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这个南方最美的小城,当你见到它时是那么地感动,而在它的背后你却不知它有多少不可思议的谜。
我们是大年初四中午到的凤凰,尽管饥肠辘辘我们仍然直扑沱江边,因为那里早就有我垂涎的美色。
一条清澈透底的沱江,江边上是一排排木结构的楼房用木棍支撑着,楼房造形讲究,鳞次节比,错落有致,江的远处是虹桥、白塔和叠嶂的青山,一条江水把它们交织在一起,相互辉映,相互衬托,非常地美丽。---好一幅如梦如诗的画面啊,我们简直看呆了。
我们赶快把这些美景收入镜头,一路拍着走,真的是一步一景啊。开始沿江边拍,后又到古长城拍,连长城的城门钉我儿子都把它拍下来了,因为它别致又很古。
突然,我发现一幅绝好的画面:有三个苗族女人穿着苗族盛装站在古长城楼的阶梯上美目盼兮。这三个女人都长得很好看,不过有一个高一点更出众些。美女、苖服、古长城、还有西斜的太阳,这张照片照出来肯定不错。我正待和她们商量来一个合影,不想她们就走下来主动问我照不照相。我一惊,凤凰千奇百怪,这苗族女人还会洞察人心啊?我高兴地说:“照啊,照啊”,“五块钱一张”其中一个矮个苗女说。我又是一惊,这些苗女怎么没有沈老先生笔下“翠翠”的样子了。你看那翠翠,风里来雨里去为人摆渡,不要人钱财还备好烟叶随便让人取来吸。唉,钱就钱吧,这商品经济年代什么都是讲钱的,不过五块钱一张是不是也太贵了点?我想。我问:“是一个人五元吗?”,“我们三人和你照是五元”矮个女人答。我又问:“与一人照两元行不行?”,“不行,与一人照也是五元”,还是矮女人答。“这太不公平了”我心里有点忿忿然,“三元钱,我和她照”我指着高个苗女说,“不行!”矮女声音高八度地说。“不行就算了!”这些人怎么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气愤地调头便走。想到来此一趟不容易,不照这张照片可惜了,我便又回头看,希望被我青睐的那位高个苗女能唤我回去。我一回头,她也回头,我们目光相逢,我看出了苗女眼中的歉意,可是她不唤我回去。这和我们那儿的人完全不同,我们那儿要是讨价还价一番最后总是有唤你回去要你买下的机会,并说我不赚你的钱了,就当交个朋友给我宣传一下,不过当我走出不远发现人家卖得比她的还便宜。这时远处儿子喊我快走,我也就作罢,匆匆地赶路了。
就此一路上我便想,她们不改初衷也许不单是为了钱,也不是不懂得灵活的经营模式,她们也许是不愿抛开她们的同伴,虽然她们也同意与一个人照,但一般来说一个价钱游客总是会选择与一群照的,众星拱月嘛,我想,她们压根不愿单独与游客照的。
中午三点钟我们才去吃饭,点了一道叫“鸭脚板”的野菜,一道“血粑鸭子”,一道苗家酸菜汤,一道炝蕨菜,四道菜50多元,花钱不多,但每道菜我都觉得很好吃。我边吃边想:这里吃的不贵,住的不贵(我们订的三人间80元,带空调),看的地方也不像九寨沟呀,黄山呀还收门票。这的人也许真像沈老先生描述的那样质朴?我又想起刚才照相的事,那些苗女装饰一套衣服也许价格不菲,五元钱陪照摊在一个人身上也不多,她们或许报的是实价?虽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给人感觉不好,但总比那温柔地宰一刀要好。我这样想心里舒坦了许多,吃了饭便寻着原路再去碰碰那三个苗女,我要对她们说“五元就五元吧”,可是没有碰到,我们便到旅馆来了。
好累哟,我们三人洗漱一番倒在床上便睡了。感觉时候不早了,起来一看已下午五点多钟了,还有许多地方要走呢,不抓紧不行,再去逛逛吧。
