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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imee--雅

《苗疆道事》- 每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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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5: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神仙洞府一打杂

  任谁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被来这么一下子,肯定都是吓得魂飞魄也散,一阵冷汗爬上背脊梁,鸡皮疙瘩遍地走。

  我的脑子里混乱一阵,猛然睁开眼睛,却见到一抹白色。

  我仔细一看,却是青衣老道托我照顾的那只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爬到了我的怀里,跟我睡了一晚上,这会儿醒了,正用舌头舔我的脖子呢。当时是六月份,虽然是盛夏,但是山里面的早晚温差大,也有点儿冷,难怪它会钻到我的怀里来。那小狐狸伸着粉嫩的舌头,眼睛滴溜溜地转,看到我醒过来了,倏然而动,又缩回了旁边的黑毛草上面,身子紧紧缩着,一束大尾巴遮住头,但是那小眼睛却还是在看我呢。

  我冲它笑了笑,那小狐狸不好意思了,扭过头去,不再理我。

  我感觉脖子上有些痒痒的,下意识地伸手过去一抓,结果抓下一大把的干皮来,手指往里摸,原先模糊一片的烂肉,一夜之间竟然全部结痂,摸着滑滑,虽然昨天将那水鬼儿超度,但是我没有想到脖子上面居然这么快就好了。这情况让我满心欢喜,刺溜一下就爬了起来,四处转了一圈,发现青衣老道并没有在,我跑出神仙府,发现胖妞居然拿了一把竹枝编制的笤帚在扫地,它个儿小,那笤帚大,结果一来一往,十分可笑。

  不过瞧见连胖妞都这般自觉,我也应该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无用之人,要不然依着那位道爷的脾气秉性,说不定哪天不高兴,就把我赶下山去了。

  他还没有告诉我那“祖灵融煞”,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可不想回家了去,过两年,就又要面临死亡的威胁。

  六月天,一大早,一个八岁孩童,一个瘦弱的小猴子,我们哥俩儿开始忙活了起来,胖妞负责神仙府门口的清洁,而我则先是回去看了一下那只小白狐狸,发现它把身子缩得紧紧,也不理我,于是我就把石洞外间收拾起来——家务活我经常看我姐和我娘做,并不复杂,只是需要耐心,要是搁以前的时候,我或许就待不住,跑到外面去野了,然而经此大劫,我也晓得了对错,于是老老实实地做着事情。

  相比之神奇的道法,青衣老道的生活水平属于那种入门级,除了做得一手好饭,其余的都不行,这石洞子里乱得不行,我为了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来,努力地清洁,然后归拢起这里面的物件来。我忙活了好久,累得够呛,瞧见那小白狐儿又睁开眼睛过来瞧我了,就弄了一点儿凉开水,用碗盛着,放到它面前来。

  小白狐儿的眼睛很亮,像刚出生的婴孩儿,我们两个互相瞪了好一会儿,它突然把头伸过来,小口小口地舔舐。

  看到它喝水的模样,我的心中不由得一片柔软,轻声对它说道:“小狐狸,你是不是爹娘不在了,所以才跟的那个杂毛老道啊?你别害怕啊,二蛋哥哥会好好照顾你的。”我这边念叨着,那小白狐儿好像能够听懂一样,朝着我“嗷、嗷”一叫,这声音像狗,不过更加尖锐,像女人的声音一样。胖妞看见我在跟小白狐儿说话,把笤帚一甩,也爬了过来,朝着这小白狐儿扮鬼脸,三个小家伙嘻嘻笑,好是亲切。

  我们三个就只有我会说话,于是我拍着胸脯,说小狐狸,胖妞,我们都是离开爹娘的可怜人儿,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

  胖妞一见我拍胸脯,也照着做,我哈哈笑,它又爬到我身后来,小拳头没轻没重地给我捶,一副讨好的模样。

  我知道胖妞又饿了,于是翻开锅盖,找了一块熟烂的兔子肉丢给它,胖妞吃得满嘴流油,而小白狐儿则舔着嘴唇只羡慕,我瞧见这小家伙体型不大,估计只能喝奶,但是见它饿得慌,不忍心,给它盛了一点儿肉汤,结果小白狐儿吃得也可欢了。照顾完这两个小家伙吃完,我自己也啃了两个骨头,完了把垃圾兜着到外面松树下埋着,四处转了一圈,依然还是没有瞧见青衣老道,我就有些心慌,想着他莫非把我们扔在这儿了?

  这么想着,我就更加有些害怕,想起神仙府里面还有个内室,他会不会在里面睡着了呢?

  我虽然对那个门前有着神奇铜镜的内室有些惧意,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路过铜镜,我朝着里面看了一眼,我还是我,细胳膊细腿,脸上绷得紧紧,全是紧张。过了铜镜,我往里走,是一个通道,起先有些黑,而后便亮了,呼呼的风刮了过来,走进去一看,这里哪是内室,分明就是一个悬崖边的敞口,比一般的房子都大,正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铜炉,旁边有一个石案,上面放着好多东西,有黄色的符纸,有十多只挂起来的毛笔,还有无数装着墨汁的瓷盒,以及许许多多古里古怪的东西。

  山风从对面呼呼吹来,刮在我的脸上生冷,不过石案那些更轻的黄色纸片儿,却一点儿也没有动。

  我知道,这里面是那个青衣老道的布置,能够让那些风绕开这儿,从通道这边过——难怪昨天这么冷,原来是这里的原因。

  青衣老道没在内室,不过这里面有好多琳琅满目的东西,看得我发愣,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肃的喝问:“你在这里干什么,谁叫你进来的?”我吓了一大跳,扭过头去,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不由得更是心惊,声音儿发颤地说道:“我,我进来看道爷在不在……”

  我眼神四处晃悠,结果那墙壁上突然浮现出一张石脸,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凉。

  石脸瞧了我半天,这才缓缓说道:“他去找一个老朋友去了,这里是他的禁地,你以后没有吩咐,就一定不能进来,知道么?”这张脸棱角分明,是个中年男人,我心中忐忑,不过却晓得它跟青衣老道是一起的,于是小声问道:“哦,我知道了——我叫陈二蛋,你叫什么名字?”

  “老鬼!”石脸吐着了这么两个字来后,便吩咐道:“水缸旁边有两个木桶,沿着峰顶山路往下,到半山腰的时候有一眼泉水,你以后每天都负责打水吧,快去……”

  这是我和老鬼的第一次对话,很奇怪,我除了一开始的惊恐之外,心中对于这个山壁之上冒出来的人脸竟然充满了好奇。得了它的吩咐,我很快便用扁担挑着那两个木桶,带着胖妞,去老鬼说的那口泉眼去打了水。上山下山,差不多要一个多小时,而且这桶大,我人小,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青衣老道回来了,没有怎么理我,只是给那小白狐儿带了点鱼虾,还有一种叫做黄精的东西。

  青衣老道不怎么理人,而胖妞和小白狐儿虽好,但是又不会说话,我心里面憋了一天的话儿,除了对胖妞和小白狐儿之外,竟然没有人理会,于是满心地想和那个墙壁上的人脸说话,不过又不敢,没想到半夜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喊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见老鬼又出现了,笑嘻嘻地问我:“二蛋,二蛋,你想学道么?”

  我一阵激灵,立刻就清醒过来,连忙点头说道:“想,我想的!”

  那老鬼笑着说道:“要想学道,首先得学写字,我教你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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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5: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如若有缘江湖再见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几度红尘来去,人面桃花长相忆,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华成秋碧。

  我本以为自己在这五姑娘山上待不得多久,没想到匆匆三年就过去了,时间真的很跳脱,你不想它,它便匆匆如流水。三年的时光过去了,我的个子也长高了许多,在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小不点,小白狐儿的伤早就好了,出落得一身炫目的光滑皮毛,至于胖妞这个小瘦猴子也终于能够名副其实地叫这个名字了,因为它这三年时间里不知道吃了多少鸟蛋和小虫,营养好,肚腩都要出来了。

  五姑娘山主峰离龙家岭不过半天的路程,抬抬脚就到了,然而我这三年寒暑,却没有一次回过家,也没有见过我爹娘和我姐一面。

  青衣老道说我是个妨人的命,最好不要回家,免得给家里人带来灾祸——“七尺留外,年不过旬”。所谓七尺,讲的是南北朝的度量,这判词的意思就是说一旦我差不多长到一米七的身高,就不能在家里面待着了,而后归家,一年不能待十天。这事情对于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我来说实在是一件无比煎熬的事情,我想我那又善良又刻板的爹,也想我娘,还想把我从小带大的姐姐大凤,可这一切,都被青衣老道告诉我的事情给阻隔了。

  山鬼老魅聚邪纹,魔头转世又一生,我陈二蛋就是这么一个命,这辈子都要辗转漂泊,难以安生。

  不过好在青衣老道虽然不许我回家,但是却不会阻止我给家人写信。

  我二蛋也上过学,不过没两天山外面就闹运动了,接着田家坝的小学也停课了,于是我们就成了漫山遍野胡蹿的野孩子,眼看就要成睁眼瞎了,结果上山来后,却因祸得福,碰到了一个能够教我功课的人。这人并非青衣老道,而是神仙府中那个神秘的老鬼,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鬼,但是却知道它是这山上除了胖妞、小白狐儿之外,对我最亲的人。

