天……”瞎刘的眼镜忽然闪了一下。他似乎突然发现什么似的说道:“你还在怀疑陈雯雯的死因是不是?”

我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感觉你暗地里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我的高中同学都很为她的死难过……但大家都觉得她不是这种会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所以,我也一直在为这件事感到奇怪,只不过没有说出口而已。”瞎刘急促地说着。他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仿佛是在下决心似的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家那个小地方实在是太小了,人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平时也很少有外地人到我们这里来。但在春节前后,我偶然间却在家乡的车站看到了一个外地人,他正和陈雯雯在一起,举动亲密得似乎超出了一般人的范围。他们没有发现我,只顾着说自己的事。我很吃惊,因为按理说这个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这也许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事情,虽然这很明显是一份确凿的证据。我奔出宿舍,脑袋里嗡嗡作响。我真的想不到那个如此和蔼可亲,充满热情和朝气的人竟然与这个冷酷残忍地将陈雯雯逼上407窗台的人完全重合在了一起。天空依然阴沉,间或有几只孤零零的鸟儿拍着翅膀从头上滑过。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才筋疲力尽地*上路边的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这个结果却实在让我无法接受,这其中的反差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又喘息了一会,一股无名业火慢慢地从身体的深处升起:原来所谓的善良和友好、亲切与平和都他*的是装出来的——这个人费尽心机隐藏在人群之中,摆出一副令人尊崇、受人爱戴的嘴脸,却做出了这么卑鄙的事情,而且还恬不知耻地将自己的伪装弄得如此光鲜!我可以忍受屈辱,但我不能忍受被人欺骗!

想到这里,我狠狠地咬紧牙关猛捶了一下树干,大步向回走去:李正梁,我看错你了!我会让你得到应有的下场的!

宿舍里一片空空荡荡,瞎刘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一下倒在床上,正在努力平息心头的怒火,墙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我一把扯下电话:“喂?哪个?”

“到树林里来,我有东西给你看。”果蝇简洁地说完就挂掉了。我顾不上多想,立刻跑了出ァ?

果蝇微微颤抖着的手里拿着一张褶皱的白纸,上面是一片凌乱而秀丽的字迹。她等我的呼吸彻底平定下来之后才把纸递给我:“我从陈雯雯的一本旧书里找到的。你看看吧。”

我迫不及待地一把抢过那张纸,仔细地读了起来:

“你好:

无论你是谁,当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恐怕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我知道我对不起我的父母,对不起那些关心我、爱我的人,我更对不起我腹中的胎儿,我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时也无情地扼杀了他。然而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如果我继续活下去的话,我与另外一些人将承受无比的痛苦,而带给我痛苦的人只会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窃笑。我恨他们,是那些人逼得我最后成为了这样的一个人,连我自己都要唾弃,都要背叛的人。我不想这样,但事实已然如此,不由得我做出其他的选择。

我怀念我曾经拥有的美好与快乐,我也怀念与那些单纯善良的人一起度过的日子。但这一切已经永远不再属于我,我的青春是那么短暂,连一丝一毫的喜悦都没能给我留下。我恨那些肮脏的杂种,我恨他们。

这世界上永远也没有公平存在,我理解这一点,但上天给我的欢乐未免太少了点。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能够用一双罪恶而污秽的手拥有幸福,而别人却只能在他们的淫威之下饮泣。这一点我到现在也没能明白,以后也不会明白了。我不能说我是无辜的,但我可以说至少我的心灵深处,还是有纯洁无暇的东西存在着的。那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永远也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

我爱那些轻灵飘舞的文字,我爱蓝天白云,我爱这世上所有的生命。然而我即将放弃这爱与被爱的权利了,因为我已不再拥有任何希望。

无论你是谁,如果你认识曾被我伤害的人,请代我向他们致歉。如果你认识曾经伤害我的人,请向他们转达我的诅咒,我永远也不会放过他们。

从生向死易,由死往生难。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

陈雯雯”

我大大地喘了口气,又看到白纸的最下边还有一些潦草的小字:

“又及:如果你还想知道些什么的话,在主楼407教室最后一排的暖气与墙壁之间有我的日记,你会明白是什么杀死了我。还有一盒磁带,那是断绝我最后的希望的人所说的话。我不怪他,他只是骆驼背上最后的一根草。但我恨他,我无比地恨他,因为他不敢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使我写下了你看到的这些东西。

以上。”

我抬起头来望着果蝇,她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哀伤,就像高加索深邃的冰湖水那样使人的心灵不由自主地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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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8:31:38 | 显示全部楼层
遭遇

“事不宜迟。”我将陈雯雯的遗书叠起来揣在口袋里,“我们现在就去407把陈雯雯的日记取出来。那个教室马上就要完全封闭,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我要把这些杂碎的真面目在人们面前彻底地揭穿。瞎刘刚才已经告诉我罪魁祸首是谁了。”

果蝇没有太多的惊讶:“果然是他?”

“是的。我们走吧。”我再也不想多说一句,抓起果蝇的手奔出树林。天近黄昏,残阳如血。即将陨落的太阳用最后一分力气将光芒散播在大地上,似乎要竭力清除这世间隐匿在黑暗中的丑恶与肮脏。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主楼里仍然如往常一样人迹稀少。我和果蝇蹑手蹑脚地从楼梯口摸上来,看看左右无人,才向407的门口望去。那里散乱地堆放着一些木板,走廊的窗台上还放着几根铁钉,看样子校方这次是要下决心将这间诡异的教室彻底废除了。我深吸一口气,迅速地冲到门前,一把撕下封条——运气不错,下面没有上锁。

我推开门走进屋子里,里面仍然是一片东翻西倒的残破景象。二鬼的教案还摆在了无生气的讲台上,封面落满了厚厚的尘土。地上到处散落着亮晶晶的玻璃碎片,果蝇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跟在我后面,不时将前进路上的小障碍物用脚尖拨到一边。我一路跨越损坏的桌椅与破碎的玻璃,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响声。

目的地终于到了。几张桌子挤在最后一排的暖气旁,我把它们一一拉开,走上前去向墙壁与暖气之间的夹缝窥视。一个小小的包裹安静地挤在那里,似乎是一个报纸包成的小包,外面裹着一层塑料袋,最外面用纤维绳翻来覆去地缠了好多圈。在小包上还松松地搁着另外一个系得很结实的小塑料袋,看起来里面的东西蛮小的。果蝇看到我示意的手势,也凑了上来向里面仔细地观察着:“果然在这里。好象放得很深,我们怎么才能把它拿出来呢?”

