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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鬼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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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5 13:29:11 | 显示全部楼层
答礼人选

    ??他们五个在堂屋里一字排开,独眼的那个站在中间,左右各两个瞎子。.他们合掌像老头子的棺材鞠了一下躬。站在老头子棺材旁边的人回礼鞠躬。因为老头子无子无女,也没有什么直属亲属,所以只能请村里的熟人来给吊客答礼。

    ??

    ??可是村里的人一般不愿意给不是自己亲戚的人答礼,因为这并不是吉利的事情。谁给吊客答礼,就代表谁家死了亲人,也难怪没有人愿意干这个虽然不苦但是不吉利的差事。

    ??

    ??村里经过商量,决定让红毛鬼来做答礼的人。红毛鬼在将军坡被爷爷救下,女色鬼和瑰道士都被收服,再也没有其他的鬼要利用它。它还是像以前一样,给人们干体力活,挣得一点吃的。

    ??

    ??可是马上有老者反驳,说答礼的必须是人,只见有活着的人送亡人的,哪里有鬼送亡人的?虽然红毛鬼跟别的鬼不同,它有肉身,但是毕竟是曾经死去的人,不能算作是一般的人。

    ??

    ??答礼的事虽小,只须在吊客前来拜祭的时候回礼,吊客先鞠躬,答礼人回以鞠躬;然后吊客跪下磕头,答礼人回以磕头,吊客磕头要磕三下,答礼人也磕三下。

    ??

    ??事情确实小,但是这是一个仪式问题,小虽小,但是不能没有。

    ??

    ??可是,村里没有人愿意做这种小事情。他们都害怕这事情会给自己的家庭带来霉运。眼看着老头子的尸体呆不了多久就要臭了,村里的领导非常着急,打出一百块钱的奖赏来请人答礼。那时候的一百块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了。

    ??

    ??可是仍然没有人前来接受。

    ??

    ??老头子死了也想不到,自己给别的死人做了一辈子的灵屋,到头来帮他答礼的人一个也没有。

    ??

    ??就在村里的领导一筹莫展时,有一个不是文天村的人前来接受任务。这个人,就是选婆。许多人惊讶了。要说,捉住女色鬼也有老头子出的一份力,按道理,选婆应该很怨恨老头子才是,可是他居然主动来给死了的老头子做答礼人。

    ??

    ??可是他的理由很充分,他孤身一身,自己的媳妇也不过是一个女鬼而已,即使做别人的答礼人会染上晦气,也不会伤害到其他的人。但是他有一个条件,不接受奖赏的一百块钱。

    ??

    ??四个瞎子和一个独眼,在鞠躬后跪下来,整齐一致的给老头子的棺材磕头。选婆一本正经的还以磕头。

    ??

    ??我在大棚的酒席上向堂屋里望去,望见选婆伏到地上的背,猜想他此刻的心情。我猜不透。我又看了看那口漆黑发亮的棺材,猜想老头子的灵魂如果此刻还在棺材里,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也猜不透。

    ??

    ??“谢谢您老人家给我们几个做了居身之所,让我们雨天淋不到,晴天晒不到,露水湿不到,凉风吹不到。”那五个异口同声说道,然后虔诚的再给老头子的棺材磕头。

    ??



五鬼吸气

    .??选婆当时听见了他们说的话,但是当时他的心正念着其他的事情,所以没有把他们这些话放在心上。.他还牵挂着压在寺钟里的女色鬼。

    ??

    ??三次头磕完,他们五个便返身走出堂屋。选婆喊道:“那五位先生,你们也不吃了饭再走?”

    ??

    ??独眼的那个回过头来,用一只空洞的眼眶和一只鹰隼的眼睛看了看选婆,笑道:“不用了,我们只是来感谢老人家给我们造了遮风避雨之所。拜祭了他老人家就走,不用吃饭的。”

    ??

    ??“来者都是客,吃了饭再走吧。”选婆挽留道。

    ??

    ??这时,酒桌上的爷爷突然喊道:“一目五先生,别来无恙啊!”

    ??

    ??正在劝酒的客人见爷爷突然大喊,都停下了酒杯,顺着爷爷的目光向那五个奇怪的人看去。

    ??

    ??可是别的客人向堂屋的门口看去时,却没有看见其他东西。

    ??

    ??那五个人听到爷爷的一声大喊,立即闪电一般消失了。但是我看见他们消失的整个过程,他们如点燃的药引一样,一阵火光迅速从脚下窜到头顶,再看时,他们站立的地方便空空如也。我使劲眨了眨眼睛,他们五个确实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连阵烟雾都没有。

    ??

    ??选婆刚从屋里追出来,待他走到门口,却发现外面什么都没有,五个人都向空气一样消失了。选婆愣了。我正好和他相对,他看了看我,问道:“刚才那几个来拜祭的人呢?”

    ??

    ??“不见了。”我指着他们消失的地方,不知道怎么让选婆相信他们如空气一般消失了。

    ??

    ??爷爷也盯着我和选婆看着的地方,目光炯炯。

    ??

    ??“他们是一目五先生。”爷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选婆。面色凝重。

    ??

    ??“一目五先生?”选婆皱起眉头,问道。他的腰间束着一条粗大的草绳。这是答礼人必要的装束。如果答礼人是死者的儿子,还要在手里拿一根贴了白纸的桃木棍,背后要缝一块四四方方的麻布。

    ??

    ??爷爷在提到一目五先生的同时,我想起了《百术驱》上的记载。

    ??

    ??“一目五先生?”周围的客人也奇怪的问道,都把迷惑的目光对向爷爷。很多客人没有注意到刚才进来的四个瞎子和一个独眼,但是也有几个客人感觉到有几个人经过了身边,还有一两个客人看到了刚才的五个人。

    ??

    ??“是的。他们是一目五先生。”爷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酒杯落在桌子上的时候,有酒水撒了出来。爷爷的手有些抖。

    ??

    ??“马师傅,您认识他们?”桌上一个客人问道。

    ??

    ??爷爷点点头:“大家要小心,近期会有大量的疫病出现。各家的老人小孩尤其要注意。如果白天看见他们了,要大声喊出他们的名字,然后大骂他们。这样他们就会马上消失,就像刚才那样。”

    ??

    ??“他们怕人?”选婆问道,“那他们怎么还敢来这里拜祭老头子?”

    ??

    ??爷爷说:“他们不是怕人,而是怕人死后惦记他们,找他们报复。他们胆小,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怕人看见,跟偷鸡摸狗的小偷没两样。就像刚才,我大喊一声他们就吓得无影无踪了。你喊一声,他们就以为你认识他们,他们就不敢直接对你下手。他们跟瑰道士不同,瑰道士不怕人死了做鬼也跟着,但是他们怕人死后变成鬼了找他们麻烦。”

    ??

    ??选婆和客人张着嘴静静的听爷爷说话。刚才还很喧闹的大棚里此时非常安静。

    ??

    ??爷爷接着说:“他们之所以叫一目五先生,是因为他们中四个鬼是瞎子,只有一个能看见,但那个能看见的还是独眼。他们五个的行动全靠那一只眼睛。这五个鬼以吸人气为生,人如果被一个鬼吸了,就会生病,被两个以上的鬼吸气了就会大病一场。如果被五个鬼同时吸了气就会死掉。”

    ??

    ??爷爷说话的时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底气也没有平时那么足。我知道,跟女色鬼瑰道士的争斗中,爷爷受到的反噬作用很强,一时半会不可能恢复。

    ??

    ??安静的大棚里响起了戚戚的说话声,像老师还没有到的课堂,学生们正在教室里交头接耳。客人低声交谈,表情各异。

    ??

    ??选婆说:“我刚才好像听见他们说话了。他们说,谢谢老头子给他们几个做了居身之所,让他们雨天淋不到,晴天晒不到,露水湿不到,凉风吹不到。难道老头子曾给他们做过灵屋?”

    ??

    ??爷爷点点头:“老头子一生做的灵屋成千上万,也许这一目五先生刚死的时候都是用了老头子做的灵屋。”此时,老头子的棺材也静静的呆在堂屋里,似乎也正在听爷爷的话。

    ??

    ??选婆道:“难怪他们来拜祭老头子的,他们还挺感恩的啊。”

    ??

    ??“好了好了,大家吃饭吧,再不吃饭菜都凉了。”爷爷挥挥手道,“大家不要太担心,只要晚上睡觉前记得栓上门,小孩子不要太玩回家,问题应该不大。吃饭吃饭。”

    ??

    ??大家听了爷爷的话,心里的惊恐稍微少了些,可是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大家纷纷开始讨论关于一目五先生的种种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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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人中有一人说,他以前听说过关于一目五先生害人的事情,不过那还是他的祖上五六代的事情。

    ??

    ??他的祖上将给儿子听,儿子又讲给儿子听,一代代讲下来,他便知道了祖上那段惊悚经历。那人这么一说,其他客人便纷纷离桌,聚到那个人的桌边去听他讲他的祖上遇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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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看爷爷,爷爷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没有聚过去听那人讲他祖上的事情。好奇心十足的我也围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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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神秘兮兮的说,事情大概是发生在明清朝的时候。他的祖上是个读书人,一次进京赶考,路上经过一个客栈。他的祖上便在这个客栈寄宿。那个客栈没有专门的客房,所以老板厨师小二还有他的祖上一同睡在一个大房间里。老板睡木床,其他人都睡地铺。

    ??

    ??他的祖上因为担心考试的功课做得不足,很晚了还睡不着,心里背诵着各种可能考到的诗句。而老板他们则响起了鼾声。

    ??

    ??到了半夜,一阵阴风吹开了客栈的门。小二忘记栓上门了。

    ??

    ??他的祖上猜想也许是其他路过的人也到这里投宿,便没有在意。不一会儿,果然进来五个“人”。由于他的祖上睡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五个“人”开始没有注意到他。他的祖上见进来的几个“人”相互搀扶,觉得事出蹊跷,便不敢作声。

    ??

    ??一个“人”摸索着走进小二的旁边,俯下身子在小二的周围嗅了嗅。小二侧躺着睡熟了,根本不知道有“人”在嗅他。那个“人”见小二不动,便将嘴巴凑近小二的脑袋。正当它要吸气时,另外一个“人”拉住了它。

    ??

    ??他的祖上听见另外的一个“人”说话:“这个人是心地善良,不要吸他的精气。”

    ??

    ??那个俯下身的“人”便没有再动小二。

    ??

    ??而另外一个“人”看见了角落里躺着的他的祖上,便一步一步凑近来。他的祖上吓得汗毛直立,但是他一动也不敢动,怕惊动了这五个“人”。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谈话,他的祖上明白了,这五个进来的人不是寄宿的路人,也不是来偷东西的盗贼。他们要吸人的精气,自然是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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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祖上感觉到鬼在他的上方嗅了嗅。他的祖上害怕得不得了,心想完了,本来是要进京考取名利的,没料居然遇到这样的倒霉事,名利没有了不说,性命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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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他的祖上心里叫苦连连时,刚才劝止吸取小二的鬼又说话了:“不要吸那个人的精气。那个人是有福气的人,将来必做父母官。再换个人!”

    ??

    ??鬼听了劝告,离开了他的祖上。

    ??

    ??他的祖上虚惊一场,连忙在心里不停的念佛。

    ??

    ??有只鬼似乎对带头的鬼不满,它埋怨道:“你这个人也不让吸,那个人也不让吸,那我们不是白来一趟了?”

    ??

    ??他的祖上眼睛偷偷睁开了一条缝,看见带头的鬼有一只独眼,而其他的鬼都摸索着行走,都是瞎的。

    ??

    ??独眼的鬼指着睡在木床上的老板,说:“那个人是个贪财的人,唯利是图,你们可以吸他的精气。”然后,独眼又指着睡在木床旁边的厨师,说:“这个人杀生无数,孽帐重重,你们也可以吸他的精气。”

    ??

    ??后来,五个鬼聚到客栈老板的床头一起吸老板的精气。吸完,有两个鬼打了饱嗝,肚子鼓胀得像怀了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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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打饱嗝的另外三个鬼又聚到厨师周围吸气。最后五个鬼都打饱嗝了,他们这才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一阵阴风随即将开着的门又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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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祖上细细听了听,确定周围没有声响了,急忙爬起来把小二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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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治疗

    .??小二和他的祖上一起去看老板和厨师,发现他们两个的皮肉萎缩了,皮色苍白。.老板已经断气了,厨师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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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是因为被五个鬼都吸气了,所以死了。厨师被三个鬼吸气,虽然大病一场,但至少保住了一条命。”讲述故事的人解释道。

    ??

    ??有人插嘴道:“那个鬼不是说你的祖上会有福气,能做父母官吗?那你的祖上考科举考上没有?是不是真做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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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回答道:“后来我的祖上进京赶考,果然榜上有名。那个独眼的鬼还真会看人呢。经过了那件事,我的祖上在地方上任之后不敢贪图钱财,更不敢轻易杀生。他一生为官清廉,还教导我们后代要多吃素菜,少吃荤肉。现在在临湘那边还能看到当地人民赞颂我的祖上的石碑呢。”临湘是我们县的邻县,同属于岳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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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嘴的那人说:“要是独眼的那个不是鬼,我还真想要它给我算算将来能不能发达呢。嘿嘿。”

    ??

    ??选婆怒色道:“你还开玩笑,一目五先生来到这里,不会是只给老头子拜祭那么简单。马师傅刚才还说了,他们一出现就会带来疫病,大家要小心才是。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小心一目五先生第一个就吸你的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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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婆也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后来一目五先生还真第一个找上了那个插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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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嘴的人是文天村的居民,家住在从常山村进文天村的第一家,门朝大马路。也许一目五先生首先找到他就是这个原因。他的真名我不记得了,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文撒子,因为他的眼睛有点毛病,一只眼睛正常,另一只眼睛没有呆在正常的地方,却不对称的呆在挨着眼角的地方。这样一来,跟人说话的时候,你会感觉他没有看着你,而是看着你的旁边,仿佛你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

    ??我们当地的方言里把这种人叫做“撒子”。这样随便给人取绰号是不礼貌的,幸好他不怎么在意。后来他真发达了,在外面做生意挣了大钱,有了钱之后在省城做了手术,把不对称的眼睛治好了。现在我每次回家后去看爷爷,还是要经过文天村。有时能碰到他,再也没有人叫他文撒子了,却叫他文金条。

    ??

    ??文金条这个绰号是个褒义词,曾经的文撒子对“文金条”这个绰号很满意,但是,这两个绰号直接导致我至今还不知道他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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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撒子听了选婆的吓,慌忙跑到爷爷旁边:“马师傅,您得收服他们呀。虽然第一个找的不一定是我,但是保不准某天就来害我了呢。您连瑰道士和女色鬼都收拾了,这五个小鬼您一定不在话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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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女色鬼,选婆的脸上浮现不舒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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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爷爷的桌旁还没有一个人,现在立即聚了一大群,像苍蝇似的在这个大棚里跑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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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叹口气道:“我现在反噬作用还很厉害,再一个,我的年纪老了,身体恢复不如以前那么快了。恐怕是有心无力。”

    ??

    ??文撒子问爷爷:“您老要多久能恢复啊?一天?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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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张开那个经常拿烟的左手。五个手指直挺挺立在众人的眼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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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文撒子问道,眼睛看着爷爷的旁边,似乎不相信爷爷给出的数据,要问旁边的人这个数据的真与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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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个月。”爷爷简短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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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久?那一目五先生谁来对付啊?”文撒子顿时慌了,不知道是选婆的话真吓着他了,还是他已经预感到了一目五先生会第一个来找他。周围的人立即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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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先找歪道士帮帮忙?”选婆征求大家的意见,“总不能让一目五先生在我们这里无所顾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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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不是怕骂吗?你们村的那个四姥姥骂人的功夫可是了得!”文撒子本来是要对着我说的,可是眼睛还是没有对准我。“我们见了鬼也像四姥姥那样能骂就好了。难怪她老人家从来不怕鬼的,鬼都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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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了四姥姥为了救自己的孙子跟水鬼恶斗的情景。妈妈说四姥姥长的是铁嘴巴,想想形容得还真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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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鬼都怕骂,但是你也要骂在点子上才行。骂它们的弱点,骂它们的痛处。不然作用也不大。”一个老人插言道,“像亮亮他们村的四姥姥,骂人有她自己的一套,谁家偷了她的鸡,她能骂得偷鸡的人自动把鸡送回来。你们谁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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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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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说来,我们还得去请歪道士帮忙。”文撒子怕冷似的缩着身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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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歪道士好像还躲在他的小楼上,听说有讨债鬼找他麻烦呢。他现在都不敢下楼,怎么能帮我们呢?”那个老人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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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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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婆问爷爷道:“您身体不好,能不能叫医生弄点药吃,可能会好得快点?不然我们真没有办法对付一目五先生。”众人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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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身体不好,实际上身上没有什么病痛。所以请医生看也是没有用的。”爷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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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病痛?请医生没有用?”选婆惊讶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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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说:“是啊。我这次伤的不是身体,而是魂魄。要是这次反噬的是身体,我早就化为一滩水了。因为我的父亲通过另一种方式给了我对付瑰道士和女色鬼的办法,所以反噬作用小了许多。但是只要做法,就会有反噬作用。我这次将瑰道士的灵魂烧掉了,它的魂魄已经在轮回中消失了,所以我的灵魂也受到了一定的反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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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人张着嘴巴听着爷爷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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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顿了顿,接着说:“医生给我打针吃药,只能改善我的血气运行,不能恢复我的魂魄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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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文撒子急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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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淡然一笑:“除非那个医生也是鬼,他能给我的魂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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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魂魄治疗?”文撒子的脸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从来只听说医生给肉体打针吃药的,没有听说给魂魄治病的。.”选婆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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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去看看歪道士能不能帮忙了。那个讨债鬼也不能总把他逼在楼上不下来吧。”文撒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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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试试运气了。”选婆说,“大家吃饭吧,吃饭吧。吃完饭回去睡觉的时候把门都栓好了。不要让一目五先生进了屋啊。”选婆将聚在一起的客人驱散。客人们回到自己的酒桌上吃饭,但是仍絮絮叨叨的谈论一目五先生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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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酒席,大部分客人散去了。还有少部分留在这里,他们要听孝歌。死了人是要唱孝歌的,孝歌里要讲述死者一生的经历,等于是给亡者回忆一遍生前,劝慰死者安心上路,不要留恋这个阳间。唱孝歌的是一个白眉白发的女人,那个偶尔出现在歪道士的庙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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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撒子无心听孝歌,早早的回到了家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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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撒子的女人和孩子留在大棚里,女人帮忙洗碗打扫,孩子则是因为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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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撒子在酒席上喝了不少的酒,他的酒量本来就不怎样,两杯下肚便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酒席上的人笑话他是对虾,因为他的眼睛是对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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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酒席出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但是刮着的风还是热呼呼的,令他的醉意更深。他摇摇晃晃的走到家门口,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门锁打开。进了门,却忘记了栓门就扶着墙走进了卧室,往床上一扑便呼呼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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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籁俱静,月光透过窗户在卧室的地面轻轻悄悄挪移,不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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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阴风吹开了文撒子家虚掩的门,五个身影像月光一样慢慢腾腾的挪进了屋,不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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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个鬼吸了吸鼻子,怯怯说道:“走吧,这个屋里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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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眼的鬼却不死心,探头往卧室里一看,回过身来对那个鬼说:“怎么没有人!这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醉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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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吸鼻子的鬼说:“那我怎么没有嗅到人的气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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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眼的鬼说:“他是趴着睡的,气息被被子里的棉絮挡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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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个瞎鬼插言道:“难道你忘记了,阳世间有一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鼻子嗅的也是虚,大哥的眼睛才是我们的指路针,你就别耍小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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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眼的鬼不耐烦道:“你们都别争论了,趁着这个人熟睡,我们大餐一顿才是。别耽误了时辰。来,都进来。”独眼的鬼让四个瞎鬼手拉着手,像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般把四个瞎鬼都牵进了文撒子的卧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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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个鬼围在床头了,可是它们没有立即吸文撒子的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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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瞎鬼问道:“大哥,这个醉鬼是趴着的,鼻子和口都对着被子,我们怎么吸他的精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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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眼的鬼挠挠头,说:“我们得等他翻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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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鬼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翻身呢?酒气这么重,肯定醉得不轻,恐怕他想翻身都翻不动哦。要是等到他的家人都回来了,我们可不是把放在嘴边的一顿菜给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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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眼的鬼又挠挠头,说:“说的也是。要不,我们自己动手把他翻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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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鬼又说:“可是,大哥,我们看不见他的手和脚放在哪个位置,一下没搬好,怕把他给弄醒了。你忘记了只有你一个人才能看见哦。”

    ??

    ??独眼的鬼还是挠挠头,说:“说的也是。那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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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趴着的文撒子突然说话了:“哎呀,一目五先生,你们真的第一个就来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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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头的五个鬼立即像蒸发的薄雾一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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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趴着的文撒子说完酒话,打了一个饱嗝,又开始说梦话了:“马师傅,你怎么就不帮忙呢?找歪道士多麻烦呀!就算讨债鬼没有逼他了,他也不一定就答应帮助我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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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梦话,文撒子开始打呼噜。五个鬼重新在文撒子的床头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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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喝多了酒在梦里说胡话呢。”一个瞎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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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眼的鬼拍了拍胸口,说:“哎呀,刚才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听到我们说话醒来了呢。原来是说梦话。”

    ??