  一开始,老鬼给我发蒙,教我《千字文》、《小儿语》、《三字经》,而后教我《易经》、《道德经》,此乃总纲,随后便是《登真隐诀》、《清微丹诀》和《太上三洞神卷》三部,又叫我用青衣老道给我种下的两滴精血习得气感,然后打熬身体,修习那入门的拳脚功夫。我并非愚笨之人,又时时都有性命之威胁,所以修习得格外勤奋,整日里除了一日三餐和挑水清洁的工作之外,基本上都是在学习。

  没有经历过苦难,就不知道什么是勤奋,那段山上的日子里,我几乎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精力,但是却一直都不能像老鬼所说的那样,感应到无所不在的“炁”——虽然在此之前,我已经熟读了教授的道典经藏,虽不甚解,但是却能够朗朗上口,历历在目。老鬼告诉我,说我之所以感受不到炁,是因为我的意识被压制了,不过也无妨,你身上有两滴精血,到时候自然也可以徐徐转化而出。

  我依旧不能学道,但是却学会了写字,每隔一两个月,我就会写一封家书给我父亲,然后托着胖妞带回龙家岭去。

  就凭着这,我跟家里总算是没有断了联系,他们知道我在山里面活得好好。

  三年的时光过去,我依旧不晓得青衣老道的名字叫做啥,他不爱说话,特别不爱,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待在内室里不出来,有一次我不小心走进内室,正好瞧见他在扎着马步,在那石案之前挥墨泼毫,一只跟胖妞手臂那么粗细的笔锋沾上了朱砂、香灰水和石墨的颜料,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在黄纸上鬼画符,空中不是传来风的呜咽声,青衣老道整个人都仿佛一块发亮的玉石,灼灼其华。

  那是我又一次认识了青衣老道的本事,不过换来的代价,是我被绑在神仙洞的石柱上面,狠狠地抽了一回屁股,两天走不得路。

  青衣老道认识老鬼,老鬼也认识青衣老道,但是他们两个不会同时出现,就好像王不见王,彼此遵守着某个约定,我有一次跟老鬼问起了青衣老道的身份,老鬼没有说话,隐入了石壁中,三天没有出现。这事情吓坏了我,这山峰顶上只有老鬼能够陪着我说话,还教我东西,它要是也不理我了,我就真的要哭了。好在老鬼第四天出现了,若无其事,而我也晓得了规矩,那就是好好学,别的不要多问。

  青衣老道很忙,他有的时候整日待在内室,有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见踪影,回来的时候会给我们带上足够的食物,有时候是大米,有时候是糯米、红薯、苞谷或者别的杂粮,都不一定,如果这些都没有,他会带一些黄精之类的素食——野物也有,山鸡野兔田鼠子,我十岁那年他还扛了一头野猪回来,四百多斤,我忙活了一个多月,方才弄成腊肉,吃了整整一个冬天。

  当然,这是青衣老道弄不到主粮的时候,他才会出手去打猎物——做他这样的道士,不嗜杀,存善念,只有活不下去了,才会让手沾上血腥。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天生就会做饭,有了我,青衣老道便不再动手,神仙府也没有菜刀,他给我一把锋利的小宝剑,自己弄,而他则在旁边洗手。青衣老道的手,修长、白净,一天不知道要洗几次,对于我,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就是一件物品一般,不过他倒是蛮爱和胖妞和小白狐儿玩的,有一次我听他感慨外面世道太乱,说了一句话:“这世道,有时候人还不如畜生和善……”

  这是我记忆最深的一句话,后来的时候我明白了,青衣老道当时是对人性已经彻底失望了。

  五姑娘山主峰并不是青衣老道常待的地方,他经常会离开,很久才会回来,我晓得他好像是在寻找一个老朋友,据说那人被害了,又好像准备转世重修,他欠那个朋友一份人情,想着守护那位朋友的安全,以作报答——他以前以为我就是那个人,后来不是。

  算上我出生的日子,青衣老道整整在这一片区域找了十多年,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友情,能够让这个脾气并不是很好的青衣老道这般坚持,不过越到后来,他的脾气越是暴躁,而让我担忧的事情是老鬼越来越少出现了,最开始带我发蒙的时候,几乎是天天都在,后来两天一次、三天一次,再后来,它十天半个月才会露一次面,而且每次露面都很匆忙,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最后一次在五姑娘山神仙府见到老鬼,也是第一次瞧见它跟青衣老道对话。

  那时我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突然听到内室门口的铜镜边缘,两人低声说话,我醒过来,竖着耳朵听,听到青衣老道说道:“……姓王的过来了,好像也是在找他,我怕他要是被提前找到,只怕要吃些苦头。”

  老鬼说道:“他能不能从幽府回来,这还是两说,说不定给你托的梦,做不得准呢?”

  青衣老道咬着牙,狠狠地说:“不管了,姓王的要敢到这边来,我就让他好看,大不了功归于尽,我倒是要看看那狗日的,祸害了他前世,难不成还能祸害今生?”他说完这话,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走入了里间去。

  过了几天,一天晚上,我听到五姑娘山往东几十里的林子里一直在打雷,整个地界都在发抖,后来青衣老道回来了,一身的血。

  他没有久留,带着小白狐儿离开,并且告诉我,让我回家,以后如果有缘,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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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5:24: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阔别三年又返家

  青衣老道走了,带着小白狐儿离开,没有给我一点儿解释,只是留给我一句劝告:“二蛋,你这三年所学,也算是有点儿本事了,记住,万勿凭术为恶,否则无论千里万里,我都会将所有给你的,一一收回。”

  他离开了,而我则二话不说地跪在了他的面前。这几年来青衣老道表面上虽然冷冰冰的,但是心思却是极好,经常会开炉炼丹,给我调养身体,使得我血气两旺,不再跟以前一样瘦弱,生得跟个小牛犊子一般。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发蒙受的是古言教义,知道什么叫做感恩,青衣老道对我有活命和供养之恩,而老鬼则对我有教授之意,这恩情大如天,我陈二蛋一定会还的。

  青衣老道既走,老鬼自然也不会再出现,我的心中不由得多出了几分空虚,站在五姑娘主峰之上,看着莽莽林海,风呼呼刮来,感觉到一阵迷茫。

  在待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胖妞把我彷徨的心思拽了回来,瞧见这小猴儿又蹦又跳,一副难过的表情,我的心中也多了许多悲凉。

  哼,杂毛老道,我感激是感激你,不过你把小白狐儿带走,是什么意思?我、胖妞和小白狐儿三个苦命孩儿在峰顶相依为命,现如今你却又把我们给拆散了,真的是太可恶了。我心中愤愤不平,但却也知道那小白狐儿十分不凡,身份远比我们这一人一猴儿尊贵得多,并不能够相比较的。我无奈,折回了神仙府里,想着我也是有好久没有回家了,书信虽好,但是总不及见面亲切,既然没人管我,那我便回家好了。

  反正我现在还没有那七尺身高,总不会害到我家里人。

  青衣老道走得匆忙,只是带走了他画符的一应物件,至于其他东西都没有收拾,我挑了一圈,想着那张硝制好的野猪皮算一件,再加上我平日里用来做饭切肉用的小宝剑也算一件,换洗衣物带上,梁上两挂腊肉提走,就这些,我陈二蛋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收拾完外间,我的眼睛不由得又瞅向了里头,这三年来我几乎没有进去过,天生就有一股畏惧感,思前想后,我最后还是迈开了步子。

  神仙府的里间是因为青衣老道而神秘,他走了,里面便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就连门口那面铜镜,也都没有什么可看的。

  里间一片狼藉,不过我却在石案上瞧见了一个明黄色的符袋,半掩的袋口处码着六张符箓。

  这三年内我习过《太上三洞神卷》,虽然没有气感,但能够认出这六张符箓分别是落幡神符、破地狱符、甘露符、风符、斗母玄灵秘符以及雷符,这六种符箓各有妙用,而且我也都知道激发之法。瞧见这符袋规整地摆放案台之上,我心中顿时一阵激动,青衣老道此番回来,一身鲜血,行色匆匆,没想到竟然还给我留了这么一个符袋,显然还是在担心我。

  我心中一阵温暖,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恭恭敬敬地往那石案之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退出内室,小心地把符袋贴身放好,席地而眠。

  此时天色已晚,我需要等到明日天亮,才能够下山回家。

  我在五姑娘山主峰之上生活了三年,并无多少防范之心,一觉睡起,却不想到半夜里竟然听到胖妞“嗷嗷”的叫声,睁开眼睛,却瞧见一个身型雄壮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黑暗中,一双眸子宛若太阳,正仔细地打量着我呢。我修习道经三年,谈不上多少进步,但是却练了一身的胆量,骨碌一下爬了起来,朝着黑暗中的这个黑影喊道:“谁,你是谁?”

  一阵风响,挂在头上的一盏油灯亮了,露出了这个黑影子的脸容来——他是一个有着一脸又黑又粗络腮胡的大汉,很高,足有两米,像道经里面的黄巾力士,或者天兵天将。

  不过长得如此粗豪,但是他并不会给人鲁莽的感觉,那双眼睛光芒收敛,晶晶亮,充满了智慧,让我感觉他跟青衣老道一样,是一个有很大本事的人。

  “天兵天将”的脸有些白,蹲在我的面前,一手拎着不断挥舞双手的胖妞,一手摸了摸大胡子,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是李道子的徒弟?”

