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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白绢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晴娘!”
吴雨棋的心更是鲜血淋漓。
“雨棋,你……你还是送我回去吧,不然的话……咳咳咳!”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那么对你!”
“反正……我都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吴雨棋死命摇着头,不管是否因为深爱反而变得任性。他一边背着心上人,一边加快脚步。
光天化日,这不是私奔,这是逃命。
吴雨棋背着他那还未跨进洞房的新娘逃命,身后传来一大批衙役追赶的脚步声。有一个新来的衙役仅差一步就追到了,吴雨棋却像穷尽力量之后再生一般往前飞奔起来。
“可恶!”那个衙役大叫。
“别急,别急,”一个老衙役悠哉悠哉的说道,“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糟了,吴雨棋突然两眼发黑,眼前,那青黑色像一座大坟的山呈在眼前,只有跨过那座山,他们才能逃走,但是……
“他们大概已经快到山脚了吧。”
“那不是更糟了吗?”新来的衙役嚷道。
“放心,没有人敢上那座山的。”老衙役笑道。
“为啥?”
“因为那上面有被废弃了的三百位美丽女子的……尸烛。”
吴雨棋带着一身夜雨和眼泪回到了家,吴家二老原本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们不愿再提起晴娘,只要不会伤及他们宝贝儿子的性命,哪怕见死不救也理所当然。
夜色中的雨看不见它银白色的痕迹,只听见它没完没了单调的落地声。回到本该是他和她洞房花烛夜的房间,红帷帐早已撤去,交杯酒和龙凤烛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今天早上不过做了一场喜洋洋的梦,现在了无痕迹。更糟糕的是,吴雨棋发现他自以为对晴娘爱得像天地一般深远的感情,却敌不过爱自己的心。
夜雨倾泻似的下着,吴雨棋却再也哭不出来,脑中不断浮现他在山脚下倏地丢下晴娘,往回狂奔的情形。晴娘如血似的丹寇只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如今却始终在耳边挥之不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给了我同生共死的爱的希望,现在却要让我这样绝望的孤独死去!!”
“晴娘!!!”
吴雨棋手握成拳,狠狠砸在喜床上。我救你是因为我不想你死,但我自己也不想死啊!我对不起你!!!为了你,我绝对不会再娶任何一个女人!!!对!我要用孤老一生来惩罚如此懦弱可憎的自己!吴雨棋暗暗在心里发誓。
就在这时,震天动地的雨声忽然戛然而止,一片轰隆隆如雷般的车轱辘声响从地面滚过。吴雨棋心中一呆,隔壁邻人哭丧的声音已经清楚的传来。吴雨棋连忙举着灯烛,冲出庭院,打开门缝看去,只见一个个身穿盔甲,浑身贴满黄色符咒的彪悍衙役,推着一个个同样贴满黄色符咒的棺材如一条冗长的锁链一般笔直而去,而这些棺材里肯定也有晴娘的尸烛……
吴雨棋禁不住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衙役在黑暗中如炬的目光突然射向门缝中的吴雨棋,那个衙役冷冷地笑了一下,吴雨棋心中一惊。
2
三年后。
唢呐声声,八抬大轿,几乎所有吴家村的人都知道村子里最大的财主的公子吴雨棋要娶亲了。一路充满喜气的人马沿街而过,惟独披着大红绸,坐在枣红马上的新郎官那素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于是,许多村民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三年前那个身患痨病却笑得很幸福的准新娘被丢弃在山脚时滞留在脸上的凄绝表情,那个表情是不是仍然凝固在那座山上,在风中燃烧着……但没有人敢提起,因为他们中有好多人是吴家的佃户。
夜色像潭水一样深,一样死,吴雨棋喝了很多酒,眉宇间却藏着嫌恶走进洞房。红帷帐,交杯酒和龙凤烛,一切如故,但新娘却不是晴娘。他又一次对她失约了,和三年前一样,他又发现他爱他的父母和家族甚过于她……
“晴娘……” 吴雨棋对着那红盖头发出泣声。
忽然,那红盖头掉落下来,一个风致绝艳的女人头戴凤冠注视着他,在烛火中,她的面庞像象牙一样白皙,血红的唇角勾出了一个艳丽的微笑:
“看来,郎君,你并没有小女想象中那般无情,更没有我想象中那般丑陋吗!”
吴雨棋呆如木鸡,他记忆中的晴娘已经是很漂亮了,谁知那女子要比她美上千倍万倍!
女子自顾自在他面前脱去红袍,一层又一层,不急不缓,直到露出她白得像云朵一样的肌肤,她笑眯眯的拿起吴雨棋僵硬的手,放在了自己温润的肌肤上,禁闭自己三年的吴雨棋一阵头昏目眩,旋即扑向那女子……
晴娘,对不起,我会把她当成你,好好疼爱的!