    ??一个瞎鬼说:“大哥,我们都已经是鬼了,他又不是道士,我们干嘛要怕他呀?今天去给老头子拜祭的时候也是的,大棚里那个人喊了一声我们的名字,你们就都吓得跑了。害得我也只好跟着跑掉。”

    ??

    ??独眼的鬼说:“我们不是怕他们现在报复,是怕他们成了鬼之后报复。你想想,他们现在是人,你可以随便来,但是当他们也变成鬼的时候,他还怕你吗?你又是瞎鬼,他们成了鬼可以看见你们,你们却看不见他们。他们还不整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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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瞎鬼道:“大哥说的不错。我们要趁着他们睡熟的时候吸气,这样他们死了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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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瞎鬼此时开口了:“别讨论来讨论去了,现在关键是抓紧把面前的晚饭吃了。为了赶着来给老头子拜祭,我路上一点东西都没有吃。现在饿得两腿都打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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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眼的鬼说:“好吧好吧,我抓住你们的手,告诉你们抓住这个人的哪个部位,然后我们一齐用力,把他翻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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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独眼的鬼抓住一个瞎鬼的双手,引导它的双手抓住文撒子的一只脚。然后,独眼的鬼又引导另一个瞎鬼抓住文撒子的一只手。

    ??

    ??最后,四个瞎鬼刚好将文撒子的两手两脚全部抓住。而文撒子还在呼噜噜的睡,对外界毫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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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眼的鬼吩咐道:“你们四个都抓好了啊。我喊一二三,喊到三的时候你们一齐使劲,把这个人的身子翻过来。这样我们就好吸气了。”

    ??

    ??四个瞎鬼点点头,静候独眼鬼的口令。.

敲锣赌徒

    .??文撒子离开大棚的时候,我和爷爷还呆在大棚里等敲锣的人。.所以,我和爷爷根本不知道一目五先生潜入了文撒子的房间。

    ??

    ??因为爷爷翻过一座山就到了画眉村,而我顺着一条小溪走两三里路就到了常山村,所以我们一点也不因为天色晚了而着急。我和爷爷一边听堂屋里的白发女子唱孝歌,一边等候敲锣人的到来。白发女子的孝歌确实唱得好,恍恍惚惚真如冥界飘忽而来。

    ??

    ??爷爷要等的敲锣人是方家庄的人,年纪跟爷爷差不多,可是由于他年轻的时候爱赌博,输得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了他,从此杳无音讯。这个赌徒除了甩骰子什么农活都不会,家里自然不可避免的穷得响叮当。后来经过爷爷介绍,他跟着洪家段的一个胖道士学办葬礼吹号,可是懒惰的他连号都不愿意吹。那个胖道士碍于爷爷的情面不好辞掉他,便让他敲锣。

    ??

    ??敲锣是个轻松活,做葬礼仪式的工作中只有这个最轻松了。本来这个活是由吹号的道士自己做的,每吹完一小节号,或者孝歌唱了一小段,便拿起缠了红棉布的木棒在铜锣上敲一下。现在这个活由一个人来做,那就更加轻松了。这个方家庄的懒人自然乐呵呵的接受了敲锣的任务。可是,这个人还是免不了经常迟到。白发女子在堂屋里唱了不下十小段了,敲锣人还没有到来。

    ??

    ??我等了一会便不耐烦了,但是考虑到爷爷的孤独感,我只好耐着性子坐在大棚里等。

    ??

    ??爷爷这一辈的人是越见越少了。这次做灵屋的老头子一死,爷爷心里肯定也有消极的想法。这证明能跟爷爷一起讲属于他们的年代的人又少了一个。

    ??

    ??“这个懒人再不来,我可要走了。”爷爷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的话似乎要说给谁听,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

    ??“再等一会吧。”倒是我开始劝爷爷耐住性子等了。

    ??

    ??话刚说完,一个趔趔趄趄的人影走进大棚来。那个人影刚进大棚,身子便软了下来,双手死死抓住大棚门框上的松树枝。整个人就像吊着的一块腊肉。皮肤还真像腊肉那样蜡黄蜡黄的,但是脸上却冒出带着酒味的红光。

    ??

    ??爷爷连忙起身跑过去扶他:“你这人也不怕丢了方家的脸,人家孝歌都唱了半天了,还不见你来敲锣!”

    ??

    ??那人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搭在爷爷的肩膀上,嘴巴倔强的说:“马岳云老头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丢得起方家的脸?我老婆孩子都没有一个,再丢脸也只丢自己的脸啊。”

    ??

    ??“你还嘴硬呢。”爷爷嘴上说他,但是脸上没有责怪他的表情。爷爷扶着他,两人磕磕绊绊的走到堂屋里。我跟在他们后面走。

    ??

    ??堂屋里坐的人比较多,有道士也有听孝歌的普通人。堂屋里多了一个白纸屏风,上面写着一些哀悼老头子的诗词。屏风正中间挂着一副竖长的十八层地狱图。屏风将棺材挡在后面,要绕过去才能看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在晚上也怕看见棺材。

    ??

    ??屏风前面放一个八仙桌,桌子一边紧靠屏风。十八层地狱图下面还有一段落在桌子上,用惊堂木压着。惊堂木是道士的法具,做法的开始和结束,道士会拿起它用力的砸一下,像古代的县太爷审案那样敲击桌面,提醒在堂的人注意。

    ??

    ??八仙桌的两个对边各坐两个道士,一女三男。左边是胖道士坐第一位,右边是白发女子坐第一位,其余两个道士也是熟面孔,但是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白发女子负责唱孝歌,其余三个男道士负责吹号,胖道士偶尔敲一下木鱼。

    ??

    ??敲锣人也算是他们里的一个成员。不过敲锣人不能和他们同坐。

    ??

    ??一个长凳立起来,铜锣便挂在长凳的脚上,铜锣旁边一个矮椅子,那才是敲锣人坐的地方。看来道士里面也是有等级分别的。

    ??

    ??白发女子见敲锣的来了,嘟嘟囔囔的抱怨了几句什么,给了敲锣人一个讨厌的目光,然后又开始接着唱她的孝歌了。

    ??

    ??那个洪家段的胖道士却仿佛没有看见爷爷跟敲锣人进来,一本正经的吹着嘴上的号,两腮鼓得像青蛙。

    ??

    ??爷爷扶着敲锣人坐在矮椅子上。

    ??

    ??敲锣人打了个酒嗝,便拿起缠着红棉布的木棒开始敲锣。我和爷爷挨着他坐下。

    ??

    ??“咣--”铜锣的声音响亮而悠长,很容易就把人的思绪带回到以前。

    ??

    ??“听说,你收服了瑰道士和女色鬼后受了反噬作用?”敲锣人问爷爷。

    ??

    ??“是啊。”爷爷若无其事的回答他。

    ??

    ??“我说,你别捉鬼了吧。你看这个死了的老头子,做了一辈子的灵屋,到头来给他做答礼人的都没有。一手的手艺也跟着去了阴间。”敲锣人摇头说,“岳云老头子你别不爱听,你的手艺还不如他呢,他还能用灵屋换点买油盐的钱,你呢?你一挣不了油盐钱,二蹭不了几餐酒饭吃,还把身子骨弄得疲惫。你老了,筋骨要好好养着才是。”

    ??

    ??爷爷苦笑。

    ??

    ??敲锣人接着说:“你看我,懒是懒,我承认。但是懒有什么不好呢?人最终还是一把泥土,还是要埋到泥土里去的。在世的时候何必这么劳累喔!”

    ??

    ??爷爷不答话,抽出一根烟递给敲锣人。敲锣人却不接烟,他说:“烟我不抽,酒给我就喝。抽烟对身体不好,喝点酒还能疏通筋骨。我可不像你,我是懂得保护自己的人。”刚好白发女子又唱完一小段,敲锣人跟着敲了一下长凳上的铜锣。

    ??

    ??爷爷自个点上烟,抽了一口,问道:“要是你老人家遇到了鬼找麻烦,你老人家找谁去?”说完,爷爷才将眼圈吐出,熏得旁边的我差点流眼泪。

    ??

    ??“那还不得找你?”敲锣人说。

    ??

    ??“那不就是了嘛!”爷爷笑了,脸上的沟壑非常明显。

    ??

    ??“听说,你这次捉女色鬼和狐狸精,还请动了将军坡的迷路神?你是怎么请动它的呀?在那里迷过路的人都从来没见过迷路神一眼呢。它怎么就答应了帮你呢?”敲锣人像鹅一样朝爷爷伸长了脖子,好奇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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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5 13:46:28 | 显示全部楼层
黄金头盔

    .    ??要是我直接这样问爷爷,爷爷是不肯说给我听的,除非他一时来了兴致。.。但是爷爷在他的同龄人中从来不卖关子。

    ??

    ??“其实我从头到尾也没有见着迷路神的本相。但是说起这件事情还挺有意思。”爷爷颇有兴致的说。

    ??

    ??“哦?那你说来听听。”敲锣人很高兴的问道。我也忙侧过头来听爷爷的话。

    ??

    ??爷爷说:“我虽然没有见过迷路神,但是我知道它生前有个女儿,名叫瑶瑶。而瑶瑶也是被那个瑰道士害死的。而这个迷路神生前特别喜欢这个女儿,所以瑶瑶死后不久,他就自杀了。自杀的他怨气未消,滞留在世上没有投到阴间去。”

    ??

    ??敲锣人点头道:“冤鬼都很难自己回阴间的。”

    ??

    ??爷爷弹了弹烟灰,说:“说来也巧,将军坡之所以叫将军坡,是因为唐朝的时候在那个小坡里埋过一个将军。而这个将军埋葬时带的头盔是皇上钦赐的黄金头盔。所以历来很多厉害的盗贼跑到将军坡去寻找将军的坟墓,想盗走那个黄金头盔。这个将军是非常有福气的人,战场上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人,他死后怎么能容忍活着的盗贼偷走皇上赏赐的黄金头盔呢?于是要求当地的鬼官出面,帮忙保护好他的坟墓,守卫他的黄金头盔。将军在人间是战功赫赫的人物,到了阴间自然也受众鬼的瞩目。鬼官便答应了将军的要求。可是,将军坡就巴掌大那么一块地方,怎么能保护它不受盗贼的偷盗呢?鬼官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就是派遣一个特殊的鬼来守护这块土地。”

    ??

    ??“这个鬼就是迷路神。”敲锣人已经猜到了。

    ??

    ??“对。”爷爷点头道,“水鬼为了重入轮回,拉也要拉一个替身好让自己摆脱。迷路神也是过一段时间要换一个的,不过迷路神的替换由当地的鬼官选择。不知换了几个迷路神后,鬼官选上了瑶瑶的父亲来接替迷路神,让他来保护将军的坟墓。”

    ??

    ??“于是你就去请他来帮忙对付瑰道士?”敲锣人问道,“那你怎么知道迷路神就刚好是瑰道士的仇家呢?如果迷路神不是瑰道士的仇家,它不一定会帮你的忙呢。”

    ??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爷爷笑道。而我知道,爷爷是依靠姥爹留下的手稿知道这些情况的。爷爷不告诉他,是因为告诉的话会受一定的反噬作用。爷爷已经受了严重的反噬,不能再多担当一些。

    ??

    ??“你到了将军坡去请求它帮助?”敲锣人不舍的问道。

    ??

    ??爷爷说:“是的。难道我还把它请到我的家里不成?它到我家里,我就找不到出门的路了。呵呵。”

    ??

    ??“那倒是。”敲锣人也跟着笑起来。

    ??

    ??白发女子又唱完了一小段,敲锣人不紧不慢的跟着敲了一下铜锣。我刚好凑到爷爷旁边听他们讲话,对敲锣人的动作猝不及防,响亮的铜锣震得我耳朵发麻。

    ??

    ??敲锣人敲完,对爷爷说:“我刚才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五个瞎子。”

    ??

    ??“五个瞎子?”爷爷问道。

    ??

    ??“我也奇怪呢,文天村总共也没有五个瞎子啊。当时我喝多了酒,也可能是看花了眼。”

    ??

    ??“你没有看花眼。但是那五个中只有四个是瞎子,还有一个长着一只眼睛。”爷爷说。

    ??

    ??“那我就没有注意了,喂,你怎么知道他们中有一个长着一只眼睛呢?”敲锣人不解的问道。

    ??

    ??“他们早先来这里给老头子跪拜了呢。”爷爷说。

    ??

    ??“哦,原来是老头子生前的熟人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敲锣人摸了摸脸,打出一个长长的呵欠。酒气随之而出,非常熏鼻。

    ??

    ??爷爷吸了一口烟,问道:“你是在哪里看到他们的?”

    ??

    ??“在进村的大路旁边看到的。”敲锣人说。

    ??

    ??“是不是文撒子家前面的那条大路?”爷爷有些着急了。

    ??

    ??“是啊!文撒子就是住在大路旁边嘛。有什么不对吗?”敲锣人边说边敲了一下铜锣。我急忙用双手捂住耳朵。

    ??

    ??“亮仔,快跟我走!”爷爷一把拉起我的胳膊,把我从椅子上扯了下来。周围人见爷爷和我打扰了他们听孝歌,脸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

    ??“岳云老头子你要到哪里去?”敲锣人见爷爷惊慌,迷惑不解的问道。

    ??

    ??爷爷站了起来:“你看到的那五个不是人,他们是鬼。他们是一目五先生,可能要害文撒子呢!”爷爷回头对我说:“你快去找厨房里讨点糯米来。”

    ??

    ??我不满道:“这里又不是我家,哪里说要糯米就有的?”

    ??

    ??爷爷说:“刚才酒席上有肉丸子,办丧事的厨房里肯定还有糯米的,你去找掌厨的讨点来。速度快点。要是文撒子被一目五先生吸气了,那就麻烦了。”

    ??

    ??我说:“爷爷,你不是这段时间捉不了鬼吗?”

    ??

    ??爷爷一边推我快点出去一边说:“正因为捉不了鬼,才要你去讨点糯米来啊。快点快点,别问这么多了,回来了再问也不迟。”

    ??

    ??我不再问了,撒开腿来跑。

    ??

    ??刚才我也注意到了桌上有肉丸子。我们这块地方逢了红白事都少不了这道菜。这个肉丸子跟城里下火锅吃的菜不一样,它由斩细了的肉末和生粉拌在一起,然后在表面滚上糯米做成。这样的肉丸子又香又不油腻,口感相当好。

    ??

    ??很快,我在掌厨的那里借到了一小袋糯米。回到堂屋里时,爷爷已经在大棚门口等我了。爷爷在大棚的门框上扯了几根松针在手里揉捏。

    ??

    ??“糯米借到了吗?”爷爷急急问道。

    ??

    ??“嗯,借到了。”我把口袋大小的糯米袋展示给爷爷看。

    ??

    ??“走,走,走!”爷爷又拉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像钳子一样夹得我肌肉生疼。

    ??

    ??在朦胧的月光下,我跟爷爷踩着虚幻得只剩一根白色丝带的路奔向文撒子的家。.


救命蚊子

    .??跑到文撒子的家门口,我正准备推开虚掩的大门,爷爷立即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连忙收回伸出的手。

    ??

    ??爷爷到了文撒子家门口反倒从容不迫了。爷爷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指了指我手中的糯米袋。我把糯米袋递给他。此时,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捏着几根松针。

    ??

    ??“你有没有闻到鸭血的味道?”爷爷的声音降低到不能再低。

    ??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闻到鸭血的味道,即使闻到了,也不可能分清是鸭血的味道还是鸡血的味道。对我的鼻子来说,所有动物的血的气味没有差别。

    ??

    ??爷爷见我摇头,便不再说什么。他把糯米袋打开,将糯米在地上撒了一个圈,然后拉着我一起站在糯米圈里。我不知道爷爷在做什么,但是我能够做的只是尽力配合他。

    ??

    ??爷爷拿出从大棚门框上扯下的松针,对着松针哈了几口气,像冬天暖手的那样。然后,爷爷将松针的尖细的一端放在右手的虎口,粗大的一端捏在大拇指与食指中间。他缓缓举起手,举到齐眉高的时候突然发力,将手中的松针投掷出去。

    ??

    ??松针在脱手后变成了针尖向前的姿势,如一支射出的箭。松针向文撒子卧室的窗户飞去,文撒子的卧室没有关玻璃窗户,但是在外面钉了一层纱网。十几年前,我们那里的窗户都是这样,纱网是用来遮挡一些蚊子和臭虫的。

    ??

    ??松针刚好撞在了纱网上,然后像碰到了蚊香的蚊子一般无力掉落下来。整个过程都是无声无息的,屋里的一目五先生不会发现。

    ??

    ??我看出爷爷的手有些抖。也许是反噬作用影响了他的投掷。

    ??

    ??爷爷做了个深呼吸,再一次举起了另一个松针。我暗暗的为爷爷鼓一把劲。

    ??

    ??再一次投出,松针从纱网的空隙中穿过,直接飞入了文撒子的卧室。

    ??

    ??紧接着,我听到文撒子的卧室里传来“啪”的一声。

    ??

    ??“妈的!哪里来的蚊子!蛰死我了!”原来是文撒子用巴掌打蚊子的声音。“不是钉了纱网吗?怎么还有蚊子进来!哎哟,蛰得真疼!”

    ??

    ??我能想象到,那颗松针穿过纱网,直直的扎向了趴着酣睡的文撒子。或许扎在他的大腿上,或许扎在他的脸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下把他给扎疼了扎醒了。

    ??

    ??“咦,你们是谁?你们怎么到我房间里来了?”我又听到文撒子惊讶的声音。

    ??

    ??“你们……你们是一目五先生!”文撒子在房里惊叫道,“你们真是一目五先生!选婆说你们第一个会来找我,还真让他说对啦!”

    ??

    ??“一目五先生真在里面啊!”我诧异的看着爷爷。爷爷却是一脸的平静。

    ??

    ??“我们不要动。”爷爷说。

    ??

    ??屋里传来磕磕碰碰的声音,我能想象到文撒子此刻的惊恐。他肯定像鲤鱼一样一跃而起,面对五个鬼后退不迭。手或者脚撞倒了屋里的东西。

    ??

    ??“一目五先生要害文撒子了,我们快进去帮他吧。”我焦躁的看着爷爷,央求道。爷爷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出糯米圈。

    ??

    ??“你们是看我好欺负,先来对付我是吧?”文撒子的语气由弱转强,一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势。“我告诉你们,我不怕你们!你们不就是四个瞎子一个独眼吗?啊?我眼睛虽然不好,但是比你们强多了!你们别以为我眼睛不好就敢对我下手!对,我是撒子!他们都叫我文撒子!但是我眼撒心不撒,我心正着呢!我心正不怕鬼敲门!我不怕,我告诉你们,我不怕!想吸我的气?没门!你们五个鬼加起来也不过一只眼,我一个人就有两个眼!我怕你们?老子就是撒子也是两个眼,也比你们强多了!敢欺负我?哼!”

    ??

    ??一连串的大骂从窗户里传出来,比四姥姥骂鬼毫不逊色。

    ??

    ??接着,我和爷爷看见一目五先生狼狈的从大门跑出来。那个独眼鬼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站在糯米圈里的我们。它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我,用单只的眼睛和那个核桃壳一样的眼洞。它似乎看出来是我们把它们的晚餐弄醒的,气咻咻的朝我们瞪眼。可是它见我们站在糯米圈里,不敢靠近来。

    ??

    ??爷爷始终抓住我的胳膊,生怕我主动冲过去。其实我知道爷爷暂时不能捉鬼,心里还害怕独眼鬼靠过来呢,哪里还有勇气主动跑过去?

    ??

    ??我跟爷爷站在糯米圈里看着一目五先生向大路上走去,渐渐消失在朦胧的夜色里。

    ??

    ??而屋里的文撒子还在骂骂咧咧:“你过来呀,瞎子!独眼!你过来呀!你过来吸呀,吸我的气呀!老子不怕你们!亏我们村的老头子给你们做了灵屋,你们不报恩反而来报仇了是吧!没有眼睛事小,你们还没有良心呢!你们五个没有良心的家伙!”

    ??

    ??爷爷见一目五先生走远了,这才走出糯米圈,推开门走进文撒子的卧室。我紧随其后,生怕一目五先生杀个回马枪,时不时回头看。

    ??

    ??“你们居然敢回来?老子拼了!”文撒子见我跟爷爷进来,立即举起一只鞋子砸过来。

    ??

    ??我和爷爷慌忙躲过文撒子的臭鞋。幸亏他的眼神不好,鞋子没有砸中我们。

    ??

    ??“是我嘞!”爷爷喝道,“瞎扔什么!他们走远了。”

    ??

    ??文撒子的眼珠转了几圈,也不知道他在往哪里看:“原来是马师傅哦。哎呀哎呀,没打着你吧?刚才一目五先生要吸我的气呢!吓死我了!哎哟哎哟,我这心窝里跳得厉害呢!咦,我的鞋子呢?我的鞋哪里去了?”

    ??

    ??我捏着鼻子捡起他的鞋,扔在他的脚下。他弯下腰在地上摸了一圈,终于抓到了他的臭气哄哄的黄布胶鞋。

    ??

    ??“刚才我在做梦,不知道四个瞎子和一个独眼围着我要吸气呢。”文撒子抖抖索索的穿起鞋,面露庆幸。“幸亏蚊子把我咬醒了。不然我再也醒不了啦!多亏了那只蚊子。哎哟哎哟,我还把那只蚊子拍死了呢。它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

    ??他在床单上一摸,摸到了那根松针。

    ??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不,那不是脚步声,而是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跟人走路的节奏一样,由远及近。爷爷的眼睛里顿时冒出了警觉的光芒。难道正是我所担心的那样,一目五先生回来了?可是一目五先生没有这样的脚步声…….