  我蹲着身子,往后缩了缩,摇头,说:“我不认识李道子?他是谁?”

  “天兵天将”哈哈笑,指着这神仙府说道:“你不认识李道子,怎么会住在他这里?小屁孩子,你别骗我,我用鼻子一闻,就能够晓得你在这里住了多久,还不快承认,再撒谎,我一巴掌打得你脑浆开花!”他说得恶声恶气,圆铃大的眼睛朝我一瞪,煞气凛然,而我则是一脸惶恐,无辜地说道:“原来那杂毛老道叫做李道子啊,我真不晓得,我只是被他抓上山来,帮着给他做饭洗衣的小杂役,什么也不知道呢,你别杀我?”

  “天兵天将”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相信,他懒得和一个小屁孩子啰嗦,直接一把将我抓过来,跟拎胖妞一样,然后摔在地上,开始在我身上摸了起来。

  小宝剑和符袋很快就被他搜出来了,然后他开始对我摸骨。

  跟青衣老道的手法不一样,“天兵天将”摸得更细致,从头盖骨到脚丫子,又到我的小雀雀,足足摸了十多分钟,他疑惑地看着我,口中喃喃自语道:“咦,奇怪了,这个小家伙根骨虽然不错,但没有一点气感,脉象滞涩,神魂郁发,比普通人还要差,难道真的跟李道子无关?”我哭着接腔,说:“我真的不晓得,我连那杂毛老道的名字都不晓得呢,他上半夜回来,收拾一下就走了,我正打算明天回家呢——我就是山那边龙家岭的人,叫陈二蛋,不信你去打听?”

  我哭得稀里哗啦,那“天兵天将”反倒是笑了,朝我脑袋就是一巴掌,嘿嘿说道:“妈了个巴子的,我就晓得,依李道子那老不死的个性,向来都只择良才,这世间有几人能入得他眼?小老弟,你莫怕,老子虽然被人说是邪魔外道,但是从来不乱杀人——‘杂毛老道’?好,骂得好,天下间敢骂他的人不多,你算一个。行了,老子也不扰你清梦,你且睡,我还有事情要办呢?”

  从冷酷寒天到朝阳升起,转换却只有区区一秒,我不知道怎么的,就对这个“天兵天将”心生好感,笑着朝李道子走的相反方向指去:“他从哪儿下了山!”

  “天兵天将”啥也不说,啪的一下,又给我脑袋来一巴掌,说:“你敢骂李道子,老子还敬你是条汉子,结果你他娘的又来诓骗我?小小年纪就如此腹黑,我倒是有些转变主意了,要不然直接把你扔山下去得了?”他这话说得我静若嘘声,不敢再言,就在我心生忐忑的时候,他竟然放开了我和胖妞,连地上的那小宝剑和符袋都没有,然后转身离开了神仙府。

  这个家伙行为诡异得很,我再也睡不着了,出去瞄了一眼,人影无踪,于是跑回了神仙府,将东西稍微收拾了一下,看着天际有些亮光,也顾不得许多,跌跌撞撞地就跑下山去。

  从五姑娘山到龙家岭这条路,我日思夜想,整整想了三年,下了山来,一时间呼吸一声沉过一声,胖妞老马识途,带着我一阵飞奔,终于出了深山,过了螺蛳林,终于到了龙家岭,看着雾色慢起的这栋又一栋的吊脚楼,我激动得心都要炸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就哗啦啦地往外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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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5:24: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学成归家把名装

  一张野猪皮,两挂长毛的腊肉,还有几件不知道青衣老道从哪儿给我弄来的换洗衣服,给我全部都丢在一旁,我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眼泪水止不住地就要往外面冒。不过我强忍住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的路漫漫,我要一个人走,怎么能够这么脆弱呢?不过越是咬牙坚持,那情绪越是控制不住,而就在我泪眼朦胧的时候,突然肩膀被人猛地一拍,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嘿,这是谁呢,二蛋啊!”

  我抬头一看,这货膀大腰圆,脸大眼小,剃着一丑恶大光头,可不就是我儿时一起玩尿泥的伙伴罗大屌么?

  瞧见他,我心底里所有的伤怀情绪就立刻收敛起来,一跃而起,一拳捶在他的胸口,兴奋地喊道:“大屌,好久没见了啊?”罗大屌一把抱着我,又笑又跳:“你咋回来了咧?我听你爹说你上了五姑娘山里面去,跟一个老道士当徒弟去了,你咋有空回来呢?”我跟他解释,说我不是去给人当徒弟,而是去治病——就是上次我们在小溪里面遇到的那个水鬼,它附在我身上了。

  罗大屌吓了一大跳,连忙蹦开去,拍着胸脯大声喊道:“我的天啊,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起了那个鬼娃子,它的脸好恐怖啊,就没有一块好肉……我后来整宿整宿做噩梦,发高烧,要不是你爹陈医师,说不定就死了呢!怎么它还附在你身上没?”

  我摇头,说:“没在了,它被我超度走了……”

  这话我只说了一半,那水鬼儿虽说是被我超度走的,但大部分却是青衣老道在导引,不过那个时候我十一二岁,又刚刚出山,穿一身破破烂烂的,心里面难免就有些小虚荣,罗大屌一听这话,顿时两眼就起了小星星,敬佩地说道:“二蛋,没想到你进了几年山,竟然学了这么一番本事,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是因祸得福啊!”

  罗大屌原本没怎么信,不过看到我带着的这一张野猪皮,又看着我旁边还蹲着一个人模人样的小猴子,便信了大半,使劲儿蹦起来,去村子里报信去了。

  瞧见往昔的小伙伴这般快活的样子,我那近乡情怯的情绪就得到了很大的舒缓,带着胖妞朝着我家走去,到了半路便瞧见我姐大凤飞奔着跑了过来,搂着我就哭。我姐哭,我却笑,瞧见几年没见,她真的变成了大姑娘了,圆脸变尖脸,大辫子,村里没有谁比她好看呢。这时村子里的好多人都围了过来,纷纷跟我打招呼,问我的情况。

  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说话呢,罗大屌就自豪地大声说道:“二蛋他在山里面跟道士学法术呢,抓鬼拿妖,不在话下!”

  他这话说得我一阵脸热——我三年学道,一天的气感都没有,算啥子法术哦。不过这大话都说出去了,我也没打算把这个谎言揭穿,旁边的那些大人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觉得小孩子吹牛。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我来到了自家路口,瞧见我爹我娘正翘首以盼地站在那儿,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刚才忍住的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冲到跟前一跪,呜咽道:“爹,娘,我回来了。”

  我娘一下就哭了,而我爹则激动地无法自已,摸着我的头,手都有些颤抖:“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呢……”

  回到家,拜完爹娘,走进我家那吊脚楼,我姐一溜烟就跑到厨房里面去,说要给我烧水洗澡,而我娘担心我饿到了,张罗着要给我弄吃的。我把带来的两挂腊肉和野猪皮给了我娘之后,就跟我爹讲起在山里面的事情,因为旁边还有罗大屌和几个邻居,也没有深讲,只是说原先那个老道士帮着我治病,后来他有事走了,我就回家来了。

  我讲得简单,听众也没有太多的耐心,只是关心我到底有没有像罗大屌讲的一样,学得了一身的本事,我邻居王狗子他爷爷是个最迷信的人,那个时候的条件就算是再差,他初一十五的香都不会断,拉着我问:“那你跟那老道士学了什么呢?”

  我瞧见旁边一众人等都围着,也抹不开脸皮,沉吟了一番,说:“发了蒙,三字经、千字文,这些都有学,后来学道经,哲学圣典、道门经诀都会些,不精,但是都懂。”王狗子他爷爷拍着手大笑,说:“好,好,当真是学了本事了呢,听着就厉害,二蛋啊,你爷爷我真的没看错你,你从小就跟别的娃崽不一样,看来以后我们这十里八乡的要是有什么事情,可要得你来掌一掌咯……”

  王狗子他爷爷洋洋得意,好似我的伯乐恩师,我却清楚记得以前就是这老头子最爱在背后讲我,说我是个讨债的冤鬼,是祸害呢。

  我以前蛮不待见这老头的,不过经过青衣老道的把断,觉得他虽然嘴臭,但是讲得也有几分道理,倒也没有太多的厌恶了,不过瞧他转变了态度,言语之间也多了几分恭敬,于是不咸不淡地说道:“王爷爷你可别抬举我,我也只是学个皮毛,能不能派上用场呢,这个还真的要看什么事情呢……”

  家里面来了好多人,闹哄哄的,到了饭点就各自回家了,只留了我爹在堂屋,我才把全部的事情给他讲明。

  我爹仔细地听我将我,一丝细节都不能放过,完了之后,他摆摆手说:“不要紧,你先在家住着,那老道士讲的话,其实也有好多都是诓人的,做不得准。不过你说你会读书写字了,我倒是很欣慰。这两年世道乱,大家都觉得读书不好,不过它总要结束的,到了那个时候,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呢……”