我们专顺着青石板的老街往前走,一路看两边的木房式样,(这些房就是下面用木棍撑起的吊脚楼),又进入房中跺跺脚感觉吊脚楼是不是颤抖的,结果很实在,我想这样的房子有百年的历史真是不简单啊!一路走下去竟走到了沈从文的墓地。
来到沈从文这个中国历史上的文学巨匠的墓不可不拜谒。拾级而上,我看见他墓地鲜花锦束,隆冬季节鲜花在那里是个稀罕物,有人也买来敬献于此,可想他们对老先生的仰慕之情有多么深厚。当我们打听老先生的墓地时就有一个当地人向我们指点并随我们爬上山来,他告诉我们许多老先生的事,他说,老先生的骨灰只有一半埋在这里,一半洒在了沱江里。我想,这里的山好水也好,老先生舍不得这个也舍不得那个,干脆一半一半吧。
说来惭愧,我读沈老先生的《边城》还是为了到凤凰旅游才读的,这本书就是写的凤凰镇,看文字就是一首诗亦是一幅画了。他的文章像画出来的画,无论写人写景,只几笔就点出韵味和神髓。有人说,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文字,毫无疑问属于中国现代文学宝库中最值得珍赏的那一部分。虽然沈从文写的是小说,是散文,但在那些奇伟美丽、嗅得出泥味和土香的文字中,似乎总有一脉与两千年前的屈子气息相承的东西。他们认为,沈从文的底子是一个诗人,他的小说实际上是诗。的确,我只看了这一本就足以使我在老先生面前五体投地了。
听说凤凰这个巴掌大的地方现在就有一个诗社、一个文学社,而且社员众多。这里还人才辈出呢,湘西王"陈渠珍就是凤凰人,凤凰出的将领除了清代的二提督、六总兵、九副将和14位参将,国民党军中就有7位中将和27位少将是凤凰人。民国内阁总理的熊希龄、京剧名旦云艳霞、科学家萧继美,大文豪沈从文,画家黄永玉等,他们都是凤凰人。从遗留下来一些文化景点如:焚纸塔、三潭书院、文昌阁、竹庐书院……来看就知道凤凰是多么地崇尚文化。那座塔,高七层,白石青瓦,临江而立,造型朴素而又玲珑。它的特别之处不在于造型,也不在于临水,而在于它的用途。凤凰人建塔竟是为了焚纸。凡写有字迹的纸,不得随便丢弃,更不能当垃圾,可以想象凤凰人对文化之崇敬,就连写有文字的纸也当神物一样,在塔中焚化。我还在凤凰街上看到三步五步就是一个书摊,我简值惊讶于书摊的书层次之高,在大城市也很费力寻找的书,在这里随处可见。我想:这一方面承了先人们的文化荫蔽,还有不少人是冲着凤凰这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来朝圣的,这些人也把这些书摊打造得红红火火。我很奇怪,这里长城高筑,沿路都是岗呀哨的,这分明是一座战争城市,不想却有这么厚重的文化氛围。
由于我学识不深也就特别地仰慕那些文化人,所以见了沈老先生的墓我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嗫嚅地说:“老先生请赐吾灵光”,我不敢大声地清楚地说,一方面怕说不准身旁就有一个当地文化高僧耻笑我,“区区俗辈,还劳老先生大驾?”,二怕我旁边的人看我是个:磕个头还要索取回报的假信徒。
那跟我们上山的当地人向我们介绍完沈老先生的事迹后摆摆手走了,我以为他跟着我们有什么所图,或者劝我们去划船,或者为三轮车、旅馆什么的拉客,结果他只是义务地为我们讲讲沈老先生便走了。我想,这其中原因无非就是当地的人从心底里万分崇敬并感谢沈老先生。
沈老先生遭受半个多世纪冷遇、排斥乃至迫害,在最近十几年来却日益绽放出灿烂的光彩来,他忠诚地描述了自己的生活,描写了在这片青山绿水间艰苦劳作的人们。他那美丽而哀愁的文字,让越来越多的读者对湘西、对凤凰产生美好的憧憬,并动身前来游览、前来寻踪、前来“朝圣”。一个已经逝去的作家,带动了一个小城旅游业的繁荣。而旅游业的兴盛,又提升了整个小城居民的生活水平。小小的凤凰城里的老乡们,谁不感谢老先生呢?