我活动了一下手臂,然后想办法将手从上面的夹缝里伸进去。那缝隙实在很窄,我的小臂很快就被卡住了,手指尖勉强触及了上层的塑料袋。我用力将胳膊向下推着,直到骨头感到钻心的疼痛,然后用力地摆动着手掌,那个塑料袋翘起的一线边缘终于落到了食指与中指之间。

“只够着了这个。下面应该是放日记本的包裹,的确放得很深。而且即使是拿出来,看那缠得很结实的纤维绳我们也毫无打开它的办法。”我拼尽全力将胳膊拔出来,手里紧攥着那个小小的塑料包裹。小臂上已经被擦破了两个口子,翻卷的表皮下露出嫩红的真皮,隐隐有血丝渗出。果蝇伸手拍掉我身上的灰尘,焦急地看着我:“那怎么办?”

我将另一只手伸进裤兜想去掏我的“旅行者”,却摸了个空——大概是丢在宿舍的床头了。我一时顾不上那么多,干脆奋力将塑料袋的外层撕了开来。四层袋子的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硬塑料盒子,里面躺着一盘采访机磁带,上面还贴着干干净净的标签。这就是陈雯雯遗书中所说的证物了?

“你能弄到放这种磁带的家伙么?”果蝇迅速地点了点头:“我有,在宿舍里。”我斟酌了一下,很快地说:“这样。你回宿舍去把你的采访机拿来,顺便到我宿舍去把我的瑞士军刀要来。我在这里继续想办法弄这个日记包。你拿到了东西之后立刻到这里来,如果在这里没看到我就去树林那里咱们的老地方等我。我们就在那里汇合吧。”

果蝇点头,拔脚刚要走,又转回来望着我:“你……”“我没事的,你放心。”我将她柔软的身体拉进怀里,在她的樱唇上印了一记,“快去吧。”

“我爱你。”果蝇抱住我喃喃地说。然后她放开我,飞快地冲出了教室,急骤的脚步声很快地在楼道里消失了。

我呆了一会儿,回味着那简单的三个字,然后猛拍了一下脑袋,继续想着如何把那个日记包弄出来的办法。想了好一阵,我的眼睛瞄上了躺在旁边的一把椅子:“就这样吧。”

心动不如行动。我抄起一把椅子狠命地向地上砸去,结实的木头把我的手震得生疼。我定了定神,继续将胳膊抡圆了猛烈地砸着。几次三番下来,在虎口被震裂的同时,一根椅子腿如我所愿的那样卡嚓一声断裂了,我收势不住,差点摔倒在地。

“这下就好办了!”我拣起椅子腿向夹缝里捅去,手上很快就感到了阻力。我又加了把劲,手臂一点点地深入,棍子上碰到的阻力越来越大。不知道耗了多长时间,直到那个日记包从暖气下边露出了边缘,我才赶快摔掉手上的东西,趴下去双手用力拽住它,把它彻底拉出了夹缝。日记本包得很仔细,上面的纤维绳绕得盘根错节,打了不只一个绳结。

天空中还残留着少许的光线,黑夜即将再次统治大地。我将那个小包抓在手里刚想站起来,却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屋子里还有其他的人!我刚才实在是太入神了,竟然没有发觉有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进入了房间。

我慢慢地回过头去,那个人果然就站在门边。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昏暗的光线使我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孔,但他的声音仍然使我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你在找什么?”

我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尘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气定神闲地笑道:“我在找一些有关陈雯雯的东西,李正梁先生。您又是来干什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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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8:3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隐情

李正梁似乎没有预料到我的问话,他脸上的神色很不明显地有些不自然:“我?我是打算来把王魁老师的东西拿回去的。毕竟我们曾经同学一场,他这么去世,对我的打击也很大。所以,我想把他遗留下来的东西拿回去做个纪念。”他边说着边走到讲台旁边,拿起王二鬼的教案,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话说回来,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找的是什么有关……有关陈雯雯的东西?为什么要摔椅子?”

我盯着他不停闪动的眼睛,不禁冷笑起来:“您看到我手里拿着的这个包裹了么?这就是我所说的东西。它对我很重要,里面有一些足以在一定范围内引起轰动的证据。当然,这些也许是和您有着很大关系的证据。”

“和我有什么关系?不会是炸弹吧?”李正梁勉强地开了个生硬的玩笑。他跨过地上的残渣碎片,一步步地向我走来。我摸了摸裤兜,确认那盒磁带还在我身上,便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正在慢慢向我逼近的李正梁:“李老师,您不要枉费心机了。就算您能把它从我手上夺走,您也拿不走另外有关您的行径的证物——当然,如果您能杀了我,那么另当别论。”

李正梁的脚步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住了。他似乎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来:“你在说什么?证物?”

他话音未落,我的左脚已经带着风声向着他的侧腹横扫过去。李正梁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起发难,结结实实地挨上了这一下。只是他下垂的右手中的教案或多或少地减弱了我的攻击力,这一脚没能让他立刻躺下,但是也将他踢了个趔趄。一击未成,我顺势扭腰转身,左脚未落地时右脚已经猛然飞起,打算让他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但人算不如天算,痛苦地捂住腰部的李正梁就在此时低下了头,我的后旋踢恰恰从他头上掠过。

我站稳身形,看着面前的人可耻地跪倒在地上,发出浑浊的喘息。我很平静地望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即将被人道毁灭的动物那样:“李老师,您一定在诧异我为什么要动手是么?其实,应该惊讶的人是我才对。您这样的人真是百里挑一、百年不遇,我真纳闷您为什么没有去教大学语文,为我们仔细地阐释‘道貌岸然’与‘败絮其中’的含义。”

李正梁艰难地抬起头来,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动着:“你……你为什么要打我……我一点都不明白你说的话……”

“您会明白的。”我蔑视地看着他,把手里的包裹伸到他面前,“您不要告诉我,您从来都不知道陈雯雯的肚子里有个孩子。她死的时候,可是一尸两命。”

