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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红叶

卫斯理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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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4 23:43: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部:死神的蜜月】

这些,全是以后的事了,当时,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医院,在途中,将地图小
心撕了下来,放入袋里。进了病房,我看到石菊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肩上和腿上,
却扎著绷带。她看到了我,嘴唇抖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病房之中只有一个病人和一个护士,石菊的身上,还穿著动手术后的白色衣服。我
取出一张百元面额的美金来,交给那护土。道:“小姐,我要买你身上的衣服,快!快
脱下来!”

    那护士接过了钞票,呆了半晌,才“啊”地一声尖叫,忽然昏了过去!

    我立即动手,将她的护士制服除去,由于是冬天,她在护士制服里面,还穿著厚厚
的羊毛衫和呢裙,我从来也不曾动手强脱过一个女人的衣服,尤其是一个已然昏了过去
的女人,但是我却顾不得那么多,将她的羊毛衫和呢裙,全部脱了下来,向石菊抛去,
将仅剩底衣的护士抱到病床之下,拉过了毯子,将她盖住,才将她摇醒,不等她再次尖
叫,我已然道:“一百元美金足够你买十件美丽的衣服了,我们绝无坏意,也不是坏人
,只不过因为事情紧急而已!”那护士向我望著,又望了望紧裹住身子的毛毯,你猜她
说了些甚么?她道:“你脱了我的衣服,就立即将我以毛毯裹起来了么?”我点了点头
,她便立即掩住了脸大声哭起来了!

    经过了这一次,我敢夸口,我对科西嘉女人,只有无比的了解!

    当时,我当然来不及向她道歉,回头一望,石菊已然穿好了衣服,而医院中其他人
,也已然闻声赶来,我连忙抱起石菊,从窗口跳了出去,回到了“银鱼”,到了房中,
我才松了一口气,向石菊叙述在快艇中所发生的情形。石菊担心地道:“如果警察来麻
烦我们呢?”我笑了起来,道:“已然没有人会来麻烦我们了,地图已然在我身上,我
们可以再向罗马订购潜水用具,在潜水用具未到之前,我们不妨到蒙地卡罗去,碰碰运
气,会一会‘死神’”石菊现出了一个极其甜蜜,也极其疲倦的微笑,她躺在我的臂弯
中,低声道:“卫大哥,吻……我一下!”我俯首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她又轻轻地
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是希望我吻在她丰满的嘴唇上。没有多久,她便睡著了,我不
敢离开她,就在沙发上,睡了一宵,第二天早上醒来,石菊已然可以走动了。

    在我还未及发问之际,她已然向我解说,原来在那两个黑手党徒,抬她到医院去的
途中,她已然在伤口上,敷上了秘制的伤药,医院所做的事,只不过是将她的子弹,取
出来而已。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报纸贩送来了巴斯契亚镇上的报纸,有如此重大的新闻,大约
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我看了报纸,才知道范朋未死,如今轮到他躺在医院中了,我
也知道,虽然范朋未曾讲出事实,但其余的黑手党徒,和地头蛇马非亚等人,一定是知
道的,因此,我们立即离开了巴斯契亚,坐船到尼斯。当然,我们是暂时离开,还要回
来的。两天之后,我们已然出现在蒙地卡罗的第一流酒店之中!

    在途中,我和石菊两人,细细地看了那一块破布--藏宝地图,在正面的红点上,
我们发现,我们曾经到过的地方,绝不类地图上指出的藏宝点,不知道何以佩特·福莱
克会将那么多的氧气,放在那个礁洞之中。佩特已然死了,这件事,只怕也永远成为一
个谜了!