  我爹说话,洋洋洒洒,没多久家里就开饭了,煮了一小钵的糯米,其余的都是红薯,菜也是刚刚地里摘的,用我带回来的腊肉炒香,油绿绿的,透着股香气。

  看得出来,家里面的这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我娘把那钵糯米给我,让我吃,他们吃红薯,而我姐则看着碗里面那油汪汪的大肥肉只吞口水。

  我再也不是几年前什么也不懂事的小孩儿了,挑了两块肥肉给胖妞后,就拿起了红薯,一边吃,一边对我娘说道:“跟着那老道士,尽吃好的了——他虽是道士,但是不忌荤腥,总能弄到肉吃,养得这猴子的嘴都叼了,我却还是喜欢吃红薯,又香又甜。”胖妞听我说它,也讨好一样地把肥肉递给我姐,自己抱着一块红薯吃。

  胖妞这几年经常给我送信,我家里人都熟悉,瞧见它这么懂事,不由得都笑了,我姐把那肥肉塞它嘴里,说你吃吧,多吃点好长个儿。

  这一顿饭吃得大家都好高兴,而我也终于回到了家里来。

  那个时候是七十年代中了,外面没有太乱了,就听说毛主席他老人家身体不太好了。麻栗山地靠深山,行政不深入,也没有啥集体公社,大家自己种田自己吃,纳粮就好,不过这里没有太多水田,地里面只能种点红薯玉米这种粗粮,村里人忙活一年,也没有多少嚼裹。我回家来后也没有再玩闹,也不上学,就是跟着家里面做农活,挖地刨土担大粪,一把好手。

  我起先吹了牛,但很多乡亲也只是听听,也不在意,不过没有多久,竟然还是有人死马当作活马医,找上了门来,说要陈医师家的二蛋,帮忙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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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5:25: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半夜枕边鬼唱歌

  其实这件事情最早跟我没关系,人家找的是我爹,龙家岭的赤脚医生陈知礼。

  生病的是田家坝张知青家的闺女,叫小妮的,五六岁,到底是知青家的孩子,种好,跟我们这些山里娃就是不一样,白白净净,像洋娃娃一样。我出生的第三年,也就是红卫兵运动的晚期,毛主席他老人家就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有一千七百万城市青年赶到了农村去,这张知青就是其中一个。听我爹说他是南京人,也不知道怎么的,既没有去新疆建设兵团,也没有到云南边疆,反倒是来我们麻栗山插了队。

  张知青到底是城里人,嘴滑手快,一来没多久就把田家坝一枝花给追到了手,紧接着小妮就呱呱落地了,这孩子长得漂亮,人人都说以后肯定是一个大美人儿,张知青和他媳妇一枝花可疼了,宝贝得不行,我以前去田家坝的时候,总是跟罗大屌和龙根子去看那小妮子,说以后要能娶这么白的一媳妇,值了。

  带着小妮过来的是张知青,连夜过来,直敲我家的门。

  麻栗山地处十万的大山深处,靠山吃山,基本上都是木质吊脚楼,这一顿猛敲,谁都睡不着了,我爹去开门,我也披着外衣跟着胖妞一起出来,瞧见张知青抱着全身无力、已经昏迷的小妮进了堂屋来,一脸惊慌,拉着我爹瞧病。我爹开诊这么久,经验十足,摸摸那孩子苍白的脸,烫得惊人,又把了一回脉,脸色便沉了下来,问:“咳嗽不?”

  张知青都要哭了,摇头,说不知道,我爹又问:“那发作之前,有没有呼吸困难,打冷摆子?”

  张知青依旧是摇头,我爹就有些火了,一拍桌子,大声骂道:“姓张的,我知道你在托关系回城,想扔下这娘俩儿,不过我告诉你,小妮毕竟是你的骨肉,不能因为你那点破事,就耽误了孩子的性命!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孩子他娘呢?”我爹这连骂带劝地一出口,张知青的眼泪水立刻就流出来了:“孩儿他娘,她、她疯了……”

  我爹一听,立刻火冒三丈,揪起张知青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怎么,是你弄得鬼么?”

  张知青猛摇头,说:“陈医师,你听我说,这跟我没关系,是因为几天前我媳妇掉了孩子的事情……”我爹听他这么说,倒是想起来了,张知青他老婆今年又怀了一个娃,肚子鼓鼓的,还来他这里看过,前些日子听说那孩子做农活的时候滑了,听说还是个男娃,挺可惜的。孩子很大了,这事情搁谁都不好受,一枝花想不开,这个也是正常的。

  我爹想了想,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叫我去弄点冰凉的井水过来给小妮敷一敷,这孩子有点儿怪,脑门烫得很,像是发高烧,不过身子有发凉。

  我去弄了一桶井水过来,拧干毛巾给小妮擦脸,听到张知青在跟我爹讲起他老婆发疯的事情。

  张知青的老婆自然有名字,但是我那个时候也记不住,就知道是田家坝一枝花,美得很,山里面好多少年郎都馋她,却没想到给张知青这个外来人给摘了。为这事儿张知青背地里没少被人骂,不过到了后来,上山下乡的知青开始陆续回城,张知青就有些慌了,在城里面待过的人,自然是不想一辈子留在农村,他和一枝花是事实婚姻,没领证,于是就琢磨着先回城,到时候再把一枝花她娘俩儿弄回去。

  他忙着这事,却不想一枝花又怀上了,张知青鬼迷心窍,一心在弄回城的事情,整个人的精力都扑这事情上了,家里面的活都扔给了身怀六甲的一枝花和年迈的岳父岳母做,结果一枝花因为劳累过度,就流产了。

  流产之后,才晓得是个男娃,一枝花命大,身体没多大事,留在屋里休养,就是不说话。她不说话,张知青他岳丈就火了,为这事跟他闹了两回,每回都很凶。张知青他是从城里来插队的,就住在自己岳丈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面更是难受,跟自家老婆说话呢,一枝花伤心过度,根本就没有搭理他。

  张知青心里面苦闷,只有跟自家可爱的女儿说,小妮懂事,说的话像小大人一样,给了他许多安慰。

  那时候山里的农村生活条件差,活计又重,医疗条件也不好,基本上都是靠我爹这种没有经过正经考试的赤脚医生,女人流产也属正常,不过一枝花想留住自家男人,太想要一个男孩了,心中执念,所以才郁郁寡欢,闷得厉害。本来这件事情差不多就算是过去了,结果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张知青睡觉睡正迷糊,半夜里突然听到一声幽幽的歌声,在自己的耳朵边轻轻地哼了起来:“阿宝阿宝树上睡,下面有个野狼追,莫害怕啊莫害怕,妈妈就来了……”

  《野狼追》是麻栗山的一首童谣,哄小孩儿睡觉的歌儿,本来是一首很简单的摇篮曲,然而听到了张知青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瘆人,声音又尖又锐,而且还伴着一股婴孩的嘤嘤哭声,张知青浑身发冷,寒毛直竖,连忙爬起来,瞧见自己老婆一个人坐在床头,抱着个枕头,一边拍,一边哼歌。

  自从小孩滑了之后,一枝花就没有露过一丝笑容,说过一句话,然而现在她的脸上,竟然满是发自内心的幸福微笑。

  这场景看得张知青有点儿害怕起来,连忙拉住一枝花,喊道:“素素,素素,你怎么了?”

  一枝花见丈夫一脸惊恐地喊自己,连忙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认真地说道:“你小声点,不要吵醒我们儿子。”张知青一听这话,心想坏了,咱儿子七天前就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家老婆日思夜想,把脑子想坏了?他是城里人,想的也不多,只以为是神经衰弱了,跟一枝花解释,谁知道一枝花脸一翻,瞪着眼骂道:“你这个鬼扯的,我儿子明明在我的肚子里呢,你干嘛咒他?难道你以为他不是你的种,是别人的?好嘛,我跟你这么多年,清清白白,你竟然这么想我?呜呜……”

  一枝花在这里哭闹,张知青便头大了,连忙爬下床来,去找隔壁的岳丈岳母商量。

  他白天刚跟岳丈吵了一架,正怄气呢,不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找过去,正好他岳丈也找了过来。木房子隔音不强,他岳丈隐隐听到一些,走进房间里一瞧,却见自家女儿抱着枕头,不吵不闹,正哼着儿歌呢。张知青他岳丈毕竟见识多一点,守在门口这里商量,说这妮子莫不是相思成疾,惊走了魂咯?当时的场景十分诡异,几个大人都慌了神,七嘴八舌地议论,讲到后来,他岳母说要不然找个神婆看下吧。

  农村人迷信,遇到事情都想找神婆神棍,不过那个时候破四旧不久,又闹动乱,但凡有点名气的都给游大街去了,只有那深山的苗寨子,才会有一两个。

  张知青岳母说自己娘家附近倒是有一个姓龙的神婆,不过太远了,远水救不了近渴,先等等再看。

  这样到了白天,一枝花仍然觉得自己肚子里面有一个娃,是男的,还跟她说话呢,叫她妈妈。不过她前几天病怏怏的,这会儿倒是精神了,也下了地,干起家务麻利得很,一点不像是动了大气的人。张知青不知道是喜是悲,也不敢走远,就和自家小妮守着一枝花,地里的活让两个老人去做。

  到了黄昏的时候,一枝花突然又抱起了枕头,说要给孩子喂奶,张知青苦笑不得,然而他伸过头去,一看,却是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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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5:27: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婴灵不散

  一枝花自从流产之后,各种烦心事一齐涌上心头,这两口子夜里关了煤油灯睡觉,相互不挨着,也没有啥子心思弄那种事情,连摸都懒得摸,所以他这几天都没有瞧见自己媳妇衣服下面的身体,然而就在一枝花掀开衣襟喂奶的时候,他看到那白嫩嫩的胸脯上面,竟然有一个青黛色的牙印子,包裹着出奶的地方来。

  一枝花流了孩子,整整七天,张知青都陪在身旁,就是怕她想不开,出了事,这些日子以来,一枝花根本就没有出过房门,自然也不可能有野男人过来,而且就算是野男人,用嘴吸吮,只能是红的,哪里可能会出现这种青黛色,泛着油光的黑气来呢?