“什么……?”李正梁的脸色越发地灰白了,也许我那一脚踢断了他的肋骨也说不定,“你……陈雯雯……一尸两命?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干脆蹲下身,凑近他那淌满冷汗的面孔:“好像是我刚才那一下太轻了吧。要不要我再具体地给您解释一下?陈雯雯和您的关系一直都不错,甚至密切到您会在春节期间去她家里探望她,真是可喜可贺。那么,她在去世时肚子里那两个月大的孩子该作何推断呢?郑拓死了,许北杰也死了,这不得不说是冥冥中的报应。虽然他们都曾经糟蹋过陈雯雯,但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他们都不是使她受孕的人。您自己做过什么,心里应该清楚得很,我想我无须再说下去了。直到今天才剥下你的画皮,是我的遗憾。”

李正梁的脸随着我的话不停地抽搐着,我说完之后好半天,他才恍然大悟似的吃力地说道:“我……你……你……你误会了,这……这完全是个意外……你误会了……我和陈……”

“‘我和陈雯雯完全没什么。’是这样么?”我讥讽地丢下一句,站起身来,“自己在黄昏时分来到这个残破的闹鬼教室,恐怕是心中有鬼吧。你可以做出一副无辜的姿态,也可以随意解释你的行为,但你要知道——冤死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循环报应终不爽。就像郑拓和许北杰那样,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正梁的呼吸慢慢地平稳了下来。他跪在地上,浑身在轻微地颤抖着,似乎在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一滴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滴在积满尘土的地上。我轻蔑地看着他,掂了掂手中的包裹:“现在来缅怀以往的罪行,未免晚了些。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您自己慢慢在这里忏悔吧!”

“等等!等等。”李正梁挥袖抹去脸上的眼泪,叫住了我,“我明白你的话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完全搞错了。我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之所以对陈雯雯那么好,是因为其他的缘故。我真的没有想到,历史会如此惊人地相似。”

我本来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他的这番话又转了回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喔,李老师,您还有什么话要说么?在这么明显的证据面前,您还想来个咸鱼大翻身吗?我倒想听听您的说法,看看是不是一个完美的解释。”

李正梁将王二鬼的教案举到我面前:“我要说的这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我一直在回避它,是因为这件事与我和这个人都有关,而且我永远也弥补不了生命的损失。我关照陈雯雯的原因是因为她触动了我心底的一些东西,勾起了我的回忆……”

“还和二鬼有关?李老师,您有什么新花样么?”我不耐烦地打断了李正梁的叙述,“您这样遮遮掩掩地总也不是个解决的办法嘛,虽然二鬼不得善终,但您干吗要拉死人来垫背?”

“你给我闭嘴!”李正梁出人意料地大吼了一声。他喘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我知道的已经太多了,多到我每天晚上都发噩梦,你居然还说我不知道——难道我知道得还不够多吗?”

“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李正梁显然也发火了,他直视着我的脸,目光中毫无畏惧的意思,“你知道吕紫晶这个女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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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8:32:12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

我的手骤然间抽动了一下: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啊——是在我入学前自杀的那个女生?就是那个也是在407跳楼身亡的女生?想到这里,我疑惑地注视着眼前的李正梁:“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的话我对你提起这个干吗……”李正梁疲倦地垂下头去,“我真不愿意回忆这些。当年我和她还有王魁都是一个班的。我很喜欢她,而她和王魁却两情相许,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像遭到了雷击似的松开了手,王二鬼临死前的那一幕又在我脑海中飞速闪过。直觉告诉我我刚刚做了件蠢事,这其中肯定有通过普通途径根本无法触及的缘由。我不由自主地蹲在李正梁面前:“继续说下去。我在听。”

李正梁稍微抬起头来,很凄凉地笑了笑:“感情这东西在每个时代都是相似的,新人笑,旧人哭。我那时很喜欢吕紫晶,几乎到了发狂的地步。她也知道我的心意,却始终无法接受我,只是对王魁青眼有加,也许是因为他出身贫寒又那么刻苦努力吧。当时她在系中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追求者多得很,我只是失败者的一员罢了。不过与他们不同的是,我仍然与他们俩保持着相当的友谊。虽然我无法和紫晶在一起,但王魁大体上也是个很不错的人,我想,只要她能幸福,我也就满足了。”

说到这里,李正梁仰起了头,眼睛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光:“现在想想,我真是个蠢货,傻到没法再傻的地步。就在大四的时候,变故产生了。校长的女儿当时也在这里读书,王魁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就和她走在了一起,还宣布在毕业之后不久就会结婚,人人都清楚他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摆脱原来贫穷的命运。因为我和紫晶的关系一直不错,知道她和王魁曾经私下里约定过终身大事,所以这个打击使我有些不知所措。吕紫晶当时却是出人意料地平静,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激动。我还安慰她不要为此太伤心,她是这样回答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但既然已经如此,我又能怎样?’”

“我当时还在为她的心理状态窃喜,以为她不会有什么事,哪知道这一切来得那么快。那天清晨我照常早起准备去主楼上自习,在楼下的花坛上,我看到了她。她死得太惨了……太惨了……我不愿意回想。我只记得当时我像疯了一样要去杀掉王魁,幸亏被同学们拦住了。他的心也实在够狠,居然连紫晶的葬礼都没有参加……而我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紫晶自尽时肚子里已经有了王魁的孩子……就为了和王魁赌这口气,也为了替白死的紫晶出这口气,我放弃了很多好机会,强烈申请留校。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紫晶在保佑我吧,我居然顺利地留了下来。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王魁也尝到那种绝望的痛苦。”

我默默地听着这一切我不了解的事情。李正梁擦了擦脸上奔流的泪水,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他哽咽了一会,继续说道:“王魁在学校里的势力远比我大得多,通过各种途径不断地给我施压,想让我自动离开学校。我咬牙顶着,心里只想着要让他偿还自己欠下的孽债。后来,我遇到了陈雯雯,她的气质与性格实在是太像吕紫晶了,简直就像是姐妹那样相似。正因为我始终无法忘怀过去的事,所以我对她始终都很关注。她和郑拓的事情我是略有了解的,但她和许北杰的事我就爱莫能助——虽然她很像紫晶,但她终究拥有自己的生活,而我身为老师也无法为她多做什么。直到最后……直到她也离开了人世。对于这件事,我心里一直很懊悔:我无法挽救紫晶,为什么没有发现另一个预兆,又让她也在痛苦中死去呢?”