因为天有些灰蒙蒙的了,我想往回走,儿子看见前面有桥提议我们走过桥从对面的公路走回去,这样可以包抄一圈把江两边的景色都看了,于是我们又继续往前走,那知桥(是沱江大桥)还非常远,上了桥,天已完全黑了。
走上公路再看对面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已是灯火映衬的吊脚楼,非常地漂亮。当我们正庆幸走对了路时,突然发现迎面一堆黑呼呼的东西向我们移来,猛然间我想起:凤凰巫文化特别盛行,那“赶僵尸”和“ 放蛊”的事听凤凰人说的确是真的。
“赶僵尸”就是湘西人在外地做官、经商、求学、闯荡江湖,死后不愿火化,由亲朋雇请湘西巫师将死人穿上黑衣、黑裤、黑袜、黑布鞋,戴黑帽,口中念念有词,求神作法,让僵硬的尸体站立起来走路回老家。赶僵尸有两个条件:一、必须是在夜晚,人少的地方,白天阳气太盛则不成;二、所赶僵尸必须是三具以上,太少赶不动。至于僵尸为什么能走路,则是一个至今无人能解的迷。
“放盅” 一般是湘西妇女(特别是苗族妇女)所为。她们从山上捉捕来几十种有毒的较小动物,将它们一起放在桶子里用盖子盖住,不给它们喂食,逼着那些饥饿已极的小动物互相残杀。饥饿已极的小动物以大吃小,余下最后一条最大的动物。余下的这条最大的动物全身聚集着几十种有毒小动物的毒性,成为剧毒动物,被人晾干研成粉末,储存于瓶内,即为“蛊毒”。湘西妇女若对谁不满,即悄悄将藏于指甲的蛊毒倒入仇人的茶杯、酒杯或饭菜内、或水缸里,即为“放蛊”。(我在另一份资料中还看到,她们也可将药放入口中,念念有词起到“放盅”的作用。)中盅后的人慢慢地失去劳动能力。只有放蛊的人才有独门解药。
我准备去凤凰的时候就在网上看到这条信息,我很恐怖,心里叮嘱自己:“千万不要在凤凰走夜路,千万不要得罪凤凰的女人”。可是来到这里我怎么就忘记了?
看见前面黑呼呼的东西向我移来,顿时我毛骨耸立,我来凤凰前没敢告诉家人,他们不知道凤凰有僵尸和下盅的事,现在只有我自己承担着恐怖,离开这条路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有迎面而上。我的头巨烈膨胀,要晕了,我死死拽住儿子。我不可告诉儿子那是些什么,我怕吓着他,我只是颤抖地说:“儿子,要是我们遇到抢窃怎么办?”,儿子笑说:“把钱都给他们吧,身外之物小事一桩。”。这比抢窃还可怕呀,我心里想,遇着抢窃给了钱就平息了,而遇着僵尸,它那两眼直瞪瞪的样子会永远在黑夜里侵袭着我。----那堆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仿佛听见了它的声音,僵尸不可能发声吧?那就是赶僵尸的人在催促僵尸快走的声音啰。哦,我快窒息了,我把头深深地低垂着,心里默念着:“我没干坏事,你们别吓我,菩萨保佑我”的话。
终于“僵尸”与我擦肩而过,是一些扛着家俱赶路的人。我长舒一口气,说:“儿子,我们有福星高照,是吗?”。我抬头又看看天,真的有几颗小星星向我们眨眼。
星星落在江水里很美,夜晚的凤凰其实比白天还美,不过,要不是忘了那句“夜晚不可在凤凰走路”的话,再美,我也不会特意晚上出来看凤凰,那种给人恐怖的感觉既使因夜景美丽也得不偿失。
我们从风雨桥过了江,这风雨桥就叫“虹桥”。桥头有沈从文的题名——“虹桥”两字,有黄永玉的题联:今宵皓月 谁在龙潭上 华灯楼船彩影荡漾 弦歌映山山映水;照眼春阳 廊桥正午十分 醉客雅旅游侠高僧 靓景如梦梦如诗。我儿子在桥口向白塔方向照了一张像,像片里有白塔、吊脚楼、江水,一小段老街、一颗树、一片瓦屋顶,这张像片他投到校攝影展获了奖。他是个初学者,我倒不觉得他技艺有多高,的确是这里的景特别美。
八点了,该吃晚饭了,我们却进不了餐馆,因为家家餐馆都人满为患,最后我们在“凤凰潘长江餐馆”把人家欲拼装成大桌子的小桌子强拉了一张来,找了三个小凳子(可能是潘长江矮,桌凳也搞得矮)我们才就坐。就坐也不管用,老是上不了菜,我们开始还看看“潘长江”(极像潘长江)打发等待的时间,后来等得太久了,就忍不住拉着“潘长江”讲道理。“潘长江”态度极好,嘿嘿地笑着给我们道歉,他一笑,呲着暴牙更像潘长江了,我们也免不了笑起来。
我很佩服这家餐馆老板,弄个“潘长江”来招徕生意,他的饭菜比人家就卖得贵。我们点了一份苗家酸肉,25元一份,开始不知“苗家酸肉”是什么东西,后来端上来一看才知道就是肉和上一些米粉、红辣椒放在坛子里变酸了再拿出来炒。这个菜我原来在四川农村当知青时,当地农民杀了年猪就是这样储存肉的,怎么到了这里就叫苗家酸肉了?不过也许是苗家酸肉流传盛广传到四川去了。其余三个菜一般,这顿饭花了七十多元。
晚饭后回到房间,房间很冷,我们打开空调,各自看凤凰书摊上买的书、报。我看了一会便写今天的日记。没有写多久就感觉背部透心凉,便匆匆写了一些停笔和衣躺下,躺下也不舒服觉得胃里堵着,便起来用筷子触喉咙让食物吐出来,吐了许多躺下来仍然不舒服,但免强睡了。半夜里又巨烈地呕吐,肠胃说不出地难受,其难受的程度我以为自己是食物中毒了,活不到天明了,结果大哭起来,这一哭可能使肠胃痉挛起来,又是吐,肠胃已没有了东西,吐出的都是悬吊吊的胃液。儿子吓坏了要马上送我到医院,我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半夜出去,这人生地不熟又有僵尸出没的地方,我可不能让他吓着。
吐后平息一会,我就想如果是食物中毒,儿子和老公怎么没事?不是食物中毒那是什么?哦,一个可怕的字眼跳进我脑海----凤凰的盅毒!
