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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霜ˊ夜瞳

《驱魔行·腥唇》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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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 10:58:4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人赫然就是老材!
  他全身已经腐烂见骨,还在不断地哧哧做响地溶化,脸上的肉掉了一半,左边的眼球整个掉了出来,只有根细筋吊着,嘴唇也消蚀了露出森森的利齿,张合间乌黑的舌头扭曲翻滚,胸膛上的肋骨根根显露,有的筋肉还未消溶就颤巍巍地挂在上面,肚腹破了洞,花花绿绿的内脏隐约看得清蠕动,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大堆的蛆虫在内脏里衍生繁殖,我再也抑制不住,软下身子呕吐起来。
  慕容爽好奇地要上来看,我忙一把拉住她,有气无力道:“别看。”
  欧阳去疾摇头轻叹了声,“去吧。”伸手往老材眉心一点,贴了张黄符,我对符录也有涉猎,认得是安抚凶灵的符录“镇魂”。老材浑身一震,发出声短促尖锐的嚎叫,然后头重重往胸前一垂,腐烂的颈子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啪嗒一声断开,直接可以见到颈锥骨。
  “你刚才说当时警员小马在树上看见的很可能就是老材?”
  “不错,他万万想不到拨开树叶以后看见一个死去的人,所以才吓得掉下树去。”
  “那树干上带着红泥的脚印怎么解释?我注意过老材鞋底根本没有红泥。”出事那晚我见老材时留意到他脚边扔了很多烟头,目光顺带着掠过他的鞋子,所以有印象。
  欧阳去疾目光投向后山的方向,“那也许是另外一个秘密。”冷漠眼神里有些担忧之色,也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另外一个秘密?!”我沙哑道,这所校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突发了如此多怪异妖邪的事件。
  在场三人沉默了半天,我才启动没有血色的嘴唇道:“你也许不知道,还有一个叫张金花的女生也死了。”
  欧阳去疾目光闪动:“你的意思是说。。。”
  “不错,和老材一样,虽然已经死了却还能如常人一样行动。”
  眼前觉得有光闪过,抬头一看,树顶漏下阳光,在地上盛开了无数的光斑,抬腕一看手表,现在时间恰值正午,正是阳光灿烂之时,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林外有人奇怪道:“刚才明明很重的阴气。。。”
  有个人影闪进林来,撞见我们三人,一怔之下,冷哼不止:“原来你找了帮手了。”正是和我有赌约的董宽,他想是望到阴气冲宵所以赶来察看是不是有失心女的踪迹。
  我苦笑:“这位欧阳同学是昆仑派的高徒,我哪里请得动他的大驾,不过是机缘巧合恰逢其会。”
  昆仑派在世间享有盛名,董宽闻言一怔,他也曾听说过学校里有昆仑派的弟子却一直半信半疑,没想到是真的,这时得见便抱拳道:“幸会幸会,在下福建南海派弟子,董宽。”说到南海派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欧阳去疾仿佛没听见,转身走了。
  在我印象里董宽能先向对方施礼还是头次见,想必也是慑于昆仑派的名头,但却偏偏碰上脾气孤傲冷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欧阳去疾,董宽本以为欧阳去疾会按照规矩客套两句,夸赞一下南海派的名声,没想到他却这样目中无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慕容爽心直口快,忍不住扑哧笑了声,我知道要坏事。
  董宽面上挂不住了,怒目圆睁,握紧了拳头,冲着欧阳去疾的背影吼道:“在下南海派弟子董宽!”胸膛起伏,似乎要气得爆炸了。欧阳去疾这种目中无人的骄傲姿态对于重面子过生命的董宽来说,是一种莫大侮辱,更何况董宽报上自己的师承门派,按照规矩对方也应该有礼貌地回礼,这已经不单是个人的脸面,更关系到师门的名誉。
  欧阳去疾却依旧波澜不惊地走着,头也不回。
  我劝道:“董同学,算了,他没听见,别那么大的火气。”心中也暗暗对欧阳去疾的孤傲态度不满。
  董宽大吼一声,震得树叶簌簌而落,“看拳!”他这愤怒一拳终究还是克制不住的打出来了。


欧阳去疾依旧没有转身,随随便便反手一指,一根指头正顶在那硕大的拳头上,董宽脸色涨得酱紫,却再也递不出一寸拳头,我心里一叹,欧阳去疾的这一指使得实在妙到颠峰,并不是说董宽和他的真正实力相距太远,而是他寻找时机窥出破绽的能力超出董宽太多。南海派起源福建,该派创始人是一位张姓渔夫,也是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天资聪颖,由于经常在海边捕鱼,在礁石上观看浪头高低扑腾而感受到撼人的力量,天长日久居然被他领悟出一套拳法“沧海拳”,这路拳法大开大合,气势奔腾,正是从海浪中演化而来,但其最大的缺憾是发劲和拳势之间会有微小的间隙,欧阳去疾目光如电,瞬间就看穿董宽拳路中的破绽,乘他拳劲未发,抢先封住他的拳头。
  “失陪。”欧阳去疾总算说了两个字,想必他也对董宽有这样扎实雄浑的拳道而暗暗惊讶。
  董宽呆呆地望着欧阳去疾远去的背影,悲愤交集地在地上打了一拳,灰土四溅,看来心情难过失落。
  我正要劝慰开解他,听身后有人笑道:“呵呵,胜败乃兵家常事,董同学不必介怀于心,要知道欧阳在地下拳市身经百战,至今没有输过一场,每一场所需的时间都不超过55秒,临战经验何等丰富,我们这些人难以望其项背。”我扭头一看,是柳寻欢,正风度翩翩地微笑着,这人神出鬼没也不知什么时候到场,他身边还挽着一位女孩,居然是彭小红。我心里嘀咕起来,彭小红跟着他干什么?