我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保持沉默,听李正梁接着说下去:“这学期我掌握排课,我故意把王魁安排到407教室,想给他一些心理上的压力。我知道他是害怕这间屋子的,但他碍于往事绝对不会来找我更换教室。上次你向我要求更换教室的事,我其实根本就没去办——我希望那家伙能够在这间屋子里充分地感受自己的罪孽所造成的恐惧。真没想到,他会在最后一节课上意外身亡。我不杀他,他却因我而死,我总算也是替紫晶报了一点仇吧。”

“王魁的死并不是意外。”我听完了这些事情之后良久,终于沉闷地开了口。李正梁惊讶地看着我:“难道——难道是你杀了他?”

“不是啦,我当时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去杀他……”我原原本本地将当天的情况向李正梁复述了一遍。当我讲到二鬼无故被凌空抓起丢出教室的时候,李正梁的眼睛都瞪圆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眼神爆出一丝兴奋的火花,却又慢慢地黯淡下来:“在这间教室里,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奇怪。也许是紫晶的灵魂为自己复仇了吧。对于他来说,DEATH is the beginning of PAIN……他实在是罪有应得的……”

“李老师?刚才那句话……”我惊奇地问道。李正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这是紫晶遗书上的一句话,她英文很好。怎么,你从哪里听到过么?”

“不不,只是巧合罢了。”我低下头说道。难道历史真的是一个永无休止的轮回么……虽然李正梁已经说了很多,但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那么,我听人说您在春节的时候去过陈雯雯家所在的城市,这个您该怎么解释呢?我只是想知道,您和陈雯雯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近?”

“我都不知道她家在哪里,你说我怎么去她家所在的城市?也许是那人看错了吧……说到关系,我和她还能有什么关系?师生关系而已。虽然她和吕紫晶很相似,但我心中的紫晶是无法替代的,我只是在我能做的范围内尽量帮她罢了……”李正梁看到我半信半疑的神态,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对你说这些你也不会相信,其实你心里已经认定我才是促使陈雯雯自尽的元凶了。好在你手中有这个——这个证据,如果我说的是假话,自然会在其中得到验证,到那时我就连抵赖也没办法了,岂不是很好?”

我斟酌了好一会,终于不得不承认李正梁所说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这样看来,反而是我抢先踢伤他显得太鲁莽了。我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李老师,实在是对不起,方才我怒火攻心,一时糊涂,希望您能原谅我的莽撞。”

李正梁在我的搀扶之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皱着眉头捂住腰部,向我勉强笑笑:“你这一脚踢得还真重。不过没什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当年我要去收拾王魁的时候真的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心态呢,还好当时有人对我说了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这才冷静了下来,一直等到他遭到……报应。话说回来,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郭莹莹从主楼跑出去,她不会是和你在一起吧?”

“您说中了……她是去拿些东西,应该很快就能回来。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在楼里了吧……您的腰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我不愿意说出有关磁带的事情,也不想对他说明我和果蝇之间的关系,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已经把我搞得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有了天然的防备心理。

李正梁别有深意地看着我笑了笑:“我没事。年轻真好,希望你和她能够好好地走下去。悲剧毕竟是悲剧,还是不要上演的好。”他活动了一下腿脚,慢吞吞地弯下腰拣起地上王二鬼的教案,向教室门口走去:“你是要在这里等她,还是去做点什么?如果校方发现你破门而入的话,校长也许会勃然大怒也说不定。如果你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假如陈雯雯的日记上说我是害人的凶手,你也可以来要我的命。”

“我……”我还没等说什么,忽然听见有缓慢的脚步声正在向407的方向而来。李正梁的身体凝滞了,他回头望向我,我耸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来者是谁。

407的门缓缓地开启了,一袭雪白的衣裙慢慢地飘进了教室。果蝇苍白的面孔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的脸上毫无表情,似乎连呼吸也不存在似的就这样走了进来。

“果蝇!你回来了……”我兴奋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推开石像似的站在门前的李正梁迎上前去。但忽然间,我也无法再前进一步了。

因为在果蝇白皙的脖颈前正横着一只紧握短刀的手,那闪亮的刀尖此刻正冷冷地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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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8:32:32 | 显示全部楼层
交锋

在污浊灰暗的空气里,那个人脸上的大眼镜显得无比幽深与诡秘。他右手的军刀刀刃抵在果蝇的喉咙上,左手卡住果蝇的肩膀,用胳膊肘与膝盖迫使着她一步步地向前走来。果蝇泫然欲泣,泪光在眼眶里不停地抖动着:“阿K……对不起……我都对他说了……我以为他是可以信任的……他说要帮我们……可是……”

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又不得不让自己相信:那个几年来一直沉默寡言的人,那个平时只知道读书学习的人,那个一向被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此刻正在威胁着果蝇的生命——而他很可能就是我们几个月来苦苦寻找的元凶。他的手指细长有力,枯瘦的手背上暴出一条条细长的青筋,指节凸现出分明的棱角,透出浓烈的杀机。

我咽了一口唾沫,试图打开这尴尬的局面:“瞎刘,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瞎刘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依旧隐藏在那副瓶底似的眼镜后面,使我看不出他的眼神里究竟包含了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像往常一样平稳,毫无情绪的波动,也像往常一样干脆利落,毫无废话,就像他正在准备打出一张红桃三,而不是结束某个人的生命似的。

一旁的李正梁疑惑地望着我,显然是因为不知道瞎刘的身份。我竭力压制住自己不安的心情,向他干笑一下:“没事,我认识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没有什么误会。”瞎刘打断了我的话。他从果蝇身后露出自己的面孔,手的位置却始终没有动过:“把陈雯雯的日记,还有那盘磁带给我。”

我了解他,知道再怎么说也没用,于是立刻伸手掏出那盘磁带,双手一起举到自己眼前:“这是日记,这是磁带。。”

“日记像是真的,但你怎么证明这磁带是真的?”

“日记就是真的,但你干吗不信这磁带是真的?”

场面僵住了。我拼命压缩着肺泡,再让它扩张,把所有能得到的氧气都吸进血液里,粗重的呼吸使我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而瞎刘仍然冷冷地望着我,毫无动摇的意思。我突然间感到十分滑稽:原来这个人一直都在我的身边,而我却熟视无睹,连一点预兆都嗅不到,还有比我更可笑的大傻瓜么?

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瞎刘,我以人格担保,这盘磁带是真的。我没有机会调换这个道具,它就是我刚刚拿出来的那盘。我只是有些纳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认定这盘磁带的主角就是你么?”