来者为谁

    .??“马师傅在吗?”外面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直接破门而入。.那个声音苍老而悠长,听到的时候感觉耳朵里一阵凉意,仿佛谁在耳边吹进了冷气。

    ??

    ??文撒子两腿一软,差点重新趴回到床上。幸亏爷爷在旁边扶住了他的手。

    ??

    ??“马师傅在吗?”外面又问了,然后补充道,“如果不是他给我做过灵屋,我是不会来打扰您的。”

    ??

    ??我们三个立刻都愣了。它的话是什么意思?

    ??

    ??“你是做灵屋的老头子叫来见我的?”爷爷正要说话,文撒子却抢在前面问道。他刚问完,立刻缩回到爷爷的背后,害怕得像只见了猫的老鼠。

    ??

    ??“你们这里还有几个做灵屋的?”带着凉意的声音说,“叫我来的那个人就是前几天去世的那个老头子,你们说的是他吗?”

    ??

    ??我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做灵屋的老头子刚死,他怎么会叫人来?难道他叫来的不是人而是鬼?他叫鬼来干什么?不过,它的声音虽可怕,但是既然是做灵屋的老头子叫来的,那就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样一想,我又给自己壮了壮胆。

    ??

    ??爷爷简单的说了句:“进来吧。”

    ??

    ??“你,你居然叫它进来?”文撒子畏畏缩缩。

    ??

    ??“没事的,既然是老头子叫来的,就不会是来害我们的。”爷爷宽慰道。可是文撒子的脸还是吓得煞白,他慌忙回身去抓了一把剪刀在手里。

    ??

    ??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笃笃笃……

    ??

    ??它进来了。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

    ??它的长相实在是太丑了。眉毛鼻子眼睛和嘴都挤到了一起,总共没占脸的三分之一,脸的其他地方显得空洞无物。而那对耳朵的耳垂显得太长,像肿瘤一样吊到了肩上。再看看它的手,手臂长得出奇,巴掌比常人的三倍还大,芭蕉扇一般。而脚的长度不及常人的十分之一。所以它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个破烂的拐杖,手臂搭在拐杖上也就算了,脚也踩在拐杖的横木上。这样一来,不知道该说它手里的是拐杖还是高跷了。难怪刚刚走来时发出笃笃笃的敲击声。

    ??

    ??“你把剪刀放回去,好吗?”它刚进来就毫不客气的对文撒子说。

    ??

    ??文撒子被它这么一说,反倒更加死死的捏住手里的剪刀。

    ??

    ??“我怕锋利的东西。”它说。

    ??

    ??文撒子看了看爷爷,爷爷点点头。床边有个桌子,文撒子缓缓拉开桌子的抽屉,把剪刀放了进去,然后合上了抽屉。

    ??

    ??“我听做灵屋的老头子说您受了严重的反噬作用,打针吃药都治不了,所以委托我来替您看看。”它说,“我活着的时候是很厉害的医生,死后给偶尔给一些得病的鬼治病。”它一说话,屋里的空气立刻就冷了起来。我能看见它嘴里的冷气随着嘴巴的一张一合散出,像是口里含着一块冰。

    ??

    ??“他在那边还好吗?”爷爷指的是做灵屋的老头子。

    ??

    ??“他不在了。”它说。

    ??

    ??“不在了?”爷爷问道。

    ??

    ??“我的意思是,他现在已经不在阴间了,他很快就投了胎。下辈子他不愁吃穿,很多鬼都住了他做的灵屋,再投胎做人后会报答他的。”它说,白色的冷气在它的嘴巴萦绕。

    ??

    ??“你是他叫来的?”爷爷问道。

    ??

    ??“是啊。我死后从来没有给人治过病,一是来一趟不容易,撞上了熟人难免起了挂牵之情;二是害怕看见锋利的东西。我自己拿着锋利的东西,生前给人做手术死后给鬼做治疗,从来不害怕。但是看见别人拿着锋利的东西我就害怕。”它说道。空气更加冷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文撒子也在擤鼻涕了。只有爷爷好像没有感觉,神态自若。

    ??

    ??爷爷点点头:“那真是难为你来一趟了。”

    ??

    ??它用那只宽大的巴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个巴掌简直可以当它的帽子了。它说:“没有办法,要不是做灵屋的老头子交代,我才不愿意来呢。不过得了人家的恩情就要回报人家好处,老头子的心愿我必须来帮他完成啊。嘿嘿,我现在还说他老头子,不知道现在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一个胖小子了呢。”

    ??

    ??“哪有这么快生产的?他才投胎,还是娘肚里的一块肉呢。”爷爷笑道。

    ??

    ??“那倒是。嘿嘿。”它又笑了,笑声钻到耳朵里同样是冷冰冰的。

    ??

    ??文撒子低声道:“马师傅,你不是说医生治不好你的病,只有鬼医生才能治好吗?现在老头子把鬼医生都派来给你治病了。那个老头子还真够意思啊,不但在捉女色鬼和瑰道士的时候帮做那么多的纸屋,还知道你受了反噬派鬼医生来给你治疗啊。”

    ??

    ??正在说话间,窗外飘飘忽忽传来白发女子的孝歌声。

    ??

    ??鬼医生低头听了一听,说:“这个女的唱孝歌唱得真好!可惜我死的时候没有这么厉害的唱孝歌的行家。给我唱孝歌的那个人嗓音太破,唱得我恨不能抽他一巴掌再走。”它又笑了。我不知道它是打趣还是说认真的。

    ??

    ??屋里的空气愈加冷了。我开始不住的打哆嗦。而文撒子的嘴唇也开始抖了。

    ??

    ??“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要给马师傅治疗了,鸡叫之前我还得走呢。”鬼医生说。

    ??

    ??文撒子早就等不及要出去了,他已经冻得不会说话了。我却想守在爷爷的身边。

    ??

    ??爷爷看出了我的想法,宽慰我说:“出去吧,一会儿就好了。”

    ??

    ??鬼医生感兴趣的问道:“这个就是您的外甥?”

    ??

    ??爷爷笑着点头称是。

    ??

    ??“老头子也跟我说起过您的外甥呢。”鬼医生说。它对我笑笑,那张挤在一起的脸看得我不舒服。

    ??

    ??“你骗人!你不是老头子派来的鬼医生!”我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又见箢箕

    .??“你怎么了?”走到门口的文撒子听见我的叫喊,将跨出的腿收了回来,满脸狐疑的看着我问道。.他将手伸到我的额头,要看看我是不是在说胡话。我一把打开文撒子的手。

    ??

    ??“它不是鬼医生!”我指着眼睛鼻子嘴巴挤到一块的那张脸喊道。而这张丑陋的脸出奇冷清的面对着我,没有一丝惊慌。这让我非常诧异。

    ??

    ??难道我猜错了?一时间我有些慌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

    ??“它不是鬼医生?那它是什么?”文撒子反问道。虽然他不认为我说的是真,但是已经开始害怕了。

    ??

    ??鬼医生也愣愣的看着我,似乎对我突然怀疑它的真假感到无辜。爷爷也看着我,他的眼神鼓励我给出合理的解释。同时,爷爷的眼神告诉我,虽然我还没有说出理由,但是他已经相信了我的话。立刻,我的自信装得满满的,彻底抛弃了对自己的怀疑。

    ??

    ??我揉了揉太阳穴,说:“首先,它说的话就有假。它说它是做灵屋的老头子叫来的。老头子还没有出葬,道士的超度法事也还没有做完,他老人家的魂魄还在肉身上,不可能遇见它并且叫它来帮爷爷治病。更不会像它所说的早早投了胎。它这样说,是怕我们问起老头子的魂魄为什么不一起来。就算老头子出葬了,在第七个回魂夜老头子的魂魄也会回来看一趟,不可能这么早投胎。其次,怕锋利器具的鬼一般是未成年的鬼。一个人还没有成年就去世了,他不可能拥有高超的医术。它说来给爷爷看病也是谎话。”

    ??

    ??“你的意思是,它是夭折的鬼?它不是来给马师傅看病的?”文撒子惊问道,两眼瞪得像过年的灯笼。

    ??

    ??我自信满满的回答:“如果它不是假装怕你手里的剪刀的话,我敢肯定它是一个未成年的鬼。因为一般只有未成年的小鬼才会害怕这些东西。”《百术驱》上有讲,虽然诸如剪刀,针,刺这类锋利的东西对未成年的鬼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但是未成年的小鬼还是比较害怕这些东西。这也许是他们活着的时候父母警告远离锋利物品,造成他们死后仍然害怕的原因。我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鬼医生的表情变化,可是它居然像石雕一样对我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

    ??文撒子拍着巴掌喊道:“是呀。我怎么就没有没有想到呢?马师傅,你怎么也没有想到呢?”

    ??

    ??爷爷淡淡一笑。文撒子不明白爷爷的笑的意味,我也不明白。

    ??

    ??文撒子转而指着鬼医生喊道:“你是谁?不,你是什么鬼?既然敢来图害马师傅?”

    ??

    ??鬼医生的表情跟爷爷一样淡然,嘴角拉出一个轻蔑的笑。

    ??

    ??文撒子恐吓道:“刚才一目五先生都被我赶走了,我们不怕你!别的鬼见了马师傅都会绕着走的,你居然敢送上门来!快快招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文撒子的唾沫星子喷了它一脸。

    ??

    ??奇怪的是,它居然无动于衷。如果是一目五先生,只要听见别人叫出他们的名字就会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不但不害怕我看破了它的伪装,却淡然的看了看我,看了看文撒子,再看了看爷爷。

    ??

    ??文撒子说话的底气虽足,见鬼医生看他,吓得连忙退到门外,手扶门框,脸上的一块肌肉抽搐不已。

    ??

    ??“亮仔说的不错,它不是老头子叫来的,不用看它怕不怕锋利的东西,只凭这个不成熟的谎言,我就知道,它是一个夭折的鬼,不是成年的鬼。”爷爷还是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

    ??

    ??“那,那它是谁?不,不,它是什么鬼?”文撒子双手抓住门框问道。他的双脚不停的抬起放下,仿佛尿急一样。

    ??

    ??“你是箢箕鬼。你终于找我复仇来了。”爷爷目光如烛,照在这个拄着拐杖不像拐杖,高跷不像高跷的双木的怪物身上。

    ??

    ??“它是箢箕鬼?”

    ??

    ??这次不光是文撒子,我也深深吸了口冷气!

    ??

    ??它居然是箢箕鬼?虽然我看穿了它假的鬼医生的身份,但是对它是箢箕鬼还没有一点心理防备。

    ??

    ??爷爷钉竹钉禁锢箢箕鬼的情景我还记忆犹新,我早就知道它还会来找爷爷复仇的。我还记得我跟爷爷在化鬼窝里跟箢箕鬼斗智斗勇的画面,爷爷敲最后一个竹钉的时候,竹钉不但不进入土地,反而升起来一些。后来我在箢箕鬼的坟的另一头拔下一颗竹钉,然后跟爷爷一起敲击才将禁锢的阵势弄好。当时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是担心爷爷笑话我胆小一直没有再提。

    ??

    ??后来,植入月季的尅孢鬼遭遇了箢箕鬼,月季托梦告诉了我。因为爷爷正在一心一意的对付鬼妓,我再一次没有说给爷爷听。

    ??

    ??再后来,我仔细查看了《百术驱》分开的地方,箢箕鬼的内容刚好分成了两半。爷爷按照前半部分的要求做了,却遗漏了后半部分的警示。那就是竹钉钉住箢箕鬼后,还要在墓碑上淋上雄鸡的血,然后烧三斤三两的纸钱。《百术驱》上解释说,淋上雄鸡血可以镇住箢箕鬼,烧三斤三两纸钱则是为了安抚它,这就叫做一手打一手摸。

    ??

    ??如果不这样的话,箢箕鬼只能暂时被禁锢。等到竹钉出现松动或者腐烂,箢箕鬼就能摆脱竹钉的禁锢。

    ??

    ??逃脱掉的箢箕鬼会比原来的怨气更加大,这样的箢箕鬼也更加难以对付。它的实力是原来的十倍,它会疯狂报复当年禁锢它的人。

    ??

    ??而今,趁着爷爷遭到严重反噬作用的机会,箢箕鬼回来了。它选择的时机可谓好到不能再好了。

    ??

    ??可是,它又不像我先前认识的那个箢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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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5 14:00:36 | 显示全部楼层
箢箕幻术

    .??我记忆中的箢箕鬼是个小男孩。.小男孩的枯黄头发长及肩,眉毛短而粗,像是用蜡笔粗略画成。脸色煞白,嘴唇朱红。我第一次看见它时,它穿着过于粗大的红色外衣,上衣盖到了膝盖,膝盖以下隐没在荒草里。整个看起来像死后放在棺材里的尸体,煞是吓人。

    ??

    ??而面前这个爷爷称之为“箢箕鬼”的丑陋的它,看不出哪里有一点点小男孩的痕迹。

    ??

    ??“好了,该说的我外甥都帮我说完了,你把你的芭蕉扇和甘蔗都拿下来吧!”爷爷对箢箕鬼说。

    ??

    ??芭蕉扇?甘蔗?爷爷说的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我心底迷惑不已。看看文撒子,他更是一脸的茫然。

    ??

    ??箢箕鬼冷静的很,也许是因为它知道此时的爷爷已经威胁不到它,而我和文撒子更加不是它的对手,它才敢这么嚣张。“没想到被你们识破了。”它冷笑道。它的声音变了,变回了小男孩的声音,但是嘴里仍旧冒出冷气。屋里的空气温度继续下降。我看见爷爷的眉毛上结了一层白色的霜。我冻得手脚麻木了,而爷爷似乎受不到冷气的侵袭,一点怕冷的动作都没有。

    ??

    ??接下来它的动作令我吃惊。它用左手掐住自己右手的手腕,狠狠一扯,像在树上摘树叶那样,将右手从手臂上摘了下来!然后,它用嘴咬住左手的手腕,狠狠一拽,又将左手从手臂上咬了下来!

    ??

    ??文撒子被箢箕鬼的动作吓得失声尖叫!他的脸严重的变了形!这恐怕是他一生中所见过的最为恐怖的一幕!

    ??

    ??箢箕鬼的嘴巴一松,它的两只手就掉落下来。然后,它放下了两根拐杖不像拐杖,高跷不像高跷的木棍。一下子,它矮了许多,甚至还不及我的腰高。

    ??

    ??“嘿嘿。”它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墨黑腐烂的牙齿。牙齿不是正常人那样整整齐齐,而是老太婆一样稀稀落落,并且上宽下尖,像食肉动物的犬牙。我记得,当初打破了脑袋的箢箕鬼牙齿还没有长全,因为箢箕鬼是刚生下来七天就死掉的婴儿,连乳牙都不可能长出来。可是现在,它居然长出了上宽下尖的牙齿!

    ??

    ??它抖了抖没了手掌的手臂,在断腕处居然又长出了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一如刚出生的小孩那样柔嫩的小手!

    ??

    ??再看地上的断手和木棍,却变成了两个枯萎的芭蕉叶和两截烂甘蔗。

    ??

    ??难怪它的手大的离奇,原来它是用芭蕉叶做的!自然而然,那两个畸形的木棍是甘蔗幻化出来的。这说明它的障眼术已经熟练到了一定的程度。原来爷爷早就看出了它是假的鬼医生。可是爷爷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们呢?

    ??

    ??显然,箢箕鬼有意假借鬼医生之名把我和文撒子骗出去,骗得爷爷的信任,然后单独报复当初制服它的爷爷。它的计谋不可谓不巧妙,可是它没有料到我会捅破它的谎言,更没有料到爷爷在看见它的第一眼就识破了它的幻术。
阿鼻地狱

    .    ??箢箕鬼丢掉了芭蕉叶和烂甘蔗,终于显现出原来的面目。.只是眼睛鼻子嘴巴还是挤在一块,丑陋不堪。后来我才知道,它的脑袋因为当初被锄头打破,愈合的时候不能恢复原样,就变成现在这副丑陋模样了。

    ??

    ??“都怪你们当初下手太狠了,让我心里的怨念迟迟无法消解。今天,就是我来报复你们这些狠心人的时候了。”恢复原样的箢箕鬼咬牙切齿道,“现在我的实力可不是原来那样弱了,现在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了!”

    ??

    ??爷爷从容道:“你已经害得马屠夫死了好几个儿子,你造的孽也足以使你从饿鬼道堕入地狱道了。你现在还不快快醒悟,早点更改你的恶性,却要使你自己堕入深渊么?难道你就不怕堕入地狱的最底层阿鼻地狱么?”

    ??

    ??箢箕鬼听到爷爷提及“阿鼻地狱”,不禁浑身一颤。

    ??

    ??说到饿鬼道和地狱道,我早听爷爷讲过很多遍。

    ??

    ??饿鬼道的痛苦比地狱道要少,但是比畜牲道要大。饿鬼道与地狱道的共同点是两道之中的众生都是鬼类,没有人的存在。人是属于人道的。

    ??

    ??地狱道的众生,以我们平常人的眼睛是见不到的。饿鬼道的众生,则可以用肉眼得见。饿鬼散居于不同的地方,有些在阴间,有些也散居于人间的世界。在人口众多的地方,不太可能有饿鬼道的众生流连。但在旷野中,或者在万籁俱静的晚上,饿鬼道的众生或许就会出来,尤其是一些怨念未消的冤鬼。甚至有些冤气太大的鬼敢在人口众多的地方出现。

    ??

    ??除了部分实力强大的冤鬼,如水鬼,箢箕鬼,吊颈鬼等等,饿鬼道的众生大多承受着在黑暗中流连的饥渴不堪的痛苦,同时也被其道中势力大者欺压,比如瑰道士控制红毛鬼。这些实力弱小的饿鬼可被区分为外障鬼、内障鬼及饮食障鬼三大类。

    ??

    ??因为过往业力,外障鬼经年遭遇种种外在的障碍,令其不得进食。它们的肚子很大,永远不会吃饱。它们的脚却十分幼细,犹如快断的干柴枝般,几乎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在远远见到有食物时,它们只好跌跌碰碰地勉力向前走近,但当接近食物时,由于其业力之缘故,食物便会变为各种不能吃的东西,饮料也会化为痰、脓血或尿等不能饮用的液体。此外,外障鬼一胎便会生下多个鬼子,而且鬼子母的母性极重,爱子如命,偏偏却找不到足够食物来照顾子女,徒增痛苦。

    ??

    ??内障鬼的口喷烈火,喉如针孔般小,所以即使成功觅得食品,也无法下咽。即使它们能咽下食品,这些食物入肚后,不但不令它们感饱,反而会令肚如火烧,痛苦非常。

    ??

    ??饮食障鬼凡见食物,食物即变火焰、武器或种种不能供食用的东西。在饿鬼望向一条河时,全条河便会干涸,令其不得解渴。这是因为饿鬼道众生之业力罪重而福报极低的缘故。

    ??

    ??道士帮助饿鬼道众生,一般用修持熏烟施食供养法或小施法等等。透过佛力及咒力之加持,道士可以令熏出的烟或所施的水变为救度饿鬼的饮食品,从而解除它们的痛苦。

    ??

    ??爷爷恐吓箢箕鬼“堕入地狱道”,是有他的道理的。因为地狱道比饿鬼道的痛苦要多得多。

    ??

    ??说到地狱道,普通人最先想起的就是“十八层地狱”了。

    ??

    ??十八层地狱的“层”不是指空间的上下,而是在于时间和内容上,尤其在时间之上。十八层地狱是以生前所犯罪行的轻重来决定受罪时间的长短。每一层地狱比之前一层地狱增苦二十倍和增寿一倍,全是刀兵杀伤、大火大热、大寒大冻、大坑大谷等的刑罚。当到了第十八层地狱时,苦已经无法形容,也无法计算出狱的日期了。

    ??

    ??第一层,拔舌地狱: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辨,说谎骗人。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长,慢慢地拽。后入剪刀地狱,铁树地狱。

    ??

    ??第二层,剪刀地狱:在阳间,若妇人的丈夫不幸提前死去,她便守了寡,你若唆使她再嫁,或是为她牵线搭桥,那么你死后就会被打入剪刀地狱,剪断你的十个手指!当然,这里是指居心不良的牵线搭桥。如果确实是美好的再造姻缘,牵线人自然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德。

    ??

    ??第三层,铁树地狱:凡在世时离间骨肉,挑唆父子,兄弟,姐妹夫妻不和之人,死后入铁树地狱。树上皆利刃,自来后背皮下挑入,吊于铁树之上。待此过后,还要入拔舌地狱,蒸笼地狱。

    ??

    ??第四层,孽镜地狱:如果在阳世犯了罪,若其不吐真情,或是走通门路,上下打点固旃海,就算其逃过了惩罚,到地府报到,打入孽镜地狱,照此镜而显现罪状。然后分别打入不同地狱受罪。

    ??

    ??第五层,蒸笼地狱:有种人平日里家长里短,以讹传讹,陷害,诽谤他人。就是人们常说的长舌妇。这种人死后,则被打入蒸笼地狱,投入蒸笼里蒸。不但如此,蒸过以后,冷风吹过,重塑人身,带入拔舌地狱。

    ??

    ??第六层,铜柱地狱:恶意纵火或为毁灭罪证,报复,放火害命者,死后打入铜柱地狱。小鬼们扒光你的衣服,让你***抱住一根直径一米,高两米的铜柱筒。在筒内燃烧炭火,并不停扇扇鼓风,很快铜柱筒通红。

    ??