  听了这番话,董宽心情似乎好了些,下台阶地道:“走着瞧,我一定要证明到底是昆仑还是南海厉害,我要世上每个人都知道,我董宽并不是好欺负的。”他虽然死要面子,但其脾气直爽,性格刚烈,却是我很欣赏的,这样单纯的人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很可爱。
  “在下董宽,福建南海派弟子。”董宽觉得柳寻欢替自己解了尴尬,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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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 10:59:24 | 显示全部楼层
柳寻欢笑道:“久仰久仰,南海派威名远播,一路沧海拳更是变换多端,刚猛浑沉,着实了得,失敬失敬。”
  董宽刚遭新败,听到这样的恭维话,心里实在受用,但脸上也微微一红,不过他本就脸色赤红,再添些色彩也是看不出来。
  “哪里哪里,这位同学是。。。?”
  “小弟柳寻欢,在学生会任职,最需要董同学这样的英雄好汉扶持。”
  慕容爽忍不住又笑了一声,董宽怒目而视,我忙用肘撞了慕容爽一下,叫她别多事,慕容爽淘气地吐吐舌头。
  董宽拍拍宽厚胸膛道:“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后会有期。”他说话做派总不脱江湖气,迈腿就走,照他的脾气,一定急着想去地下拳市磨练,缩短和欧阳去疾在实战经验上的差距。
  我望着他宽阔高大的背影,突然喊了声:“别忘记失心女之约。”
  董宽已经消失在缤纷落下的黄叶雨中,远远传来哈哈大笑:“你等着叫我师傅吧。”
  柳寻欢本来还想笼络一下董宽,没想到董宽就走了,微微有些失意。旋即又微笑道:“来,我介绍一下。”手一摆做出介绍的姿势,“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彭小红。”
  我一怔:“女朋友?”我目光停留在彭小红身上,穿着件紧身的黑毛衣,苍白的脸上两只晶黑深邃的眸子,隐藏着少女的秘密。
  我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难不成我在吃醋?不,不可能,彭小红只是我的好朋友,好妹妹,老彭临时死要我照顾她,我总是要尽自己的一份责任的,柳寻欢城府太沉,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人太可怕,我是担心小红的命运。
  柳寻欢眼眉一转,笑着说:“你们认识?”
  彭小红冷漠地伸出手:“第一次见,幸会幸会。”
  我心中一痛,她仍旧误解我是杀父的疑凶,她当日那冰冷绝望的眼光和仇恨的誓言还回响在我耳边。
  我勉强挤出丝笑,僵硬地伸手,刚接触她冰冷的手,她触电般地缩回,像是怕弄脏自己的手掌。
  慕容爽忿忿不平道:“哪里来的千金小姐,握个手都那么抬架子,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彭小红瞄了我和她一眼,冷冷道:“小姐不敢当,我叫彭小红。”
  “哦,彭小姐,我复姓慕容,单名一个爽。”
  “哦,原来是慕容姐姐,想必是这位宁同学的女朋友吧。”彭小红淡淡道。
  慕容爽大眼睛一眨,拍手道:“哈,这样都被你看出来了,眼光不错哦。”故意亲热地用手勾住我的手臂。我推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好装得若无其事。
  彭小红别过脸,扶着额头:“师兄,我有点不舒服,想去休息下。”
  柳寻欢居然是她的师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不要紧吗?我带你去医务室看医生吧。”柳寻欢柔声道。
  “不用,休息一会就好了,老毛病。”
  “好,你去吧,等会我处理完事再来看你。”柳寻欢温柔道,眼光饶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他大概在疑心我和小红之间的关系。
  
  他却不知道我和彭小红之间早已横了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慕容爽扶着腰疲惫地道:“那我也走了,在这里老觉得鬼气森森的不自在。”往四周望了一眼,见树洞边还耷拉着一只可怕的手,不禁又有些后怕,“还是赶快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睡一觉,希望醒来可以忘记所有的事,我可要吓死了。”一边拍着胸口压惊。
  我没好气地说:“好,有事再找你。”
  “没事也要找我,听见没有,臭家伙。”慕容爽回头嫣然一笑。
  柳寻欢眼珠转动,微笑道:“宁同学的艳福不浅啊。”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另有所指,就笑答:“没有的事,我长这么大一直没交过女朋友。”以解除他心中的疑窦。
  柳寻欢笑得有几分畅快:“这位慕容同学不错,和你很般配。”
  “说笑了,还是先处理这个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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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 10:59:47 | 显示全部楼层
柳寻欢踏着地上悉嗦作响的叶子走到树洞前,望着老材的可怖尸体不禁皱眉道:“好可怕的死法。”
  “其实他早就死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有痛苦,如今反而是种解脱。”话音一顿,“我怀疑是有人施下了役鬼之术。”
  “役鬼之术?”柳寻欢脸色微微一变。
  “恩。”
  “你的意思是说背后有人主使?”柳寻欢道。
  我道:“我也是推断而已。”
  “役鬼之术是一种相当辛秘的邪术,据说只有湖南的排教、湘西的赶尸承其真传,如果老材真的是被这种邪术所操控,那背后之人又会是谁?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
  “我也只是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但其中的疑点很多,你想想看,老材先死于失心女之手,然后车祸中尸体离奇失踪,总让人觉得蹊跷。”
  柳寻欢摆手道:“好了好了,别自寻烦恼了,看你也被折腾得够戗,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接下来的事一定会和警方打交道,需要录口供什么的,而照实录下的口供多半又没人信,实在是相当之麻烦,麻烦的事能少则少。我点头:“好吧,那辛苦你了。”我确实感到精神上有点压抑,老材、老彭的死都透着诡秘,张金花又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心里隐隐想起了什么重要关键性的东西,却又偏偏一直抓不住。
  另外,彭小红对我的误会似乎越来越深,找机会和她好好谈一谈才行,想到这里头又有点痛,她完全听不进我的解释,事实上我也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嘴里不由发苦。
  林外,阳光普照大地,枯黄草地上死气沉沉伏低的草,萧瑟秋风又卷走几张黄树叶,我身上感到丝寒意,紧紧衣杉。



学校旁边有间四川老板开的麻辣火锅店,消费适中,加上天气渐凉,最近生意一直很红火,我在靠墙的桌上订了两个位,我约了彭小红,想和她好好谈谈,澄清我和她之间的误会。
  约好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店里刚抹过钢化腻子的墙上石英钟嗒嗒地传到耳鼓,红色的指针显示是六点十五,她还没到,店里人声嚣杂,猜拳喊码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她会不会赴约?