这个新娘名叫风月岚,曾是城里依红楼中的头牌花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如过江之鲫。吴家二老之所以选她做媳妇,只是为了让他们的儿子尽快对生儿育女感兴趣。
起初,吴家上上下下都待她宛若至宝,她的新婚丈夫当然更不用说,只要她微微一笑,立刻魂不在身,事无大小,对她是百依百顺。不过,她的福气实在太短,一年不到,要死要活却只生了个女儿,而且大夫断定她一辈子也生不出娃儿来了。
吴雨棋起初还对他的女儿很好,但慢慢的,因为这个女娃老是病恹恹的模样,一点也不惹人喜爱,他的心也凉了。而且,他的高堂又给他找了美妾艳婢数人,虽然容貌不及正室,但年轻乖巧,讨人欢心,把吴雨棋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去。人,似乎只要打破某种界限,就会这样顺水推舟下去,现在吴雨棋已经把晴娘全都忘了,而所谓的爱情也变质成为色欲……
花天酒地的日子就这样持续着,直到,十四年后……一群衙役冲进了吴家大院。
“快把吴烟萝交出来!”
吴雨棋刚从脂粉堆里出来,看到这帮平日里和他称兄道弟的衙役们凶神般的样子,不由得一愣:
“各位兄弟,不知吴某人哪里得罪了,还望海涵。”
“没办法呀,吴老爷,圣上的龙子要诞生了……”
“难道……” 吴雨棋心中一惊。
“不错,您家的女儿被选中了!”
3
消息传得很快,等到吴雨棋进了内室的时候,风月岚已经披头散发、满面泪痕地跪在了地上。而他们的长女吴烟萝那张继承母亲美艳的脸苍白如纸,正恹恹的躺在一旁的卧榻上。
“老爷,您要救救我们母女俩啊!”
风月岚年过三十,或许是不甘心如此绝色的自己竟然被那帮小丫头夺宠,每天依然将一张脸修饰得光鲜亮丽,然而,吴雨棋已经对她兴致缺缺了。他把目光投向他的女儿,那女孩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发呆。
看到这副光景,吴雨棋心中一动,不禁想起十几年前的那段往事,不过,他曾经最爱的晴娘他都放弃了,又何况是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儿呢,再说,他的小妾们已经给他生了几个宝贝儿子了。
想到这,他就用安抚的口气说:
“月岚,这一切都是皇命,我实在无能为力!如果不那样做,只怕我们吴家整个都保不住。你还是把烟萝交出来吧,虽然你不能再生,但我保你今后一直稳居正室之位!”
“吴——雨——棋!” 风月岚眼冒腥红,咬牙切齿道,“你果然毒蝎心肠!当初听说你轻易就抛弃了自己深爱的女人,让她活活被封死在山上,现在竟然就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你、你——我是瞎了眼、蒙了心才会嫁给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吴雨棋冷冷的勾唇一笑:“嫁给我,还做了正室应该是你百年修得福气才对,不然——你到现在,还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妓!”
说罢,吴雨棋拂袖而去。
风月岚极度悲愤无奈扑向女儿,嚎啕大哭。
吴烟萝用纤细冰冷的手轻轻安抚着自己的母亲。她表情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娘,不要哭了……”
“不要哭吧……”
“娘,你能答应我,等我到山上去的那一天,你去找我好吗?”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烟萝,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那样上山的!”
“娘,有些事是没有办法挽回的,不过,有些还可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活到我上山的那一天哦!”
这个事的确是没有办法挽回的,当天晚上,等得不耐烦的吴雨棋终于叫衙役把他的女儿强行带走了,吴烟萝始终很镇静,倒是风月岚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在这对母女临别前,吴烟萝轻轻的撕开自己的衣角放在母亲手里,顺从地跟着衙役们走了出去,风月岚握紧衣角,泪如雨下。看到这一幕的吴雨棋心中感到了些微的怪异,不过很快又忙着去处理他那继续哭闹不休的妻子,将这一幕抛之脑后。
两天后,也就是数名女子包括吴烟萝出棺的那一晚。
哭声不断的正厢房忽然变得寂静了。
吴雨棋以为一切终于平息了。心中从厌烦中不觉起了一丝怜悯,打算今晚留宿在这个他多年不碰的女人身边。
举着灯笼的侍者替他敲了三遍的门都没有开,吴雨棋等得不耐烦了,自己推门一看,屋子里冷冰冰的,早就没了人气……
4
吴雨棋静静站在屋子里片刻,眼神一转,淡淡的望了一眼提灯的小厮:
“把管家叫来。”
“是,老爷。” 小厮心里觉得古怪,赶忙去了。
小厮一离开,吴雨棋也旋即走出了这屋子。虽然,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把亲生女儿向死路上推也并非他所愿,只是情势所逼而已,只不过因为他太冷静了,就要被自己的妻子憎恨,实在是让人感到生气。
“你以为你哭哭啼啼上了山就能做什么了?什么也不能做,就像当初如果我也和晴娘一同上了山一样,什么也做不了,不过陪死而已。而人一旦死了,什么情什么爱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没了,哼,更别提只是装饰物的感情了!”
吴家的大管家连衣服都没穿周正就急匆匆赶来了,他喘着粗气问:
“老爷,有什么吩咐?”
“你现在就去叫几个人把这间厢房封了吧!”
