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萍儿逛街常常会逛出不愉快来。
在街上总让卖花的孩子追,嘴里旁若无人的吆喝着:给小姐买枝花吧!――我们不象是两口子,萍儿长得还象个孩子,问题是她总是喜欢穿一身休闲装,象个女学生而又和我手挽着手,我想不认识我们的人可能以为是大款带着小蜜。
我烦死了那些休闲装,我不觉得那是什么青春活力。
后来我们再进服装店,萍儿试衣时问我某件服装怎么样时,我便非常客气的对她说:我无法评价,我只能告诉你这件衣服的质量。
萍儿便生气,甩着话说:我就是不穿淑女装,怎么着吧?!
那件衣服套在店中的一架立体模型上,这家店有个很别致的名字:花妖。店中的服饰,清一色的淑女式。很多的紧身小袄,裹身裙,弹力裤,陈列在藤条编就的陈列架上。
那件衣服是连立领,斜襟,腰际有细细的带子可以扣上,整体设计非常的简捷干净。我是学过服装设计的,所以一眼看出它的做工非常地道。连立领的裁剪是很难把握的,用原型法整合有时也不尽如人意。可这件衣服的领子非常的圆顺,服贴。
面料我判断不准,色彩是麻白色的,较为低调。从手感来说,我可以肯定它是含毛的,仅此而已。
很奇怪萍儿会进这个店来,而且在这一件很淑女的服装前伫足。
奇怪的是,店里没有人。
我左顾右盼一番,还是没有人。我只好叫了一声:有人在吗?
我没有听到回答,但是我感觉我的后颈有喘气的丝丝感。这感觉不是萍儿的,我们是夫妻,她所有的一切我太熟悉了。
我转身,看到一个穿中式紧身小袄的女孩子,在冲我微笑,可是她的眼圈是青色的,这让她的笑有了几分诡异。
这小姐是躲在哪儿呢,刚才我明明看到四面没有人啊。
有什么要我效劳的吗?小姐微笑着说。
我没有多想,因为萍儿对这样的服装动心是太不容易了。我问小姐:多少钱?
你们真想要的话,四百五拿走吧,这是最低价了。
我还没有开口说话,萍儿冒了一句:太贵了,莲蓬,不要。
小姐并没有强留的意思,可是一句话让萍儿走不动了:要不先试试吧,如果实在是喜欢,你再给个价。
好吧。萍儿说:试试就试试。
萍儿穿好了衣服,但她在穿衣镜前是一脸不自在的表情:老公,有点紧。
我一看,是有点儿拘束,特别是肩部。
那女孩依然在帮她调试,可是最终果也还是不理想。女孩说:那换一件吧,我们还有大一号的。
不用了。我说。
不用了?女孩看我的目光有点儿惊疑:老板,为什么不用了?
版式不对,你换多大号的也没有用。我说:这是南方版型的,不是北方版型。确切点说,这是纯粹的登丽美版型。如果用中国版型,或者是英国版型都更适合她。登丽美的肩太俏了。
女孩愣住,不过她的微笑还是不动声色:你是行家,老板。
我也笑:不要叫我老板,我不习惯。知道什么是香肩美人吗?
她笑:话不要说得太绝对,我再拿一件来,给你看香肩美人,好哦?
这件与那件面料稍有不同,白色明朗了许多,而且有一种绒质感。只是款式没有变化。
萍儿穿上后,我目瞪口呆。
连立领本来就是连带着俏肩裁的,如果穿着合适,那效果自然立现了。这第二件简直是为萍儿定身裁制的。从肩到腰都恰到好处,而且非常好的包裹出了她丰满的胸乳轮廓,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亭亭玉立的性感淑女。
就这件吧,我顺嘴说了句:小姐再便宜点儿,我拿走了。
先生你给个价。小姐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一百.萍儿开口说。
我一惊,萍儿回的价简直是不讲理了。这件衣服虽然不是名牌,但它的裁剪和做工之细致,完全不在名牌之下。我想它生产厂的打版师绝对不是一般的水平。450元的价钱也是便宜多了的。
不卖。小姐毫不犹豫。
那这样吧,我出来打圆场。再加五十,行了吧?