  无聊地把玩着杯子,出神地看着玻璃杯里晶莹剔透的水,像一杯少女纯净的眼泪,杯壁上走近个黑色人影,我扭头一看,是彭小红,她终还是来了。
  彭小红面若寒霜,嘎地拉开椅子坐下,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举手向服务员招呼:“可以上菜了。”
  彭小红冷嗤,“你以为我是来吃你的臭饭的?”
  我有些尴尬,“小红,我想我们之间有些小误会。。。”
  彭小红冷道:“《小误会?铁板神数》看完了吗?”
  “铁板神数?”我疑问道。
  “你不会说你没听说过吧?”彭小红冷笑道。
  我当然听说过,并且有一定的了解,《铁板神数》是一本传世奇书,是推命术的最高形式,可断配偶姓氏,可断你出生时父母之年龄,可断子女之属象,可断职业,可断何日进财、何日升官、何日遭灾,可断你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死,也可断你阳台上几盆花草,哪盆盛开哪盆凋谢,事无巨细无所不能断,甚至可以断前生后世。所谓之铁板就是“铁板之钉钉”意即命数难逃。其中的“三世演禽”更可推算身前身后共三世的命运!所以凡对命理有兴趣之人,莫不对《铁板神数》如醉如痴,心驰神往。其令人痴迷之处,不仅是其博大精深,更有一种神秘性使研习它的人懵懂难明不得要领,倍感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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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 11: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
  彭小红冷笑道:“铁板神数这本书流传很广,可是你知道其中的要诀吗?如果不会要诀,铁板神数就是一本深奥难懂枯燥无味的死书。”
  多少年来,世面流行之《铁板神数》都为注文版,即每一句命理条文的都有批解,这些条文名目繁多,就给后世留下个疑问,怎样才能算出一个人应属于哪些条文,历来都是个难题,因此光凭书并不能使用神数,这一点命理界尽人皆知。研究命理的人常想,如果能懂得其书中神秘数字,是如何推导出来的,自己就能把他人一生巨细之事,遍览无余。神异之处,谁人不为之神往?打开这个秘密的钥匙就是铁板要诀。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为什么这样说,我并不想知道什么要诀。”
  彭小红一拍桌子,激动道:“你撒谎!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爸爸!”她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圈。
  “这话怎么说?”我震惊道。
  “出事那天,我发现爸爸平日带在身上视若珍宝的那本《铁板神数》不见了,这本书朝夕相伴他几十年了,绝对不会放到别的地方,而他身边只有你,只有你才有机会下手!”
  当时的情形诡异莫名,委实是百口莫辩,我叹了一声:“可你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
  彭小红怨毒地看着我,恨不得生食我的血肉才甘心,冷声道:“因为我害怕你会杀我灭口,如果我当时不装傻,说不定早就死了,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后悔当时没有杀掉我?”
  我听了此话,知道误会已深,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调解了,咬咬牙,“小红,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诚挚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目光闪动,细细地盯着我打量,朦胧泪光里闪过一丝往日的情意,但瞬间被刻骨的仇恨所更替:“是啊,我万万没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你隐藏得好深好深,我好后悔没早看穿你。” 她对我的误解实在太深了。
  我心中火燎一样,被这话烫起了伤疤,“那你今天怎么又敢来?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我今天之所以敢来,是因为当今世上知道铁板神数要诀的人已经不多,绝不超过五个,我无疑就是其中一个,人海茫茫何其难找,没有要诀,铁板神数只是本破书,所以我料定你不敢杀我。”彭小红道。
  她伸出纤手:“现在总可以把书还给我了吧。”
  “我真的没拿,老彭也不是我害的。”
  “别假惺惺了,我不吃你这套。”她眼圈又红了,“这是我爸爸生前最爱的东西,你就还给我吧,如果你还有点点人性的话。”
  我胸口堵得发慌,语无伦次道:“小红。。。我。。。”
  “不还拉倒!”
  我问出心里犹疑已久的问题:“柳寻欢怎么会是你师兄?”
  “他是我爸爸的徒弟,你想不到吧,你是不是也想杀他灭口啊?”
  我忍着气道:“你最好小心点,他城府很深,你可别吃亏了。”老彭临死前曾拜托我照顾小红,我必须尽自己的责任。
  她鄙夷道:“你是不是想说只有你最好,只有你才是好人,别人都是别有居心十恶不赦的坏蛋?”
  我慌急地辩解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彭小红冷冷斜了我一眼:“不管是不是都没关系了,因为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拉开椅子离去。
  我望着尚在晃动的茶色玻璃门,心中一阵悲凉,委屈得要落泪,我平生最不能忍受别人冤枉我,一定要把背后的黑手揪出来,把这个不白之冤洗刷干净!

我喝醉了。
  胃里翻腾吐了一地,踉跄着回到宿舍,刚拉开门,就意外地看到黑黯的宿舍里,床上端坐着一个高大的黑影,我酒意一清,警惕道:“什么人?”
  那人并不出声,我的手触摸到电灯开关,猛地一开,宿舍里刹时亮起昏暗的灯光,那人却还是没有动,低着头沉默不语,我试探地一推他的身子,他应手倒下,我忙一把扶住,凝目一看这个人居然是董宽。
  他面若金纸,似乎受了重伤,耗劲全身气力逃到这里。
  我大惊失色,摇晃他的身子:“董宽,你醒醒!”
  董宽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线,认得是我,便虚弱地指指自己的怀里,然后拉着我的手,颤抖着手指在我手心里划了个歪歪斜斜的十字,他是不是在写敌人的名字?
  “董宽,你说话啊,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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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 11: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董宽张张口,一股激血将他的舌头冲了出来,董宽死死瞪大双眼,头无力地一偏,双足一蹬,已经不行了。
  我缓缓伸手抚下他的眼帘,但他仍不肯瞑目,满面悲愤之色,他死得确实太惨了,全身的骨节都寸寸断开,好厉害的阴劲!但全身上下整齐干净,没有明显的打斗过的痕迹,董宽的武功我见识过,基础扎实,南海派的“沧海拳”确有独到之处,在这所学校里,我实在想不出有谁能轻易地杀死他,唯一的可能,这个杀他的人是一个他认识的人,一个他不会防备的人。我咬着牙,这毒辣的手段和老彭的死法如同一辙,也许就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董宽指着自己怀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或是有关凶手的线索。
  我往他怀里一探,摸到个皮套,看来他对里面的东西非常重视。
  唰地拉开铁质拉链,里面有几十页纸张,难道是未发的家信要我代他寄出?