“老爷?” 大管家惊讶的看了看吴老爷,在对方凌厉的眼神下,咽回所有想问的问题,乖乖的离去。
“还有——”
大管家连忙止步,回头:”是,老爷?”
“明儿你就去找张媒婆,去给我物色个才貌双全、娴静端庄、出身良好的姑娘。”
“敢问老爷是要献给墒县令吗?”
“哼!” 吴雨棋勾唇冷冷一笑,“看来许三你这个管家实在白吃了那么多好饭了,还没弄清楚夫人已经死了,我堂堂吴家一家之主,续娶一个正室,总不能在那些狐媚子中挑一个吧,已经死了的那个已经是前车之鉴了,既不能生儿子,还欺压我的妾室,实在没有妇人之德啊!”
许三听了,连连点头,心里却想:老爷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现在怎么变化这么大啊!吃人的嘴软,他终究不敢多想,匆匆办事去了。
两日不到,吴家村的人全都知道:吴家的正室夫人莫明其妙地失踪了,接着又要新娶一房。同样,没人敢多说什么。而且,谁都知道,墒县令又毫不犹豫的收下了十二名从吴家送过来的美女,越是小地方,越是没人敢得罪父母官。
第三日,又是八抬大轿,唢呐声声,尽管发生了那件正室失踪的蹊跷事,不过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多的是,所以新娘是个年方十五的小姑娘,也没人感到奇怪。
当晚,又是一个红宵帐暖的新婚之夜,吴雨棋本来尝新的欲望作祟,推脱了好几盅敬酒,想早早进洞房的,谁知耐不住其中一个小妾的诱惑,与她纠缠了几回合,才筋疲力尽的进了洞房。
反正不是第一次,吴雨棋不耐烦的掀开了盖头,盖头下是一张未经人事的清秀小脸。吴雨棋玩腻了美艳娇娃,难得有这么一个清水佳人让他换换口味也不错,他什么也没多问,直接推倒了新娘……
夜半,他忽然惊醒,觉得四周冷风嗖嗖,阴冷彻骨,再看看身边的妻子,她睡得安稳香甜。”
“砰!砰!” 吴雨棋听见窗户敲打墙壁的声音,只得掀了帐子,下了床。
他快速走到窗口,正要伸手关窗,忽然,一张幽白诡艳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一双乌幽幽泛着异样水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
“月岚!”
吴雨棋叫了一声,随即捂住了口,看向床边。
那风月岚朝他微微的奇特的一笑,在吴雨棋背对她的时候,轻飘飘的将一样东西扔向床头。在他回头的时候,风月岚已经慢悠悠的走出了厢房外花园的门,她嘴里唱着飘悠悠的歌,歌声中夹着一阵冷笑,越走越远。
吴雨棋捂住狂跳的心口,飞快的离开了自己的洞房。
5
吴家村三面靠山,一面环水。山是平日无人敢上的,唯有水路才可通行。吴雨棋新娶的正房夫人原来是邻村一个小财主的女儿,芳名蝶梦雨。蝶家家规极严,蝶梦雨又身为蝶家长女,自然是自幼起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十五年来唯一的一次出远门,就是跨过这条河,嫁入吴家,做了吴夫人。而且,据说,蝶老爷在长女出嫁之前丝毫没有对她提过吴家的事,就这样突然把女儿嫁了过去,由此可见,三十有余的吴雨棋想娶个正经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做正房所费不赀,让不怎么贪财的蝶老爷都心动了。
话虽如此,不管一个女人身价多高,一旦嫁到夫家,看的就不是身份,而是御夫之术。所以,吴雨棋的妾室们打心底里根本没有把这个未经人事的黄毛小丫头放在眼里。不过,她们还是忌恨让一个听说无甚美貌的外来女人夺走了正室之位,尤其是为吴雨棋生了两个儿子的小妾翠艳,本来以为凭着老爷对自己的宠爱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就能成为正房,谁知美梦不过三天就成了泡影。她心里怨恨老爷,却不能发作,还要千恩万谢的伺候吴雨棋,自然将一肚子火撒在了吴夫人身上。于是,借着拜见正室夫人的名义,翠艳决定领着十余名妾婢给吴夫人来个下马威。
刚到了正厢房门口,吴夫人的丫鬟小珠还没掀开的帘子,翠艳她们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心中好奇,径自掀了帘子进去,不看则已,一看,全体都倒吸了口冷气:
眼前哪里坐的是她们想象中的清秀的小女孩,只见一个穿着艳红色肚兜,腰身如蛇一般妩媚,肌肤像茶花一样香嫩的女子坐在床塌边,她的乌发半掩脸颊,如白玉般的双手正轻抚着她们的吴老爷……
只是这样也罢,只听吴老爷口中迷醉似的发出一声叹息:
“月岚……”
众姬妾大骇,不一会儿纷纷退出了正厢房,包括翠艳,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无言的作鸟兽散……