那一瞬间瞎刘凌厉的眼神刺破了他的眼镜片,与我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那是集怨毒与愤恨于一身的眼神,是因近于崩溃而即将疯狂的眼神。我打了个哆嗦,把目光移到他的手上。他的手依然很稳。

又是很长时间的悄无声息。果蝇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一滴滴地溅落在她雪白的衣裙上。瞎刘忽然间将她抓得更紧了些,然后冷冷地笑了笑:“别妄想了,我不会对你说的。你所要做的就是把那盘磁带给我。不管里面是些什么,我都要得到它,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你最好快点,我力气不多,你这把刀又很锋利,我不知道她的喉管什么时候就会裂开。”

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思索着摆脱这个局面的方法。以前看过的那些警匪片的情节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只知道现在的脑子里轰轰作响,就像开了闸的水库似的。所有的脑细胞铺天盖地地燃烧着,弄得我头疼欲裂。

激烈的斗争之后,我选择了屈服:我不能让果蝇原本鲜活的生命也在这座恶魔般的407教室里消失。“我怎么把它给你?”我晃晃手里的磁带,问瞎刘。

瞎刘迟疑了一会,然后将左手从果蝇的腋下穿出,向我伸来:“放在我手里。日记等下再拿来。”

我谨慎地往前跨了一小步。李正梁在旁边轻轻捅了捅我:“你真的要给他?”“你想看着这教室里再死一个无辜的姑娘是么?”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他打了个寒噤,不吱声了。

“快点。”瞎刘不耐烦地催促道。我向他的手慢慢伸出右手,他的手指正在微微地颤抖着,等待着证物的到来。果蝇拼命地扭动着身体,语无伦次地叫道:“阿K……别……不要给……不要……”“别动!”瞎刘的右臂把果蝇的肩膀夹得更紧了一点,他手里的刀尖稍稍浮起,离开了果蝇的喉咙。

我等的就是这一瞬间。以左脚为轴,身体向前半转扭腰晃肩,我的左臂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伸出,手指立即触到了冰冷的刃锋。尖锐的刺痛瞬间到达了大脑,我紧咬着牙用力攥紧手里的刀,将它向外拨去,右手抓住果蝇的肩头将她向我的方向拉来。瞎刘在瞬间的僵硬后很快就意识到了我的目的,左手收回想要揽回果蝇——然而太晚了,我的右手已经揽上了果蝇的腰,左脚也顺势向瞎刘飞去。

我这一腿踢了个空。瞎刘的反应比我想像得要快得多,他明白大势已去之后就放开了持刀的手,整个身体迅速地向后退去,接着一个转身便跳出了教室的大门。我顾不上许多,放开软绵绵的果蝇,向李正梁短促地叫道:“帮我照顾她!”便跟着瞎刘的脚步也冲了出去。

瞎刘的身影即将在走廊尽头消失的时候,我很自然地挥起了胳膊。手中那个沉甸甸的小包画出一道弧线,准确地砸在他的背上。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传来,瞎刘踉跄着几乎扑倒在地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衡,在我的视野里不见了。

我飞奔过去弯腰拾起日记包,向楼梯口望去,发现那间破烂电梯的铁门刚刚合拢。我扑到电梯前,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铁壁,却只听到机械运转的嗡嗡声,旁边的液晶屏上显示着电梯正在上升中。来不及多想,我顺着旁边的楼梯开始玩命地攀登。

当我喘着粗气爬到主楼的最高层——第九层时,正好听见电梯到达的闷响,这响声在空旷的顶楼中显得分外沉重。我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奔到电梯门前,却发现电梯老旧的铁门并没有开启。瞎刘沉重的呼吸随着尖利的吱吱声从电梯里传了出来,隔了半晌,他也开始奋力地按着按钮,拍打着铁门,甚至连踢带踹,但那两扇钢铁铸成的墙壁却一点也没有分开的意思。我在外面也想尽了办法,但最后的结果仍然是无计可施。巨大的铁盒子就这样悬挂在空中,像一具被吊起来的棺材,阴郁地吱吱作响,却一动不动。

我听见瞎刘瘫倒在地上的声音,我想他大概也已经明白了:电梯已经坏掉了,他跑不掉了。但那揪心的吱吱声的来源……我低头想了一下,突然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了:那是悬挂电梯的钢索发出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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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8:3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告别

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恶魔的交响曲,在空旷无人的主楼里回荡。冰冷的汗水沁入手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刺痛。我听见瞎刘努力站起来的踏地声,也听到电梯在虚空中不停的摇晃着碰撞四壁的喑哑声响,那不祥的声音使我毛骨悚然。

“崩”的一声脆响,接着便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听声音就可以判断出电梯刚才必定是猛地一沉。我的心脏已经顶在了喉咙口,似乎随时都会跳出来。瞎刘像袋失去了平衡的大米,倒地的声音听来沉重无比。

寂静,将一切死死地压住的寂静,只有死神的圆舞曲仍然在吱吱地演奏着。我狠狠地将头抵在墙上,仿佛正在有沸油煎熬我的内脏一般: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样的事,无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在我心中的瞎刘永仍然是那个不苟言笑,话语锋利又能使人信任佩服的家伙,毕竟我们曾经在一起度过了三年的欢乐时光。虽然他方才的那些行径已经证明了一切,但我始终无法相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何况……何况他罪不至死,也许他已经受尽了灵魂的煎熬。而现在,我正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缓缓地被死神捏入掌心,就在咫尺之遥的我却无能为力。

电梯里又传来虚浮无力的脚步声,也许是瞎刘正在挣扎着起身吧。我不顾一切地吼道:“别动了,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马上想办法救你,你不要再动了!”