不行,萍儿说。一百就一百,否则我不要了。她的大小姐脾气又犯了,我发现她心里还是对淑女装别扭―――她天生是不受拘束惯了的。萍儿做出要脱掉衣服的样子。
好吧。小姐说。我卖了。
我傻了眼,看看她又看看萍儿。现在虽然市场不景气,但是这样的衣服卖一百元,也还是太过份了。我不知道她们谁疯了。
不过,小姐说:我还有一个条件,那边的店里有一款高筒靴,是小羊皮的,和这款衣服非常配,我可以让他们给你打六折,你把它买下来,好吗?相信我,和你这件衣服真的是整体的。
小姐还在微笑,可是笑里已经充满霜意了。
这款高筒靴是细高跟的,很性感的那种。萍儿在试鞋时,分明在体验一种新奇的感觉,她的脸红红的。
后来从店里出来就没有脱掉那身衣服,还有靴子。下午五点,冬天的夜幕已经降临。萍儿有了一种妖妖的影象。
我们到麦当劳吃饭,她自告奋勇的去买,其实是让许多眼光聚集到她的身上来。
我们回到家,门还没有关好我就抱住了她。
萍儿有点忸怩的挣扎:怎么了啊,这么急的样儿。
我腆着脸道:老婆啊,你今天的样儿好性感,这衣服,这高跟鞋。。。。。嘻嘻,让我好不难受。。我说着要吻她。
她赶紧推开我:去去!你要弄坏我的衣服了。
我有点扫兴,却也无奈的进入卫生间,而她自己进了卧室。我刚解完手正在镜子前梳头的时候。听到萍儿叫起来:老公,老公!
什么事啊,我慢条斯理。她就是爱一惊一乍的。
老公!这衣服怎么脱不下啊,还有这双靴子!
我不以为然的进屋,我的小美人在床中面红耳赤,她的双手在衣服上乱摸,似乎想找到什么。但那只是很简捷的款式,根本没有什么可找的,萍儿一脸的不知所措。
我扑哧笑了起来,天下只有穿不上的衣服,哪儿会有脱不掉的衣服?我拍了拍萍儿的大腿,决定先帮她脱下靴子。可是,且慢。。。。。我使劲的揉了揉眼睛。
奇怪,这是双质地很好的小羊皮高筒靴,靴筒是紧紧包裹在小腿上的―――也就是说,它需要用拉锁才能打开穿上。我记得在鞋店中它是有拉锁的,由导购小姐帮着萍儿穿上的,可是现在我看到的,靴筒的四面光光如也。它是如此的合脚,简直是长在脚上的皮肤,如果没有拉锁,那怎么脱得下来?
我试着用力往下顺,没用,脚腕那儿根本过不去。
我真的有点发毛了,我跪上床又去脱萍儿的那件连立领的上衣。结果我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这件非常合身的上衣,居然是没有门襟的!衣服的外表并没有变化,只是应该有门襟的地方,那面料别说是缝死的,而是根本就没有裁断!这衣服上的木质扣钮还在,而钮孔竟然消失了,原来功能正常的扣子现在成了点缀!
天啊,这怎么可能?!这件衣服现在就仿佛长在了萍儿身上,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我冒出一身的冷汗,我把萍儿的身体转过来翻过去,试图找到那件衣服的开口。在好半天的徒劳后,我精神恍惚的问了一句:老婆,我是在做梦吧?
啪!我的脸上挨了萍儿一记耳光,很痛,实实在在的感觉,这不是梦。
萍儿哇的哭出来:都怪你都怪你!非要我买这件衣服!现在好了吧,我就跟穿了鬼衣一样!呜呜呜。。。
我抚着脸,呆呆的愣在那儿,我不知道该如何哄她,我哄了她那么多年,今天是头一回肚里没词。
俗话说“天衣无缝”,天衣?。。。。。那家店叫花妖,难道是专卖妖衣的店吗?