蝶梦雨凝望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自己的美貌好像梦境一样浮现,没有真实的感觉。然而,不光是自己的夫君,包括自己都对这副相貌迷恋不已,实在是太美了, 她怎么会这么美呢?既然她这么美,为什么她的爹要让她嫁给一个三十多岁、胡子拉喳的老头呢?这个老头对着她还一天到晚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
“月岚……”床边的丈夫又开始叫她了。
蝶梦雨厌恶的皱了皱眉。在她心目中,只有一个男人,她是不能忘的,可惜她输给了自己的妹妹。那个男人居然看中了连发育都没完全的十四岁的女娃!假如能跟那个男人在一起,死了也愿意。
夜色开始浓了,月光在深紫色天空的半掩中显得有些迷蒙。蝶梦雨不情不愿的走到床边,庆幸的发现那个把她当泻欲工具,没日没夜的折腾她的男人已经睡着了。她呼了一口气,她还年轻,在这如梦般的夜色中,不想那么早就入睡。
于是,她走出了厢房,来到花园里。万籁俱寂,就像她这十五年来被禁锢、无趣的人生。蝶梦雨叹了口气,正准备回房,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琐细声,她连忙回过头去,却吓得掩住了口,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6
转眼,已是第二年的农历五月,白天几乎只有一丝惨淡的阳光勉强从阴郁的空气中挣扎而出,入了夜,就是没完没了的淅沥哗啦的大雨,有时还伴随着电闪雷鸣。这一日,更是狂风暴雨,雷电交加。
“轰隆!”幽暗的天空被砸开一长条破裂的金纹,吴雨棋猛地惊醒了,仿佛经历了一场恍惚却难以忆起的梦境,他的眼神仍然存着一丝飘渺不定。吴雨棋左右四顾,发现自己正独自睡在妻子蝶梦雨的床塌上。整个厢房里阴湿沉闷,空气里只有一股难闻的浓浓的雨腥味和灰尘味。他怒火中烧,大声叫着仆人,却没有一点回音。
无奈,他只得自己摸索着下了床,寻到了烛台和打火石,点燃了几根红烛。烛光飘摇,他四处一看,大吃一惊。所有的器物和摆设上都布满灰尘和蜘蛛网,而自己的被褥上已是霉迹斑斑!这是怎么回事?!吴雨棋心中惶惑不安,翻箱倒柜,才找到一把伞,一边举着烛台,”砰”地踢开屋门,冲进了雨地。
庭院里,草木疯长,花色残败,原本住着丫鬟的耳房的房门虚掩,排塌直入,里面更是一室幽冥,空无一人。吴雨棋慌了,他飞奔出庭院,向高堂的住处跑去,同样,偌大间屋子,连门都没有合拢,只有风声雨声雷电声在空荡荡的黑暗厅堂里呼啸穿梭……
雨越下越大,吴雨棋手中的烛台上的蜡烛已经有两根被浇熄了,他依然没了命似的在看不见半个人影的院子里奔跑,并语无伦次的叫喊着:
“娘!爹!来人啊……!”
对了,还有翠艳、桃衣她们,还有他的儿子们!
吴雨棋心生希望,又急忙向后院走去。后院里曾经住着一大群让他销魂不已的莺莺燕燕们,那些个粉红翠绿如今是否还在呢?回答他的只有一间间没有灯光、了无声息的屋子。他心存侥幸的推开翠艳的屋子,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阵掩鼻都教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吴雨棋大骇,心中犹豫再三,退了出去,旋即又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只得用袖子捂住鼻孔,哆哆嗦嗦的又进去。他走进翠艳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于是,又走向两个儿子的房间,恶臭味越来越重,吴雨棋几次止步,想一想,这世上根本无鬼,何必自己吓唬自己!又壮胆前行。不一会,就进了儿子的卧室,只见床帐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那腐臭的味道却浓烈得让人要昏过去,吴雨棋心知不祥,伸出的颤抖的手就如同狂风中的树叶一般,勉强着一点点掀开了床帐……
这时,第三根蜡烛倏地的熄灭了,只剩下一支幽幽的照在床上他的两个儿子身上,他们也睁着黑洞洞、没有眼球眼皮的眼睛回望着他,脸部已经露出了骨头,而无数蛆虫依然勤劳的在他们高度腐烂的血肉身上游走着,不把他们变成一具具骷髅誓不罢休!
啊!啊!啊!吴雨棋惨叫了几声,吐了一口鲜血,然后像疯子似的冲出了翠艳的屋子。他狂乱的冲进他所有有儿子的小妾的处所,每一处,他的儿子都变成了同一个样子,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吴雨棋终于崩溃了,他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的蹦跳着,走出吴家大宅。
7
“夜半三更,小心火烛!”