    ??第七层,刀山地狱:亵渎神灵者,你不信没关系,但你不能亵渎他;杀牲者,别提杀人,就说你生前杀过牛呀,马呀,猫,狗,因为它们也是生命,也许它们的前生也是人。因为阴司不同于阳间,那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牛,马,猫,狗以及人,来者统称为生灵。犯以上二罪之一者,死后被打入刀山地狱,脱光衣物,令其赤身***爬上刀山,视其罪过轻重,也许“常驻”刀山之上。

    ??

    ??第八层,冰山地狱:凡谋害亲夫,与人通奸,恶意堕胎的恶妇,死后打入冰山地狱。令其脱光衣服,***上冰山。另外还有赌博成性,不孝敬父母,不仁不义之人,令其***上冰山。

    ??

    ??第九层,油锅地狱:卖淫嫖娼,盗贼抢劫,欺善凌弱,拐骗妇女儿童,诬告诽谤他人,谋占他人财产妻室之人,死后打入油锅地狱,剥光衣服投入热油锅内翻炸。

    ??

    ??第十层,牛坑地狱:这是一层为畜生申冤的地狱。凡在世之人随意诸杀牲畜,死后打入牛坑地狱。投入坑中,数只野牛袭来,牛角顶,牛蹄踩。

    ??

    ??第十一层,石压地狱:若在世之人,产下一婴儿,无论是何原因,如婴儿天生呆傻,残疾;或是因重男轻女等原因,将婴儿溺死,抛弃。这种人死后打入石压地狱。为一方形大石池,上用绳索吊一与之大小相同的巨石,将人放入池中,用斧砍断绳索,使大石压身。

    ??

    ??第十二层,舂臼地狱:此狱颇为稀奇,就是人在世时,如果你浪费粮食,糟踏五谷,比如说吃剩的酒席随意倒掉,或是不喜欢吃的东西吃两口就扔掉。死后将打入舂臼地狱,放入臼内舂杀。

    ??

    ??第十三层,血池地狱:凡不尊敬他人,不孝敬父母,不正直,歪门邪道之人,死后将打入血池地狱。投入血池中受苦。

    ??

    ??第十四层,枉死地狱:要知道,作为人身来到这个世界是非常不容易的,是阎王爷给你的机会。如果你不珍惜,去自杀,如割脉死,服毒死,上吊死等人,激怒阎王爷,死后打入枉死牢狱。就再也别想为人了。

    ??

    ??第十五层,磔刑地狱:挖坟掘墓之人,死后将打入磔刑地狱,处磔刑。

    ??

    ??第十六层,火山地狱:损公肥私,行贿受贿,偷鸡摸狗,抢劫钱财,放火之人,死后将打入火山地狱。被赶入火山之中活烧而不死。另外还有犯戒的和尚,道士。也被赶入火山之中。

    ??

    ??第十七层,石磨地狱:糟踏五谷,贼人小偷,贪官污吏,欺压百姓之人死后将打入石磨地狱。磨成肉酱。后重塑人身再磨!

    ??

    ??第十八层,刀锯地狱:偷工减料,欺上瞒下,拐诱妇女儿童,买卖不公之人,死后将打入刀锯地狱。把来人衣服脱光,呈“大”字形捆绑于四根木桩之上,由裆部开始至头部,用锯锯毙。

    ??

    ??这十八层地狱是专门对人生前所做过的孽障进行惩罚的。其实,除了这十八层地狱,还有专门对鬼惩罚的八炎火地狱,八寒地狱和八热地狱。

    ??

    ??人作恶后会打入十八层地狱,而鬼作恶则会打入八炎火地狱,八寒地狱和八热地狱中的一种。而八热地狱的最底层就是令人闻之丧胆的阿鼻地狱,亦即无间地狱。.


红色手印

    .    ??“阿鼻地狱?”箢箕鬼迟疑了一下,可是它没有被爷爷的话吓住,眼睛里的惊慌一闪而过,随即被凶狠替代。.它冷笑道:“我的脑袋被你们打破了,不比阿鼻地狱差多少。你们看看我的头,已经变成什么形状了!”

    ??

    ??文撒子辩道:“你害得马屠夫还不惨吗?你的只是外伤,他作为一个父亲,受的是内伤。”我估计文撒子本来要说“心伤”,可是一时说快了说成“内伤”了。

    ??

    ??“我可不管这么多,以牙还牙是我的本性。”箢箕鬼恨恨道。说完,它张了张嘴,腐烂的牙齿一览无余。

    ??

    ??文撒子吓得连退几步,但是他的嘴巴仍不示弱:“谁怕你一个小娃娃以牙还牙?你一个小娃娃,打人不过用手挠,用脚踢,用嘴咬,还能有什么招式?”

    ??

    ??文撒子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在箢箕鬼丢了芭蕉叶和烂甘蔗后,他的原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它虽然是恶鬼,但是本性还属于小孩子,打架的招式应该和小孩子打架差不多,毫无章法。只是那口牙齿吓人,只要不让它咬到应该就没有多大的事。

    ??

    ??不过我还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不让它的牙齿咬到我。

    ??

    ??可是事实往往出乎意料之外。箢箕鬼听了文撒子的话,像狼一样伸长了脖子大号一声。那嚎叫声异常刺耳,像被刺痛了的孩子嗓子撕裂般哭叫。

    ??

    ??我们三个人都紧紧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如瞎眼的蝙蝠一般直往我们的耳朵里钻。

    ??

    ??它的嚎叫声持续了不知多久。我们几个一直不敢把手从耳边拿开,生怕一拿开耳膜就震裂了。

    ??

    ??嚎叫的它也仿佛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两眼鼓胀,脸色变土,青筋暴出!它的双手平伸,手掌狠狠的抓挠空气;它的双脚叉开,脚掌狠狠摩擦地面。整个形状如一个“大”字。

    ??

    ??文撒子已经疼得蹲了下来。箢箕鬼这才停止了嚎叫。

    ??

    ??我拿下手,可是耳朵里还嗡嗡作响,如同被人掴了一巴掌,而那巴掌刚好打在了耳朵上。我的脸上和耳朵都火辣辣的疼。

    ??

    ??爷爷也对箢箕鬼的这声嚎叫猝不及防。我看了看爷爷,愣了。

    ??

    ??爷爷的脸上有两个红红的手印!

    ??

    ??再看看文撒子,他的脸上居然也有两个红手印!他的皮肤因为比爷爷白,所以脸上的手印更加红。

    ??

    ??不用说,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告诉我,我的脸上也不可避免的会有两个红手印。原来不是好像被掴了巴掌,而是真实的!

    ??

    ??可是,箢箕鬼的手并没有伸过来。

    ??

    ??难道,它的力量是通过刺耳的声音掴在了我们的脸上?

    ??

    ??“够了!”一个声音大喊道。

    ??

    ??“嗯?”文撒子两手护脸左看右看,不知道“够了”是谁说出来的。我和爷爷也是面面相觑。箢箕鬼也一惊。这是一个女声音,可是屋里四个人都是男性。.


奇怪女声

    .??“把你脑袋打破还算是对你客气的,我看还要把你手脚都打断,你才能安分点。.。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还是这个女声音,说话比较狠。

    ??

    ??声音就在耳边,可是我分不出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仿佛是从窗外传来,又仿佛是从屋顶传来。不光是我,就是爷爷和文撒子也是左顾右盼,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声音但是找不到声源。

    ??

    ??“你,你是……”箢箕鬼有些心虚了。

    ??

    ??还没等箢箕鬼后面的话说出来,那个女声音打断它说:“对,你知道我。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虽然我曾是你的同类,但是我决不会帮你的。你敢趁着马师傅反噬期间起坏心的话,小心我来收拾你这个丑陋的家伙!”

    ??

    ??我心中一喜,幸亏来者是向着我们的,爷爷现在已经没有力量跟箢箕鬼斗了,如果箢箕鬼趁着这个机会要对爷爷和我下手的话,我们还真没有办法。

    ??

    ??“它是谁?”爷爷问文撒子。

    ??

    ??文撒子看了看爷爷,迷惑道:“我还正要问您呢。”爷爷看了看我,我摇摇头。

    ??

    ??“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箢箕鬼对着空气喊道。刚才那声音果然有效,箢箕鬼一边喊一边退步拉开跟爷爷之间的距离。看来它暂时不敢对爷爷怎么样了。“我跟你没有什么过节吧?你为什么要阻碍我?”

    ??

    ??“因为……马师傅和他的外甥给了我新生。”女声音回答道。

    ??

    ??“好!”箢箕鬼说了声“好”,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它那个“好”是答应那个女声音,还是表达心中不能发泄的怒火。

    ??

    ??“知趣的快给我离开。”那个女声音没有丝毫的客气。

    ??

    ??“好!”箢箕鬼又说了一次。眼睛里的凶光并没有因此消失。

    ??

    ??箢箕鬼捡起了地上的芭蕉叶和烂甘蔗,倒退着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它一个返身,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

    ??我们连忙跟着赶出门来,想知道刚才发出声音的到底是谁。可是,门外什么人也没有。文撒子急忙绕着自家房子走了一圈,一无所获。

    ??

    ??“没有见到人,也没有见到其他异常的东西。”文撒子摊开双手说。

    ??

    ??爷爷的眉头拧紧了。

    ??

    ??“您想起了什么吗?那个声音说您跟您的外甥给了它新生。它可能是把你们当做救命恩人了。你们想一想,难道脑袋里没有相关的记忆吗?”文撒子问道。他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消去,问话的时候手还有些抖,声音也有些颤。

    ??

    ??爷爷叹了口气:“可能是我曾经救过的哪个鬼吧?是我收服过的哪个鬼也说不定。刚才的声音判断不出从哪里传来的,应该不是普通的人发出的声音。可是我捉鬼这么久了,要说哪个鬼会记得我,我也说不清楚。”

    ??

    ??文撒子跟着叹了口气,说:“也是。”

    ??

    ??我看了看周围。因为文撒子的家在村子的最前头,所以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这个村子的大半部分。这个村子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祥和。白发女子的孝歌顺着风飘到了这个村子里的各个角落。

    ??

    ??这样的歌声不会惊扰熟睡人的梦,却会像水一样渗入各个不同的梦里。.


爬行老太

    .??“真是怪事,刚才是谁的声音呢?怎么脸不露一个?”文撒子挠了挠后脑勺,“幸亏刚才的声音,不然我们可都栽在箢箕鬼的手里了。.我还说要请歪道士来帮忙制服一目五先生呢,没有想到还有更麻烦的东西出现了。难怪孔夫子说,祸不单行呢,一来就来一双。”

    ??

    ??这里读书很少的人认为所有的字所有的词都是孔子一个人发明的。

    ??

    ??“哎呀,还要感谢那只钉我的蚊子呢。要不是钉我一下,我恐怕被一目五先生吸完了精气还不知道哦。”文撒子拍了个响亮的巴掌,“可是我还把它给拍死了。”

    ??

    ??我不禁一笑,但是不把爷爷做的事说穿。

    ??

    ??听到我笑声,文撒子这才想起我和爷爷还站在旁边:“哎呦,我差点忘记了你们还在这里呢。快,快,进屋喝点茶吧。刚刚的事情正是惊险,我都喘不过气来了。来来,喝点茶歇息一下,压压惊。”

    ??

    ??“歇息就不用了,天色很晚了,我和我外甥都要回去,还要赶路。不过你给我们倒点茶吧,我还真有点渴了。”爷爷挥挥手把文撒子朝屋里赶,叫他快点倒茶来给我们喝。

    ??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边走边急急的喊爷爷:“马师傅呀,要喝茶到我家去喝吧。”

    ??

    ??爷爷眯起眼睛看了看来者,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爷爷说:“就不用麻烦你啦。喝茶哪还有这么多讲究的?在文撒子家喝点就可以了。我还要回去呢。下回啊,下回有机会到你家喝茶。”

    ??

    ??那个人说:“那可不行。今晚你非得到我家去一趟。我家的小娃娃夜尿太多了,您得去帮忙看看。这不像正常现象。”那个人终于走近了。是个年轻的妇女,胸前的两团非常大。

    ??

    ??文撒子见了,连忙打招呼:“原来是弟妹哦。你家的娃娃又不听话了?叫马师傅带两个鬼去吓吓他,是吧?”

    ??

    ??“你文撒子尽睁眼说瞎话,小孩子能见那些吓人的东西么?不把魂魄给吓跑了?做伯伯的也不知道疼侄子。”那个年轻妇女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可以看出,她是个性格开朗的女人。不过她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

    ??文撒子笑道:“你是外来的媳妇,听了一点关于马师傅的事情,就以为他的方术什么都能治好是吧?他掐时捉鬼有一套,但是不管看病卖药。你家孩子夜尿多,应该去找医生,怎么来找马师傅呢?”

    ??

    ??“可以的。”我插嘴道。爷爷也点点头。

    ??

    ??“这也可以?”文撒子怀疑的看着我。

    ??

    ??“要拜鸡做干哥。”我说。

    ??

    ??那个妇女马上说:“是啊是啊。我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也听别人讲过呢,说小孩子夜尿多要拜鸡做干哥。但是我没有记住到底应该怎么做。”这里的结了婚的女人说自己还没有结婚之前的日子时,一般喜欢说“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而不说“我结婚之前”。

    ??

    ??“拜鸡做干哥?”文撒子苦笑不得。

    ??

    ??我之所以能回答出来,是因为爷爷曾经也给我做过同样的“置肇”。我小时候也经常夜里在床上“画地图”,妈妈一天要给我换一次床单。有时一个床单还没有干,另一个床单又湿了。妈妈只好把床单换个边,然后将就用。后来爷爷给妈妈出了个点子,就是拜鸡做干哥。

    ??

    ??爷爷搓了搓了巴掌,说:“那好吧。到你家喝茶去。顺便帮你家小娃娃置肇一下。走吧,你带路。”

    ??

    ??年轻妇女见爷爷答应了,高兴得差点脚尖离地蹦起来,说了一连串的谢谢。

    ??

    ??文撒子把门锁了,钥匙在手指上转了一圈,说:“我也去看个新鲜。”

    ??

    ??爷爷爽朗一笑,笑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悠扬。

    ??

    ??年轻妇女带着我们几个穿过几条小巷,拐了几个小弯,就到了她家。刚到她家门口,屋里便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哭声。接着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哦。哦。宝宝乖,宝宝乖,不要哭不要哭。哎呀,怎么又把床单尿湿了?这样尿了几次了,都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啦。”

    ??

    ??年轻妇女解释道:“孩子他爸不想事,还在大棚里听孝歌呢。他可不管孩子的,全靠我和他老母亲带孩子。”

    ??

    ??她仰起脖子喊:“妈,我带马师傅来了,开门吧。”

    ??

    ??巍巍颠颠的脚步声在屋里响起,一直延伸到大门后。“哐当”一声,门栓被拉开。接着门发出沉闷的支吾声,一个老太太的头在门缝里露了出来。

    ??

    ??一见老太太,我吓了一跳。

    ??

    ??这位老太太实在太矮了,如果不低头的话,我几乎没有看见她就站在我面前。她的背驼得非常厉害,几乎弯成了一个圆圈。她手脚瘦小到让人吃惊的地步。简直就是一个放大了很多倍的蜗牛。

    ??

    ??她将手耷拉下来,手指几乎挨着了脚背。这给我造成一种错觉--她是靠四肢爬行的。真不敢想象她刚才是怎样打开门栓的。

    ??

    ??爷爷见了老太太,连忙弯下腰去握了握她的手,温和的说:“李娭毑,您老身体还好吧?”娭毑是对老婆婆的另一种称呼。我瞥了一眼老太太的手,瘦小而干枯,仿佛鸡爪。

    ??

    ??爷爷很少主动跟人握手。可以看出爷爷见了同年辈的人或者比自己年长的人有更多的尊敬。但是在我看来,这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这个时代已经跟他们那个时代完全不同,他们像一群被时代遗弃的人。

    ??

    ??文撒子的话更是加剧我的这种想法。文撒子用残酷的打趣方式问候老太太:“李娭毑,您老怎么越长越矮了啊?”他学着爷爷那样弯腰跟老太太握手。

    ??

    ??老太太连忙笑眯眯的说:“好,好。”对文撒子不怀好意的打趣并不生气。.

作品相关 拜鸡为哥

    .??“家里有养鸡吗?”爷爷刚进门就直接进入主题。.

    ??

    ??“有,有。”老太太连忙答应道。她抬手指了指堂屋里的一个角落,说:“那里有一个鸡笼,看见了吗?”

    ??

    ??我们几个伸长了脖子朝老太太指的方向看去,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

    ??“你们年轻人都看不到么?我这么老了还能看见呢。真是,现在的人眼睛都越来越不好了。”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朝那个黑暗角落走过去。她的手仍垂在脚背上,走起路来和爬行真没有什么区别。

    ??

    ??她说的对。现在的人眼睛整体视力水平确实一日不如一日。十几年前,如果看见有人带眼镜,必定以为那人是很严肃的知识分子,心里陡然升上一股敬畏之情。而现在,从学校里走出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戴着眼镜,有的孩子不过十岁就已经戴上了眼镜,在那时这种现象几乎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

    ??

    ??我还记得,当我站在家门前向大路上寻找爷爷的身影时,爷爷却早已看见了我,并且挥手喊道:“亮仔,亮仔!”

    ??

    ??有时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从他们那辈人开始,人类的整体视力出现了下滑。

    ??

    ??老太太走到黑暗角落,她的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里不见了,我只能看见她还算清晰的脑袋和肩膀。她将手伸进黑暗角落里抓住什么一摇,立即响起了一片鸡鸣。“咯咯咯”的鸡的争吵声在耳边聒噪。它们或许在埋怨老太太打扰了它们的睡眠,正发小脾气呢。

    ??

    ??“果然是有鸡的。”文撒子撅嘴道,一副不可相信的模样。

    ??

    ??年轻妇女笑道:“婆婆不常在外面走动,家里的一什一物都被她记在心里啦。别说鸡笼,就是一颗绣花针不见了,她闭着眼睛都能在这屋里找到。这个房子跟她熟得很呢。”年轻妇女的话里有掩饰不住的自豪。

    ??

    ??我奇异于她说的“房子跟她熟得很”,却不说“她很熟悉这个房子”,好像房子是个人,能跟老太太交流似的。

    ??

    ??不过转念一想,很多人随着日渐衰老,走动范围也日益缩小。最后仅仅局限于自己的房子周围,把居住的房子当成了生活的碉堡,寸步不离。他们确实可以做到熟悉房子的每一寸地方,哪里有一个小坑,哪里有一个裂缝,那个小坑是不是比昨天大了一些,那个裂缝是不是比昨天多了一点延伸。他们都可以做到了如指掌。他们不把这些说给别人听,但他们把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记在心里。

    ??

    ??他们和他们的房子,共守这些秘密。他们和他们的房子就像配合默契的伙伴,悄悄走完他们的一生。

    ??

    ??所以,年轻妇女说“房子跟她熟得很”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也许,她也是这样看待老太太和这间老房子的。

    ??

    ??老太太从黑暗角落里走出来,抱怨道:“我这个孙子别的都好,就一样不好。白天不屙尿,怎么逗他要他屙,就是没有用。到了晚上就在床单上画地图。天天要换床单,洗床单倒是不怕,可是到了晚上睡觉连快干地方都找不到。”

    ??

    ??我们这里的方言跟普通话在用词方面有些差别。普通话里说大小便的时候分别用“屙”和“撒”,但是这里的方言把大小便的动作统称为“屙”。还有,普通话里说“吃饭”“喝水”,而这里的方言说“吃饭”“吃茶”。留别人在家里坐一坐时就说:“吃茶了再走啊!”

    ??

    ??当然,也有人像普通话里那样把这些词分开用的。但是老一辈的人已经习惯了方言里用词方式,改不了。就比如我称呼外公做“爷爷”,虽然他也知道外公这个词,但是我要叫他一声“外公”的话,他肯定一时半会习惯不了。

    ??

    ??爷爷听了老太太的话,笑道:“我外甥小时候也这样呢。你把你孙子抱出来。我给他置肇一下。以后就会好的。”

    ??

    ??年轻妇女连忙跑进屋里,抱出了孩子。

    ??

    ??“弄一升米来,米用量米的器具装着,然后在上面插上三根香。”爷爷吩咐道,“再拿一块干净的布。”

    ??

    ??年轻妇女把孩子交给文撒子抱住,又按照爷爷交代的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

    ??爷爷将香点上,然后走向那个黑暗角落。借助香的微光,我才看见一个栅栏鸡笼。爷爷把香放在鸡笼旁边,然后把一块布放在香后面。

    ??

    ??“你把孩子放到这块布上来。”爷爷道。

    ??

    ??年轻妇女连忙从文撒子手里接过孩子,走到布前面。

    ??

    ??爷爷协助年轻妇女一起将孩子放在布上。“把孩子的脚弯一下,做一个跪拜的姿势。好了,好了,不用真跪,有个姿势就可以了。”爷爷一面整平铺在地上的布,一面指导她怎么调整孩子的姿势。

    ??

    ??那个小孩子被他妈妈这样摆弄一番,但是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的蹬了蹬胖乎乎的腿,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

    ??“这孩子睡得真香。”老太太用爱怜的眼神看着孙儿。

    ??

    ??终于把孩子的姿势摆正确了。爷爷对孩子的妈妈说:“你扶好他,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然后我说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

    ??孩子的妈妈一脸严肃的看着爷爷,点了点头。

    ??