幸好萍儿并没有哭闹多久,就软软的倒在了床里,她把脸埋在松软的大枕头中,只剩嘤嘤的低泣了。
我有点担心的去摸她的额头,并不热。
老公,我头昏。。。
头昏?我一惊。
不是,是有点发困,呜,我想先睡一会儿,就一小会。。。。你做点水,帮我冲红茶。。。。
好吧,我终于想到哄她的话了:老婆,睡一觉就会好的,你会发现什么事也没有的,乖,睡吧。。。
穿着上街服和长筒靴的萍儿,象小猫一样蜷缩在床里。她的眼角还有泪,但人好象已经沉入了梦乡。我给她盖好被子,这时我也头痛欲裂。做水?算了吧。。。我也睡一觉。。。也许醒来一切就正常了。
我梦到了那个女孩子,花妖店里穿中式紧身小袄的女孩子。那女孩一脸诡异的笑,在梦里我很急,急切的问着她什么,她也在同我讲,可我就是听不到她在讲什么,光看到她的嘴在动。我在梦里骂了粗口,我的情绪很激动,我满头大汗,这时我就醒了。
天还没有亮,但我知道是凌晨了,室外有早起的人们的说话声,汽车的打火声。我头痛欲裂,我记起了昨天的事,那些很奇怪的事。
我伸手去摸萍儿,这是我的习惯,每天早晨总要抚摸她的身体,把她也弄醒。萍儿从小睡觉就睡得很死,总要有人叫才能起来。现在她是穿着衣服的,我就去摸她的脸,只有脸部才能接触到她的肌肤。
我惊了一下,简直不相信我手心的感觉。
萍儿的脸部皮肤虽然不是很好,但也还是光滑细腻的。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粗糙湿粘,而且充满着沟沟壑壑?这是她的脸吗?这是什么?!
屋里还是挺暗的,我看不清楚。席梦思的床头有灯,是那种可以调整亮度的灯。
我慢慢的拧亮它。
我恐惧得浑身发抖,牙关格格的打战。我想大声惊叫。然而还来不及叫出来,胃中的东西已经汹涌欲出,我干呕了几下。终于逃命似的奔了卫生间,伏在马桶上好一阵狂呕。
我能直起腰的时候,我看见镜中的我面色苍白,眼球因为恐怖的刺激还在眼窝中跳。
我对着镜子举起手,我的手上有血丝,还有一些说不清的粘液。
我把嘴唇都给咬破了,总算没有喊出来。
我不怕!我给自己打气。
大学的时候我曾一个人到长江源头旅行,我露宿的时候,狼群就在我的周围。
我怕什么?尽管我的心在狂跳。
可是我得救萍儿
我放了一盆冷水,然后将面部浸到水里,这样让我确定不是在梦镜中。我默默的又走回卧室,站到萍儿身边。
灯还在亮着,萍儿也依然在沉睡。我的眼睛一眨不眨,以一种绝望的努力紧盯着萍儿的脸――萍儿面目狰狞。这是我这辈子所见到的最恐怖的面容。我的女孩原来有一头浓密的长发,现在头部却差不多是光秃秃的,满是疤痕。她的脸部分明是在腐烂中,她原来高挺的鼻梁已经消失,只剩下两个粘合在一起的鼻孔。她整个的牙床都露在外面,象笑又象是在哭。
还有一种难闻的气味,那是腐烂和死亡的气味。
我几乎又要反胃,但我已经把嘴唇咬破了,我的嘴里满是血。血的腥味和疼痛把我的呕意压制下去。很奇怪萍儿没有醒,她现在的状况一定是很疼的,可是她还在安静的沉睡。实际上,她也有可能在昏迷中。
她还会醒来吗?如果她现在醒来,那她一定要疯了的。
我在床头柜中找到一方手帕,盖在萍儿的脸上,那张恐怖的脸令我分神。我必须得做一些事情。
床中的被子被我掀落到地板,那件奇特的连立领上衣和长筒靴还好好的穿在萍儿身上,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是说,我还是不知道如何把它们给脱下来。
我想了一会儿,很明显的,是这靴子和衣服在显露妖异。
这是不可理喻的事情,但是现在的主要问题,是如何解脱它们的束缚。而且必须尽快。
我捻了捻那件上衣,还是比较平常的含毛面料,而那靴子的皮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来只能这样试试了。
我在物柜中找到一把大号的短柄裁衣剪―――道地的王麻子牌,开刃极其锋利,尽管我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裁衣服了。我跳上床,蹲跨在萍儿身上,将剪刀的长刃从那件上衣的下摆插了进去。
就象裁普通面料的那种感觉,我轻易的剪开了它。
可是。。。。
在因被剪开而豁向两旁的面料中,居然有血在洇出,很快的,那血汨汨的往外涌,就象割开了人的身体一样!