一眨眼,瓢泼大雨就消失得了无踪迹,不一会儿,乌云散开,天边竟出现了一轮好像被夜色啃了一口,凄迷朦胧的月。许三敲着梆子,打着酒嗝,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泞的小路上。原本和他同行的更夫王老大因为支撑不住睡意,中途借口肚子疼,早就溜回家睡大头觉了,许三也不好戳穿他,毕竟是自己硬拉着王老大大白天酗酒,而且,这份差使本来就是王老大好心给赋闲在家的他介绍的。
一个人有钱的时候,老婆多是一种福气、财气的象征,没钱的时候,那自然是截然相反。现在,只要许三一回家,必定有四双要钱的手、或者说,是四张吃香喝辣惯了的红口白牙森森等着他,活像非要吃光他的肉,喝完他的血一般,方才罢休。那就是他的四个老婆。唉,曾经掌管吴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事务的许大管家风光何在?侍奉了吴家几十年,上个月却被吴老爷莫名其妙的一声怒吼踢出了吴家大门,更蹊跷的是,不光是他,其余奴仆也都被赶了出去,从此,吴家就大门紧闭,不再有任何声响和动静……
“他奶奶的!”人一倒霉,连放屁都扎脚后跟,许三低咒了一声,因为想心思,他两条腿都踩进了一个大水坑里。完了,回家又得求大老婆洗了,大老婆趁机又要他赶走其他三个啥事也不会干的小老婆,那三个小老婆再一哭二闹三上吊,许三觉得自己的额头开始巨痛起来。
“哈哈哈哈!”正心中烦恼着,却听见不远处爆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许三一听,怒从心中起,老子踩进水坑已经够倒霉了,居然还要被人笑,他蹭蹭蹭地就朝着那模糊的人影走去。
“老子踩着水坑,你居然还敢笑!”许三见那人蹲伏在地,身形矮小,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那人立刻像烂泥一样四仰八叉的瘫在泥地里,也不反抗,只是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难不成是个疯子?许三借着月光细细打量那人的脸,一下子呆住了:”老——爷——!”
许三楞了片刻,赶忙连拖带拽的将吴雨棋扶了起来,只见他的老爷披头散发,眼泪鼻涕满脸都是,眼神里充满惊恐。
出了什么事?许三心中疑惑,见吴老爷连哭也不哭了,一副呆呆的样子,赶忙提高嗓门:”老爷,老爷,我是许三啊,您不认得了,从您小时候起,就跟着您啦!”
连喊了几遍,吴雨棋看着他,却毫无反应。
许三急了,一不做二不休,连掴了吴雨棋十几个大耳光,吴雨棋的眼神终于慢慢聚焦起来,他凝视了许久他的前管家,轻轻喊出了他的名字:”许三……”
“是,老爷,正是小的。”
吴雨棋一下子狠狠给了管家心口一拳,猛的坐了起来,死死揪住他摇晃:”许三,你这该死的东西,你们这些贱仆都死到哪儿去了!我一觉醒来,我的爹娘、妻子小妾全都不见踪影,我怎么找也找不着,而且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去向!我找到的我的儿子,他们全都死了!全都死了!!”
“老爷,您怎么了?难道您什么都记不得了?!”许三大惊失色,”吴大老爷、吴大夫人在两个月前就病逝了,翠艳夫人她们是您听从了蝶夫人的劝告,亲自下的命令,将她们逐出吴家的!”
“什——什么?!”
“之后,没过几天,小少爷们就一个个开始生病了,低烧不退,以至于天天咳血。蝶夫人说,这全是下人照顾不周的缘故,她生怕被殃及,就自己回娘家了。老爷您就将他们包括小的不由分说全都赶了出去!从此,宅门紧闭,小的就再也没办法知道您的消息了。谁知,小少爷们竟全都死了……”许三呜呜的哭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吴雨棋拼命摇头,双手却瘫软的放开管家,“我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老爷,您若不信,可以随便找个人打探,此事已是全村皆知!”
“这个该死的东西!蝶——梦——雨!”吴雨棋咬牙切齿的说道。
8
五月初八,正是蝶梦雨的父亲蝶志才的五十寿辰。今年,蝶老爷本打算开个私家小宴,不去叨唠外头人的,谁知,送物的、送财的、送匾的照样络绎不绝,几乎在蝶府门前排起了长队。担夫们一把礼送到,便二话不说的走人,让蝶府的家丁们连帮着老爷推拒的时间都没有。其实,蝶志才在梦花村不过是个拥有百亩地的小财主,不过,就算是比他更大的财主也要让他五分。原因无它,因为只要是周围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蝶志才的养女蝶无兰正是墒县令唯一的妾室!