    ??爷爷笑了笑:“不用这么严肃。念错了也没有关系,重来一遍就可以。这点小事,没有关系的。不要紧张啊。”

    ??

    ??孩子的妈妈又点了点头。

    ??

    ??爷爷开始念了:“鸡哩鸡大哥,拜你做干哥。白天我帮你屙,晚上你帮我屙。”

    ??

    ??孩子的妈妈跟着一句一句的念完了。

    ??

    ??忽然,香上冒出的烟剧烈的晃动,仿佛有谁对着香猛吹了一口气。鸡群里出现一阵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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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5 14: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姑娘吗

    .??但是鸡群很快安静下来。.有几只鸡还发出咕咕的低鸣,仿佛它们之间正在窃窃私语。

    ??

    ??“好了,把孩子抱回去吧。你们不用天天洗被单了。”爷爷说完,抬起小孩子的手摇了摇,一脸的关爱。他总是很喜欢小孩,即使又哭又闹的小孩他也不讨厌,甚至小孩子不领情把尿撒在了他的房子里,他还要说童子尿撒在家里是好事。

    ??

    ??虽然我对他如此喜爱小孩子不能理解,但是我不得不承认童子尿也许是好东西。

    ??

    ??四姥姥的老伴得痨病的时候,她经常到我家来讨我跟我弟弟的尿。那段时间,她每天一大早就拿着一个海碗到我家来,把睡的迷迷糊糊的我和弟弟弄醒,叫我们在海碗里撒尿。虽然我们很不情愿被她吵醒,有时一大早也实在没有排泄的*****,但是因为四姥姥每次来都给我们带几颗糖果,我们不得不勉为其难。

    ??

    ??妈妈说,童子尿对她老伴的痨病有很好的治疗作用。

    ??

    ??当时我是不信的。那时的农村有很多偏方,比如小孩子的耳朵生脓,可以捡鸽子粪晒干碾磨成粉,然后填在小孩子的耳朵里,几天脓疮就好了。再比如当时没有止咳药,可以把腊肉骨头烧成灰,然后兑水喝下,这样可以止咳。还有许多许多千奇百怪的偏方,我都不相信,但是最后居然都把人的病痛治好了。

    ??

    ??这些偏方看起来不干不净,使用的时候也会恶心。但是人们活得健健康康。现在的人虽然医药治疗都先进了许多,但是各种各样的奇病怪病不断,还未见得比那时的人活得自由自在。

    ??

    ??年轻妇女连连道谢,抱着孩子不断鞠躬。

    ??

    ??我心想,刚刚拜完干哥,还没有看到实际的效果,她怎么就感激成这样呢?

    ??

    ??爷爷也说:“你现在先别感谢我,等孩子晚上真不多尿了,我以后经过这里的时候你多泡几盅茶给我喝,那就可以了。”接着,爷爷爽朗的笑了。

    ??

    ??文撒子奉承的说:“那时必须的呀。您老人家走到哪里,哪家都给您茶喝啊!就怕您不来呢。”

    ??

    ??爷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真不早了,我们要走了。”

    ??

    ??老太太忙提着一个茶壶走过来:“说了要吃茶的,吃了茶再走吧。”

    ??

    ??爷爷笑道:“下回再来吃茶吧,今天真晚了。我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回家里,但是我这个小外甥也要回家呢。就这样了,啊!下回来,下回来。”

    ??

    ??爷爷一面说一面往外走。我跟着走出来。

    ??

    ??白发女子的孝歌还在空气中飘荡,给这个夜晚添加了一些神秘的色彩。爷爷在门口站了一会,像是在倾听白发女子的孝歌,又像是在听别的什么。我也侧耳倾听,却只听见了飘荡的孝歌。

    ??

    ??爷爷摸了摸我的头,说:“亮仔,走吧。”

    ??

    ??话刚说完,老太太堂屋里的鸡群突然噪声大作。爷爷急忙返身进入屋里,我连忙跟上。

    ??

    ??等我进屋的时候,只见黑暗角落里的鸡笼已经散了架,鸡笼里的鸡都跑了出来。鸡大概有五六只,都在堂屋里奔跑扑腾。鸡叫声凄厉。

    ??

    ??“怎么了怎么了?”年轻妇女慌忙跑到黑暗角落里去看散架的鸡笼。

    ??

    ??“是不是有黄鼠狼来偷鸡了?”文撒子连忙把大门关上,怕鸡跑出去。老太太也急忙返身去屋里拿出一个灯盏点上。

    ??

    ??刚才没点上灯盏不是老太太抠门,而是那时农村的习惯都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色暗了,也就要睡觉了,虽然看东西有些费力,但是自家的东西大概在哪个地方,心里都有数,用不着点灯。再说了,用灯盏不像点灯那么方便,拉一下灯绳就熄。即使躺在床上了还得起来把灯吹熄,还不如开始就不点灯。

    ??

    ??当然也有人要点着灯躺在床上了再熄灯的。我爸爸就是这样。而灯盏不可能放床上,总得和床有一段距离。所以,我爸爸经常在床上对着不远处的灯盏拼命的吹气,仿佛练一种奇怪的气功。

    ??

    ??老太太托着灯盏在堂屋里照了照,并没有发现黄鼠狼的影子。

    ??

    ??可是几只鸡仍在堂屋里扑腾。鸡毛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在半空中飘荡。忽然,一只长着大鸡冠的雄鸡凌空而起,翅膀费力的拍打。眼看就要掉下来了,它却停在了半空中,脑袋歪扭,双脚并立。

    ??

    ??文撒子,年轻妇女,还有我,都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

    ??

    ??我偷瞄了一下爷爷和老太太,他们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

    ??

    ??停在半空的鸡似乎也被吓坏了,翅膀拼命的拍打,身子不停的扭动,嘴里发出咯咯的呼救声。其他几只鸡却停止了奔跑,心有余悸的看着悬在半空中的同伴,偶尔还发出咕咕咕的鸣叫,似乎在轻声呼唤同伴。

    ??

    ??停在半空的鸡似乎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危险,渐渐安静下来,连咕咕声都没有了。它歪扭的脑袋左看右看,似乎惊异于自己怎么能停在半空。地上的鸡也歪着脑袋来看半空的鸡。

    ??

    ??安静只持续了几秒。

    ??

    ??忽然咔的一声,半空的鸡脖子扭断了。鸡血飞奔而出。

    ??

    ??飞溅的鸡血大部分喷到了文撒子的身上。文撒子大声惊叫,连连喊娘。

    ??

    ??扭断脖子的鸡从空中落下,身首异处。鸡的嘴张开,舌头吐出。离鸡头不远的地方,鸡的身子还在抽搐,鸡脚还在挣扎,鸡爪一张一缩,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

    ??我们都惊呆了,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

    ??我瞟了瞟爷爷,爷爷没有像我们一样看着那只刚刚断命的鸡,却盯住了另外一只鸡。

    ??

    ??我顺着爷爷的目光看去,那只惊魂未定的鸡正看着地上的鸡血,还用嘴啄了啄同伴的血,却不知它自己的脚渐渐并在了一起。

    ??

    ??老太太喃喃的声音飘到我的耳边:“难道,难道是七姑娘来了?”

    ??.

嘴上有痣

    .??“七姑娘?”我心里咯噔一下。.

    ??

    ??被爷爷盯住的那只鸡忽然由从容变得惊慌起来。它的头不停的点动,明显感觉到了双脚不对劲,嘴里发出惊慌的咯咯咯声。

    ??

    ??果然,其他鸡突然又狂奔起来。刚刚落地的鸡毛复又飞起。双脚并在一起的鸡重复了刚刚断命的鸡的动作,凌空而起,双翅猛拍,鸡头歪扭。

    ??

    ??年轻妇女哀道:“我的鸡呀,我辛辛苦苦喂养大的鸡呀!”

    ??

    ??老太太见又一只鸡要惨遭厄运,连忙大喝道:“七姑娘!你吃了一只鸡就够了,不要再伤害我家的鸡!”

    ??

    ??这一喝声果然有效。悬在半空的鸡头不再扭转,行动自如的向左看向右看,仿佛鸡也听到了老太太的喝声,要看看那个捉住它双脚的七姑娘到底在哪里。

    ??

    ??可是不光它,我们几个也什么都没有看到,别说七姑娘,连个姑娘的影子都没有。真不知老太太口里说的七姑娘是指什么东西。

    ??

    ??不过,那个看不见的七姑娘似乎根本不听老太太的劝告。那个鸡头还没有活动够,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扭住了。鸡的脖子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住一个方向,似乎是断头台上等待刽子手下刀的犯人。可是这个犯人明显是无辜的,死到临头没有一丝抗争,却安静得让人绝望。

    ??

    ??文撒子眼睛怯怯的瞟着悬空的鸡,轻声问老太太道:“您老人家说的七姑娘在哪里呀?”

    ??

    ??老太太对着空气一指,说道:“就站在那里呢。她正捏着我家的鸡的脚,要吃我家的鸡呢。她生前嘴馋的很,想吃鸡又吃不到,死了就经常来偷鸡吃。雄鸡血本来是可以辟邪的,可是对她没有效果喔。我估计她的嘴巴上长着一颗痣呢。俗话说得好,一痣痣嘴,好吃无底。可是七姑娘也是可怜的人,哎……”老太太最后没有心痛家禽的怨恨,却对看不见的七姑娘心生怜惜。

    ??

    ??老太太说的俗语,我常听爷爷说起,不但有“一痣痣嘴,好吃无底”的说法,还有很多其他的说法。比如“一痣痣颈,缎子衣领”说的是,如果颈脖上长有痣,此人将来肯定是穿绸缎衣服的人,也就是说将来有钱财。又比如“一痣痣鼻,谨防身体”说的是,此人身体素质不好,要注意防患病痛。又比如说“一痣痣肩,挑水上天”说的是,此人命苦,一辈子劳累不断。

    ??

    ??我想,老太太或许并没有亲眼见过七姑娘,她只是从七姑娘偷鸡主观的推断七姑娘嘴上长有黑痣。但是七姑娘脸上真长有一颗痣也说不定,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七姑娘。

    ??

    ??即使后来爷爷用再简单不过的方法破解了七姑娘偷鸡,我仍然没有见到七姑娘的模样,而只见到了一只折不断的筷子。
漂亮姑娘

    .??爷爷见七姑娘又要掰断鸡的脖子,连忙大喝一声:“拜堂!”

    ??

    ??我和文撒子,还有那个年轻妇女都不知道爷爷是怎么回事,都把迷惑的目光投向爷爷。.爷爷大喝的时候一脸怒容,脖子上青筋突出,仿佛要跟谁吵架。

    ??

    ??爷爷一生中几乎没有跟别人吵过架,或者说,没有这样怒火朝天的跟人吵过架。唯有一次,妈妈用晾衣架抽了我几下,爷爷跟妈妈吵了一架,也是满脸怒容,也是青筋突出。

    ??

    ??爷爷责怪妈妈打我打得太厉害,说小孩子要打只能打屁股,屁股上的肉是呆肉。他一把夺过妈妈手里的晾衣架,怒火冲天。妈妈见他这样生气,只好拖过我,又在我被打疼的地方给我揉揉。爷爷这才恢复往日的温和。

    ??

    ??但是妈妈在爷爷转身离开的时候偷偷跟我说:“这个老头子,当年我小的时候他都敢拿衣槌打我。现在我稍微教训下儿子,他还怪我下手狠了。亮仔是你的长孙,我可是你亲生女儿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

    ??虽然后来妈妈生气的时候还是“不择手段”的打我,但是从来不敢在爷爷面前动我一根指头。

    ??

    ??虽然当时我没有听清楚爷爷喊出的两个字是什么,但是那声大喝果然有效果。悬空的鸡立即如石头一般落地,又一次惊得其他鸡飞奔急鸣。满屋的鸡毛再一次飞扬起来,如同正在弹棉花的房间。

    ??

    ??接着,听得“铛”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根老旧的筷子。

    ??

    ??后来,爷爷跟我们说,七姑娘其实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很久以前,她出生在穷人家,在姐妹中排行第七,所以人们都叫她七姑娘。她的父母都给当地的财主做长工,连自家的房子都没有。七姑娘给财主家养鸡和鸭,经常顺着从常山村那边起源的小港湾把水鸭赶到画眉村那头的水库,中间经过文天村。

    ??

    ??文撒子打断爷爷,问道:“马师傅,你说的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啊?”

    ??

    ??爷爷没有回答,倒是老太太抢言道:“大概是我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吧,七姑娘那时十七八岁,长得可好看的一个姑娘呢!可惜……”

    ??

    ??爷爷说,七姑娘给财主养了许多年的鸡和鸭,不要说吃鸡或者鸭,连个鸡蛋和鸭蛋都没有吃过。财主家里飘出来煮熟的鸡肉或者鸭肉香味时,七姑娘只能跟她父母姐妹一起吃米糠。

    ??

    ??“吃米糠?”我惊问道。

    ??

    ??爷爷笑道,那时候的穷人家能吃上米糠也就不错啦。有的穷人家连糠都吃不上,只能吃地瓜叶子南瓜叶子。如果连地瓜叶子和南瓜叶子也没有吃的话,有的人就会去吃观音土。吃了观音土消化不了,只能活活的胀死。你以为那时候的日子和现在一样啊?

    ??

    ??后来,七姑娘长到了十六七岁,漂亮的她被财主家的老爷看中了。六十多岁的老爷想娶七姑娘做姨太太。七姑娘开始死活不同意,但是在她的父母软磨硬泡下,她极不情愿的做了老爷的姨太太。

    ??


半夜鸡叫

    .??跟老爷圆房后不久,七姑娘的肚子便仿佛一个被吹进气的气球,渐渐的大起来。.

    ??

    ??虽然七姑娘做了老爷的姨太太,可是待遇没有比以前好多少。老爷的大老婆是个吝啬嫉妒的女人,吃的用的,能少给的就少给。吃饭的时候还是老爷跟她一桌,七姑娘还是跟她父母一桌。

    ??

    ??七姑娘气不过,但是也没有办法。老爷看中她只是因为她的容貌,可没有想过要把家产分多少给她。

    ??

    ??第二年春天,七姑娘的肚子变得圆圆鼓鼓,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诞下一个孩子。

    ??

    ??在这个地方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女人在生下孩子后的几天里,一定要吃一只鸡补补身子。家里有鸡的就不说了,家里没有养鸡的花钱买也得买只鸡来给生孩子的女人吃。

    ??

    ??七姑娘这下可有盼头了。她养了半辈子的鸡鸭,就是没有尝到过鸡鸭的味道。她盼着老爷或者太太端一碗冒着热气的散发着香气的碗过来,然后交给她一双竹筷子。她想着想着便涎水流了出来,仿佛她的一生就为等待这一个时刻。吃了一碗鸡,似乎她的人生便不再有抱怨,不再有不平等。

    ??

    ??可是,盼了好些日子,就是不见老爷或者太太端着热气腾腾的碗送到她的桌上来。

    ??

    ??七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她气冲冲的去找太太。

    ??

    ??“别人生了孩子都吃鸡,你为什么不杀一只鸡给我吃?”七姑娘理直气壮的朝太太喝道。当时太太正和老爷一起吃饭。太太丢了筷子看着来势汹汹的七姑娘。老爷仍若无其事的自顾自吃饭,把争斗丢给这两个年龄悬殊的女人。

    ??

    ??太太冷笑道:“家里养的鸡刚好开始生蛋了,等它们生完了蛋再给你宰一只,如何?”

    ??

    ??七姑娘争辩道:“母鸡生蛋,那我吃雄鸡。”

    ??

    ??太太笑道:“没了雄鸡,母鸡生不了蛋嘛。你吃了雄鸡,不就等于吃了母鸡么?你还是等等吧。”

    ??

    ??七姑娘怒道:“雄鸡有这么多,宰一只难道母鸡就都生不了蛋?你是找借口不给我吃吧?我虽然是偏房,但是给老爷生了孩子,你来了几十年,也没见生下一个蛋来,你是嫉妒我,怕我当了家吧?”

    ??

    ??俗话说,打人莫打脸。太太被七姑娘这样一揭短,顿时变了脸色:“你还笑话我了?我还没有笑话你呢!”

    ??

    ??七姑娘反驳道:“你有什么可以笑话我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

    ??太太骂道:“别以为你生了个孩子就怎么了。我是生不下一个蛋来,可是,你生的蛋是不是老爷的还说不定呢。是的。你说宰一只雄鸡不影响母鸡生蛋,但是母鸡生的蛋就是另外的雄鸡的蛋了。”

    ??

    ??七姑娘恼羞成怒:“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骂人也不能这样骂啊!”

    ??

    ??太太冷笑,上下将七姑娘重新打量一番:“不是吗?老爷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能跟你生下孩子来?谁相信哪?”

    ??

    ??老爷听了这话,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

    ??太太的怒火立刻更加大了,唾沫横飞的指着老爷喝道:“老东西,我没有叫你说话的时候你给我好好吃饭。别叫我把汤泼你脸上啊!”

    ??

    ??老爷立即噤了声,拿起桌上的筷子继续往碗里夹菜。

    ??

    ??太太又指着七姑娘骂道:“谁知道你生的那个野种是不是外面野男人的呢!你还好意思来找我要鸡吃!”

    ??

    ??七姑娘被太太这样一骂,顿时哭号着要跟太太拼命。这时七姑娘的父母连忙进门把女儿拉走。

    ??

    ??七姑娘回到自己房里后,越想越气,把屋里的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能撕的东西都撕了。她刚生完孩子,身子骨弱得很,这样一气又一闹,便病倒在床上了。

    ??

    ??在床上哼哼了不几天,七姑娘便断气了。临死之前她还断断续续的说:“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鸡……”

    ??

    ??七姑娘死后,太太也没有给她举行什么像样的葬礼,用草席一卷,便匆匆埋葬了。

    ??

    ??七天之后,太太家的鸡群开始闹不安。

    ??

    ??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鸡群里便吵闹不停。第二天到鸡笼一看,便有数只鸡被扭断了脖子,鸡血撒了一地。

    ??

    ??太太开始以为是黄鼠狼来偷鸡了,便晚上不睡,偷偷守在鸡笼旁边,手里拿一把镰刀。可是,太太一连守了三个晚上,却不见黄鼠狼进来。村里其他养了鸡的居民却损失了好几只鸡。他们同样是晚上十二点听到鸡群的鸣叫,第二天才看见扭断了的鸡脖子。

    ??

    ??一个晚上,一个家里养了鸡的人起来小解,看到了鸡被杀的整个过程,顿时吓得尿直接尿在了裤子里。

    ??

    ??第二天这个消息便传开了,偷鸡的不是黄鼠狼。人们很自然的想到了那个苦命的七姑娘。七姑娘偷鸡的说法便在人们之间传开来。可是村里的鸡继续减少,却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应对的办法来。直到五年后,才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得大家知道了破解七姑娘偷鸡的方法。

    ??

    ??说来也巧,没有人想到破解七姑娘偷鸡的人居然就是她生前留下的孩子。

    ??

    ??七姑娘死后,财主家里的鸡鸭转而由这个孩子来看管。七姑娘的父母没有自己的田地,离开了财主就要饿肚子,所以纵然再为女儿抱不平,也只能咽气吞声,继续在财主家打长工。而七姑娘留下的孩子,还是不能和老爷太太一桌吃饭,只能跟七姑娘的父母一起吃米糠。

    ??

    ??有一天,太太叫这个小孩去镇上买白糖。小孩买了白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太早就睡下了。小孩不敢叫醒太太,便顺手把白糖挂在鸡笼的栅栏上,然后回到七姑娘生前住的房子睡觉。

    ??

    ??到了半夜,鸡笼里又响起了咯咯咯的鸡鸣,先是低鸣,然后声音逐渐变大,最后整个鸡群疯狂的嘶叫起来。

    ??

    ??鸡鸣惊醒了屋里的所有人,老爷,太太,七姑娘的父母,还有那个小孩,都爬了起来跑到鸡笼前面察看。
最怕拜堂

    .??鸡群里的情况跟我和爷爷那晚见到的一样。.鸡笼已经散架。先是一只鸡凌空而起,而后悬在半空不落地。接着“咔”的一声,鸡脖子被活生生扭成两段。鸡血撒了一地。其他受惊的鸡咯咯不停,鸡毛在空气中飞舞。

    ??

    ??老爷和太太见了这个情景不知道怎么办,七姑娘的父母看了也只能干瞪眼。

    ??

    ??只有七姑娘留下的孩子根本不关心鸡群的闹腾,却非常担心挂在鸡笼上的白糖是不是从袋子里撒了。虽然鸡鸭都是他养的,但是反正自己吃不到一块鸡肉,喝不到一口鸡汤,鸡的生死与他没有丝毫关联。但是白糖是太太叫他买回来的,他顺手挂在了鸡笼上。如果白糖撒了,那他少不了挨太太一顿打。加上今晚又死了几只鸡,太太可能会把怒气转嫁到他的头上,到时候屁股上不知要挨多少棍。

    ??

    ??孩子不敢靠近鸡笼,双手抓了七姑娘的母亲的裤脚,拼命的大喊:“白糖!白糖!”七姑娘的母亲听了孩子的叫喊,并不明白孩子喊的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也不关心他嘴里到底喊的是什么,只是抖抖颤颤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

    ??可是,就在孩子喊出“白糖”之后,另一只凌空而起的鸡迅速落地。虽然那一摔使那只可怜的鸡从此断了一条腿,但是好歹保住了脖子。

    ??