我慌了神,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伤及了萍儿的身体,忙乱中,剪刀的尖刃竟然剪到我自己的指头,我痛得嘘了一口长气――我的手指上满是血,我的血和那些不知从哪儿来的血混在了一起。但我顾不上这些,又将手伸到萍儿的衣服里去,萍儿的身体给我的感觉依然光滑,不象是有创口的样子。
我三下五除二的将它全部剪开。又翻过萍儿的身体,把那件血淋淋的连立领上衣全部扒掉。
来历不明的出血停止了。
那双长筒靴很难剪开,它紧贴在小腿上,剪刀的长刃插不进去。我只好使用了美工刀小心的将它们割开了,不过这回没有出血。
我又把萍儿的身体翻回来,那方手帕从她的脸上掉了,我惊奇的发现:她的脸又恢复了正常!只是非常的肮脏,象是有谁把脓血涂在了她的脸上。
我抱着萍儿来到卫生间,脱掉了她所有的衣服,将她放到浴缸中。我打开热水器,从莲蓬头喷出的热水很快将她身上的血迹冲得干干净净。她的身体真的没有受伤,皮肤依然光滑而滋润,泛着健康的光泽。
在这期间萍儿一直没有醒过来,不过她的呼吸均匀,神态安祥。
我擦干她的身体,把她放到起居室的沙发上躺好,又抱来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然后我着手收拾卧室,床单上到处是血,这里就象个凶杀现场,我不能吓了我亲爱的人。床单当然是不能要了,我用它将那些衣服靴子裹在一起,然后送到下房去,我不能就这样扔掉,那只怕会有许多来自警方的麻烦。我的下房中有汽油,我准备在晚上适当的时候找个偏僻的地方焚了它们。
萍儿醒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中做饭,这时我差不多已经筋皮力尽了。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萍儿看我的目光有点吃惊,但更多的是迷茫。她的身上穿着真丝睡衣―――我已经把床单重又整理好了,将穿好了睡衣的萍儿又抱回床里,就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我知道这不是在做梦,但我希望这是一场梦。
老公。。。。我的头好痛呀。。。我是不是睡了很长的时间?萍儿在撒娇。
是睡得不短,你肚子饿了吧,等会儿饭就好,我说:乖,你快去穿上衣服,不要着凉,你不是说头痛吗?不乖,这样很舒服,萍儿扭腰挺胸,一副顾影自怜的样子。但头痛让她皱起了眉头:老公,好象有些事我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呢?
什么事?你睡迷糊了。我轻描淡写的说。怕她想起她买过的衣服和靴子。
她没有想起来。只是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老公,你的手指怎么了?
刀切了,我说,竟是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下午,我借口单位有事,骑了我那辆破飞亚达山地车出去,我再次来到那家座落在一个大型购物中心里的花妖服装店。
那个穿中式紧身小袄的女孩子还在,这回是主动的迎了上来:欢迎!老板,您是一个人来吗?
我点了点头,我看到店中的那个人体模型,套的是另一种衣服,那件连立领的上衣已经没有了.
老板是想给爱人买衣服吧。花妖一定能满足您的需求。女孩说。
满足我的需求?我盯着那个女孩,可是她那涂了粉的脸好象很正常的,于是我笑了,笑得很暧昧。
冷不防的,我捏了这女孩的脸一下。
靠!就象我捏萍儿脸的感觉,这是一张实实在在的人脸,只是不如萍儿的脸光滑。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是鬼。
女孩发出含蓄的惊叫,她显然是经过服务训练的。但她的脸还是因愤怒而涨红了。大哥,她不叫老板而改叫了我大哥。如果您不想购物的话,请您出去。
我摇摇头:不。
那您会不好看的,我不是这样的人,花妖也没有这样的人。女孩凛然道。
我笑:我也不是找这样的人。对不起了。
对不起?那你想做什么?女孩的愤怒并没有缓解。
哦,是这样,我想找你们的老板。我尽量做出一副诚肯的样子。你不是吧?