  张知青是城里人,收的是无产阶级革命教育,从来不信牛鬼蛇神,第一反应只是过敏得病,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摸,结果被一枝花甩手打开,不满地说道:“走开啊,别挡到孩子吃奶呢。”

  一枝花脸色甜蜜,充满了母亲的慈祥,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反而显得越发诡异,此刻天色已晚,太阳落山,张知青往后退两步,突然感觉到一枝花的怀里好像有一股黑气,过了一会儿,那黑气就化作了一个肥嘟嘟的大胖小子,脸青色,眯着眼,无牙的嘴叼着自家媳妇的胸口,正吧嗒吧嗒地吸着奶呢。突然间,那婴孩儿猛地睁开眼,深深地瞧了张知青一眼,里面充满的愤恨与怨毒,让张知青感觉仿佛重锤砸到脑壳一样,整个人就感觉嗡嗡嗡,脑浆都要炸出来。

  张知青感觉世界都变得一片黑色,“噔、噔、噔”往后连退了几步,脚绊倒了门槛,直接摔出了房门去,后脑勺又磕到地板,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等他爬起来,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婴儿又变成了枕头,而一枝花好像根本没有瞧见自己一样,抱着那枕头自顾自地摇啊摇。

  胸口那青黛色的牙印子,依旧还在。

  张知青摸着自己后脑勺上鼓起的大包,心中的寒意一股一股地涌了上来,回过头去,瞧见女儿小妮在楼梯角那儿看着自己,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他虽然很想要回城,但是却还是爱着一枝花的,即便是再惶恐,也不敢离开,只是叫小妮去地里把外婆外公叫回来,说家里出事了。小妮很懂事,张知青一吩咐,就跑开了,没多久就将在地里干活的外婆外公叫回来了,张知青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小妮她外婆进去看了一回自己的女儿,出了门,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开始骂了起来:“哎哟,素素啊,我这苦命的娃儿,到底是哪个缠着你嘛……”

  大家这个时候都晓得,一枝花恐怕是被那个流产的婴孩给缠住了身子了。按理说,人鬼殊途,鬼怕人,因为人身上的阳气很壮,一般都是不会看到这种东西的,如果看到了,只能说明两点,要么就是当事人的身体太虚了,容易被邪物侵染,要么就是那东西太厉害了,怨气浓重。

  总结下来,一家人都觉得两者都有,一时间愁云密布。

  张知青他岳丈虽生了个漂亮女儿,但是自己也是个没主意的人,倒是他岳母,也就是小妮她外婆门路清楚,从米缸里面弄了点新年的糯米,洒在门口,又去邻家弄了点线香,扯开嗓子,足足骂了两个钟头,回头一看,一枝花还在那里奶枕头呢。她口干舌燥,没了法子,就过来跟张知青和自己老伴商量:“现如今也没有法子了,素素是真的撞到了鬼,躲也躲不脱,我听说龙家岭陈医师家那个二小子,是刚从五姑娘山回来的,学过道,要不然找他来看看?”

  小妮她外公摇头,说:“那熊孩子才十一二岁,开裆裤都没有收两年,哪里得行?你尽听王老二瞎说,要说真的厉害,听说螺蛳林往西,有一个生苗寨子,那里有个蛇婆婆,倒是对这个有经验,要不然我们还是找她?”

  张知青他岳丈一说起“蛇婆婆”,大家都点了头,说不错,她要是肯出来,那就是没有什么事儿了。

  说起“蛇婆婆”,她可真的是我们麻栗山的一个传奇,据说是在五姑娘山过去有一个生苗寨子,蛇婆婆就住在那里。她本来是没有什么名声,抗战的时候,有一伙日本勘测队在日军的护送下,进山勘查铁矿,听说那儿有一片品质很不错的赤铁矿,要是探察明白了,到时候日本人就会来这里建矿,把山里的所有人都抓去洞子里挖矿。一时间人心惶惶,结果后来总共五十多人的勘测队只回来了八个,哭着说山里面有个老太婆,能操蛇,同伴都被蛇咬死了。

  蛇婆婆一时间名声大噪,后来日本人还想要进山实行报复,结果全国进行了战略返攻,后来又投降了,一时间就搁置下来。

  深山里面的生苗子,是一伙很封闭、很独立的人,听说那些人喜怒无常,又会使弄那传说中的蛊毒,所以很是让人害怕,不过我们同根同源,他们也不会出来害我们,各自相安无事的过活着。蛇婆婆名声大噪,后来生苗子出山来换盐巴和布、铁器的时候,又带来了许多传闻,更是如雷贯耳。

  这样的人物,也不是说请就能够请的,不过老两口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殚精竭虑,想来想去,想起了龙家岭的猎户撵山狗,他经常跟深山里面的生苗子打交道,或许能够说得上话。

  说做就做,老两口连夜去龙家岭找了撵山狗,求得他进山去找蛇婆婆,撵山狗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卖他这面子,不过还是答应第二天就进山。

  回到家里后,这一家人也都在愁眉苦脸,小妮她外婆看了一圈,指着小妮,对张知青说道:“这一家人里面,我和你爹是老家伙,半截黄土埋身,阳气不旺,你呢,虽说是它爹,但是这些事情都得怪到你头上来,它怨你,也不得行,只有小妮年纪小,娘胎带着一股阳火,又是它的姐姐,应该不会害她,就让小妮陪着素素吧?”

  张知青不懂这些,岳母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当天就让小妮陪着一枝花睡,他不放心,就在地板上铺了床席子。

  为了要男娃,小妮懂事起就一直跟外公外婆睡,这会儿能跟母亲睡,十分开心,躺在床上,不断地跟一枝花讲话。到底是自己肚子里面掉下来的肉,小妮童稚的话语打动了一枝花,恢复了一些正常,跟小妮有说有笑的,没多久就安然睡去。第二天无恙,第三天也是,张知青觉得没有什么事情了,放松下来,然而第三天夜里,他上茅房回来,瞧见一枝花在放里面大叫大闹,把楼板跳得震天响,而小妮则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

  讲完这些,张知青一脸的泪水,他是想回城,但是却根本没有抛弃妻子的想法,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妻儿过上更好的日子,这些天来他受到了好多白眼和误解,最亲的两个人有都成了这样子,叫他怎么不伤心?我爹晓得了事情的经过,拍了拍张知青的肩膀,说小张,莫伤心,事情总会解决的,这么说,你家小妮是中邪咯?

  他低头看去,瞧见原先晕迷不醒的小妮突然睁开了眼睛来,嘴角上面挂着一丝诡异的笑,用一种尖锐的声音大声喊道:“你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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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5:27: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小妮中邪

  “你说谎,你说谎……”

  刚刚还躺在竹床上面昏迷不醒的小妮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像豹子一样,猛地跳起来,将张知青扑倒在地,然后骑在他的身上,一双小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父亲。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包括我,正拧着毛巾,准备给这女孩儿降一降体温呢,便瞧见小妮将自家老爹扑倒,一双怨毒的眼睛几乎就要凸了出来,满脸都是密布的蚯蚓血管,牙齿白森森。

  张知青被自家女儿扑倒在地,瞧见她这般恐怖的面容,当时也有些慌了,想伸手推开,结果发现原本没有什么气力的小妮居然像一头蛮牛一般,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根本就无法呼吸,顿时就有些慌了,使劲儿挣扎、翻滚,然而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手却是越来越紧,越来越深……

  要死了么?