    ??接着,鸡群渐渐的安静下来,只有几只受惊的鸡还在咕咕咕的低鸣,似乎不相信恐怖的事情就此为止了。

    ??

    ??不仅仅是鸡,鸡笼旁边的人们也不相信。

    ??

    ??沉默了许久,见再没有鸡被扭断脖子,老爷才蠕动嘴:“七姑娘……七姑娘走了?”

    ??

    ??孩子见***动平静下来,慌忙松开双手,跑到散架的鸡笼前拾起白糖。白糖从袋子里撒出了一些,但是总归没有全部弄脏。孩子一喜,连忙要把白糖送到太太手里。

    ??

    ??“您叫我到镇上去买的白糖。”孩子说。

    ??

    ??太太没有搭理孩子,却俯身到一片鸡血中细细查看。

    ??

    ??“你看什么呢?”老爷见太太的动作古怪,好奇的问道。他边问边跟着俯身到那片鸡血中查看,眯着一双并不怎么明亮的眼睛。当时的月光有些朦胧,太太便吩咐孩子:“你去拿灯盏过来。”

    ??

    ??孩子很快拿了灯盏过来。太太接过灯盏,几乎把灯盏放到鸡血中了。豆大的火焰跳跃着。

    ??

    ??“原来是一根筷子。”太太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筷子,上面粘有鸡血。

    ??

    ??老爷马上接口问道:“是谁把筷子丢到这里来的?”他环顾一周,其他人都不说话。

    ??

    ??太太说:“算了,反正筷子弄脏了,扔了算了。”说完,她扬手将筷子从窗口扔出去。

    ??

    ??接着,窗外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人跌倒在地的声音。

    ??

    ??“谁?”太太立即警觉的喝道。她提着灯盏,带着其他人立即从堂屋赶到门外。

    ??

    ??门外什么人也没有。朦胧的月亮像是睡的迷迷糊糊的人的眼,它也被这个沉闷的声音惊醒,不耐烦的看着这户人家吵吵闹闹。

    ??

    ??“是谁?”太太朝着一望无际的黑夜喊道。太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声音碰到高大的山,便发出了重叠的回声。

    ??

    ??“是谁……是谁……是……谁……谁……谁……”

    ??

    ??听了回声,太太突然害怕起来。她转身对其他人说:“没事了就好了,大家都回屋里去睡觉吧。对了,那个白糖,给我拿过来。走吧,睡觉去!明天还有事要做呢。”

    ??

    ??老爷还要往外看,被太太连推带拉送进屋里。其他人自然也散去。

    ??

    ??但是,这件事很快就传播开去。人们便纷纷开始猜测为什么当晚的恐怖情景突然会停止。有人说是因为七姑娘看到她的亲生儿子在场,怕吓到儿子,所以马上离开了。马上有人反驳,鸡被偷吃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好几次七姑娘的儿子都在场,可是也不见七姑娘立即离开。有人说当时围着鸡笼的人多,七姑娘的冤魂怕阳气盛的场合。这个理由更加脆弱,反驳的人说雄鸡血是阳气最盛的东西,七姑娘连雄鸡血都不怕,还怕区区几个人不成?

    ??

    ??讨论来讨论去,没有一个解释能够让人心服口服。最后,有一个人说,难道是因为七姑娘的孩子喊的话起了作用不成?难道她怕白糖?

    ??

    ??可是还是有人不信服,听说过鬼怕糯米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鬼还有怕白糖的。

    ??

    ??突然有个人灵光一闪,难道七姑娘怕的不是“白糖”,而是“拜堂”?这两个字的发音很相近,也许是七姑娘把“白糖”听成“拜堂”了?

    ??

    ??这一个说法立即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七姑娘因为跟老爷结婚而怀上孩子,又因为生了孩子而找太太讨要鸡吃。如此推来,七姑娘最害怕的不是其他,恰是“拜堂”!

    ??

    ??人们立即纷纷仿效,只要半夜听见鸡群里发生不寻常的***动,立即大喊:“拜堂,拜堂!”这一招果然非常凑效。只要“拜堂”两字喊出,凌空而起的鸡马上落地。

    ??

    ??而后,地上便出现一根筷子。

    ??

    ??养鸡的人马上捡起这根筷子扔到窗外。也有人尝试把这根筷子折断,但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筷子连个弯都没有,直挺挺的丝毫无伤。

    ??

    ??筷子扔到屋外,便能听到“噗”的一声仿佛人摔在地上的声音。那便是七姑娘落地的声音。

    ??

    ??很快,周围的居民都学会了这招。村里的鸡的数量不再减少,可是失眠的人增多了。以前见到鸡被凌空悬起,养鸡的人毫无办法,只能自认倒霉。后来听到鸡叫干脆赖在床上不起来,起来了也没有办法对付。

    ??

    ??人们学会对付七姑娘的办法后,七姑娘偷鸡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几乎绝迹了。但是财主家的太太一病不起。她的手指开始发生变化,皮肤变得坚硬,指甲变成三角形。有事没事喜欢在草堆里抓几下,见了草堆不抓手指便会奇痒无比。

    ??
皱纹年轮

    .??那时没有护手霜面膜之类的东西,太太天天把雪花膏涂在手上,涂厚厚的一层。.医生也请了无数个,药也吃了不少。可是她的手的皮肤日渐坚硬,最后如蛇皮一样。抓草堆习惯也越来越恶劣,甚至吃饭的时候手已经捏不好筷子,于是用手抓饭抓菜。

    ??

    ??太太在惶恐中生了病,不久就去世了。太太去世的那天,七姑娘的孩子刚好长得跟当年的七姑娘一般大,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

    ??收殓的时候,给太太穿寿衣的人发现,太太的手已经变得跟鸡爪没有任何区别了。她的大拇指与食指合不到一起,收殓的人使尽了力气也不能将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掰到一起去。入棺的时候,只好让太太的手指像鸡爪那样趴开着。

    ??

    ??爷爷说完七姑娘的生前事,文撒子和我,还有那个年轻妇女都沉默了许久。顿时,这个房间里充满了别样的气氛。不只有恐怖,也不只有同情。

    ??

    ??“想不到事隔多年,七姑娘又回来了。”老太太感叹道。她两只手互相搓揉,蜷缩的身体像个问号。

    ??

    ??“哎,七姑娘一生养鸡鸭,却从来没有尝到过鸡肉鸭肉的味道。临到生产了也没有一口鸡汤可以喝。难怪她死了还这么挂牵鸡肉的味道呢。”文撒子摇摇头低沉的说道。

    ??

    ??年轻妇女的情绪被文撒子带动起来:“是啊。换做是我,我也会死不瞑目的。虽然说为了一口想吃的菜,但是也值得理解。我们娘家有个老人,情况跟这个七姑娘有些相似。”

    ??

    ??“哦?你娘家也出现过偷鸡的现象?”文撒子侧了侧头,好奇的问道。

    ??

    ??年轻妇女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好笑,也是因为嘴馋的事,但不是偷鸡。我们那里有一个老头子,在临死之前迟迟不能瞑目,一口要断不断的气在喉咙里卡住。他的儿女们都围在床边了。儿女们都很孝顺,不希望父亲去世,可是见父亲一口气憋得难受,便说了很多宽心的话,劝他安心离去。”

    ??

    ??爷爷低声道:“老人临终之前,儿女在旁边哭哭啼啼其实不好,如果说些宽慰的话,让老人安安心心的去,那才是好。”

    ??

    ??老太太点点头,赞同爷爷的话。

    ??

    ??年轻妇女也点点头,说:“可是老人还是不肯咽气。围在床边的儿女们见父亲的眼睛里似乎有所求,便问,您还有什么牵挂的,儿女们一定办好。那个老人便张嘴费力的说话,他的儿子把耳朵凑到老人的嘴巴前才听清楚。老人说,说出来怕你们笑话呢。儿子便在老人的耳边轻轻说,父亲,你养育了我们几十年,有什么我们做儿女的敢笑话您呢?倒是如果儿女们没有满足您的愿望的话,做儿女的心里不安哪,一辈子都会愧疚。有什么您就说出来吧。”

    ??

    ??我们几个人听得聚精会神。

    ??

    ??年轻妇女接着说:“老人便给围在床前的儿女们说了,我想,我想喝点洋水。”

    ??

    ??“洋水?”文撒子摸了摸后脑勺,“洋水是什么东西?是一种水吗?”

    ??

    ??爷爷笑道:“说洋火,你们就知道是火柴;说洋钉,你们就知道是大铁钉;说洋水,你们就很少知道的吧?洋水就是你们年轻人喜欢喝的汽水。”

    ??

    ??老太太也笑了:“那个老人家还真是嘴馋,临死不断气居然是为了要喝洋水。”

    ??

    ??我在爷爷面前很忌讳提到“去世”“死”之类的词语,因为爷爷每看到一个同辈的人离去,便会变得很落寞。我怕爷爷听到这些词语会联想到自己。可是,他和这位老太太似乎不在乎这些词语。

    ??

    ??也许,他们怕的并不是寿命的终结,而是寿命终结前同辈人渐渐少去的寂寥,怕的是一生中苦苦经营的东西会随着身体的死亡而消逝。就像做灵屋的老头子临死前想招徒弟一样,就像香烟山的和尚圆寂之前关心功德堂的金粉遗体一样。在他们之后,再也没有后来人。他们传奇的一生就此随着生命的消失而消失,不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多看了爷爷一眼,不经意间发现,爷爷的皱纹又多了几条。那条条皱纹似乎是大树的年轮,随着岁月增加。

    ??

    ??那么,爷爷脸上的皱纹也就是他的年轮吗?

    ??

    ??春回大地,万象更新,紧挨着树皮里面的细胞开始分裂;分裂后的细胞大而壁厚,颜色鲜嫩,这被称之为早期木;以后细胞生长减慢,壁更厚,体积缩小,颜色变深,这被称为后期木,树干里的深色年轮就是由后期木形成的。在这以后,树又进入冬季休眠时期,周而复始,循环不已。这样,许多种树的主干里便生成一圈又一圈深浅相间的环,每一环就是一年增长的部分。

    ??

    ??那么,爷爷脸上的皱纹是不是也隐含着他一生走过的景象?

    ??

    ??通过年轮,人们不仅可以测定许多事物发生的年代,测知过去发生的地震、火山爆发和气候变化,而且还可以推断未来。

    ??

    ??树是活档案,树干里的年轮就是记录。它不仅说明树木本身的年龄,还能说明每年的降水量和温度变化。年轮上可能还记录了森林大火、早期霜冻以及从周围环境中吸取的化学成分。因此,只要我们知道了如何揭示树的秘密,它就会向我们诉说从它出世起,周围发生的大量事情。树可以告诉我们有文字记载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还可以告诉我们有关未来的事情。树中关于气象的记录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促成气象的那些自然力量,而这反过来又可帮助我们预测未来。

    ??

    ??那么,爷爷给人算八字时,是不是会仔细的看那个人脸上的皱纹呢?是不是每个人的面相都像年轮那样,记录着过去,同时也预示着未来呢?是不是爷爷通晓皱纹的秘密呢?

    ??

    ??我的思想早已飘忽到九霄云外。

    ??

    ??突然,我很想把这些问题说出来,问爷爷是不是能给我全部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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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6 08:48: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姑娘吗

    但是鸡群很快安静下来。.有几只鸡还发出咕咕的低鸣,仿佛它们之间正在窃窃私语。

    “好了,把孩子抱回去吧。你们不用天天洗被单了。”爷爷说完,抬起小孩子的手摇了摇,一脸的关爱。他总是很喜欢小孩,即使又哭又闹的小孩他也不讨厌,甚至小孩子不领情把尿撒在了他的房子里,他还要说童子尿撒在家里是好事。

    虽然我对他如此喜爱小孩子不能理解,但是我不得不承认童子尿也许是好东西。

    四姥姥的老伴得痨病的时候,她经常到我家来讨我跟我弟弟的尿。那段时间,她每天一大早就拿着一个海碗到我家来,把睡的迷迷糊糊的我和弟弟弄醒,叫我们在海碗里撒尿。虽然我们很不情愿被她吵醒,有时一大早也实在没有排泄的*****,但是因为四姥姥每次来都给我们带几颗糖果,我们不得不勉为其难。

    妈妈说,童子尿对她老伴的痨病有很好的治疗作用。

    当时我是不信的。那时的农村有很多偏方,比如小孩子的耳朵生脓,可以捡鸽子粪晒干碾磨成粉,然后填在小孩子的耳朵里,几天脓疮就好了。再比如当时没有止咳药,可以把腊肉骨头烧成灰,然后兑水喝下,这样可以止咳。还有许多许多千奇百怪的偏方,我都不相信,但是最后居然都把人的病痛治好了。

    这些偏方看起来不干不净,使用的时候也会恶心。但是人们活得健健康康。现在的人虽然医药治疗都先进了许多,但是各种各样的奇病怪病不断,还未见得比那时的人活得自由自在。

    年轻妇女连连道谢,抱着孩子不断鞠躬。

    我心想,刚刚拜完干哥,还没有看到实际的效果,她怎么就感激成这样呢?

    爷爷也说:“你现在先别感谢我,等孩子晚上真不多尿了,我以后经过这里的时候你多泡几盅茶给我喝,那就可以了。”接着,爷爷爽朗的笑了。

    文撒子奉承的说:“那时必须的呀。您老人家走到哪里,哪家都给您茶喝啊!就怕您不来呢。”

    爷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真不早了,我们要走了。”

    老太太忙提着一个茶壶走过来:“说了要吃茶的,吃了茶再走吧。”

    爷爷笑道:“下回再来吃茶吧,今天真晚了。我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回家里,但是我这个小外甥也要回家呢。就这样了,啊!下回来,下回来。”

    爷爷一面说一面往外走。我跟着走出来。

    白发女子的孝歌还在空气中飘荡,给这个夜晚添加了一些神秘的色彩。爷爷在门口站了一会,像是在倾听白发女子的孝歌,又像是在听别的什么。我也侧耳倾听,却只听见了飘荡的孝歌。

    爷爷摸了摸我的头,说:“亮仔,走吧。”

    话刚说完,老太太堂屋里的鸡群突然噪声大作。爷爷急忙返身进入屋里,我连忙跟上。

    等我进屋的时候,只见黑暗角落里的鸡笼已经散了架,鸡笼里的鸡都跑了出来。鸡大概有五六只,都在堂屋里奔跑扑腾。鸡叫声凄厉。

    “怎么了怎么了?”年轻妇女慌忙跑到黑暗角落里去看散架的鸡笼。

   “是不是有黄鼠狼来偷鸡了?”文撒子连忙把大门关上,怕鸡跑出去。老太太也急忙返身去屋里拿出一个灯盏点上。

    刚才没点上灯盏不是老太太抠门,而是那时农村的习惯都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色暗了,也就要睡觉了,虽然看东西有些费力,但是自家的东西大概在哪个地方,心里都有数,用不着点灯。再说了,用灯盏不像点灯那么方便,拉一下灯绳就熄。即使躺在床上了还得起来把灯吹熄,还不如开始就不点灯。

    当然也有人要点着灯躺在床上了再熄灯的。我爸爸就是这样。而灯盏不可能放床上,总得和床有一段距离。所以,我爸爸经常在床上对着不远处的灯盏拼命的吹气,仿佛练一种奇怪的气功。

    老太太托着灯盏在堂屋里照了照,并没有发现黄鼠狼的影子。

    可是几只鸡仍在堂屋里扑腾。鸡毛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在半空中飘荡。忽然,一只长着大鸡冠的雄鸡凌空而起,翅膀费力的拍打。眼看就要掉下来了,它却停在了半空中,脑袋歪扭,双脚并立。

   文撒子,年轻妇女,还有我,都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

    我偷瞄了一下爷爷和老太太,他们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

    停在半空的鸡似乎也被吓坏了,翅膀拼命的拍打,身子不停的扭动,嘴里发出咯咯的呼救声。其他几只鸡却停止了奔跑,心有余悸的看着悬在半空中的同伴,偶尔还发出咕咕咕的鸣叫,似乎在轻声呼唤同伴。

    停在半空的鸡似乎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危险,渐渐安静下来,连咕咕声都没有了。它歪扭的脑袋左看右看,似乎惊异于自己怎么能停在半空。地上的鸡也歪着脑袋来看半空的鸡。

    安静只持续了几秒。

    忽然咔的一声,半空的鸡脖子扭断了。鸡血飞奔而出。

    飞溅的鸡血大部分喷到了文撒子的身上。文撒子大声惊叫,连连喊娘。

    扭断脖子的鸡从空中落下,身首异处。鸡的嘴张开,舌头吐出。离鸡头不远的地方,鸡的身子还在抽搐,鸡脚还在挣扎,鸡爪一张一缩,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我们都惊呆了,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瞟了瞟爷爷,爷爷没有像我们一样看着那只刚刚断命的鸡,却盯住了另外一只鸡。

    我顺着爷爷的目光看去,那只惊魂未定的鸡正看着地上的鸡血,还用嘴啄了啄同伴的血,却不知它自己的脚渐渐并在了一起。

    老太太喃喃的声音飘到我的耳边:“难道,难道是七姑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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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6 08:51:55 | 显示全部楼层
嘴上有痣

   “七姑娘?”我心里咯噔一下。.

    被爷爷盯住的那只鸡忽然由从容变得惊慌起来。它的头不停的点动,明显感觉到了双脚不对劲,嘴里发出惊慌的咯咯咯声。

    果然,其他鸡突然又狂奔起来。刚刚落地的鸡毛复又飞起。双脚并在一起的鸡重复了刚刚断命的鸡的动作,凌空而起,双翅猛拍,鸡头歪扭。

    年轻妇女哀道:“我的鸡呀,我辛辛苦苦喂养大的鸡呀!”

    老太太见又一只鸡要惨遭厄运,连忙大喝道:“七姑娘!你吃了一只鸡就够了,不要再伤害我家的鸡!”

    这一喝声果然有效。悬在半空的鸡头不再扭转,行动自如的向左看向右看,仿佛鸡也听到了老太太的喝声,要看看那个捉住它双脚的七姑娘到底在哪里。

    可是不光它,我们几个也什么都没有看到,别说七姑娘,连个姑娘的影子都没有。真不知老太太口里说的七姑娘是指什么东西。

    不过,那个看不见的七姑娘似乎根本不听老太太的劝告。那个鸡头还没有活动够,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扭住了。鸡的脖子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住一个方向,似乎是断头台上等待刽子手下刀的犯人。可是这个犯人明显是无辜的,死到临头没有一丝抗争,却安静得让人绝望。

    文撒子眼睛怯怯的瞟着悬空的鸡,轻声问老太太道:“您老人家说的七姑娘在哪里呀?”

    老太太对着空气一指,说道:“就站在那里呢。她正捏着我家的鸡的脚,要吃我家的鸡呢。她生前嘴馋的很,想吃鸡又吃不到,死了就经常来偷鸡吃。雄鸡血本来是可以辟邪的,可是对她没有效果喔。我估计她的嘴巴上长着一颗痣呢。俗话说得好,一痣痣嘴,好吃无底。可是七姑娘也是可怜的人,哎……”老太太最后没有心痛家禽的怨恨,却对看不见的七姑娘心生怜惜。

    老太太说的俗语,我常听爷爷说起,不但有“一痣痣嘴,好吃无底”的说法,还有很多其他的说法。比如“一痣痣颈,缎子衣领”说的是,如果颈脖上长有痣,此人将来肯定是穿绸缎衣服的人,也就是说将来有钱财。又比如“一痣痣鼻,谨防身体”说的是,此人身体素质不好,要注意防患病痛。又比如说“一痣痣肩,挑水上天”说的是,此人命苦,一辈子劳累不断。

    我想,老太太或许并没有亲眼见过七姑娘,她只是从七姑娘偷鸡主观的推断七姑娘嘴上长有黑痣。但是七姑娘脸上真长有一颗痣也说不定,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七姑娘。

    即使后来爷爷用再简单不过的方法破解了七姑娘偷鸡,我仍然没有见到七姑娘的模样,而只见到了一只折不断的筷子。


漂亮姑娘

    爷爷见七姑娘又要掰断鸡的脖子,连忙大喝一声:“拜堂!”

    我和文撒子,还有那个年轻妇女都不知道爷爷是怎么回事,都把迷惑的目光投向爷爷。.爷爷大喝的时候一脸怒容,脖子上青筋突出,仿佛要跟谁吵架。

    爷爷一生中几乎没有跟别人吵过架,或者说,没有这样怒火朝天的跟人吵过架。唯有一次,妈妈用晾衣架抽了我几下,爷爷跟妈妈吵了一架,也是满脸怒容,也是青筋突出。

    爷爷责怪妈妈打我打得太厉害,说小孩子要打只能打屁股,屁股上的肉是呆肉。他一把夺过妈妈手里的晾衣架,怒火冲天。妈妈见他这样生气,只好拖过我,又在我被打疼的地方给我揉揉。爷爷这才恢复往日的温和。

    但是妈妈在爷爷转身离开的时候偷偷跟我说:“这个老头子,当年我小的时候他都敢拿衣槌打我。现在我稍微教训下儿子,他还怪我下手狠了。亮仔是你的长孙,我可是你亲生女儿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虽然后来妈妈生气的时候还是“不择手段”的打我,但是从来不敢在爷爷面前动我一根指头。

    虽然当时我没有听清楚爷爷喊出的两个字是什么,但是那声大喝果然有效果。悬空的鸡立即如石头一般落地,又一次惊得其他鸡飞奔急鸣。满屋的鸡毛再一次飞扬起来,如同正在弹棉花的房间。

    接着,听得“铛”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根老旧的筷子。

    后来,爷爷跟我们说,七姑娘其实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很久以前,她出生在穷人家,在姐妹中排行第七,所以人们都叫她七姑娘。她的父母都给当地的财主做长工,连自家的房子都没有。七姑娘给财主家养鸡和鸭,经常顺着从常山村那边起源的小港湾把水鸭赶到画眉村那头的水库,中间经过文天村。

    文撒子打断爷爷,问道:“马师傅,你说的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啊?”