我不是,但这家店里,我可以做完全的主。女孩警惕的问:大哥有什么事请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昨天我和我妻子到这儿来买过衣服,你还记得吧。
不记得了,女孩摇摇头,漠然的样子,不记得。但她的眼光却闪开了我。
你不会不记得。那么好的衣服,你一百块钱就给卖了。我微笑:说吧。我想知道,那种连立领的女装,是从哪儿进的货。对了,还有那双高筒靴,你为什么执意要推荐它?它们很搭配?其实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对不对?
我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大哥,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
我有事!我怒吼一声。你好好和我说话,别躲闪!
女孩的嗓音也高了:我干么要躲闪?!我不管进货我哪儿知道?我老板才管进货的!她不在我有什么办法?!
店门口有吃惊的闲人在探头探脑,我的声音又开始放轻,但更是胸有成竹,我冷笑了:你老板?你说的呀,她在哪里?
她不方便见你。女孩半晌才说。真的,大哥,你见她到底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我故作轻松的说:就是那件衣服,我想和她聊聊。你也说过我是行家了,我还真学过服装设计的。
那件衣服是从我老板那儿拿来的,只有一件。女孩说。
那双靴子也是?
对,放在别人的店里代销。
不管多少钱只要有人买就可以卖的?
也不是,它们必须同时卖掉。而且,这个买主要和我老板的身材差不多,就象我老板以前一样漂亮的。
象以前一样漂亮?我注意到这个细节:你的老板很老了吗?
不,她应该比你的妻子年轻,但现在远没有你妻子漂亮。你真的想见她?
当然。
不后悔?
我怔了一下,有点小心的问:这和后悔有什么关系?她会吃了我?
吃了你当然不会。女孩的嘴角含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对不起大哥,让我先把这话说在前头吧。
我迷惑的瞧着她:你说什么?对不起?
是,对不起。。。。。如果你受了惊的话。女孩的表情又变得和霜一样冷,我给你地址,她在家。
燕秀里副27栋4单元7号。在敲门之前,我再次确定了一下写在纸条上的地址,没错,是这家了。
我按住了门铃,我听到它在空洞的屋内回响。
这个单元寂静得压抑,我在门外伫足了有一支烟的功夫,也没见到有什么人上下楼梯。我不断的按铃,但室内没有一点动静.
我终于放弃,就在我离开刚迈下两级楼梯时,我听到防盗门锁打开的声音。
门开了一条缝,不过没有人出来,也没有谁说话。
这是一套中等面积的二室二厅,约80平米的样子。里面装修得比较豪华,我注意到客厅吊了顶,而且四面的墙壁用带有花纹的复合板直贴到顶端。
她背对着我,从后面看,她有一头浓密的披肩长发,屋里的暖气烧得不错。所以她只穿一身连衫裙似的纯棉睡衣,里面的胴体似乎是赤裸的,我看到她的小腿裸露在外,有着不错的曲线和洁白光滑的皮肤。
你来了?她问。她的嗓音非常涩,充满了疲惫。
你知道我要来?
该来的,迟早要来。她竟然笑起来。笑声中含着几分凄厉。
我有点发怔: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小姐。
她没有和你说?嗯,我说的她就是我店里的那个女孩子。
她?说什么?