  瞧见张知青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双手双脚胡乱蹬,我爹就知道坏了,伸手过去拉小妮,想把这个小女孩儿给拉起来,然而也真是中了邪,那小女孩一挥手,我爹四十多岁的人,连脚都站不住,蹬蹬蹬,直往后面退。深夜,煤油灯下,瞧见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我心中暗道不好,有过这样的经历,我知道这一定是中邪了,脑海里面过了一遍,下意识地抬起手,将这一桶井水就朝着前方泼去。

  井水属阴,化而显形,一下泼到了小妮的背上,我立刻瞧见一个不一样的透明气团,附在了小妮的脑袋上。

  在那井水落地的一瞬间,我瞧见了一双怨毒的眼睛猛然回过头,朝着我狠狠瞪了过来。

  我被这么一瞪,小心肝都不由得颤了起来,然而随后便是一阵气恼——哼,那山溪里面的水鬼儿,积阴不知多少年,都被你二蛋哥给超度了,我未必还会怕你这生下来没有几天的小婴灵?心中想着,我三两步冲上前去,朝着小妮的肩膀就是一抓。小妮正在死死掐着张知青呢,被我这么一抓,就想甩我爹一样,把我甩开,结果却发现我依旧缠住,猛地扭头看来,却见我口中念念有词,一副捉妖驱鬼的模样。

  我口中念的是“登真隐诀”,当日超度附在我身体里那小水鬼儿的法子,不过当日是那青衣老道的功劳,与我无关,而没有气感的我此番念来,倒是没有啥子威胁性,反而使得那婴灵的仇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啊……”

  一声厉喝,就在张知青准备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女儿终于放开了他,而是朝着我这边扑来。

  我学道三年,无数道经充斥于脑海,然而真正派得上用场的本事却并不多,一就是念念超度,二来就是持符念咒,三也就是有点儿入门的粗浅把式,原本拼气力是比不过中邪的小妮,只有引火烧身,瞧见她听不得我念叨,朝着我这里扑来,我便往旁边闪开,然而刚刚一回头,便听到一阵阴风拂面,接着一阵巨大的撞击力,将我给朝着墙壁推去。

  我回身一搂,正好抱住了小妮,那年我十一二岁,而小妮才五岁半,个子矮我一大截,却没想到那力气比牛犊子还要厉害,我刹不住脚,三两下,后背便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墙上。

  前面说过,我家是木房子,楼板都是木头做的,我这后背一接触,便感觉那木板像纸糊的一样,喀嚓一声裂开了,竟然被小妮扑出了房子外面去。

  龙家岭的房子是依山而立,一栋挨着一栋往坡上爬,我家的下坎是王狗子家,而我被扑出了房子后,直接坠落三四米,掉到了王狗子家的房顶上。那个年代的人家房顶上面铺的不是瓦,而是从杉树上面剥下来晒干的皮,我和小妮一起坠落王狗子家,三两下缓冲,就又砸落在地上,我垫在下来,被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扑来了小妮的脸上。

  这一口血救了我的命,当初青衣老道镇压我体内的邪性,从双手中指各迸出一滴血来,射入我的眼睛里,融入血脉,行于周天,已经跟我整个的体内融为一体,此番吐出来,却听到那小妮整个人一声厉叫,一阵青烟就冒了出来。

  被我的血一激,附身在小妮之上的那婴灵顿时就开始分崩离析,然而它仿佛在瞬间又恢复了气力,双手又朝着我的脖子掐来。

  而就在此时,一道寒光出现,小妮吓了一跳,翻身滚落一边,我抬头看,却见胖妞居然也从我家跳了下来,手上还捧着我从神仙府里面带回来的小宝剑。屋子里面像打雷一般,王狗子他爷爷人来了,瞌睡本来就不多,出门一瞧,吓了一跳,朝着我大声喊道:“二蛋,你在做什么?你……”这话儿还没有说完,便瞧见旁边的小妮张开嘴,一双眼睛蓝幽幽的,顿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捂眼睛,吓得背过了气去。

  我接过胖妞递过来的小宝剑,心中稍微有些安宁,这小宝剑是青衣老道留下来的,虽然只是切菜切肉的小玩意,比匕首长不了多少,但锋利无比,说不定也有镇邪的功效。

  不过当我举起这剑来的时候,那小妮又朝着我扑来,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爸爸不爱我,妈妈喜欢别人多过于我,你这臭小子,也要与我为敌?”

  她不管不顾,朝着我这边扑来,我的心中就有些害怕了——不错,我手中有剑,又尖又快,但是作恶的是那怨气不散的英灵,而不是小妮,我总不能把她给桶了吧?这么一想,我也没了主意,就朝着旁边跑,而那小妮则跟着我屁股后面追,一逃一追,两人就在王狗子家的堂屋躲起猫猫来。这时候王狗子他爹和他娘都起来了,喊住小孩不要出房间,然后掌了灯来看,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摔得七荤八素,又给小妮追得狼狈而逃,哪里有时间顾得上回答,只是闷着头跑路,这可把王狗子他爹惹恼了,冲过来拦住我。

  我脚步快,一下就闪开去了,而小妮却被他给拦住。

  我冲到门口,去拉那木门闸,手忙脚乱,听到后面“啊”的一声叫喊,回过头去,瞧见拦住小妮的王狗子他爹一屁股坐在地上,僵直不动,而那小妮又朝着我这边跑来。胖妞在我旁边吱吱乱叫,而我也有些慌了,几次都没有摸到门闸的位置。不过在最后关头,我终于将门给打开了,跳了出去,就在小妮冲到近前来的时候,我把门猛地一关,身子死死抵在了上面。

  轰——

  那门一阵巨震,背靠着门的我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打结,整个人都是要飞出去了。不过我暗自扎着马步,终于定住了身子来,就在我准备迎接第二次冲击的时候,前边打来一道手电,照在我惊惶的脸上,接着我听到了罗大屌他爹撵山狗的声音:“二蛋,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血气翻涌,哪里还能回答他的问题,一张嘴,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撵山狗好像没有看到,走上前来继续问:“二蛋,张知青有没有在你们家……”

  他这句话还没有问完,我预期之中的第二次冲击如约而至,轰的一下,撞在了我的背脊上,我再也抵不住了,整个人一飞,直接摔到了王狗子家门外的田坎上。

  我摔得晕晕乎,却还是扭过头来,瞧见小妮桀桀怪笑地冲出,朝着我这边走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撵山狗身边突然闪出了一个黑影,直接迎上了中邪的小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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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5:28: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哑巴努尔

  来人身手极好,正面迎上小妮,并不与其较力,而是以一根木棍子压住了小妮,连消带打,居然将势猛如虎的小妮给压制住,一点儿也不落下风。

  我从天边爬起来,瞧见那是一个头上包着蓝黑色布条的苗族少年,看年岁要比我大两三岁,骨架挺大,英姿勃勃,抿着嘴不说话的时候,十分冷酷,一根长木棍舞得虎虎生风,眼睛目不斜视,很认真地盯着面前这个少女,一棍一个动作,缓慢而有效,将不断咆哮的小妮给制服着,不让她伤到自己。我瞧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舞蹈,或者艺术,心中不由得一阵敬佩,想着我要有这等本事,那就好了。

  很快,那个苗族少年便将小妮给按倒在地,用木棍死死抵住,将左手中指在嘴中一咬,然后在小妮的额头上面画了一个“S”字。

  一道微微的光华升起,原本暴躁不安的小妮身子瞬间柔软下来,眼神发直,轻轻叹了一口气,人就再次昏迷过去。

  瞧见这利落的身手,我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抹唇边的鲜血,便凑上去打招呼道:“这位大哥,好身手啊,不过你可千万别伤害这个小女孩,她是无辜的,只是中了邪……”那人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目光立刻就落在了我手上的小宝剑上,瞧那出鞘的剑刃寒光凛冽,眼睛就变得狭长起来。

  我看着他冷冷不说话,心中便有些不满——不过就是耍一手好棍法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人家到底救了我的性命,便算是热脸贴上冷屁股,我都要感恩的,于是上前来,跟罗大屌他爹撵山狗热乎道:“罗叔,你们怎么赶过来了?”撵山狗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别着急,我们刚从田家坝赶过来,是专门赶过来找张知青和小妮的,努尔判断张知青家的脏东西转移到了小妮身上,没想到你们这边正好就打了起来——没想到大屌说的是真的,你竟然有这等本事,不错,不错!”

  他拉着我走到门口来,跟我介绍那个冷酷帅哥:“这个是努尔,梁努尔,是蛇婆婆的徒弟,专门过来给张知青家解决麻烦的。”

  撵山狗瞧见我看冷帅哥努尔不说话,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努尔是个聋哑人,有时候听得见,有时候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他说完,开始朝那冷帅哥做手势,他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朝着我露齿一笑,展现出了十分阳光的笑容,还张嘴说道:“阿巴、阿巴……”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看到这小帅哥又帅又厉害,心中莫名生出几许敌意,然而瞧见他这般阳光灿烂的笑容,又有些心酸,这老天还真的是不公平,这样完美的一个翩翩少年郎,竟然是个哑巴?

  难道这世间又帅又有本事的少年郎,就只有我二蛋哥一个么?当真是寂寞如雪啊!

  这心思一转,我走上前来,跟撵山狗讲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我爹、我娘、我姐和张知青也从我家匆匆跑了下来,再加上王狗子一家,一时间热闹极了。张知青过来看自己的女儿,先是道谢,忧心忡忡地问他女儿的情况,我是完全不懂,努尔倒是懂一些,连比带划地通过撵山狗的翻译,告诉我们:“这小女孩是被婴灵附体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婴灵,是天上的星辰转世,以后是要做大人物的,可惜还没出声就夭折了,心中怨愤不平,所以才会闹事。”

  听到这说法,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青衣老道说我是山鬼老魅聚邪,所谓聚邪,就是能够勾引一些邪物着附,难不成这小妮的弟弟,也是这么一位?