  我取出一看,是几十页黄得发黑的古籍残本,破损残缺的封面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小篆,由于年代久远,字迹模糊,但隐约可以辨别出是《地母真经》。
  “地母真经!”我手微微发抖。
  相传北宋年间有个学道者叫朱灿,是个道痴,早年云游四海遍访明师寻求长生不老成仙之道。后将所得编录成当时集天下大成的《地母真经》,里面详细叙述了各种符录咒蛊、阵法数术以及炼丹药石的秘诀还载录了三山五岳的奇闻异事,为不可多得的道家宝典。但他修道心切,心魔滋长,到后来,终致走火入魔,杀光了妻儿老小后不知所踪,有人传说他已经成仙了,有人说他疯癫而死,众说纷纭,这个往故由于岁月流逝,无从考究。但这本书却从此流传到世间,掀起了血雨腥风,根据白石散人的《江湖志》和阮毕的《开封府异闻》记载,当时为这本书全家灭门的有七十余户,各地死亡计三千多人,可想而知争夺之激烈惨酷。
  匹夫无咎,怀璧有罪,对于研玄修道的人来说,这是本梦寐以求的典籍,难道董宽因此而死?
  窗玻璃上好象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我断喝道:“谁?!”把书放入怀里,急忙追出门去,一个人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追到小树林附近,人影杳然无踪,我目光闪动四下搜索着。
  前面一株树下,一个白色的影子正依在树上一动不动。
  “什么人?!”
  “宁一刀,是我。”这人居然是个女子。
  我近前一看,心里打了个突,是周巧巧,正用苍白的脸贴着大树的树身,似乎在倾听什么声音。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些树都在哭。”她目光涣散地喃喃道。
  “树在哭?”我骇异道。
  周巧巧正视着我的眼睛:“是的,它们在发抖、在害怕、在呻吟。”
  树叶应和似地唰唰响了,如同水沸腾的声音。
  “也即是说。”我若有所思道,“除了老材以外,树林里还有一个?”我心里猛然一震,脱口道:“张金花!”
  林子上空恍惚响过一声尖厉的笑声。
  树叶落得更厉害了,密密麻麻得像下雨,晃眼四周的景物也模糊难视。我当机立断拉着周巧巧不停地后退,直到背部撞上一株大树,才稳住身形,警惕地观察四周。我拉住周巧巧的手,低声安慰道:“别害怕。”周巧巧的手触指冰凉,这时前面林间有人焦急喊:“宁一刀,你在哪里啊?”我定睛一看,那人居然是周巧巧!那我现在拉着的这只是谁的手?全身顿时僵了。
  缓缓扭转僵硬的脖子,身侧并没有什么东西,手里不知何时也空了,手上微微有些麻痒,有东西略略地经过手背上的汗毛,抬手借着树顶漏下的幽光一看,上面蠕动着几条游丝般的蛆虫,慌忙抖手去掉。
  我跑过去,一把拉住呆立不动的周巧巧,“小心点,跟紧我,别乱跑。”
  我发觉她的纤手冰凉哆嗦得厉害,就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
  她低着头,咯咯咯地笑了,笑声诡异,让人毛骨悚然,我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几乎跳起来,失声叫道:“周丝丝!”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低着头幽幽叹了口气:“想不到你还是记得我的。”
  我全身冰冷再也说不出话来,难道周丝丝和周巧巧根本就是一个人?
  我勉强笑:“好久没见了,呵呵。”
  周丝丝仰头道:“那你想我了?”头发柔顺地滑往耳边露出清秀的苍白脸庞。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回答说是,万一她信以为真阴魂不散地缠着自己那就惨了;若回答否,又不知道会有什么结局,何况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又相当孤寂可怜,总之,这个问题不能正面回答。
  我就岔开话题,问道:“你妹妹呢?”
  周丝丝眼里闪过丝怨恨,“不知道,这小贱人心地险毒,你千万不要被她表面的单纯所迷惑。”
  我看着她有些发怔,她不像是在演戏,莫非真有两个人?真是一双孪生姐妹?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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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 11: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我一时语塞,片刻道:“这里很危险,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周丝丝叹了口气,道:“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你却没有看出一件事。”
  “什么事?”
  “这是一个阵法。”
  “阵法?!”我握紧了拳头。
  “所以无论你怎么努力也冲不出去。”
  我极目四望,满眼皆黑压压的林木,无边无野,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森林。
  凡是阵法都是依照奇门遁甲九宫八卦所布,只是其中的变化莫测,演化出无数的阵法,
  “莫非这些都是幻象?”
  “假亦真来真亦假,当你认为一件事是真的时候,却往往是虚假的。”
  我心中一动,细细咀嚼其中的滋味。
  周丝丝却笑了:“你在发什么呆?”
  我也笑了:“不管是什么阵,我只想换个角度看问题。”手脚并用,攀上一株大树。
  周丝丝眼睛一亮拍手道:“看来你虽然笨,总不至笨到姥姥家。”
  由高处看,是不是能看出一丝阵法的破绽?
  我和她并肩坐在大树伸出的枝干上,明月自铅灰色的乌云层钻出,在林间的空地泻下一片水银,耳边林涛阵阵,恍若身处寂寥山中的森林。
  森林望不到头,像人心中的恐惧连绵无穷。
  
    我默不出声,心里不停地反复几个问题:“什么阵?这阵是谁布下的?是杀董宽的凶手?为什么引我到这个阵里?是不是也要杀我?”手心里抓了把冷汗。
  周丝丝心情愉快地荡着双脚,却像是来秋游的。
  我忍不住问:“看你的样子好象是来旅游一样,难道你就半点不害怕?”