这个女人慢慢的转过身,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我感到心在狂跳。
在我觉得平静一些的时候,我睁开眼睛面对着她。
她漂亮的披肩长发已经落在地上,那实际上是一个发套。
她的头部满是疤痕,她的脸部也被烧伤扭曲得不成人样,她的鼻梁完全消失,牙床外露,而且脸上依然在淋漓着脓和血,这和我曾看过的萍儿的脸――我宁肯当那是在恶梦中的脸差不多一模一样,只是她的更加恐怖和恶心。
这脸的表情,已经看不出是哭还是笑。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是以一种执拗的麻木紧盯着那张魔鬼般的脸。
她应该是个女孩子,很年轻的女孩子,小腿上的皮肤还是莹润着青春的光泽。
她竟然慢慢的解开了睡衣的腰带,让它从她的身体上滑落。
她已经一丝不挂,可是面对这样一具青春女孩的裸体,我没有任何冲动的感觉。只有一波强过一波的恶心。
它太丑陋了。
那烧伤―――我看出这是流酸造成的而不是被火烧伤,顺着她的颈项漫过她的胸脯直到脐下。她的一只乳房成了粉红色的一个小团,她的一只肩膀是斜的,整个上半身因为烧伤的拉扯而变形。她的另一个乳房尚且完好,那浑圆鼓胀的轮廓显示着它曾经的美丽。
她的大腿上也是伤痕累累,不过不是烧伤,而是一块一块缺了皮的表面伤,有几块在化脓,有几块甚至是湿润的皮下组织,还有血在洇漓。
这已经不是人的身体,完全是在腐烂的一块肉。
我的鼻子一酸,心头涌上强烈的悲怆感。我喃喃的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语,象是很吃力的往卧室走。
卧室中的布置相当的诡异,摆设着许多奇奇怪怪的黑色坛坛罐罐。墙上挂着牦牛头骨,甚至床头还有一只货真价实的骷髅!整个的室内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腥臭。
非常不协调的是:房屋中间有一台上工牌的工业衣车,而且地板上摆着各种各样不下4双真皮靴子。
我又看见了那件白色的连立领上衣。已经制好了穿在模型上。
我走到那台衣车前,上面还有一件未制完的上衣,也是和萍儿买的一样的款式。看来正在上衬里。我坐下来,熟门熟路的启动了衣车――就象我学服装裁剪制作的时候。
我想帮她把衬里缝好,我开始压线。
但是我很快就停了下来,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慢慢的抚摸那内衬,上面果然附着一块奇怪的东西。
这东西虽然脱离了肌肉而且进行了脱水处理,我还是判断出来,这是一块人的皮肤。
确切的说,应该是青年女子的皮肤。
我感到很热,我的脸上出汗了。我去看那个女子。
她在门口,弯着腰在做什么。
她的手里有一把美工刀,她做得很仔细。从容不迫的。
她在从大腿上揭下一块皮肤来。
有那么一刻我好象没有感觉,但终于我再也忍耐不住,我站起身,想跑又无处可跑似的。我踉跄了两步,就对着脚下的一双靴子狂呕!
我感觉我都要吐光了,我流了一脸的泪水。我睁开眼睛,但眼前的景象又令我干呕起来。天啊。
我把胃中的不少东西吐到了靴子里,而那里面分明有什么东西在急速的蠕动――吞食我吐出来的东西,那是些说不出来的黑色虫子,就象蛆一样!而且传来阵阵的腥臭!
我挣扎着站起身,这时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了。
我奔出卧室,我又看到了她的背影,她重新穿上了睡衣戴上了发套,不仔细看,从背影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
你明白了?她的声音很平静。
你在下蛊。我喘着气,我真是开了眼了,这辈子,我是第一次见人下蛊,你和谁学的?我想这个城市只有你独一份儿会。
我从小在苗寨长大的。我妈妈是知青。你要听详细的故事吗?
不,我摇着头说:我没有兴趣,你想害死人吗?
我不想害死别人,可是我要治伤,也治病。女子说。
治伤?
是。那件让我下了蛊的衣服,谁穿上,她身上的好皮肤会换到我身上来。所以我才会把自己腿上的好皮肤剥掉。
那双靴子呢?
它们只有合在一起穿才会发生作用。你破了我的蛊,我没有想到竟然没有吓昏你,你救了她,你剪那衣服的时候,实际上是剪我的皮肤,你知道我有多疼吗?比我被烧伤的时候还疼!
。。。。。。
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
不!我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发抖,我几乎要虚脱了。我一字一句的说:你的样子,真恶心。你的心,就和那些蛊虫一样。
更恶心!我大叫着说,然后我转身就走。
我听到她大笑起来,笑声还是那么凄厉,就象是一只正在被活剥皮的兽。我还听到了一句话:你不想听?!哈哈哈,那你自己去明白吧!。。。。你很快就会明白了,哈哈哈!!
我精神恍惚的下楼,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这一段经历从我的记忆中抹去。我跨上自行车准备骑走时,后轮传来强烈的颠簸感,原来后胎已经泄了气,不晓得什么时候被扎了。
我转到小区后面的胡同里,那儿有一个修车的老头。
我心下茫然的看老头扒胎时,突然感到四周路过的人群骚动起来。有一个女孩子在尖叫:哇,着火啦!