  要真的是如此,也就解释了刚才那婴灵为何这么厉害、连我口中精血也不惧的缘故了,这样的孩子,当真是不如不生出来。

  便是我,倘若没有生出来,说不定这世间就少了许多麻烦事。

  努尔是名震麻黎山的蛇婆婆徒弟,虽然是个聋哑人,但是通过手语比划,却是能够指挥着我们行事——无论是张知青、一枝花还是张狗子他爹,所有被小妮或者婴灵触及过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油黑发亮的怪异色彩,这些是凝聚成形的阴气,最是污秽,一旦沾染在身,便会持续不断地招惹阴灵,并且会虚弱无力,过不了多久,就只有死路一条。反倒是我,因为血精气旺,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受了震动,腰酸腿疼。

  破解的法子也并不是很复杂,让人用生姜和红糖熬煮,先是大火,再改小火,又复大火煮熬至浓浆状,一半涂抹伤处,一边吞服入口。

  完成这一切,杀一只天天打鸣的芦花大公鸡,取最早流出来的那一股血,涂抹干涸的糖壳外面,即可。

  生姜性味辛温,有散寒发汗、化痰止血的功效,红糖性温味甘,益气补血、缓中止痛,一将一臣,辅佐有功,而大公鸡每天对日打鸣,吸食朝气,第一股血最是阳刚,对于驱除阴寒也最是了得,在五姑娘山顶我虽然主习道经,但是旁门杂类的也都学了一点,看完顿时心生敬仰,看来这哑巴少年倒也是有真本事的。经过这一番动作之后,三人身上的阴寒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黑色渐淡,不知不觉就已经是白天了。

  这一夜哑巴努尔一直都在忙活,而他所有的话语都通过撵山狗来翻译,胖妞这个小猴子跟在后面学,竟然也有模有样的。

  忙活一夜,我也顾不得身上的酸痛,凑到撵山狗旁边打听努尔的情形:“罗叔,这努尔到底是咋哑的啊,我看他会得可多,一点也不像是不正常的人……”撵山狗叹气,看着一脸认真地给三人查看伤情的哑巴努尔,说:“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听说是蛇婆婆从山里面捡来的孤儿,养大到了六岁的时候,被一条罕见的铁骡火线蛇咬到,结果就说不了话了,听力也越来越下降,不过越是苦难,他越是有灵性,跟着蛇婆婆学了一身本事,这回我进山求助,蛇婆婆老了走不了路,便由他陪着过来,我也不晓得行不行,不过现在看来,绰绰有余,颇有蛇婆婆当年作风啊……”

  我二蛋最是重英雄,听到撵山狗这么讲,便凑上先去跟哑巴努尔热乎。他那人也好玩,不笑的时候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而露齿一笑起来,就显出了孩子的稚气,手语并不难,我连蒙带猜,跟他聊得不亦乐乎,旁边的胖妞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不时扮个鬼脸,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看得出来,哑巴努尔人很不错,就是平日里跟人的交往比较少,也不太会笑。

  努尔出手,终于三个受到牵连的人给弄得差不多,便是接触婴灵最久的一枝花,也逐渐清醒过来,明白了此时的状况。解决了其他人后,现在我们唯一头疼的,就只有被那婴灵附体的小妮了。我瞧过了,那头婴灵十分的顽固,执念过重,非要来世间走上一遭,受到我和哑巴努尔的干涉过后,就紧紧地缩在了小妮的意识中,使得那小女孩儿昏迷不醒,面目发青。

  我跟努尔自我介绍,说是修道之人,于是他便跟我商量一通,我也听不懂,胡乱应答,连连点头,努尔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准备今晚驱灵。

  吩咐一应之物,张知青都准备齐全,月过中天,我们来到了田家坝小妮家中,准备了驱灵之术来。

  为了不丢人,这次我带了青衣老道留下的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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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5:29: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巫门除灵

  尽管身上带伤,但是为了瞧一瞧这苗疆的驱灵之术,我还是带着胖妞赶到了现场,同时来到张知青家的,还有撵山狗和我爹。

  白天的时候,我已经缠着撵山狗学了很多手语的意思,此刻连蒙带猜,也能够了解哑巴努尔的好多想法,但见他找来了一个香案,摆在了堂屋神龛的前面,用今天早上杀的那只芦花大公鸡剩下的血,在自己脸上,左右均匀地抹了三道,本来一个清秀少年郎,此刻却是显得有些狰狞起来。接着他开始往房屋四角撒米,这米是新季的糯米,散发着谷香,然后他用积年的香灰在地板上画起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来。

  这圈子古怪,又不圆又不方,仿佛随意挥洒,然而我瞧见他脚步规则,那手稳定,一丝不苟,便晓得这圈子,有着极深的讲究。

  瞧见哑巴这般的认真,一步一撒,嘴角紧紧抿着,我不由得一阵羡慕。

  有时候,人真的是需要对比,比起龙家岭的村民来说,我自觉是读过几年道经的,然而面对着这样精通巫术的苗家小子却打心底里敬佩,这不同于对青衣老道那种高山仰止的敬仰,而是作为同龄人的一种艳羡。

  在画完圈之后,哑巴将小妮平平放在圈起来的地板上,然后将神龛上面的蜡烛点燃,开始随着那烛火闪烁,摇动手中小鼓,跳起了大神来。

  跳大神是一种宗教祭祀,是一种用特定的舞步和音乐、与非人交流的手段,不仅仅流行于东北,而且在苗疆的许多偏僻地方,都有出现,不过那个时候破四旧已经很多年了,红卫兵打砸抢,就算是山里面这封建迷信也得收着,所以瞧见的人并不多,我便是从未有见过,自然是十分好奇,一边看,一边与我所学的道经作比较。

  我所习的,无论是《登真隐诀》、《清微丹诀》还是《太上三洞神卷》,都是高屋建瓴的大道之法,提升的是眼界和精神修为,但是对于具体和细致入微的东西,却并不是很明了。

  我知道,这其实也是因为我自己本身的缘故,许是老鬼怕我学了本事作坏,所以才只传道,不传术,希望我能够休养心性,也让我空有屠龙术,却无施展之处。

  一阵极具癫狂的跳动之后,原本直挺挺躺着的小妮突然睁开了眼睛来,哗的一下,半边身子就坐直了,冷冷地看着一边跳大神,一边摇小鼓的哑巴努尔。

  她安静极了,不吵也不闹,旁边围着的有张知青一家人,别人且不说,一枝花刚刚失去了孩子,又见到自己的女儿这般模样,心早就碎了,瞧见女儿突然醒过来,便哭喊着上前:“妮儿,妮儿,你到底怎么了?”哑巴跳动不休,我在旁边拦住,冷静地劝告道:“姨娘你先等,现在小妮还没清醒。”

  张知青和撵山狗等人过来把一枝花拉住,而哑巴则拿眼神看我。

  先前我们有过约定,他言语不便,则由我来与那婴灵交流。为了和这英俊的哑巴少年平辈论交,我特地将自己吹嘘得师出名门,此刻走上前来,迎着小妮那平静而无畏的目光,腿肚子不由得又打起了哆嗦来,深吸一口气,这才问道:“孩子,你既然没有来到这个世上,不如就回去吧,不要再闹你爹娘了。”

  小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来,嘴唇上扬,寒声说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就来得,而我就只有回去--我不愿!”

  这婴灵太过执着,脾气又硬,智商也是极高的,我没有办法,只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然而这东西倘若肯讲道理,就不会一直缠在这里了,说到后来,它便不怀好意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们快滚,要不然就放我好好在这里活着;要不然,我就跟她同归于尽。”

  它说得狠厉,不知不觉手指突然变得又黑又尖,竟然是朝着脖子处抹去。

  我们没有人怀疑它的决心,这世道,穿鞋的总怕光脚的,它本就后是个死物,未必还会怕死么?一枝花当场就崩溃了,瘫坐在地上,泪眼婆娑地喊着“作孽”。她哭得越伤心,那被婴灵附体的小妮便笑得越得意,而就在此时,一直忙乎着跳大神的哑巴突然一顿,抓一把香灰塞进嘴里,口中“阿巴、阿巴”地叫,一喷,那香灰便全部都喷在了小妮的脸上。

  这香灰,供奉的是往来的神仙灵物,天生就含着一股子信念之力,小妮猝不及防,迷瞎了眼睛,“啊”的一声叫唤,伸手去抹眼,而就在此刻,哑巴一步踏前,整个人的脸上无比威严,受呈揽雀式,轻轻拍在了小妮胸口。

  他这看着仅仅只是一拍,然而在短瞬之间,却连着拍打了三次,一击更比一击重,房中凭空生出一股阴风,围绕着小妮盘旋而起。

  我晓得这是哑巴将小妮体内附着的婴灵给强行地逼迫出外,当下也是不做犹豫,口中默念道:“上清有命,令我排兵。罡神受敕,佐天行刑。追问鬼贼,立便通名。唵吽吒唎,聚神急摄!”