至于一个小小土财主的养女因何能够成为掌管千户的县令之妾室,其中的原由与蝶志才的外侄鱼之秋相关。曾经,鱼家仅有一对姐弟相依为命,姐姐嫁给蝶志才做二房,后来被扶正,成了蝶夫人,而弟弟却英年早逝,留下一双儿女鱼之秋和鱼无兰。
妹妹鱼无兰自小就改姓蝶,被蝶家正式收养,做了蝶梦雨的妹妹,哥哥鱼之秋就被送到镇上读书,后来中了秀才,成了墒季易县令的师爷,颇得县令赏识。当时,鱼之秋尚且年轻,又未娶亲,俸禄微薄,自然不愿费钱雇佣下人,但是一个大男人,起居饮食都要人照料,年仅十二岁的蝶无兰就前去照顾她的亲哥哥。一次偶然,她见到了尚未娶亲的墒县令。
墒县令是全县供认的美男子,人称潘安再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光如此,据说墒家家底深厚,还与皇室来往密切。身份尊贵,外加容貌俊美,想目睹墒季易风采的女人自然如过江之鲫。因此有不少画匠抓住了这个商机,偷偷将其容貌画下,然后重金卖给无数待字闺阁、正值思春期的少女们。墒季易本人也任由自己的画像游走于市集间,丝毫不觉得降低了官家身份,反而以此为荣。于是,一时间,从大家闺秀到小家碧玉,几乎人人都有他的画像。足不出户、不谙世事的她们自然而然把他当成未来夫婿的最高理想,对他的渴慕简直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然而,墒季易虽然自由穿梭在花丛中,甚至有几个名门闺秀都为他生了女儿,他却迟迟不肯将她们娶进门。迫于权势,那些人家不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望眼欲穿地盼着八抬大轿到来的那一天,但是最终只得含泪把女儿下嫁他人。
谁知,在蝶无兰遇见墒季易的一年半后,相貌平平的她居然就顺利的嫁进了墒府!那时,不知有多少女人嫉妒羡慕红了眼,更有不少咬牙切齿,气愤难平,其中包括她的姐姐蝶梦雨。
烫金“寿”字醒目的贴在大厅雪白的墙上,亮闪闪的金烛摆在大寿桃的两旁,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旁,坐着七个衣冠楚楚、却各揣心思的男人女人。
蝶家二老表面上撑着一张笑脸,心里却很不高兴,寿宴唯一不想请的人——吴雨棋居然厚颜无耻的不请自来了。在将掌上明珠嫁给吴雨棋之前,蝶志才就知道自己的女婿是妻妾成群,花名在外。不过,看在他的诚心诚意想娶自己的女儿和财礼体面的份上,他就同意了。
谁知,才过了一个多月,女儿突然回来了。人家说女大十八变,眼前那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让蝶志才和夫人惊掉了下巴,若不是身材、声音和身上的胎记都一模一样,他们都不敢承认那位美艳佳人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女儿哭着诉说着丈夫吴雨棋对自己的冷遇,就连新婚之夜也是和小妾厮混在一起,让她一个人枯等到深夜,才匆匆忙忙进入洞房,连交杯酒都忘了喝……疼爱女儿的蝶家二老内心的疑惑很快就被愤怒代替了,在梦花村,没有人敢这么怠慢他们的女儿,就算是吴家村的大财主吴雨棋也应该清楚,如果想讨好墒县令,最起码也不能得罪他蝶志才的女儿!
吴雨棋已经无暇顾及丈人丈母娘阴云密布的脸色,他原本的冲天怒火在看到蝶梦雨那宛如血红色石楠花一般娇艳夺目的美貌时,立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头到脚到心尖的恐惧。因为,那张脸实在太像风月岚了!这让他不得不想起那个洞房之夜,风月岚诡异的出现在窗口的情形。难道——蝶梦雨是被她的鬼魂附身了,才变了一张脸?然而,当蝶梦雨有意无意注视他的时候,那幽邃如潭、平郁疏离的眸子却让他想起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对他来说,曾经很重要,但在之后的十年多里,他却连梦都没梦见过她,那个女人就是——晴娘!
9
天一点点的黑了,模糊的月亮和明亮的星星都探出了头,各管各的在天空中呆着。此时,蝶志才的五十寿宴如同供桌上燃烧了大半截的红烛,已经濒临尾声。
这是一场本应该很热闹的家宴:大女儿、小女儿、大女婿、二女婿和外侄,无一缺席,全都到场。可是,蝶家二老一心想快快结束,若不是不能扫了二女婿墒县令的兴,他们早就收拾杯盏,将大女婿吴雨棋请出大门。不过,就因为某人迟迟不想结束,所以动弹不得。
墒季易不急不缓的用银勺子从紫砂锅里舀了一小勺银耳燕窝红枣汤,搁在小瓷碗里,再用银调羹轻轻搅拌,浅尝一口,便又止住,一双漆黑的美目流光婉转,不由自主的就转到了那位正用热辣辣、痴迷迷的眼光胶着于他的尤物身上。
老实说,他素来并不喜爱蝶家的两姐妹,因为,她们的体态和容貌、以及大胆放肆的个性与他对女人严苛至极的审美标准相差甚远。两年前,他与无兰头一次见面的那一日,当晚,她就心甘情愿的跪等在他的卧室门外自荐枕席。若不是看在其兄长鱼之秋为他代劳不少公务的份上,他才不愿意去抱这个面色苍白、眉目平平的妻子!
谁知,第二天,那个女人更是得寸进尺,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非要他娶她进门不可。墒季易大为光火,没有哪个人敢这么逼他,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可,更何况只不过是个出身微寒的平民女子!