  周丝丝抿嘴一笑:“好久没人和我一起看月亮了。”声音里透出无声无息的寂寞,对于孤单的人来说,有时候寂寞甚至比死亡更可怕,看过一篇新闻报道,有个探险家达到黄河源头,因为那里冷旷空阔、无边无涯,猛然袭来的孤寂感差点让他精神崩溃。
  寂寞的人是可怜的,值得同情的。
  夜空月亮皎洁,自古到今照耀过多少人,又有几人不感喟过人生如月的阴阳圆缺般无常,我为什么就不能陪一个可怜人看看月亮?何况今天的月色真的很美,因为夜很黑。黑才能衬托白,可是又有几个人几样事物是黑白分明的呢?
  我轻轻叹口气:“看吧,今夜的月色真美。”
  在这危机四伏的情景里,我心里出奇的一片坦然。
  前面隐隐传来吼叫喝骂声,夹杂着树木折断歪倒的轰然巨响。
  一个人影仓惶地从林子里窜出来,到了林间的空地,仰头望了月亮,声嘶力竭地吼叫:“这到底是什么阵啊!”
  这个人居然是欧阳去疾!
  他发疯地四面挥舞着双拳,像是驱赶身旁看不见的妖魔。
  他突然静止不动,两手捂住眼睛,指缝里溢出血来,良久,他松开手,颤抖着身子仰天悲笑:“哈哈哈,我瞎了,我的眼睛瞎了。”
  我跳下树去,他听见脚踏树叶的悉索声,侧脸怒道:“好狠毒,你终于肯现身了。”迅猛地一拳打来,这一拳劲风猎猎,我连忙大喊:“欧阳同学是我!”拳头距离我鼻尖几厘米的地方停下了,拳风涨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发丝直往后飞。
  “宁一刀?”他侧着耳朵疑问,两目中鲜血泊泊而流,样子诡异又凄惨。
  “是我,你出什么事了?”我又惊又怒,伸手扶着他。
  他一挥手挣脱我的搀扶,悲愤道:“哈哈,我怎么了?我瞎了,瞎了,我中计了,哈哈。”我忙撕下衬衣的一幅衣袖帮他在眼睛上蒙了一圈,勉强止住血流。
  “我们一起走吧。”
  “走?怎么走?这是个阵,好怪异的阵啊!”欧阳去疾咬牙切齿道。
  “只要找到阵枢就好了。”
  阵枢就是一个阵法的死角,也就是一个阵法的开关。
  欧阳去疾颓然摇头:“要能找得到,我还不找吗?”他自负出师名门,见识和道行都让我望尘莫及,他自己都找不到出阵的办法,难道凭我一个道行浅薄之辈却能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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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 11:01:2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突然道:“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刚才我在树上的时候已经瞧见了。”
  “瞧见了谁?”
  “张金花。”如果找到她,是不是就可以找到破阵而出的办法。
  欧阳去疾手掌一紧,抓得我的腕骨生疼,嘎声道:“她?她在哪里!”言语中满怀恨意。
  我轻声道:“刚才我看见她悄悄跟在你身后,然后隐入一株树里不见了。”
  欧阳去疾脸色一变:“唉,怪我一时大意,被她引进阵来,看样子她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啊。”
  我目光闪动,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这个想法豁然连接起我将续未续的思路。
  有脚步声,轻盈又灵巧。
  欧阳去疾头一侧:“谁?!”作势欲扑。
  我忙喊:“慢,自己人,我朋友。”
  欧阳去疾抽动鼻子,满脸狐疑:“你。。。你朋友?”拳头却已握紧。
  周丝丝怯生生地躲在我背后,露出半张脸:“这个大哥好怕人啊。”
  欧阳去疾沉默不语,像是说不出话来,他大概已看出周丝丝的不同寻常。
  树林间漾着黑雾,有愈浓之势。
  三人慢慢地行走在布满树叶的地面,耳朵里只有自己鞋底和树叶接触的声响,四周漆黑,只借微薄的月光察看路径。
  这些大树都是被一拳打断,表里脉络寸断,好厉害的拳劲,我暗暗惊心。
  欧阳去疾凝神道:“果然在这附近,我已经嗅到尸气了。”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你能找出她来吗?”他眼睛已经瞎了,只有凭借嗅觉和听觉来寻找敌人。这让我想起冬夜荒野的孤狼。
  他薄嘴唇自信地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没问题。”这牙也亮得像等待撕咬猎物的狼牙。
  “在那边!”欧阳去疾身形暴起。
  这时一团黑气迎面扑来,我条件反射地抬手护住面目,黑气一闪而没,四周景物如前,但欧阳去疾却已经不见了。
  我暗叫一声古怪,侧耳倾听了半点,也没有听到异常的动静,欧阳去疾整个人像是凭空蒸发掉了,莫非他已遭不测?身上禁不住微微发抖,如果以欧阳去疾的实力尚连一个呼喊的机会都没有,那对方岂非强大得可怕!
  怀里扑进一个柔软芬芳的身体,周丝丝颤声道:“一刀,我好害怕啊。”我听她的语气,心里一震,升起股寒意:“你。。。你是周巧巧?”
  周巧巧浑身微颤,清澈的大眼睛满是困惑,却让人感到她的天真和纯洁,“如果不是我还能会是谁?”
  这话问得让我有点想哭又哭不出,周巧巧在这里,那周丝丝又到哪里去了?
  我深深地看着她,想要从她脸上看出半点的蛛丝马迹,她仰头凝望我,我能感觉她轻柔的鼻息,她有些着急地说:“你。。。你是不是见到我姐姐了,她是不是说了我很多坏话?”