    爷爷没有回答,倒是老太太抢言道:“大概是我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吧,七姑娘那时十七八岁,长得可好看的一个姑娘呢!可惜……”

    爷爷说,七姑娘给财主养了许多年的鸡和鸭,不要说吃鸡或者鸭,连个鸡蛋和鸭蛋都没有吃过。财主家里飘出来煮熟的鸡肉或者鸭肉香味时,七姑娘只能跟她父母姐妹一起吃米糠。

    “吃米糠?”我惊问道。

    爷爷笑道,那时候的穷人家能吃上米糠也就不错啦。有的穷人家连糠都吃不上,只能吃地瓜叶子南瓜叶子。如果连地瓜叶子和南瓜叶子也没有吃的话,有的人就会去吃观音土。吃了观音土消化不了,只能活活的胀死。你以为那时候的日子和现在一样啊?

    后来,七姑娘长到了十六七岁,漂亮的她被财主家的老爷看中了。六十多岁的老爷想娶七姑娘做姨太太。七姑娘开始死活不同意,但是在她的父母软磨硬泡下,她极不情愿的做了老爷的姨太太。

半夜鸡叫

    跟老爷圆房后不久,七姑娘的肚子便仿佛一个被吹进气的气球,渐渐的大起来。.

    虽然七姑娘做了老爷的姨太太,可是待遇没有比以前好多少。老爷的大老婆是个吝啬嫉妒的女人,吃的用的,能少给的就少给。吃饭的时候还是老爷跟她一桌,七姑娘还是跟她父母一桌。

    七姑娘气不过,但是也没有办法。老爷看中她只是因为她的容貌,可没有想过要把家产分多少给她。

    第二年春天,七姑娘的肚子变得圆圆鼓鼓,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诞下一个孩子。

    在这个地方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女人在生下孩子后的几天里,一定要吃一只鸡补补身子。家里有鸡的就不说了,家里没有养鸡的花钱买也得买只鸡来给生孩子的女人吃。

    七姑娘这下可有盼头了。她养了半辈子的鸡鸭,就是没有尝到过鸡鸭的味道。她盼着老爷或者太太端一碗冒着热气的散发着香气的碗过来,然后交给她一双竹筷子。她想着想着便涎水流了出来,仿佛她的一生就为等待这一个时刻。吃了一碗鸡,似乎她的人生便不再有抱怨,不再有不平等。

    可是,盼了好些日子,就是不见老爷或者太太端着热气腾腾的碗送到她的桌上来。

    七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她气冲冲的去找太太。

    “别人生了孩子都吃鸡,你为什么不杀一只鸡给我吃?”七姑娘理直气壮的朝太太喝道。当时太太正和老爷一起吃饭。太太丢了筷子看着来势汹汹的七姑娘。老爷仍若无其事的自顾自吃饭,把争斗丢给这两个年龄悬殊的女人。

    太太冷笑道:“家里养的鸡刚好开始生蛋了,等它们生完了蛋再给你宰一只,如何?”

    七姑娘争辩道:“母鸡生蛋,那我吃雄鸡。”

    太太笑道:“没了雄鸡,母鸡生不了蛋嘛。你吃了雄鸡,不就等于吃了母鸡么?你还是等等吧。”

    七姑娘怒道:“雄鸡有这么多,宰一只难道母鸡就都生不了蛋?你是找借口不给我吃吧?我虽然是偏房,但是给老爷生了孩子,你来了几十年,也没见生下一个蛋来,你是嫉妒我,怕我当了家吧?”

    俗话说,打人莫打脸。太太被七姑娘这样一揭短,顿时变了脸色:“你还笑话我了?我还没有笑话你呢!”

    七姑娘反驳道:“你有什么可以笑话我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太太骂道:“别以为你生了个孩子就怎么了。我是生不下一个蛋来,可是,你生的蛋是不是老爷的还说不定呢。是的。你说宰一只雄鸡不影响母鸡生蛋,但是母鸡生的蛋就是另外的雄鸡的蛋了。”

    七姑娘恼羞成怒:“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骂人也不能这样骂啊!”

    太太冷笑,上下将七姑娘重新打量一番:“不是吗?老爷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能跟你生下孩子来?谁相信哪?”

    老爷听了这话,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太太的怒火立刻更加大了,唾沫横飞的指着老爷喝道:“老东西,我没有叫你说话的时候你给我好好吃饭。别叫我把汤泼你脸上啊!”

    老爷立即噤了声,拿起桌上的筷子继续往碗里夹菜。

    太太又指着七姑娘骂道:“谁知道你生的那个野种是不是外面野男人的呢!你还好意思来找我要鸡吃!”

    七姑娘被太太这样一骂,顿时哭号着要跟太太拼命。这时七姑娘的父母连忙进门把女儿拉走。

    七姑娘回到自己房里后,越想越气,把屋里的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能撕的东西都撕了。她刚生完孩子,身子骨弱得很,这样一气又一闹,便病倒在床上了。

    在床上哼哼了不几天,七姑娘便断气了。临死之前她还断断续续的说:“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鸡……”

    七姑娘死后,太太也没有给她举行什么像样的葬礼,用草席一卷,便匆匆埋葬了。

    七天之后,太太家的鸡群开始闹不安。

    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鸡群里便吵闹不停。第二天到鸡笼一看,便有数只鸡被扭断了脖子,鸡血撒了一地。

    太太开始以为是黄鼠狼来偷鸡了,便晚上不睡,偷偷守在鸡笼旁边,手里拿一把镰刀。可是,太太一连守了三个晚上,却不见黄鼠狼进来。村里其他养了鸡的居民却损失了好几只鸡。他们同样是晚上十二点听到鸡群的鸣叫,第二天才看见扭断了的鸡脖子。

    一个晚上,一个家里养了鸡的人起来小解,看到了鸡被杀的整个过程,顿时吓得尿直接尿在了裤子里。

    第二天这个消息便传开了,偷鸡的不是黄鼠狼。人们很自然的想到了那个苦命的七姑娘。七姑娘偷鸡的说法便在人们之间传开来。可是村里的鸡继续减少,却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应对的办法来。直到五年后,才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得大家知道了破解七姑娘偷鸡的方法。

    说来也巧,没有人想到破解七姑娘偷鸡的人居然就是她生前留下的孩子。

    七姑娘死后,财主家里的鸡鸭转而由这个孩子来看管。七姑娘的父母没有自己的田地,离开了财主就要饿肚子,所以纵然再为女儿抱不平,也只能咽气吞声,继续在财主家打长工。而七姑娘留下的孩子,还是不能和老爷太太一桌吃饭,只能跟七姑娘的父母一起吃米糠。

    有一天,太太叫这个小孩去镇上买白糖。小孩买了白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太早就睡下了。小孩不敢叫醒太太,便顺手把白糖挂在鸡笼的栅栏上,然后回到七姑娘生前住的房子睡觉。

    到了半夜,鸡笼里又响起了咯咯咯的鸡鸣,先是低鸣,然后声音逐渐变大,最后整个鸡群疯狂的嘶叫起来。

  鸡鸣惊醒了屋里的所有人,老爷,太太,七姑娘的父母,还有那个小孩,都爬了起来跑到鸡笼前面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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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6 08:55: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最怕拜堂

    鸡群里的情况跟我和爷爷那晚见到的一样。.鸡笼已经散架。先是一只鸡凌空而起,而后悬在半空不落地。接着“咔”的一声,鸡脖子被活生生扭成两段。鸡血撒了一地。其他受惊的鸡咯咯不停,鸡毛在空气中飞舞。

    老爷和太太见了这个情景不知道怎么办,七姑娘的父母看了也只能干瞪眼。

    只有七姑娘留下的孩子根本不关心鸡群的闹腾,却非常担心挂在鸡笼上的白糖是不是从袋子里撒了。虽然鸡鸭都是他养的,但是反正自己吃不到一块鸡肉,喝不到一口鸡汤,鸡的生死与他没有丝毫关联。但是白糖是太太叫他买回来的,他顺手挂在了鸡笼上。如果白糖撒了,那他少不了挨太太一顿打。加上今晚又死了几只鸡,太太可能会把怒气转嫁到他的头上,到时候屁股上不知要挨多少棍。

    孩子不敢靠近鸡笼,双手抓了七姑娘的母亲的裤脚,拼命的大喊:“白糖!白糖!”七姑娘的母亲听了孩子的叫喊,并不明白孩子喊的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也不关心他嘴里到底喊的是什么,只是抖抖颤颤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可是,就在孩子喊出“白糖”之后,另一只凌空而起的鸡迅速落地。虽然那一摔使那只可怜的鸡从此断了一条腿,但是好歹保住了脖子。

    接着,鸡群渐渐的安静下来,只有几只受惊的鸡还在咕咕咕的低鸣,似乎不相信恐怖的事情就此为止了。

    不仅仅是鸡,鸡笼旁边的人们也不相信。

    沉默了许久,见再没有鸡被扭断脖子,老爷才蠕动嘴:“七姑娘……七姑娘走了?”

    孩子见***动平静下来,慌忙松开双手,跑到散架的鸡笼前拾起白糖。白糖从袋子里撒出了一些,但是总归没有全部弄脏。孩子一喜,连忙要把白糖送到太太手里。

    “您叫我到镇上去买的白糖。”孩子说。

    太太没有搭理孩子,却俯身到一片鸡血中细细查看。

    “你看什么呢?”老爷见太太的动作古怪,好奇的问道。他边问边跟着俯身到那片鸡血中查看,眯着一双并不怎么明亮的眼睛。当时的月光有些朦胧,太太便吩咐孩子:“你去拿灯盏过来。”

    孩子很快拿了灯盏过来。太太接过灯盏,几乎把灯盏放到鸡血中了。豆大的火焰跳跃着。

    “原来是一根筷子。”太太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筷子,上面粘有鸡血。

    老爷马上接口问道:“是谁把筷子丢到这里来的?”他环顾一周,其他人都不说话。

    太太说:“算了,反正筷子弄脏了,扔了算了。”说完,她扬手将筷子从窗口扔出去。

    接着,窗外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人跌倒在地的声音。

    “谁?”太太立即警觉的喝道。她提着灯盏,带着其他人立即从堂屋赶到门外。

    门外什么人也没有。朦胧的月亮像是睡的迷迷糊糊的人的眼,它也被这个沉闷的声音惊醒,不耐烦的看着这户人家吵吵闹闹。

    “是谁?”太太朝着一望无际的黑夜喊道。太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声音碰到高大的山,便发出了重叠的回声。

    “是谁……是谁……是……谁……谁……谁……”

    听了回声,太太突然害怕起来。她转身对其他人说:“没事了就好了,大家都回屋里去睡觉吧。对了,那个白糖,给我拿过来。走吧,睡觉去!明天还有事要做呢。”

    老爷还要往外看,被太太连推带拉送进屋里。其他人自然也散去。

    但是,这件事很快就传播开去。人们便纷纷开始猜测为什么当晚的恐怖情景突然会停止。有人说是因为七姑娘看到她的亲生儿子在场,怕吓到儿子,所以马上离开了。马上有人反驳,鸡被偷吃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好几次七姑娘的儿子都在场,可是也不见七姑娘立即离开。有人说当时围着鸡笼的人多,七姑娘的冤魂怕阳气盛的场合。这个理由更加脆弱,反驳的人说雄鸡血是阳气最盛的东西,七姑娘连雄鸡血都不怕,还怕区区几个人不成?

    讨论来讨论去,没有一个解释能够让人心服口服。最后,有一个人说,难道是因为七姑娘的孩子喊的话起了作用不成?难道她怕白糖?

    可是还是有人不信服,听说过鬼怕糯米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鬼还有怕白糖的。

    突然有个人灵光一闪,难道七姑娘怕的不是“白糖”,而是“拜堂”?这两个字的发音很相近,也许是七姑娘把“白糖”听成“拜堂”了?

    这一个说法立即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七姑娘因为跟老爷结婚而怀上孩子,又因为生了孩子而找太太讨要鸡吃。如此推来,七姑娘最害怕的不是其他,恰是“拜堂”!

    人们立即纷纷仿效,只要半夜听见鸡群里发生不寻常的***动,立即大喊:“拜堂,拜堂!”这一招果然非常凑效。只要“拜堂”两字喊出,凌空而起的鸡马上落地。

    而后,地上便出现一根筷子。

    养鸡的人马上捡起这根筷子扔到窗外。也有人尝试把这根筷子折断,但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筷子连个弯都没有,直挺挺的丝毫无伤。

    筷子扔到屋外,便能听到“噗”的一声仿佛人摔在地上的声音。那便是七姑娘落地的声音。

    很快,周围的居民都学会了这招。村里的鸡的数量不再减少,可是失眠的人增多了。以前见到鸡被凌空悬起,养鸡的人毫无办法,只能自认倒霉。后来听到鸡叫干脆赖在床上不起来,起来了也没有办法对付。

    人们学会对付七姑娘的办法后,七姑娘偷鸡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几乎绝迹了。但是财主家的太太一病不起。她的手指开始发生变化,皮肤变得坚硬,指甲变成三角形。有事没事喜欢在草堆里抓几下,见了草堆不抓手指便会奇痒无比。




皱纹年轮

    那时没有护手霜面膜之类的东西,太太天天把雪花膏涂在手上,涂厚厚的一层。.医生也请了无数个,药也吃了不少。可是她的手的皮肤日渐坚硬,最后如蛇皮一样。抓草堆习惯也越来越恶劣,甚至吃饭的时候手已经捏不好筷子,于是用手抓饭抓菜。

    太太在惶恐中生了病,不久就去世了。太太去世的那天,七姑娘的孩子刚好长得跟当年的七姑娘一般大,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收殓的时候,给太太穿寿衣的人发现,太太的手已经变得跟鸡爪没有任何区别了。她的大拇指与食指合不到一起,收殓的人使尽了力气也不能将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掰到一起去。入棺的时候,只好让太太的手指像鸡爪那样趴开着。

    爷爷说完七姑娘的生前事,文撒子和我,还有那个年轻妇女都沉默了许久。顿时,这个房间里充满了别样的气氛。不只有恐怖,也不只有同情。

    “想不到事隔多年,七姑娘又回来了。”老太太感叹道。她两只手互相搓揉,蜷缩的身体像个问号。

    “哎,七姑娘一生养鸡鸭,却从来没有尝到过鸡肉鸭肉的味道。临到生产了也没有一口鸡汤可以喝。难怪她死了还这么挂牵鸡肉的味道呢。”文撒子摇摇头低沉的说道。

    年轻妇女的情绪被文撒子带动起来:“是啊。换做是我,我也会死不瞑目的。虽然说为了一口想吃的菜,但是也值得理解。我们娘家有个老人,情况跟这个七姑娘有些相似。”

    “哦?你娘家也出现过偷鸡的现象?”文撒子侧了侧头,好奇的问道。

   年轻妇女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好笑,也是因为嘴馋的事,但不是偷鸡。我们那里有一个老头子,在临死之前迟迟不能瞑目,一口要断不断的气在喉咙里卡住。他的儿女们都围在床边了。儿女们都很孝顺,不希望父亲去世,可是见父亲一口气憋得难受,便说了很多宽心的话,劝他安心离去。”

    爷爷低声道:“老人临终之前,儿女在旁边哭哭啼啼其实不好,如果说些宽慰的话,让老人安安心心的去,那才是好。”

    老太太点点头,赞同爷爷的话。

    年轻妇女也点点头,说:“可是老人还是不肯咽气。围在床边的儿女们见父亲的眼睛里似乎有所求,便问,您还有什么牵挂的,儿女们一定办好。那个老人便张嘴费力的说话,他的儿子把耳朵凑到老人的嘴巴前才听清楚。老人说,说出来怕你们笑话呢。儿子便在老人的耳边轻轻说,父亲,你养育了我们几十年,有什么我们做儿女的敢笑话您呢?倒是如果儿女们没有满足您的愿望的话,做儿女的心里不安哪,一辈子都会愧疚。有什么您就说出来吧。”

    我们几个人听得聚精会神。

    年轻妇女接着说:“老人便给围在床前的儿女们说了,我想,我想喝点洋水。”

    “洋水?”文撒子摸了摸后脑勺,“洋水是什么东西?是一种水吗?”

    爷爷笑道:“说洋火,你们就知道是火柴;说洋钉,你们就知道是大铁钉;说洋水,你们就很少知道的吧?洋水就是你们年轻人喜欢喝的汽水。”

    老太太也笑了:“那个老人家还真是嘴馋,临死不断气居然是为了要喝洋水。”

    我在爷爷面前很忌讳提到“去世”“死”之类的词语,因为爷爷每看到一个同辈的人离去,便会变得很落寞。我怕爷爷听到这些词语会联想到自己。可是,他和这位老太太似乎不在乎这些词语。

    也许,他们怕的并不是寿命的终结,而是寿命终结前同辈人渐渐少去的寂寥,怕的是一生中苦苦经营的东西会随着身体的死亡而消逝。就像做灵屋的老头子临死前想招徒弟一样,就像香烟山的和尚圆寂之前关心功德堂的金粉遗体一样。在他们之后,再也没有后来人。他们传奇的一生就此随着生命的消失而消失,不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多看了爷爷一眼,不经意间发现,爷爷的皱纹又多了几条。那条条皱纹似乎是大树的年轮,随着岁月增加。

    那么,爷爷脸上的皱纹也就是他的年轮吗?

    春回大地,万象更新,紧挨着树皮里面的细胞开始分裂;分裂后的细胞大而壁厚,颜色鲜嫩,这被称之为早期木;以后细胞生长减慢,壁更厚,体积缩小,颜色变深,这被称为后期木,树干里的深色年轮就是由后期木形成的。在这以后,树又进入冬季休眠时期,周而复始,循环不已。这样,许多种树的主干里便生成一圈又一圈深浅相间的环,每一环就是一年增长的部分。

    那么,爷爷脸上的皱纹是不是也隐含着他一生走过的景象?

    通过年轮,人们不仅可以测定许多事物发生的年代,测知过去发生的地震、火山爆发和气候变化,而且还可以推断未来。

    树是活档案,树干里的年轮就是记录。它不仅说明树木本身的年龄,还能说明每年的降水量和温度变化。年轮上可能还记录了森林大火、早期霜冻以及从周围环境中吸取的化学成分。因此,只要我们知道了如何揭示树的秘密,它就会向我们诉说从它出世起,周围发生的大量事情。树可以告诉我们有文字记载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还可以告诉我们有关未来的事情。树中关于气象的记录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促成气象的那些自然力量,而这反过来又可帮助我们预测未来。

    那么,爷爷给人算八字时,是不是会仔细的看那个人脸上的皱纹呢?是不是每个人的面相都像年轮那样,记录着过去,同时也预示着未来呢?是不是爷爷通晓皱纹的秘密呢?

    我的思想早已飘忽到九霄云外。

    突然,我很想把这些问题说出来,问爷爷是不是能给我全部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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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6 09:03: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半夜鸡叫

    跟老爷圆房后不久,七姑娘的肚子便仿佛一个被吹进气的气球,渐渐的大起来。

    虽然七姑娘做了老爷的姨太太,可是待遇没有比以前好多少。老爷的大老婆是个吝啬嫉妒的女人,吃的用的,能少给的就少给。吃饭的时候还是老爷跟她一桌,七姑娘还是跟她父母一桌。

    七姑娘气不过,但是也没有办法。老爷看中她只是因为她的容貌,可没有想过要把家产分多少给她。

    第二年春天,七姑娘的肚子变得圆圆鼓鼓,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诞下一个孩子。

    在这个地方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女人在生下孩子后的几天里,一定要吃一只鸡补补身子。家里有鸡的就不说了,家里没有养鸡的花钱买也得买只鸡来给生孩子的女人吃。

    七姑娘这下可有盼头了。她养了半辈子的鸡鸭,就是没有尝到过鸡鸭的味道。她盼着老爷或者太太端一碗冒着热气的散发着香气的碗过来,然后交给她一双竹筷子。她想着想着便涎水流了出来,仿佛她的一生就为等待这一个时刻。吃了一碗鸡,似乎她的人生便不再有抱怨,不再有不平等。

    可是,盼了好些日子,就是不见老爷或者太太端着热气腾腾的碗送到她的桌上来。

    七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她气冲冲的去找太太。

    “别人生了孩子都吃鸡,你为什么不杀一只鸡给我吃?”七姑娘理直气壮的朝太太喝道。当时太太正和老爷一起吃饭。太太丢了筷子看着来势汹汹的七姑娘。老爷仍若无其事的自顾自吃饭,把争斗丢给这两个年龄悬殊的女人。

    太太冷笑道:“家里养的鸡刚好开始生蛋了,等它们生完了蛋再给你宰一只,如何?”

    七姑娘争辩道:“母鸡生蛋,那我吃雄鸡。”

    太太笑道:“没了雄鸡,母鸡生不了蛋嘛。你吃了雄鸡,不就等于吃了母鸡么?你还是等等吧。”

    七姑娘怒道:“雄鸡有这么多,宰一只难道母鸡就都生不了蛋?你是找借口不给我吃吧?我虽然是偏房,但是给老爷生了孩子,你来了几十年,也没见生下一个蛋来,你是嫉妒我,怕我当了家吧?”