墒季易就这么和蝶无兰你追我躲的耗了一年半载,直到有一天,蝶无兰又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道,只要他答应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个,不管是做妻还做妾,哪怕再也不碰她,她都情愿,并且绝不过问墒季易的任何花心情事,她还愿意和哥哥承担所有公务,包括尸烛这一大事……
如此优渥的条款终于说动了墒县令的心,二话不说,就按照正室的排场迎娶了蝶无兰,而伴娘就是蝶梦雨,她爱慕的眼神如同妹妹一般粘在墒季易身上。
新婚之夜,喝得有些醉醺醺的墒季易一摇一晃的即将要进入洞房,忽然,身后有一双纤细温软的双手围住了他的双眼,并极其温柔妩媚的唤他:”墒大人……”
“敢问佳人芳名?” 墒县令握住那女子的素手,生性风流的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艳遇机会。
“小女子就是蝶梦雨啊!”女子发出轻微的笑声。
墒县令一听,欲望立刻冷却,蝶梦雨固然比无兰好看许多,但也不过是中上之姿,不合他的胃口。更何况,有其妹必有其姐,只图个一夜风流,万一又被缠上了,来个非娶非嫁不可,岂不是自找麻烦?所以,他当机立断,推开了那双软绵绵的手。
谁知,半年不见,那姐姐如同脱胎换骨,活脱脱变成了个绝代佳人,而且从佳人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对他的爱慕不减当年。正所谓,郎有情妾有意,管他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有妇之夫,后者本身就不成障碍,如此绝色当前,墒季易怎么会就这么放过不吃?
优雅纤长的手指在只有美人可以看得见的地方轻敲了三下,再指了指自己和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夜半三更,我去找你。
墒县令和蝶梦雨眉目传情得不亦乐乎,二人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妻子和姐姐——蝶无兰的心情。无兰虽然面无表情,但细小发青的手却紧紧勒住了筷子。她和哥哥鱼之秋不约而同的彼此对视一眼,依然平静无波的眼神中透漏出某种阴郁的气息……
夜色弥漫,蝶梦雨在床上辗转翻侧,心绪澎湃。二更天已经过了,三更近在咫尺。或许是过于兴奋的缘故,在这个时候,她却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阖上双眼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似乎变轻了。她有些奇怪的勉强睁开眼,只见有一个白影站在她面前,笑得十分蹊跷,而且那白影的脸竟然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就在她无言的惊骇中,一眨眼,那白影就不见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压了下来,然后,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10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清澈的叫喊声响彻在幽静的夜巷里。
许三是不可能听到了,恢复大管家身份兼许家一家之主地位的他穿着粗绸子中衣,舒舒服服的窝在蝶家的耳房里呼呼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就差流几道口水来应景了。隔壁,他所跟随的主子却正好相反,如同困在笼子里的狼一样,独自在丈人家的客房里来回转成了陀螺。看他那一副深锁愁眉,眼神恍惚、神情飘渺的样子,不难想象他在想一个人,一个女人。
事隔多年后,吴雨棋万万没有想到,在蝶梦雨那与风月岚如出一辙的美貌里,他居然又看见了晴娘的影子!那双和晴娘完全一模一样的眼睛深深烙在他的眼底。只要想象它们一起淡淡的注视着他的情景时,那种恍若隔世、阴阳相隔的感觉,那种难以言语的压抑阴郁诡异,让他感到从头到脚的战栗,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怀恋。
毕竟——她是他的初恋啊,也是他这半辈子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记忆中所有甜蜜的一切忽然栩栩如生,历历在目,恍若抚摸昔日的爱物,固然会心痛,固然会不舍,心中充满世事无常的哀切,却再也想不出爱她的理由,找不到爱她的感觉了!因为——当年,他还是舍弃她了,舍弃了与她有关的一切明媚记忆,去寻找新的温暖,哪怕只是肌肤相亲的片刻温暖,哪怕这辈子再也无法投入的去相信和爱别人,但这样才能继续活下去。他不是什么胸有大志的人,但他和芸芸众生一样对生有着无限的执着,就像他当时为什么会和晴娘一起逃跑一样,他不想她死,因为他同样也怕自己死,因为死是一种未知的可怕,死是人人本能极力逃避的。然而,平日很少出门的大少爷慌不择路,居然逃到了最不该逃到的地方——山脚下,当然也走到了勇气的尽头。如果,当初把自己的想法向她和盘托出,她是不是就算他见死不救也会原谅他?可是他只是不由自主的放下了她,撒腿就往回跑,不再给自己一点回旋的余地……对他的女儿烟萝也是一样,只是逃避的、消极的放弃,一副毫无人性的样子!也许就因为这样,他才会有了被鬼作祟,家破人亡的报应!
吴雨棋感到自己的双眼一阵湿热,但很快抑制住了自己。他想到了风月岚的突然出现,自己的父母儿子全部死去,他却一无所知,还有如今蝶梦雨的容貌诡变……他明天还是早早离开为妙,如果将蝶梦雨带回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坏事!