凤凰这个地方很美,但我总觉得在它的美艳中潜藏着我们看不见的诡秘。说来很奇怪,历代朝廷对这里的苗民实行弹压,一部苗族的历史就是不断被驱逐、不断迁徙的历史。其实这里是一座战火之城,留下的却是一份沉甸甸的奇特的文化;还有这里的苗族实际上是一个受历代朝廷不喜爱的后孩子,可他们却没有后孩子那种暴虐的性格,而像《边城》中的“爷爷”“翠翠”“二佬”一样质朴善良;还有这么多的大师级人物出在凤凰;还有这五百年的古城啊,至今风貌依旧,不改当年,是什么在维系它生生世世?还有离奇的湘西“赶僵尸、放盅”巫术,----。这小小边城,竟有如此之多的谜,解不开的谜。
所以,我相信我中了凤凰的盅毒,因什么而中我不得而知,这是一个谜。我认为:从古到今这里发生的事并不归咎于人事,只归咎于天命。
第二天一早儿子一定要我赶快回去,他说,我很危险,这个小地方治不好我的病,我说没关系,吐完了就好了。他说,吐完了连东西也买不来吃(街上没有稀饭卖,养胃最好是吃稀稀的白米粥。)。他要我赶第一班车走,我想,还有那许多古香古色的建筑没看到,还有那游人手册中介绍的著名的“凤凰八景”特色也没看到:那连绵巍峨的南华山横亘在古城南面,似一道绿色的屏障,苍松翠柏,含蔚笼烟,石径弯弯,清泉冽冽,鹰飞兽走,鸟语花香;那东岭迎晖,溪桥夜月,龙潭渔火,梵阁回涛,南径樵歌,奇峰挺秀,我没法感知了;那虹桥不远的三王庙晚上的傩戏和阳戏都于我无缘了;甚至离我们住地很近的“沈从文故居”“熊希文故居”都没来得及进去看看。想起这些,我坚决不走,我们千里迢迢而来这一忽儿就走了,心里真是想不开啊。儿子急得眼泪要出来了,后来,我说,让我再看一眼这条老街再走吧。
我捂着肚子踩着青石板再看看古街的老房子,我要把它们深深地印记在心里,不觉走到东门城楼。门洞下有一个八旬老妪卖自己手工做的针线活,我看中了一块绣品,只比巴掌大一点,是用来镶苗家围裙的。我问要多少钱,老妪说,六元,我既掏钱给她。一个支着三角架早起照城门景色的游客对我的举动很诧异,他说,你可以讲价呀,我说,不了,她要多少我就给多少吧。我在想,千万不要再得罪这位苗家老妪了,说不定她对我的慷概心存感激,她的意念便会传到我身上(我相信这里巫文化强大)我的病就会好起来。
老公和儿子买了一袋口服葡萄糖液在从文广场等我,向路边一个店铺要了热开水让我服下,我们便到车站去,刚好有一辆豪华大巴要开,上了车,一路上相安无事到了怀化,第二天病就完全好了。
第二天好后我又想从怀化启程去,因为那里还有我想追寻的梦,但终因各种情况我没有再去,最后回到四川的家。
现在想来,凤凰之行虽给我留一些神迷、恐惧、病痛,然而更多的是,它小家碧玉般的美丽萦绕在我的眼前,让我时时想起它的美丽,滋润着我生活在城市中无聊的心境。从这点说来,我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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