    俗话说,打人莫打脸。太太被七姑娘这样一揭短,顿时变了脸色:“你还笑话我了?我还没有笑话你呢!”

    七姑娘反驳道:“你有什么可以笑话我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太太骂道:“别以为你生了个孩子就怎么了。我是生不下一个蛋来,可是,你生的蛋是不是老爷的还说不定呢。是的。你说宰一只雄鸡不影响母鸡生蛋,但是母鸡生的蛋就是另外的雄鸡的蛋了。”

    七姑娘恼羞成怒:“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骂人也不能这样骂啊!”

    太太冷笑,上下将七姑娘重新打量一番:“不是吗?老爷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能跟你生下孩子来?谁相信哪?”

    老爷听了这话,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太太的怒火立刻更加大了,唾沫横飞的指着老爷喝道:“老东西,我没有叫你说话的时候你给我好好吃饭。别叫我把汤泼你脸上啊!”

    老爷立即噤了声,拿起桌上的筷子继续往碗里夹菜。

    太太又指着七姑娘骂道:“谁知道你生的那个野种是不是外面野男人的呢!你还好意思来找我要鸡吃!”

    七姑娘被太太这样一骂,顿时哭号着要跟太太拼命。这时七姑娘的父母连忙进门把女儿拉走。

    七姑娘回到自己房里后,越想越气,把屋里的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能撕的东西都撕了。她刚生完孩子,身子骨弱得很,这样一气又一闹,便病倒在床上了。

    在床上哼哼了不几天,七姑娘便断气了。临死之前她还断断续续的说:“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鸡……”

    七姑娘死后,太太也没有给她举行什么像样的葬礼,用草席一卷,便匆匆埋葬了。

    七天之后,太太家的鸡群开始闹不安。

    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鸡群里便吵闹不停。第二天到鸡笼一看,便有数只鸡被扭断了脖子,鸡血撒了一地。

    太太开始以为是黄鼠狼来偷鸡了,便晚上不睡,偷偷守在鸡笼旁边,手里拿一把镰刀。可是,太太一连守了三个晚上,却不见黄鼠狼进来。村里其他养了鸡的居民却损失了好几只鸡。他们同样是晚上十二点听到鸡群的鸣叫,第二天才看见扭断了的鸡脖子。

    一个晚上,一个家里养了鸡的人起来小解,看到了鸡被杀的整个过程,顿时吓得尿直接尿在了裤子里。

    第二天这个消息便传开了,偷鸡的不是黄鼠狼。人们很自然的想到了那个苦命的七姑娘。七姑娘偷鸡的说法便在人们之间传开来。可是村里的鸡继续减少,却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应对的办法来。直到五年后,才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得大家知道了破解七姑娘偷鸡的方法。

    说来也巧,没有人想到破解七姑娘偷鸡的人居然就是她生前留下的孩子。

    七姑娘死后,财主家里的鸡鸭转而由这个孩子来看管。七姑娘的父母没有自己的田地,离开了财主就要饿肚子,所以纵然再为女儿抱不平,也只能咽气吞声,继续在财主家打长工。而七姑娘留下的孩子,还是不能和老爷太太一桌吃饭,只能跟七姑娘的父母一起吃米糠。

    有一天,太太叫这个小孩去镇上买白糖。小孩买了白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太早就睡下了。小孩不敢叫醒太太,便顺手把白糖挂在鸡笼的栅栏上,然后回到七姑娘生前住的房子睡觉。

    到了半夜,鸡笼里又响起了咯咯咯的鸡鸣,先是低鸣,然后声音逐渐变大,最后整个鸡群疯狂的嘶叫起来。

    鸡鸣惊醒了屋里的所有人,老爷,太太,七姑娘的父母,还有那个小孩,都爬了起来跑到鸡笼前面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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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6 09:05: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最怕拜堂

       鸡群里的情况跟我和爷爷那晚见到的一样。鸡笼已经散架。先是一只鸡凌空而起,而后悬在半空不落地。接着“咔”的一声,鸡脖子被活生生扭成两段。鸡血撒了一地。其他受惊的鸡咯咯不停,鸡毛在空气中飞舞。

  老爷和太太见了这个情景不知道怎么办,七姑娘的父母看了也只能干瞪眼。

  只有七姑娘留下的孩子根本不关心鸡群的闹腾,却非常担心挂在鸡笼上的白糖是不是从袋子里撒了。虽然鸡鸭都是他养的,但是反正自己吃不到一块鸡肉,喝不到一口鸡汤,鸡的生死与他没有丝毫关联。但是白糖是太太叫他买回来的,他顺手挂在了鸡笼上。如果白糖撒了,那他少不了挨太太一顿打。加上今晚又死了几只鸡,太太可能会把怒气转嫁到他的头上,到时候屁股上不知要挨多少棍。

  孩子不敢靠近鸡笼,双手抓了七姑娘的母亲的裤脚,拼命的大喊:“白糖!白糖!”七姑娘的母亲听了孩子的叫喊,并不明白孩子喊的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也不关心他嘴里到底喊的是什么,只是抖抖颤颤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可是,就在孩子喊出“白糖”之后,另一只凌空而起的鸡迅速落地。虽然那一摔使那只可怜的鸡从此断了一条腿,但是好歹保住了脖子。

  接着,鸡群渐渐的安静下来,只有几只受惊的鸡还在咕咕咕的低鸣,似乎不相信恐怖的事情就此为止了。

  不仅仅是鸡,鸡笼旁边的人们也不相信。

  沉默了许久,见再没有鸡被扭断脖子,老爷才蠕动嘴:“七姑娘……七姑娘走了?”

  孩子见骚动平静下来,慌忙松开双手,跑到散架的鸡笼前拾起白糖。白糖从袋子里撒出了一些,但是总归没有全部弄脏。孩子一喜,连忙要把白糖送到太太手里。

  “您叫我到镇上去买的白糖。”孩子说。

  太太没有搭理孩子,却俯身到一片鸡血中细细查看。

  “你看什么呢?”老爷见太太的动作古怪,好奇的问道。他边问边跟着俯身到那片鸡血中查看,眯着一双并不怎么明亮的眼睛。当时的月光有些朦胧,太太便吩咐孩子:“你去拿灯盏过来。”

  孩子很快拿了灯盏过来。太太接过灯盏,几乎把灯盏放到鸡血中了。豆大的火焰跳跃着。

  “原来是一根筷子。”太太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筷子,上面粘有鸡血。

  老爷马上接口问道:“是谁把筷子丢到这里来的?”他环顾一周,其他人都不说话。

  太太说:“算了,反正筷子弄脏了,扔了算了。”说完,她扬手将筷子从窗口扔出去。

  接着,窗外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人跌倒在地的声音。

  “谁?”太太立即警觉的喝道。她提着灯盏,带着其他人立即从堂屋赶到门外。

  门外什么人也没有。朦胧的月亮像是睡的迷迷糊糊的人的眼,它也被这个沉闷的声音惊醒,不耐烦的看着这户人家吵吵闹闹。

  “是谁?”太太朝着一望无际的黑夜喊道。太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声音碰到高大的山,便发出了重叠的回声。

  “是谁……是谁……是……谁……谁……谁……”

  听了回声,太太突然害怕起来。她转身对其他人说:“没事了就好了,大家都回屋里去睡觉吧。对了,那个白糖,给我拿过来。走吧,睡觉去!明天还有事要做呢。”

  老爷还要往外看,被太太连推带拉送进屋里。其他人自然也散去。

  但是,这件事很快就传播开去。人们便纷纷开始猜测为什么当晚的恐怖情景突然会停止。有人说是因为七姑娘看到她的亲生儿子在场,怕吓到儿子,所以马上离开了。马上有人反驳,鸡被偷吃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好几次七姑娘的儿子都在场,可是也不见七姑娘立即离开。有人说当时围着鸡笼的人多,七姑娘的冤魂怕阳气盛的场合。这个理由更加脆弱,反驳的人说雄鸡血是阳气最盛的东西,七姑娘连雄鸡血都不怕,还怕区区几个人不成?

  讨论来讨论去,没有一个解释能够让人心服口服。最后,有一个人说,难道是因为七姑娘的孩子喊的话起了作用不成?难道她怕白糖?

  可是还是有人不信服,听说过鬼怕糯米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鬼还有怕白糖的。

  突然有个人灵光一闪,难道七姑娘怕的不是“白糖”,而是“拜堂”?这两个字的发音很相近,也许是七姑娘把“白糖”听成“拜堂”了?

  这一个说法立即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七姑娘因为跟老爷结婚而怀上孩子,又因为生了孩子而找太太讨要鸡吃。如此推来,七姑娘最害怕的不是其他,恰是“拜堂”!

  人们立即纷纷仿效,只要半夜听见鸡群里发生不寻常的骚动,立即大喊:“拜堂,拜堂!”这一招果然非常凑效。只要“拜堂”两字喊出,凌空而起的鸡马上落地。

  而后,地上便出现一根筷子。

  养鸡的人马上捡起这根筷子扔到窗外。也有人尝试把这根筷子折断,但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筷子连个弯都没有,直挺挺的丝毫无伤。

  筷子扔到屋外,便能听到“噗”的一声仿佛人摔在地上的声音。那便是七姑娘落地的声音。

  很快,周围的居民都学会了这招。村里的鸡的数量不再减少,可是失眠的人增多了。以前见到鸡被凌空悬起,养鸡的人毫无办法,只能自认倒霉。后来听到鸡叫干脆赖在床上不起来,起来了也没有办法对付。

  人们学会对付七姑娘的办法后,七姑娘偷鸡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几乎绝迹了。但是财主家的太太一病不起。她的手指开始发生变化,皮肤变得坚硬,指甲变成三角形。有事没事喜欢在草堆里抓几下,见了草堆不抓手指便会奇痒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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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6 09: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皱纹年轮

  那时没有护手霜面膜之类的东西,太太天天把雪花膏涂在手上,涂厚厚的一层。医生也请了无数个,药也吃了不少。可是她的手的皮肤日渐坚硬,最后如蛇皮一样。抓草堆习惯也越来越恶劣,甚至吃饭的时候手已经捏不好筷子,于是用手抓饭抓菜。

  太太在惶恐中生了病,不久就去世了。太太去世的那天,七姑娘的孩子刚好长得跟当年的七姑娘一般大,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收殓的时候,给太太穿寿衣的人发现,太太的手已经变得跟鸡爪没有任何区别了。她的大拇指与食指合不到一起,收殓的人使尽了力气也不能将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掰到一起去。入棺的时候,只好让太太的手指像鸡爪那样趴开着。

  爷爷说完七姑娘的生前事,文撒子和我,还有那个年轻妇女都沉默了许久。顿时,这个房间里充满了别样的气氛。不只有恐怖,也不只有同情。

  “想不到事隔多年,七姑娘又回来了。”老太太感叹道。她两只手互相搓揉,蜷缩的身体像个问号。

  “哎,七姑娘一生养鸡鸭,却从来没有尝到过鸡肉鸭肉的味道。临到生产了也没有一口鸡汤可以喝。难怪她死了还这么挂牵鸡肉的味道呢。”文撒子摇摇头低沉的说道。

  年轻妇女的情绪被文撒子带动起来:“是啊。换做是我,我也会死不瞑目的。虽然说为了一口想吃的菜,但是也值得理解。我们娘家有个老人,情况跟这个七姑娘有些相似。”

  “哦?你娘家也出现过偷鸡的现象?”文撒子侧了侧头,好奇的问道。

  年轻妇女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好笑,也是因为嘴馋的事,但不是偷鸡。我们那里有一个老头子,在临死之前迟迟不能瞑目,一口要断不断的气在喉咙里卡住。他的儿女们都围在床边了。儿女们都很孝顺,不希望父亲去世,可是见父亲一口气憋得难受,便说了很多宽心的话,劝他安心离去。”

  爷爷低声道:“老人临终之前,儿女在旁边哭哭啼啼其实不好,如果说些宽慰的话,让老人安安心心的去,那才是好。”

  老太太点点头,赞同爷爷的话。

  年轻妇女也点点头,说:“可是老人还是不肯咽气。围在床边的儿女们见父亲的眼睛里似乎有所求,便问,您还有什么牵挂的,儿女们一定办好。那个老人便张嘴费力的说话,他的儿子把耳朵凑到老人的嘴巴前才听清楚。老人说,说出来怕你们笑话呢。儿子便在老人的耳边轻轻说,父亲,你养育了我们几十年,有什么我们做儿女的敢笑话您呢?倒是如果儿女们没有满足您的愿望的话,做儿女的心里不安哪,一辈子都会愧疚。有什么您就说出来吧。”

  我们几个人听得聚精会神。

  年轻妇女接着说:“老人便给围在床前的儿女们说了,我想,我想喝点洋水。”

  “洋水?”文撒子摸了摸后脑勺,“洋水是什么东西?是一种水吗?”

  爷爷笑道:“说洋火,你们就知道是火柴;说洋钉,你们就知道是大铁钉;说洋水,你们就很少知道的吧?洋水就是你们年轻人喜欢喝的汽水。”

  老太太也笑了:“那个老人家还真是嘴馋,临死不断气居然是为了要喝洋水。”

  我在爷爷面前很忌讳提到“去世”“死”之类的词语,因为爷爷每看到一个同辈的人离去,便会变得很落寞。我怕爷爷听到这些词语会联想到自己。可是,他和这位老太太似乎不在乎这些词语。

  也许,他们怕的并不是寿命的终结,而是寿命终结前同辈人渐渐少去的寂寥,怕的是一生中苦苦经营的东西会随着身体的死亡而消逝。就像做灵屋的老头子临死前想招徒弟一样,就像香烟山的和尚圆寂之前关心功德堂的金粉遗体一样。在他们之后,再也没有后来人。他们传奇的一生就此随着生命的消失而消失,不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多看了爷爷一眼,不经意间发现,爷爷的皱纹又多了几条。那条条皱纹似乎是大树的年轮,随着岁月增加。

  那么,爷爷脸上的皱纹也就是他的年轮吗?

  春回大地,万象更新,紧挨着树皮里面的细胞开始分裂;分裂后的细胞大而壁厚,颜色鲜嫩,这被称之为早期木;以后细胞生长减慢,壁更厚,体积缩小,颜色变深,这被称为后期木,树干里的深色年轮就是由后期木形成的。在这以后,树又进入冬季休眠时期,周而复始,循环不已。这样,许多种树的主干里便生成一圈又一圈深浅相间的环,每一环就是一年增长的部分。

  那么,爷爷脸上的皱纹是不是也隐含着他一生走过的景象?

  通过年轮,人们不仅可以测定许多事物发生的年代,测知过去发生的地震、火山爆发和气候变化,而且还可以推断未来。

  树是活档案,树干里的年轮就是记录。它不仅说明树木本身的年龄,还能说明每年的降水量和温度变化。年轮上可能还记录了森林大火、早期霜冻以及从周围环境中吸取的化学成分。因此,只要我们知道了如何揭示树的秘密,它就会向我们诉说从它出世起,周围发生的大量事情。树可以告诉我们有文字记载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还可以告诉我们有关未来的事情。树中关于气象的记录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促成气象的那些自然力量,而这反过来又可帮助我们预测未来。

  那么,爷爷给人算八字时,是不是会仔细的看那个人脸上的皱纹呢?是不是每个人的面相都像年轮那样,记录着过去,同时也预示着未来呢?是不是爷爷通晓皱纹的秘密呢?

  我的思想早已飘忽到九霄云外。

  突然,我很想把这些问题说出来,问爷爷是不是能给我全部的答案。

  

救命菩萨

  可是我没有开口问他,因为我知道爷爷的答案。他的答案不过是一个温和的笑,笑而不语。

  年轻妇女说:“当地没有卖洋水的,老人的子女们立刻跑了三十多里的路程,去县城买来了洋水。老人喝了之后,打了个嗝,终于祥和的闭了眼。”

  爷爷喃喃道:“那个老人临终前喝到了牵挂一生的洋水,可是七姑娘呢,一生都没有尝过一口鸡汤。虽然那时候洋水很难买到,但是总比不过鸡汤难以尝到吧。他们总想着怎么赶走偷鸡的七姑娘,却从来没想过好心让它喝碗鸡汤。”

  老太太和文撒子听了爷爷的话,感叹不已。

  我突然灵光一闪:“爷爷,您的意思是,如果煮碗好鸡汤给七姑娘喝,它就不会再来偷鸡了,它就会安心离开阳间吗?”

  爷爷一愣,继而喜笑颜开:“你这娃子挺聪明啊,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居然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文撒子也突然开窍:“对呀,要不我们煮一只鸡给七姑娘供上,这样,它的心里便不会再因为挂牵一口鸡汤而眷恋世上了。”文撒子拍了响亮的巴掌,立即屁颠屁颠跑到散架的鸡笼旁边,捡起那只被扭断脖子的鸡。

  “你干什么?”老太太问道。

  文撒子狡黠笑道:“老人家,我是为您省一只鸡呢。反正这只鸡已经被弄成这样了,相信你们也不放心吃了。不如把这只鸡将就煮了供奉给七姑娘。”

  老太太顿时怒了,她一巴掌打掉文撒子手里的死鸡,唾沫横飞的骂道:“人都不敢吃了,你还要供给亡人吃么?虽然我老人家养鸡也不容易,但是既然供奉,就要选好的鸡。家里来个客人我都要杀只鸡呢,供奉给魂灵我就连一只鸡都舍不得了?”

  这一番话骂得文撒子低头垂眉,不敢有一句反驳。

  老太太转头吩咐儿媳妇:“你去挑一只好鸡,壮一点的,精神一点的。杀了敬给七姑娘。”

  爷爷连忙阻止:“我外甥也只是随便说说,有效没效我也不知道呢。要是杀了鸡供奉了没有起作用呢?我可不敢打包票哦。您老人家别这么急忙火忙嘛。”

  老太太对爷爷说的话语气要好多了:“马师傅,既然有个办法,我们就试个办法。杀了鸡再看效果嘛。要是万一可以呢?你不知道,我儿子十岁的时候,在山上误吃了有毒的果子,面色变紫,神志不清,口里直吐白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村里的百十号人围在旁边,就是不知道怎么救他。刚好一个疯子经过这里,从怀里掏出一团黑漆漆油腻腻的东西给我,叫我塞到儿子的嘴里。别人都劝我别听疯子的,说孩子已经这样了,受不起更多折腾。要是在平时,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疯子的话。但是当时我就脑筋不转弯,偏偏把那黑漆漆油腻腻的东西塞进了儿子的嘴里,死马当做活马医。没想到,几分钟以后,我儿子脸色转红,竟然恢复了神志。要不是那个疯子,我现在哪里有儿子养哦,哪里有孙子可以抱哦。”

  文撒子假惺惺拱手道:“那个疯子是菩萨呢。”

  老太太呸了文撒子一口,说:“救命的就是菩萨。你帮别人忙,你也是菩萨。等我儿子好了,我再去找那个疯子时,那个疯子已经走了。我找遍了附近几个乡镇,就是没有找到当初那个疯子。于是,我想也许我的儿子不死,就是因为我有善心,我帮的人多了,积了德。那些积的德平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遇到事的时候就会起作用,我认定是这个救了我儿子的命。”

  文撒子连连说是。老太太的儿媳妇也不是小气的人,早已捉了一只鸡在手里。不知那只鸡是经过了刚才的惊吓变得有些痴呆了,还是听了老太太的话认为有道理,它在年轻妇女的手里一动不动,乖乖就范。

  老太太转身走到儿媳妇身边,摸了摸那只安静的鸡的头,慈祥说道:“鸡呀鸡呀,你被人宰被人杀也别有怨言,谁叫你是鸡呢?这是你的命。等你下世投好胎不做鸡就好了。”

  在这一点上,老太太和爷爷有些相似之处。爷爷杀鸡后,总要把鸡的翅膀张开,然后把鸡头藏进翅膀里,说是等鸡过山。而我的父亲这一辈人,杀了鸡后直接丢进开水里泡,然后开始拔鸡毛。相对来说,爷爷这一辈的人似乎对鸡鸭鹅这一类的生灵也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老太太的儿媳妇办事很麻利,很快便把鸡煮熟了。香气立刻充盈了整间房屋。

  因为老太太要爷爷帮忙做供奉的仪式,所以我们一时半会还是不能走。

  在老太太的儿媳妇煮鸡的空闲时间里,爷爷和老太太拉了一些家常。我们五个人围在火堆旁,等鸡完全熟透。火堆是由几块大青砖围绕而成,煮饭,炒菜便都在这几块青砖中间进行。因为烧的是稻草,草灰便特别多。挂饭锅的吊钩由一根结实的麻绳系住,麻绳的另一端系在房梁上。饭锅,吊钩,麻绳,还有房梁,都被草灰熏成了黑色。这是那时农村的一个典型景象,也是我记忆中的一个最深刻的印象。

  那时的农村印象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之一。其他的还有:墙上用米汤粘的报纸,八仙桌底的陶罐里腌制的酸菜,堂屋对着大门的那面墙上悬挂的毛主席画像,还有用稀牛屎刷了一层的大晒谷场。

  这些印象不是连贯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存在我的记忆中。并且,这些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我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它原来的模样。每当回想的时候,既温馨又伤感。让我这种情愫变得更加剧烈的,是爷爷那张慈祥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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