  此乃捉缚咒,源自《太上三洞神卷》这本符箓宗的大典之中,最为有效,但对于我这等连气感都没有的人,原本倒也没有什么作用,只不过我在刚才偷偷地咬破了双手中指。这中指血最是阳刚,而我二蛋又是正正经经的童子之身,一番导引下来,那婴灵竟然被我给定在了当场。

  而这个时候,哑巴直接抄起旁边预备好的无根水,朝着小妮的身上洒去。

  这所谓无根水,也就是晨露夜珠,或者做饭时锅盖上面的水汽,准备得匆忙,所以不多,但是仅仅这么一小碗便已足够,被那无根水淋过之后,那婴灵便显了形,而且还回不得小妮的身体内。

  凭空中浮现出一个透明的小娃儿,眼睛鼻子都长在了一块儿,口中发出一种超越了听觉范围的尖利喊叫,我正当前,感觉脑袋好像被重重一敲,耳膜都要裂开一般,不过面临当场,我也不怯,抬手便是一巴掌,朝着那空气打去。

  无根水转瞬即逝,那婴灵化作一股气,消失不见,我的手打到了空处,指间没有触感,只是感觉半边胳膊都发凉,阴瘆瘆的,接着我感觉到一股阴风贴着我的衣服,从背脊滑走,朝着不远处的一枝花扑去。

  这婴灵虽然先天极强,但到底还是一个没有孕育出生的孩子,一遇到危险,便想着往母亲的怀里钻,然而此前哑巴用香灰画得那道圈子又岂是摆设呢,刚刚一奔出,便好像撞到了无形的气墙之上,整个堂屋都是一阵颤抖。我与哑巴对视一眼,一起弯腰,将躺在地上的小妮拉着,抬着跑出圈子外面。

  我走前,哑巴押后,我们各拉着小妮的一只手,这小女孩儿还没有长开,体重轻得很,我们一提就起,然而就在我即将跨出那香灰圈外的时候,感觉到后背被撞了一下,浑身冰冷发麻,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上去。

  连滚带爬,不过好歹也逃出了香灰圈,那婴灵依旧留在里间,看不到形,但不断地撞击,弄得整栋房子不停摇晃,哑巴掏出腰间一个竹筒,准备将这婴灵浇灭,然而我却拦住了他,盘腿而坐,念诵超度经文。

  我足足念了两个多钟,口干舌燥,那动静小了,又过了许久,凭空生出一道烟,朝着房梁飘去。

  这个时候的小妮已经苏醒过来,虽然虚弱,但是却已经恢复正常,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然而这时,哑巴却走到我面前,用碗底剩余的净水在地板上写下六个字:“她没事,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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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7 15:29: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通家之谊

  我的超度咒文,并非什么强力的东西,不过就是劝人向善,消磨斗志和戾气,听久了,自然而然的受不了,这是一个水磨功夫,但凡能够闯荡码头的和尚道士,都会这么一点。

  婴灵虽然无形,但是却能够去感受,这并非通过炁场,而是一种心灵上面的沟通,我能够感受到那一缕青烟,便是婴灵化散、度化的具象,心中正想着大功告成之时,瞧见哑巴在我身前的地板上面写下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有些疑惑起来。

  我与哑巴努尔,相熟不过一天,按理说不会有太多的信任,然而人和人之间总是不同的,有的人相交一辈子,都疏远,而我与这个笑起来有如春风拂面的哑巴少年却是一见如故,他说的话,可比那真金还真。

  面对着我的疑惑,哑巴开始给我解释,配合着手语和撵山狗的旁白,我大概清楚,原来在刚才最后一下,那东西自知必死无望,便将一部分戾气递出,钻入我的体内。

  此戾气属阴,性刁且寒,平日里如冬眠毒蛇,毫不起眼,但却如跗骨之蛆,源源不断地祸害于我,并且还会在关键时刻,置我于死地。此物深入膏肓,药力不能达,唯有缓慢调养,徐徐化解。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听得哑巴的意思,我反倒是笑了起来,说:“我二蛋本来就是个倒霉蛋儿,若是换了别人,这还要哭上两场,是我的话,过眼云烟而已。”我说得豪气,哑巴似乎听懂了,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来,拧开盖子,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我。我闻了闻,浓香甘爽,微微带辣,是酒,我没喝过这玩意,但是瞧青衣老道喝过,甘之如饴,知道是好东西,也抿了一口,火辣辣,只烧心,结果呛得只咳嗽,不过咂过味儿来,倒是绵长。

  哑巴咧嘴大笑,然后过去看小妮去了,撵山狗过来拍我的肩膀,说:“二蛋,真男人。努尔他这样的生苗人,最重英雄,肯把腰间的酒给你喝,算是认下了你这朋友了……”

  我抹着嘴边的酒液,也跟着笑,心里面豪气十足,觉得能够交上哑巴努尔这样的朋友,怎么样都值得。

  哑巴忙活好久,终于确定小妮无事,弄了点宁神养气的汤药,使其睡去,又找到张知青一家,告诉他们,这婴灵之所以会困扰许久,是因为它天生就是不凡人物,如果生下来,必定名扬天下,然而这回走投无路,才会心生怨恨,这怨灵虽解,执念未消,五年之内且先别要孩子,不然它还会过来叨扰,以后的初一十五,上一炷香,也算是尽一尽父母的缘分。

  这些一一应下,哑巴便不再停留,而是提着张知青家准备的礼物,与我们一同返回龙家岭。

  他是住在撵山狗家里,我也没有归家,而是腆着脸一起混过去。那婴灵十分难以对付,所以即便是蛇婆婆的弟子,哑巴也有些精疲力竭,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很认真地走着路,一步一个脚印。我从小顽皮,伙伴也多,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模样的同龄人,虽然他才比我大一两岁,但是给我的感觉,好像那大人一般,心里面有着许多心事,和悲伤的过往。

  那天晚上我是在撵山狗家睡的,我和哑巴睡床,罗大屌被我们挤得只有睡地板,我跟哑巴说了好多话,从小时候的各种囧事,到后来上了五姑娘山,与胖妞、小白狐儿一起生活的日子,都讲。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对这个哑巴少年有着特别的亲近之感,他很认真地听着,不时还点头比划,又冲蹲在房梁上的小猴子胖妞笑。

  本来十分疲惫,但是这一聊天,不知不觉东方的天色就明朗了起来。

  哑巴本来是打算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就回山的,然而跟我聊得默契,第二天居然也没有动身的念头,而是与我把臂言欢,同游龙家岭,在后山的山坳子里面,他也不藏私,给我亮起了他嫡传的苗巫十二路棍法。他手上的那个木棍是用那杉树芯做的,自小就有,表面早就被汗水浸透,气息养足,长不过三尺,两头滚圆,耍弄起来,却给人予重影无数的威风。

  我跟老鬼修习的都是些粗浅的法子,站马步、打直拳,黑虎掏心,要么就是各种持符解咒的法子,像这种千锤百炼的套路,倒是少有,看得津津有味。

  哑巴平日里应该很少跟人交往,除了跟我这话痨之外,也就和胖妞亲近一些,其他人,无论是罗大屌还是我爹,都不太爱搭理,唯独撵山狗跟他们寨子有些渊源,才会听一些。我们两个在一起玩了三天,他才返回深山里面的生苗寨子去,临走前依依不舍,还送了我一个小银牌,上面是一个硕大的牛脑袋,表面发黑,看着好似古物。我也不客气,收下后翻遍身边的物件,想把那小宝剑赠予他,他坚决不接受,最后拿了我的一颗塑料纽扣。

  哑巴走后,我有事没事就往罗大屌家窜,缠着撵山狗叫我手语,那段时间把罗大屌他爹缠得没办法,后来看到我就躲,弄出了好多笑话。

  张知青家出了那么一件事情后,他终于没有再想着调回城里去,每天依旧出工干活,安心地照顾一家人,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愧疚,在得知我为了就小妮而受到了隐疾之后,一枝花总是带着小妮过来看我,有时带些吃的,有时就纯粹是走动,我还瞧见一枝花跟我娘在背地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些啥。

  那时候我迷着学手语,整天净去逮撵山狗去了,倒也没有怎么留意这些,不过小妮在我家出现得多了,也明显地感觉到两家人亲近许多。

  张知青是外来的,我爹也是解放前才到的龙家岭,两个男人还算是有一些共同话题,田家坝和龙家岭离得不远,两家走动频繁,不知道怎么地,小妮就认了我爹当干爹,而我也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妹子。小妮从小就漂亮,皮肤像雪一样白,多了这么一个妹子,其实还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特别是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喊我二蛋哥,哎哟喂,骨头都有些酥了。

  不过唯一让我不满的,就是罗大屌、龙根子和王狗子这几个龟孙,总是笑嘻嘻地缠着我,说二蛋哥,我给你当妹夫吧,以后都叫你哥。

  当然,这些家伙都逃不过我的一番痛揍。

  时间慢慢流走,又是一年过去,山外面早已经换了天,浪潮平息,拨乱反正,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所关心的,农民嘛,最关心的不过就是土坷垃里面的产出,是否能够填饱这一家人的嘴巴和肚子。我十三岁那年,龙家岭来了一支勘探队,说是要进山找矿,让村里出两个认识路的村民。细数整个麻栗山,要说熟悉这片深山老林子的,恐怕撵山狗要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了,所以他算一份。

  后来有人听说山里面的瘴气重,又过来找我爹。我爹本来不愿去,但是人家出的酬劳高,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就接了这活。

  那些人去探矿,来了近二十号人,说是最多几天就回来,然而这一入了林子,十来天都没有消息,留守的人和我们家属都慌了,我看着我娘和我姐那一日比一日担忧的表情,想了想,将小宝剑和符袋带在身上,便去找罗大屌,问他要不要和我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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