沉默,覆盖一切的沉默,只有我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辨。良久,瞎刘的声音仿佛从几千万光年之遥传来:“阿K,不要白费力气了,我这是罪有应得。”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的眼泪已经无法控制地奔涌而下,“你胡说,这些和你无关……你是和我住在一间屋子里的兄弟……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阿K,我说的是真的。”瞎刘长叹了一声,“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我是最后一个伤害她的人,也是伤害她最深的那个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过错,我更不该让她以为我和其他人一样也对她失去了兴趣。虽然我只是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却没想到这已经足以把她推上不归的绝路。”

“你说的都是什么啊……”我的大脑像开了锅似的沸腾着,浑身抖得不可开交,“你不会这样做的……你不是这样的人……是我把你逼到了这个结局之中……”

听到我的哭泣,瞎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别哭了,阿K。我说过了,这是罪有应得。虽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我不想说太多有关过去的事情。我想,你也许会在日记和磁带里找到答案吧。今天对果蝇所做的事,实在是对不起,我本来不想那样做的。但是我很害怕,我很害怕,我想摆脱命运的追逐,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还是逃脱不了灵魂的审判。总之,对不起。”

我拼命地按着墙上的开启键,电梯门却仍旧像一块岩石似的岿然不动,似乎从地球诞生的那一刻就树立在此,永远不会被破坏。我退后几步,仓皇地左右四顾,发现在不远处有一个没有上锁的消防柜。我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猛扑过去,一把拉开柜门,抄起里面的长柄斧头转身又冲了回去。瞎刘,你有救了!你的帐可以以后再算,但我不能就这样让你死掉!

但我忘记了“造化弄人”这句话。我对准电梯门奋力劈下第一斧,正在努力回拽的时候,斧头和斧柄就“咯嘣”一声分了家。我一下摔出老远,斧柄脱手飞出,后脑勺磕在地上钻心地疼。那锈迹累累的斧头就牢牢地嵌在了电梯门的夹缝里,仿佛是在嘲笑我的无能。

瞎刘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我努力的失败而产生变化:“好了,阿K。我有感觉,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安排。我知道,她就在我身边,她是来带我走的。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你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我,因为我的罪孽*生命是无法偿还的。”

就像为他这番话做注解似的,我正要爬起来再去用斧柄撬门,又听见了“崩”的一声。电梯的颤动更加厉害了,大到我都能感觉到那震动的幅度。我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再也无法动弹一步。

沉默,再次的沉默,将一切吞噬后化为虚幻的沉默。瞎刘淡淡的笑声撕碎了空间,在我的耳中听来是那么的冰冷可怖:“呵呵,呵呵呵……带我走吧,我知道你一直在怨恨着我的懦弱和无能。但你有没有想过,从始至终,在你身边又真正爱着你的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也不想洗清身上的罪,只是——只是你该了解我说不出口的痛苦。”

我跪在地上,全身的神经都在收缩,胃壁在不住地痉挛着,突然哇地吐了一地酸水。瞎刘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异常,又笑了起来:“呵呵,阿K,死亡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可怕。这座楼的电梯似乎有三根钢索悬挂吧——也许几秒钟后我就要死了。我只希望你不要把我的真正死因告诉我的父母,你也知道我的家境,我不想让他们在悲痛之余心里更蒙上一层阴影。另外,请代我对果蝇说对不起。你要和她好好生活下去啊。”

我战栗着站起身来,空白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把他救出来,把他救出来,把他救出来! 我开始挪动麻木的双腿向楼梯走去,频率越来越快,步伐越来越大。我在楼梯口依稀听见瞎刘在喃喃地念着:“……从生向死易,由死往生难。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 他骤然激动起来,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了,穿破空气到达我正在渐渐远离他的耳膜:“阿K,你知道吗,我看见她了,我看见她了!她就在我身边,她就站在我身边!她没有变,她还是像过去一样,还是那么可爱……阿K,她原谅我了,她原谅我了,我知道她原谅我了!”

黑洞洞的螺旋像一张血盆大口似的迎接着我的到来,我记不清楚自己是怎样从一级级的楼梯上飞跃而下的,只感觉到全部的力量都凝聚在双腿上,像腾云驾雾般地飞翔。我只希望我能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时间能够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直到我能够把那叹息的墙壁打破,把里面的瞎刘带到安全的地方。人的罪孽是可以洗刷的,是可以挽救的。他并不是个恶人,他只是走错了一步而已。

然而就在我跃入一楼大厅的一刹那,我听见了最后一根钢索断裂的声音。一切在瞬间离我远去了,时间与空间都消失了。我呆呆地仰着头,感受着电梯从那垂直的狭窄空间中急速降落的震撼,就像一具棺材正在被放进深深的墓穴。我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我知道,一切真的都完结了。彻底地完结了。

足以摧毁世界的一声巨响之后,我身边的电梯门已经扭曲成了一个很怪异的形状,就像一个人正在尽力伸出手来想要抓住遥不可及的目标。我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看着一片漆黑黏稠的液体带着腥甜的气味从破损的门下缓缓爬出,在我身旁慢慢地展开,直到将我的双脚彻底吞没。

天幕低垂。在这场惨烈的谢幕之后,演出终于结束了。

《某校电梯老化故障 花季学子莫名身亡》。我点着了一根烟,看着晚报的大幅标题,很凄凉地笑了笑,将它撕成碎片抛向空中。深深吸上一口烟,看着天边漂浮的夕阳,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黑色的、无比悲伤的梦,而我就沉浸在这梦中,永远无法醒来。

瞎刘的父母领到了一大笔赔偿金,但这绝对无法弥补他们痛失爱子的惨痛。两位老人哭得昏天黑地,所有的同学无不黯然泪下——瞎刘的家境十分贫寒,他的父母节衣缩食供他上学,祈愿他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却没想到他却会丧身在这个曾经寄托了梦想与希望的学校之中。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直是这世间最深切的痛苦。

当然,我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说过,而李正梁与我心照不宣。他和果蝇听到那声巨响之后匆匆下楼,看见了僵立在电梯门前的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我从主楼中拉了出来。拨打了120之后,我们面面相觑,直到果蝇掏出了采访机,放起那盘致命的磁带。

那是一盘空白磁带,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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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8:33:14 | 显示全部楼层
遗言

绿树似锦,碧草如茵。夏天使一切看起来都生机勃勃,所有的活力似乎都在这一个季节之中尽情地爆发着。而生命的粉碎就像在这乐章中跳跃的一个不和谐的音符,骤然出现,迅速消失。

但它给别人带来的震撼却是不言而喻的,也是永远无法挽救的。

我坐在林中的一棵树下,手里掂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无意识地咂着嘴唇,直到我看见果蝇的身影在林间小路上出现。她匆匆地来到我面前,看着神色木然的我,我们俩相对无言。这是那次事件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将她约到了这里,为了揭开最后的谜底。