我抬头,果然看到临街的一栋楼,三楼的一家窗口冒出黑烟来。
屋里有人,可能主人被烟呛得难以忍受,她拉开了塑钢窗。这是极不理智的行为,本来冒出来的还是黑烟,现在有火苗迅速从窗口窜出,在风中剥剥作响。
我条件反射的掏出手机,拔打了119。
我断开电话的时候,那家窗口的玻璃已经破裂溶化了,而且窗框在变型,坍落,一切就在几分钟之间。室内装修似乎用了很多的易燃品,火势很冲,连天花板都在燃烧。
着火的位置是客厅,现在厨房的阳台也冲出了滚滚浓烟。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四面贴满了复合板的墙壁,豪华吊顶。。。。
我心下一惊,这栋楼,着火的位置似曾相识。。。
我飞快的跑到此楼侧面,果然那面贴有天蓝色的铁皮标识牌:燕秀里副27栋。
我立刻拔脚狂奔,从小区的大门冲回副27栋楼前,4单元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堆人,有人着急得直哭,我推开他们窜入楼里,但还没有上到二楼,就让浓烟和一股强大的热浪给迫退。失火的七号居然开着屋门,火势在穿堂风的作用下窜到了楼道里。我走的时候没有关门,我不知道是她故意打开的还是一直就没有关。
我知道我不会再见到这个恐怖的女子了,永远。
只是某些东西好象还活着,我不知道是什么。
我退出楼门的时候,消防兵抱着水龙已经冲了上来,副27栋四周警笛大作。
在小区间的花坛,有个老太太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句:大兄弟,你上去干嘛,想救她?
我点点头。
那丫头不值得救。老太太说。
咋也是条命吧,我困惑的说。咋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吧。
老太太古怪的笑了:她才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她是私孩子,是妖养的。你是不知道。
她叫什么啊?我问。
玉花,老太太说:我和你讲啊。。。。
玉花的确是个私孩子,从小就被抱入苗寨抚养。她的亲生父母不知道是谁,但可以肯定是知青,当地的土著生不出有如此的水色和风姿的女孩。后来她自己出来闯世界。
她是怎么来到我们这个城市的已经没人知道。她的故事却有很多人了解。她和一个握有实权,油水极多的副局长傍在一起。副局长拒绝不了她的媚惑,答应离婚和她在一起。可是,他又总是找借口不离,这故事俗不可耐.
故事的高潮是副局长因为经济问题失势,他的老婆也和他离了婚。这时他又觉得玉花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可是玉花已经不了他了,而且故意和各种各样的男人公开鬼混。这深深的刺激了副局长,绝望中。表面上不动声色的他弄了一大瓶的硫酸,在小汽车这个封闭的空间中浇到毫无防备的玉花身上。
副局长被判处死刑,这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大兄弟你不知道,老太太又诡秘的小声说:玉花她有那个什么。。。。那个啥叫爱死病的,她又爱又烂,是个男人就让上,怎么会没有脏病?你说她该不该死吧。烧了干净!
。。。。。。
看我不知所措的眼神,老太太又说:你不信是吧,我是治保主任,这事儿派出所备着案呢,但不让说,人家也得生活,也得做买卖不是。。。。现在她活不了了,我说了也没事儿了。。。老太太一脸的放松和庆幸。
是,您老可以安度晚年了。我干巴巴的说。
我去取自行车,问那个老头儿:多少钱?
一块五。
我掏钱的时候,感觉手指有异样的不适。
我发疯似的骑车又冲入小区,那个老太太还在,我居然不能自控的抓住她的脖领,咆哮道:你刚才和我说什么,她是爱滋病??!
老太太的脸都给吓白了,咋,咋,咋了呀,这是公安局说的呀,不是我说的,咋,你是谁,想干啥呀。。。
不远处有两三个大汉迅速的向我逼近,那阴沉的表情一看就是警察。
我放开了老太太,我看着自己的手指。
手指还在包裹着,伤口好象又绽开了,纱布已经让血洇透。
玉花身上的血,通过被下蛊的衣服同我的血混在了一起,并进入我的身体。
是有些东西还活着,在我身上。如玉花的血。
从未有过的绝望。
别过来!我向冲过来的警察大喊:我有爱滋病!!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