  我勉强笑:“傻丫头,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手心里已是潮湿冰冷,我委实看不透这个迷一样的女孩。
  周巧巧柔嫩的手紧紧抱住我的手臂,害怕地紧闭着眼睛,有时候长睫毛颤动着又悄悄睁开一丝缝,看看我的脸,然后又安心地闭上眼睛,显然已把自身的安全尽寄于我身上,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强烈地有想保护她不受伤害的感觉,真是一个人见人怜的女孩子。
  而,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但又不能不走,生像推磨的驴子,屁股后总有根恐怖的鞭子驱赶,没有目的地绕着固定的螺旋回转,永远也别想走得开。除非,有奇迹降临能碰巧找到出口,虽然明知这样的机率比中彩票还要小,却总比坐以待毙高明。
  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浑不知道身在何方,像汪洋大海中央的一块漂木。
  黑茫茫,雾漫漫,月色凄迷。心里觉得已经走了很远,腿肚子都累得抽筋,最后才发觉仍然处于原地,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全身冰凉,都觉得对方的手心里满是湿湿的冷汗,脸上的笑容再也挤不出来,就僵在那里,比哭还难看。



幽暗里慢慢现出一张脸来,像是冲洗的胶片逐渐在水里显影,轮廓渐渐清晰,不断有黑色的气体凝聚成团,我和周巧巧又惊又疑,等看清楚,我们几乎是触电般跳起来,不约而同地失声骇叫:“张金花!”
  尖叫声里充满了恐惧,发自内腑的恐惧,声音瞬间被四周的漆黑吞没,像在密闭的空间里,任何声响都传不出去。
  张金花披着一头乱发,青中带黑的脸上早已没有一丝人色,皮肤浮肿起皱,像是张纸湿水揉搓过一样,眼圈下有一轮淤积的死血,碧光炯炯的眼睛直勾勾地瞪人,身上散发出浓烈腥味,中人欲呕,周巧巧犹如处身冰天雪地,全身打着寒颤,牙齿上下咯咯打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拼命咬紧牙齿,感觉舌头上尝到血液混合唾液的淡淡咸味,由于太过紧张,竟然咬出血了,强自镇定了一会心智,总算忍住刺鼻腥臭,脸色苍白地呻吟般道:“张金花,你已经死了啊,你已经死了啊。”
  张金花默不出声,半天才喃喃道:“我死了?我死了?”声音越来越大,开始还是问自己,后来逐渐添加进愤怒的情绪,声音越来越刺耳,发出一连串金属摩擦般的“我死了?”
  “冤有头,债有主。张金花,奉劝你不要害人害己,是非皆有因果,公道自在人心。”
  张金花回味地念道:“公道?是非?”
  “你要是一意孤行,当心遭到天遣,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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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 11:0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张金花声如夜枭,仰头笑起来:“这世上有这两样东西吗?”
  我见她情绪激动,恐难于自控,安抚道:“冥冥中自有定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有许多恶人死后被投入地狱苦受煎熬,怎么能说没有公道是非呢?
  张金花沉默不语。
  见她不出声,我胆子渐大:“是谁害了你?”
  张金花霍然抬头,眼里露出凶光。
  “那天在大国寺,我被突然倒下的大榕树砸倒,感到头后脑开裂般疼痛,没想到居然因此死了。”
  听着这话,我脊背上又是一阵发冷,同时心里也转过一念头,如果她说的确是实情,那么在此之前发生的凶事,就和她无关,也就是说她不是失心女。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妨说出来,大家毕竟同学一场,来到这个世上走一趟也是缘分,何必多加杀伤,还是快快到阴司报道,早早投胎入世,方是正道,逢年过节,我会烧香烛钱纸给你,让你衣食无虞。”
  张金花居然笑了,因为绷紧的脸上肌肉牵扯的关系,表皮承受不住啪地绽裂开来,乌黑腐败的肉皮间稠浓的浅黄尸液缓缓泌出,定睛一看,居然还混着游丝般的小蛆虫。
  周巧巧抑制不住“呃”地一口呕出来,扶着我的腿虚弱无力地软倒在地,我没有伸手搀扶,因为我的手还有更重要的用途。
  我暗自调匀气息,把全身的精力和气血都尽最大可能的集中在手指的一点上,每根神经都绷紧到一触即发,像把拉满弦的弓,应付张金花有可能的攻击。
  张金花裙裾边突然露出样东西,顺着腿滑下一个血团,凝目一看,居然是个刚刚成形的死婴,肚子上好像还连着一根血淋淋的脐带。
  我被这诡异绝伦的场面震住了,半天才惨然道:“这是谁的孩子?”
  张金花轻轻把死婴抱在怀里,温柔地用脸贴着死婴的头,“当然是我的孩子。”说这话的间隙,有几条蛆掉落孩子的脑袋上,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张金花斩钉截铁道。
  那死婴微微细眯的眼睛突然启开一线,闪着幽光,炯炯逼人,满嘴闪着寒光的森森利齿,血红的舌头蛇一样灵活邪恶地在唇边探着。
  我倒退一步,强自镇定道:“张金花,冷静点,千万别要误入歧途,有什么心思,你不妨说出来。”
  张金花咯咯笑了,又是悲哀又是茫然:“我?我还有什么心思,人都死了,死了呀,我和他是否再也见不到面了?”
  “你所说的人是谁?”
  张金花低下头痴痴道:“我,我好爱他啊,我不能没有他的。”
  我心想,情一字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一个人死了也不能忘怀。
  “你是不是想施展蛊婴魔母咒?”
  张金花抬头瞪大眼睛,想必吃了一惊,“你居然也知道蛊婴魔母咒?!”这样无疑是承认她自己的行为了。“我原以为只有我家那本家谱里写有。”
  “那本古怪的家谱果然在你手上。”
  “我爸性喜收集古玩,自从买到这本书以后,整个人都变了,有一天,终于自杀了,只有我知道,他是不堪重负才寻找解脱的,因为他悄悄修炼了家谱后记载的一个方法,他就能看到鬼了!”
  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实体,对于脆弱的人来说是件可悲的事。
  “好邪门的书,可惜我只看到一半,后面还没来得及看。”
  “那你永远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想动手,我必须想方设法多和她谈话以便拖延时间,等欧阳去疾赶来。
  幸好她又接着道:“因为,等我还魂到躯壳里的时候,随身携带的家谱已经不见了。”
  “也就是说,从你受伤到医院死亡的途中,有人拿走了那本家谱。”我心里隐隐想起一件事,对了,老彭的铁板神数、董宽的地母真经,这些事件撞在一起,未免也太凑巧了,而且,老彭当时似乎预见了榕树的倒塌,催促我赶快离开,他没有说出真相,很可能是因为凶手就在左近,老彭眼睛虽盲,第六感却超越常人,感应到了危险,所以使得老彭坐立不安。
  “无论是谁拿了都没关系,那本书很邪,据说看过的人都没有好结果,现在全都应验了,一个个看过书的人都死去,现在。。。”她目露凶光:“轮到你了!”