果蝇拉过身上背着的书包,从里面掏出那把“旅行者”递给我。我伸出缠满绷带的左手接过,随手拉开刀刃,将它伸向陈雯雯的日记包。果蝇蹲下来,默默地看着我熟练地挑断上面的编织绳,一把撕下外层的报纸,一个陈旧的蓝色封面的日记本便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掏出打火机递向果蝇,又指了指我面前早已挖好的一个土坑。她点点头,拿过火机,将那几张报纸点燃,看着它跳跃的火苗在手上燃烧殆尽之后才将剩余的一角丢进坑里。黑色的纸灰在土坑里泛起点点余光,又很快消失了。

我翻开了本子的封面,“陈雯雯的故事”这样几个秀丽的字在扉页上跳动着。不知道她在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果蝇坐了过来,我们头并着头继续翻了下去。:

X月X日
大学生活真是令人期待。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我会遇见怎样的事情?世界是美好的,生命是美好的,我想未来的一切也都应该是美好的。如果不是这样,我就要努力去争取。

X月X日
文学社里有很多功力深厚的人呢。今天在社长讲课的时候,我和郑拓坐在一起。我才发现他不仅仅是长得帅,笑起来也很好看。
我在想些什么?

X月X日
他对我很好。无论什么事情,他总是想到我。他说我的文章写得很妩媚,能够嗅到甜蜜的气息,就像恋爱那样甜蜜。我很高兴他能这样说。他是个可爱的人。

X月X日
我和他一起去上自习。他在努力地写文章,他专心做一件事时的样子真是让人迷醉。这是爱吗?

X月X日
据说下学期文学社要改选社长了。虽然我认识的人很多,喜欢我的人也很多。但我对这个真的是毫无兴趣,我觉得幸福不是去指挥别人,而是要指挥自己。我觉得我很幸福。

X月X日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那间教室那么黑,他居然会那么做。他吻了我还不够。我有些害怕,有些恐慌。但他的感情太强烈了,我无法拒绝他。那一刻我很疼,疼得像是要把身体撕裂。他拼命地捂住我的嘴,叫我不要喊。我几乎要窒息了,我真的很疼。
但他很满足,他吻我,他安慰我,他说他会和我在一起,直到永远。
他说他爱我。我也爱他。这是真正的爱情,我们已经合二为一了。我是他的,我爱他。

X月X日
冬天过去了。我喜欢春天,这是让生命充分舞蹈的季节。我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

X月X日
他的眼睛里有深不可测的东西,像黑夜那么深。所以我帮了他,他如愿以偿了。他的笑容里有我捉摸不透的其他表情,我有些奇怪,又有些害怕。
晚上他又要了我。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幸福地在一起。他说,我是他手心里的宝。

X月X日
吵架了。他骂得很凶,像刀子扎进人的心脏那样狠。
我很难过。但我相信他是爱我的,因为我是他的。明天,我们会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样在一起。

X月X日
我看到他和路小佳在一起。他不回答我的问题。
天啊,我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X月X日
我不能相信他所说的话。那是致命的。
我的天空沦陷了。

X月X日
我很难过。我很难过。他和别人在一起,他没有看见我,或者是装作没有看见我。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他在骗我,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X月X日
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尽管没人知道我已经不干净了,但我知道我彻底失去了什么。我的心灵和身体的一部分已经被远远地丢掉了,再也拾不回来了。我看到他在笑。我知道他在笑。

X月X日
又开学了。很多新面孔出现在大路上,他们像新柳那样娇嫩,像白云一样纯洁。我也曾经像他们一样,但如今我只是泥泞里的一片枯叶罢了。我又想哭。

X月X日
今天还是忍不住在文学社里哭了起来,被许北杰看到了。他说:“所谓的爱情就是彼此折磨。既然彼此折磨的过程已经结束了,就不要再继续折磨自己了。”
他说的挺有道理的。我应该忘记那一切吧。

X月X日
丁宏亮想做什么?
他真傻。像我一样傻。

X月X日
许北杰真是个怪人。他居然放着自己的工作不做浪费时间来陪我聊天,还尽力逗我笑。
从和他分手之后,我似乎没笑过几次吧。但我今天笑了,笑得很开心。

X月X日
许北杰是个笨蛋。他竟然在别人面前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我似乎脸上在发烧,就跑回来了。
他不知道我已经不再……了吧。

X月X日
和许在电话里聊了很长时间,他真有趣。比他有趣多了。
但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该做什么?
丁宏亮一如既往的傻。傻得有趣,但和许的有趣不一样。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X月X日
许说:“你该把握现在。”
他是在暗示我么?我不明白。

X月X日
许吻了我,他很温柔。我有点害怕,但后来就融化了。他是个真正可爱的人。

X月X日
我才知道那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虽然我看到他的脸上有一点点失望,但他没有说出来。
他给了我快乐。我也想给他快乐。我要忘记过去。我要把握现在。

X月X日
很好的一天。我们没有分开过。

X月X日
我似乎看见许和别的女生走得很近。
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X月X日
他是爱我的。他还是那样关心我,体贴我。
想起前几天对他的怀疑,我有点羞愧。
那个家伙做了学生会主席。但这已经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X月X日
今天我很害怕。我在许的笑容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东西。我推开他跑掉了。
但愿我看错了。

X月X日
我想出人头地。我要让那个家伙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只会风花雪月的女生。
我要振作起来。许也在鼓励我,他是爱我的。

X月X日
又是一个春天了,我能不能改变什么呢?我觉得我无法离开他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不明白。
下午他和我在一起。一切都很好。

X月X日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而今迈步从头越,我会让那个家伙看到的,我会的!

X月X日
许的行踪有点诡秘。他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
我不想再怀疑他,又忍不住要怀疑。
也许只是旧伤隐痛吧。

X月X日
他对我没有以前那么温柔了。
一定有什么事。不祥的预感。
不过,今天的社会活动很成功,聊以自慰。

X月X日
我全都看到了。他也在骗我。
虽然他来安慰我,还发誓说只是意外,但我不愿意相信他。
难道男人都是一样的?