一旦想定,吴雨棋焦躁的心稍微有些平复,他走向床铺,为了不让自己睡得太死,准备合衣而眠。忽然,有一阵不和时宜的冷风从他的背后袭来,穿心而过,凄冷彻骨,吴雨棋心知不祥,却不敢回头。
忽然,一个白影出现在他眼前。吴雨棋微微颤颤的抬头,并不敢正眼看她,心中就像打鼓一样,却终于豁出去一般,大着胆子劝说道:
“月岚,我知道你恨我不救我们的女儿,可是,我也无可奈何,如果不答应她去,一样还是救不了,而且还要把更多的人命搭进去。”
那白影只是冷冷的盯着他,没有说话。
“你也知道,我……我,晴娘,我曾经拼命想救出她,可是,最后我还是得抛弃她,否则,她得死,我也得死,我实在无能为力啊!月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会白白给了你希望又让你绝望而已,所以,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来报复我了,我的爹娘和儿子们都死了,就算我们扯平了,请你不要再怨恨吧!” 吴雨棋自顾自说着,越说头越低,浑身冷汗如雨,言语充满凄楚。
白影忽然微微冷笑,一转眼,不见了。
吴雨棋像疯子似的四处寻找,白影了无踪迹。他立刻飞似的冲进耳房,大叫着:
“许三,许三,快、快、快!收拾包袱,这鬼地方我们不能再呆了!!!”
这一厢,吴雨棋心急火燎的忙着逃出蝶家,那一厢,墒季易已经兴致勃勃的来到了蝶梦雨的闺房。闺房虽然没有灯,但门果然开着。墒季易径自走进去,打算直接搂着佳人,来一个狂蜂浪蝶,销魂一夜。
他摸着黑,凭着多年的风流经验,摸到了蝶梦雨的卧室。月光明晃晃的照着佳人的床,佳人却不在此。墒季易站了片刻,嘴边勾起一丝冷笑:
“那个女人!”
……
11
蝶梦雨不见了!!!
蝶家二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派了全部家丁在蝶家大大小小的厢房里,花园里,,甚至厨房里、池塘里,全部都找遍了也不见宝贝女儿的身影,前门、后门、偏门的门房被反反复复、威胁利诱的考问了数遍,答案也只有一个——没有看见小姐出门。蝶志才和蝶夫人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命令众家丁们四处叫唤独养女儿的名字:”蝶——梦——雨!”
“梦雨!我的儿,你在哪儿啊,你快出来啊!”蝶家二带着哭腔的声喊回荡在整个宅子里。
墒季易芍药花一样般白皙的手,揉了揉昏沉沉的额头,抚了抚鹅蛋绿色缎子亵衣上的褶皱,然后叹了一口气,昨晚,本来是扫兴而归,不想后来通宵却忙着翻云覆雨,享受齐人之福,直到早上才小憩片刻,谁知,却被屋外那一声声催魂似的叫唤,惊扰了好梦。墒季易负气似的翻了个身,决定听而未闻,却意外的碰到了另两坨软绵绵的物体。他心里一阵气恼,旋即弹开身子,二话不说,双脚蹭蹭地走下了地,掀开门帘,眼睛看也不看跪在外面的妻子无兰,冷冷的说道:
“不是说了几百次,我不喜欢和那些下贱东西睡在一块儿,你怎么不还不把她们弄走!”
“是,老爷。” 无兰面无表情的答应道,眼里却隐隐透出一丝兴奋的亮光。
等到墒季易在妻子一丝不苟的全权代理下穿戴好了衣服,院子里已经没了声息。墒季易好奇的推门一看,只见一大堆人已经跪在他的屋门前,跪在最前面的就是蝶家二老。
“大人,您要为我们家女儿做主啊!” 蝶夫人泣不成声的说道。
虽然心知肚明出了什么事,反正与已无关,无甚所谓,但身为有头有脸的人物,场面上的过程还是要有的。墒季易赶忙露出一脸关切的模样,示意无兰搀扶起蝶家二老,说道:
“请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不要过于心急,有什么事慢慢道来。”
“是梦雨,我的宝贝女儿,今天忽然不见了,昨儿晚上还有说有笑的,今儿,却不见踪影,哪儿都找不到了!”
“会不会和吴兄一起走了?”
此言一出,蝶家二老顿时眼睛一亮,这时,却有正门的门房插话:
“启禀县老爷,吴老爷昨晚三更后就从大门出去了,小的没有看见小姐,只看见许三牵得马背上驮着几个很大的包袱……”
“啊!”蝶夫人一听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那个丧尽天良的混小子啊!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墒季易平日最受不了哭闹不休的女子,管她是梦啼妆泪红阑干,还是梨花一枝春带雨,如今,更有个满脸都是褶子的老女人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的额头隐隐青筋爆冒,嘴里却也只好安慰道: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不要心急,我这就亲自去派人捉拿吴雨棋归案。无兰,你就呆在家中好好安慰岳父岳母,放心的等我回来。”
“是,老爷。”无兰明亮深邃的双眼牢牢的粘在自己的丈夫身上,他果然是她的天啊!
“还有——小燕,婉儿!”
“奴婢在!”
一双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粉装玉琢的璧人应声而出。
无兰徒然变了脸,那就是刚才被她拉出去的两个贱货。
[ 本帖最后由 霜ˊ夜瞳 于 2007-11-19 20:21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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