  我脸色为之一变,后退一步:“你杀我有什么好处?”
  “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张金花咯咯诡笑,手一送,那个死婴手爪飞舞连着脐带飞了过来,我大惊失色,和身在地上扑了几个滚,险险避过,脸上飞溅了几滴腥臭冰冷的血水。
  我心里洞明,人鬼殊途,阴阳有界,失却人性的张金花已经不能用正常的理性来劝导了,她已经疯狂了。
  “宁一刀,快到极乐世界来吧。”死婴又往我头颈飞来,我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扭腰翻身,难以闪躲,眼看着死婴牙齿表面闪亮着涂着黏液的寒光。
  一个人影扑了上来,脖子上被缠绕了一圈脐带,周巧巧抓住越勒越紧的脐带,挣扎着嘶声道:“你。。。你快走!”脸色顿时青了,嘴唇发白。那死婴的头凑上脸来,要撕咬她。
  我大惊失色,拼命扳住死婴张大利嘴的头,“你干什么,太傻了!”
  张金花见二人有情有意,联想到自己孤苦伶仃,心中妒忌,凶性大发,“你们真应该去死!”手一抽,周巧巧惨叫一声,飞到半空,重重摔落,死婴又凌空向我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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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 11:02:11 | 显示全部楼层
“光明大千世界,鬼怪休得逞凶!”一声震彻山林的大吼,一只手横里拦到,乌紫污血的脐带绕在蜡黄色手腕上箍了好几圈,死婴牢牢抱住这只骨节粗大的手臂,尖利的指甲在上面划出血痕,欧阳去疾终于寻声赶来了。
  欧阳去疾听声辨位,两指一钳,将脐带夹断,手猛力一挥,死婴指甲生生震断,被甩了出去,嘎嘎凄厉地叫喊着,撞到树上,扑通跌到地上不动弹了。
  张金花勃然大怒,十指箕张和身扑了过来。
  有人高声叫喊:“让开!”
  欧阳去疾斜里闪身避过,一根长长的前端已经削尖的手腕粗的木桩横空飞来,一举刺穿张金花的胸口,将她整个人钉到树上。
  我回头看来人,这个人居然是柳寻欢,他看着剧烈抽搐的张金花摇摇头,“自做孽,不可活。”
  张金花的伤口涌出大量酱紫色的污血,却停止了挣扎,异常安静地向着黑茫茫的前方拼命看,好像看到从树林深处走来痛爱的人,她吐出最后一句话:“我爱。。。”那个你字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来,结束了一个让人叹息的悲剧。
  夜风冷冷地呼啸着,漠然地把所有的情形看在眼里,人的生命渺小又脆弱,和夜风卷走的叶子命运相同。
  我检查了周巧巧的情况,幸好只是昏迷过去了,抱起她到树下躺下。
  空气沉寂,站着的三人都没有出声,心里被一种生命的沉重压得透不出气。
  “终于真相大白了,想不到她就是真凶,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真是死有余辜。”柳寻欢感慨道。
  我吸了口冷洌的空气,仰头望了望圆月,黑气渐渐消散。
  “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到大国寺去了。”
  “你去做什么?”柳寻欢知道我必有下文。
  “见了三个人,都和我说了一段话。”
  “哪三个人?”
  “第一个人是大国寺的主持,圆智法师。”
  “哦,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我向他陈述了这个事件的经过,请他指点迷津。”
  “那他怎么说?”
  下午的时候,在那间充满着檀香和煦光线的禅房里,圆智法师告诉我。
  “你缺乏一双眼睛?”
   我愕然道:“什么眼睛?”
  “一双看见隐身人的眼睛。”
  “隐身人?!”我震惊道。
  “不错。”
  “隐身人是怎样的人?”
  “一个明明站在你面前,你却觉察不到的人。”
  我手心里抓了把冷汗,“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其实要隐身很简单,只是常人却没有想到。”
  “请教了。”
  圆智大师微微一笑,举起杯子,往我的杯子里倒了几滴水,然后问:“你现在还能见到那几滴水吗?”
  那几滴水早已经溶合到杯里的水中,怎么能分辨呢?
  我心中一动,猛然想通这其中的关键,失声道:“我明白了!”站起身来缓缓道:“原来是这样。”
  我说完这段经历,欧阳去疾也若有所悟地缓缓道:“原来是这样,我早怀疑过根本就没有失心女的存在!”
  柳寻欢有些吃惊道:“没有失心女的存在?!”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老材是怎么死的,难道这血淋淋的事实也是虚假的吗?”
  我点头道:“可你也别忘记了,从头到尾我们根本就没有见到失心女出现。”
  “如果不是失心女,那谁是做的?”
  “隐身人。”
  “难道真有隐身人?”柳寻欢怀疑道。
  “这只不过是一个巧妙的心理游戏,利用凭空制造出来的失心女的传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接着道。
  “在充满恐慌的校园,在可怖的失心女传闻的背景下,给人种强烈的心理暗示:诡异死去的人是丧于失心女之手。而事实上,老材当时处于神志迷失之下,而老材挖出心脏的力道之猛,也只有失去神志之下,才能有如此的爆发力,一举透过肋骨挖出自己的心脏。”
  “所以。。。”我抬眼望着柳寻欢。
  “所以,这个隐身人其实就是我?”柳寻欢点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感觉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
  我却陡然感觉出他身上散发出森森寒意。
  “真的很好笑,怎么可能是我。”
  我摇摇头,“半点也不好笑,因为当时是你用摄魂术控制住老材的神志,所以老材死前所说的话,也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你处心积虑营造出一种诡异莫测的气氛,来掩饰自己的行动,遗憾的是,当时我们并没有发觉到这一点,按照常理地把怀疑的对象锁定为很可能并不存在的失心女。”
  柳寻欢反而微微一笑:“世事皆有公论,你这样只是猜测,虽然推理得颇有新意,却毫无证据地苍白得可怜。”
  
  “后来,我又见了一个人。”
  “第二个人也和这件事有关系?是谁?”