X月X日
也许他是真心的。今天他很温柔。
我该怎么办?
报社的记者和编辑人都很好。

X月X日
他还是在骗我。我又看到了,但我已经不想说了。他没有看见我。
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世界本来就该是黑色的。

X月X日
虽然今天的活动影响很大,但我仍然很伤心。这伤心与其他的事情无关。如果我先遇见的是丁就好了。他可能也很伤心吧。

X月X日
他又要了我,我没有拒绝。
我对他说我想做学生会主席时,他的眼神里出现了和那个家伙一样的东西。
我的心已经彻底凉了,任谁也挽救不了。

X月X日
李老师是个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他说的话很中肯。
但我恨他们,我要报复他们。我要毁灭他们。

X月X日
李老师已经答应我会帮我努力。这个人的笑容很令人安心。
可惜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X月X日
我又看到许和另外一个女生在一起。他看到我时笑容很尴尬。
他尽力的解释也弥补不了什么,我永不会再信任他了。
他是我的棋子,我要获得胜利。我要抛弃一切。

X月X日
李老师是个好人,他似乎经历过很多事情。
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是有好人的?
应该没有。

X月X日
我失败了。那个家伙耀武扬威地站在那里,我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原因,但我仍然无比沮丧。我本来要打败他,把他踩在脚下的。

X月X日
另一个人渣。我很痛,很痛,但我想不到我的身体竟然会背叛意志。
我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吗?我唾弃我自己。我是个没用的人,更是个下*的人。

X月X日
又是那样。我要摆脱这一切。
他的眼睛和呼吸就像野兽,想要把我吃掉,再把骨头吐出来。

X月X日
无论谁来安慰我也是没有用的。

X月X日
我不知道该说是我摆脱了他还是他摆脱了我。
我觉得他的笑脸很恶心,很肮脏。
而我也很肮脏。我洗不掉那些脏东西,我恨,我恨这一切。

X月X日
我不想回家。去年我没有参加同学会,今年我简直连见他们的勇气也没有。
我失去了整个世界。

X月X日
家里的生活很寂寞。我的心更冷清。
夜里我的身体会燃烧起来,我恨这一切。

X月X日
今天家里没人的时候刘来看我。我俘虏了他。
但他没有在意什么,他竟然说从高中时就喜欢我了。他不是个会说谎话的人。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竟然有一点满足感。我真是个无耻的人。

X月X日
在我眼里刘简直幼稚得可笑。他说他会永远对我好。
听听也就算了。但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平淡的生活也许不会是奢求。
家乡的小城还是那样,似乎永远也不会变化。

X月X日
今天我的头很疼。早上起来莫名其妙地吐了。
真是奇怪的事,可能最近休息不好。
在这个学校里呆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明白。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X月X日
那试纸就像一张判决书。

X月X日
早上吐的时候被郭莹莹看到了。她很担心。
但我什么也不想说。说了也没有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帮我。

X月X日
我告诉了刘,而他却说他没钱,但他会去想办法。
可我连办法都不愿意想了。如果他没有办法的话,我有。

X月X日
正如我所料,他说他真的没办法。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没有想过我是否能够接受这些。
路的尽头就要到了。

X月X日
反应越来越严重了。刘很着急,但他着急也没有用。这不是他的错,但仍然与他有关。
我正在一步步地走向那里,我该去的地方。
男人都是同样的动物,男人都该死,所有的都是。他们不配在这世间生存。

X月X日
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向他们都说过了同样的话,他们诧异的笑容依旧让我恶心。你们可以尽管放肆地笑吧,笑我的无知与愚蠢。但正是你们杀了我,还有我腹中的孩子。再有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但我将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你们的肮脏与罪恶,你们的龌龊与懦弱,都将与我无关了。
但我还是要以我的生命与灵魂起誓,我永远不会放过你们,永远,永远。

从生向死易,由死往生难。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

陈雯雯的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低下头深深地吁了口气,仿佛要将心头压抑的阴沉完全吐出来。。果蝇呆呆地坐在我旁边,眼睛望向被树梢分割开来的破碎的天空。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像这树林、这城市、这地球、这宇宙本不存在似的。

然后,我开始一页页地将那本陈旧的日记撕开,扯成碎片。果蝇不停地点燃打火机,让微弱的火焰吞没那个已经离开人世的姑娘曾经的记忆。那些漂浮在过往之中的憧憬、欢乐、忧伤、痛苦统统化成了薄薄的灰烬,沉睡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在我们眼前,那些纸灰带着火星缓缓地飘舞着,就像冥界的黑蝶,抖动着翅膀上破碎的花朵,扑向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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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30 18:3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能在离开这个学校之前看到它被拆掉,也算是个幸运。”一年之后,即将毕业的我站在主楼前眯缝着眼睛说道。那曾经高大的建筑物如今已经是遍体鳞伤,残破的窗户与剥落的表层使它显得像一个迟暮的巨人般无比凄凉。

果蝇站在我的身边,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听到我的话,她轻轻地笑了笑:“这就是你的愿望?”

众多工人们在不停地敲打着破烂的山墙,间或有一些碎砖烂瓦坠落,激起些微的尘烟。我斟酌了一会,浅浅地答道:“也不是。只不过是另外一种感受罢了。”

果蝇依偎着我,晃着我的胳膊,脸上是像孩子似的甜甜的笑意,但很快她的笑容就不见了。我有点诧异地望着她的脸:“怎么了?干吗又这么严肃?”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而已。你说,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灵魂么?”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我的亲身经历虽然足够丰富,但我还是无法解答这个看来简单却让人头疼的问题。我想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这……”

“阿K,谢谢你。”

我悚然回头,看见的却依然是果蝇那阳光般的笑容。我的手心里忽然间涌出了大量的冷汗,不由得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你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果蝇稍微有点吃惊,“你走神走得这么厉害吗?不愿意回答也行,反正无所谓,至少我们在一起。”

我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松弛了下来。稍微定了定神,我揽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拥进怀里。果蝇柔软的身体在我的胸膛上摩擦着,炽热的嘴唇挨着我的鬓角与耳垂。她不会知道我的背后已经汗湿了一大片,更不会知道我的神经刚刚经历了一次重大的考验。

我抱着她,瞬时间百感交集,许多原来一直无法得到解释的事情现在顿时豁然开朗。课桌上的字迹、郑拓的意外、我在教室里的隐匿、许北杰的事故、还有……还有那老旧的电梯,一切的一切都融合在一起,给了我一个最鲜明的答案。

然而,考虑良久之后,我只是轻轻地在果蝇耳边说:“无论有没有灵魂存在,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现在是,以后也是。”

果蝇笑出了声,她纤细的手臂把我搂得更紧了。她没有看到,我的目光是在浩淼的天空之中寻找着什么,而不是沉浸在幸福与欢乐之中。

我不会搞错,刚才的感谢确实是陈雯雯的声音。

(全文完,谢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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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rror + 20 è??è??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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