  “我。”一个人影自树影憧憧中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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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 11:02:47 | 显示全部楼层
柳寻欢看清楚来人:“是你。”语气不可抑制地出现一丝颤抖。
  “是我。”彭小红看着他道,眼里神情复杂。
  我盯着柳寻欢道:“你想不到,我和小红在小炒店的争吵只是表演给别人看。”
  柳寻欢依然微笑道:“你们所表演的观众就是我?”脸色微微发白。
  “小红也跟我说了一段话。”
  “她曾听父亲说过,你多次要求传授铁板神数的要诀,又因为一件事被老彭发觉你心术不正,所以没有教授,并决然和你断结来往。”
  柳寻欢冷笑:“那又怎样,这充其量说明我和彭瞎子的关系不好,并不能因此证明杀他。”
  “可是,那本要诀却在你身上找到了!”我咬牙道。
  “胡说八道!要诀怎么可能在我身上?”他情绪开始波动,眼光求助地望向一直沉默着听的欧阳去疾,欧阳去疾眼睛失明了,却没有看见。
  “我甚至知道,要诀就在你贴胸的口袋里!”
  柳寻欢下意识地护住胸口,看得出他方寸大乱。
  柳寻欢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你可真会讲故事,你们两个情投意合要在一起就算了,何苦要编排我、要陷害我。”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你练的邪术太多,还在悄悄修炼一种阴柔的功夫。”
  彭小红神色凄凉:“所以,你早不是男人了。”她牺牲一切,为的就是要查明真相,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多么艰难困苦。
  柳寻欢身上像被人抽了一鞭子,尖声道:“你胡说什么!贱人!”
   彭小红颤抖着手拉开衣服,美丽雪白的身体上满是伤痕,咬着嘴唇,“你只会疯狗一样在我身上又抓又咬。”
  我心中一痛,不敢细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那种伤痕只有疯子才能做得出,只有心理变异的人才会这样发泄自己畸形的欲望。
  “你练的那种阴柔的功夫,正是老彭死因之谜,也只有这样阴柔的劲道,才能在别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人致命。”
  柳寻欢冷冷道:“既然你们非要冤枉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手轻柔地举起,手指纤长,皓腕玉肤,姿势中隐然有种妩媚。
  我张开手,护住彭小红,冷静地看着柳寻欢:“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咯咯,是我又怎么样,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出去!”柳寻欢轻飘飘地跃起来,手凌厉异常地向我胸口插到,意想挖出我的心脏。
  欧阳去疾跨前一步,虎虎生风地打出一拳,柳寻欢翻了筋斗避开,吃惊道:“连你也相信他说的。”
  欧阳去疾痛心道:“想不到你才是真正的主谋,真是太让人痛心了,我一直拿你当最要好的朋友,没想到你却是这样无情无意之徒,卑鄙狡猾之辈!”
  我看着他,眼神里充满里惋惜,“其实,他并不是真正的主谋。”
  “哦,难道他背后还有其他的人不成?”
  “你的戏演得实在是太好了。”
  “你说谁?”
  我踱着步子,“本来我也想不到。。。”
  一根手指飞快地在我背脊上一戳,听得金铁声响,那人闷哼一声。
  我意料中地从背后取出一块钢板,上面赫然留了一个指印,我哂然一笑。
  “但是我看见你详装失明后的痛苦,故作疯狂,你演戏太真,却反反露出了不该有的破绽,这个破绽就是你打折的树木,树木的脉络都根根寸断,这和大国寺那株倒掉的大榕树情况相同!所以。。。”
  “真正的黑手就是你!就是你!”我蓦然回头戟指向欧阳去疾厉声道。
  欧阳去疾没有吃惊也没有反驳,沉默了一会,“你为什么这么说?”
  “本来我以为,董宽写的十字是柳字的开头两笔,而董宽是个倒划笔,写字从不依照笔顺写,所以董宽要写的根本不是个十字,而是个X!就是欧字的起笔两划!”
  欧阳去疾仰天大笑,“我总要有个目的吧,我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全国道教协会的人已经追查到这里了!昆仑山有名弑师潜逃的弟子,怀疑师父藏私,有秘技保留,利欲熏心地盗取镇山之宝,没想到被师父发现,这名弟子假意认错,却猝不及防地偷袭师父,自己落荒而逃,师父临终前也没透露凶手的名字,而旁人却早已明白是你下的毒手,宋云山!”宋云山是欧阳去疾在昆仑上学艺时的名字。
  欧阳去疾的额头上流出密密的冷汗,这个看似安稳如山的人也开始动摇了。
  “你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的私欲,不惜巧取豪夺,张金花的那本家谱、老彭的铁板神数要诀,还有董宽的地母真经,这些都成了他们的死因。”我又一指柳寻欢,“而他,是你的帮凶,也是你的‘女’朋友!”
  彭小红想想他们肮脏畸形的关系,忍不住呕吐起来。
  “所以张金花布下这个阵根本不是想害人,而是为了防备被人害。”
  欧阳去疾抹了把脸,眼皮上的血迹擦清了,两只眼睛缓缓睁开,眼光像两柄锋利的剑,仔细地打量我:“想不到我居然低估你了,本来还想你放一条生路,将你打晕便罢,可惜你已没有选择了。”
  柳寻欢依偎在他身边,用手绢擦他脸上的血污汗渍,柔声道:“欧阳,你歇着好了,我来解决他们两个。”眼光凶狠地向二人扫过来。
  欧阳去疾一掌扫开他的手,喝斥道:“还不快去!婆婆妈妈的,把《地母真经》给我拿回来,这里我们呆不长了,要尽快离开此地。”声音沙哑,又咳嗽了几声。
  柳寻欢关心地在他背上拍抚帮他顺气,“你别动气,我马上就办好。”
  我看着他们的行动,忍不住又想叹气,“我早先说过,我见了三个人。”
  “那又怎么样,现在就连观音菩萨都救不了你!”
  “可是我却很想试一试。”一个人影从远处树上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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