    而在那破布背面的文字,也就是我第一次得到地图,未曾看清的文字,翻译出,是
如下面所录的,其中,有括弧的地方,是原来的文字已经全然不清,是我和石菊两人费
了不少时间,推敲出来,自以为正确的字眼。整段文字,我确信是日记的一部份(本来
我以为是航海日记的一段)。

    下面就是这一段文字:

    “……奇怪的任务(来了,令得)全船的人,忙碌不已,使我(以为是)有要员来
到,但是来的,却是达雨中校和六个近卫队员,和六只大铁箱,铁箱沉重得不可(想像
,我只想过)伸手摸了一下,就捱了一下耳光,我们驶到了巴斯契亚港外,就(停了下
来),近卫队员(带著)箱子,潜下海去,我觉得十分不(平常),但是我们却奉命不
准上甲板,我记下了我们所在的位置,那是纬度四十二度八点零七二分,经度……(卫
按:这一地方,是最主要的,但是却已然模糊到无法辨认的程度,我不能凭想像而填上
数字去,我相信,范朋那句只说了两个字的话,一定是“地图已然缺了经度的数字”!
)我深信记录下来的人,也已然料到那是大批宝藏,所以他才将方位记得那样详细。虽
然未知经度,但是纬度却被记录得十分准确,我和石菊,都充满了寻到这笔宝藏的决心
!在豪华的大酒店的厚厚地毯上走著,我们订下了两间房间,并立即为石菊和我自己,
制了新装。

    我打电报叫我的经理人,电汇大量款子到蒙地卡罗来,以应付我们的用途。我的经
理人虽然照办,但是却也带来了一封长达千余字的电报,劝我切不可沉溺于赌博!

    我早已说过,我有一个很好的经理人,可不是么?

    我相信范朋偶然提起“死神”在蒙地卡罗,一定不是信口胡扯的。

    但是接连三天,我和石菊,出入于各种豪华的赌场,并未发现“死神”。

    石菊的伤势已然痊愈,我们也准备离开蒙地卡罗了,可是第四天,当石菊正在我房
中的时候,侍者突然打门,用银盘托进一张名片来。我心中感到十分奇怪,因为我们在
蒙地卡罗,照理是不应该有人会知道的!

    我立即拿起了名片,一看之下,不由得怔了一怔,名片上的名字,我是不能照实写
出来的。他就是我姑且称之为纳尔逊的那位先生。

    我向石菊望了一眼,道:“一切由我应付,你尽可能不要出声。”

    石菊也看到了名片上的名字,她点了点头,我向侍者道:“请这位先生进来!”

    侍者鞠了一躬,便退了出去,不一会,门上便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我大声道:“进
来,纳尔逊先生!”

    纳尔逊推门进来,只有他一个人满面笑容,道:“好啊!卫先生,石小姐,我们又
见面了!”我不知道他用意何在,但是我已然打定了主意,绝不与警方,有任何私人交
情以外的往来。

    “欢迎!欢迎!”我也满面笑容,“有没有在赌场上赢钱?”

    纳尔逊哈哈地笑著,坐了下来,石菊调了几杯酒,给我们一人一杯,他一口就喝了
半杯,兴致好像更高了,满面红光,在谈了一些蒙地卡罗的风光之后,他突然又道:“
卫先生,我本人,很佩服你的为人,但是却不赞成你对国际警方的态度!”

    渐渐来了--我想著。我只是微微一笑,道:“纳尔逊先生,你不能强迫一个人去
做他所不愿做的事情的,是么?”

    纳尔逊哈哈大笑,他手中的半杯酒,也因为他的大笑,而溅出了几滴来。

    我和石菊互望了一眼,不知道纳尔逊这样大笑,究竟是为了甚么。好一会,他才停
住了笑声,道:“你,卫先生讲得不错,我绝不能勉强别人,但是我却可以勉强你,你
同意么?”我心中暗暗惊异,但面上却装出极其不愉快的神色,道:“纳尔逊先生,我
要请你原谅--”当时,我们是用英语交谈的,“我要请你原谅”这一句话,是英语中
暗示对方失言的技巧说法。纳尔逊却道:“不必,卫先生,说痛快些,我要强逼你做一
件事!”

    纳尔逊讲话时的那种态度,不但越出了礼貌的范围,而且,还伤及了我的自尊心!
我立即站了起来,道:“纳尔逊先生,我想你的公务,一定很忙吧?”

    我也完全不客气,变相地向他下逐客令来了!纳尔逊笑了一下,道:“不错,我的
公务很忙,但是我在这里,也是为了公务。”

    “哦!”我讽刺地说:“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国际警方的工作,是手执酒杯,对著
一个不愿与警方合作的人大发脾气!”

    纳尔逊的涵养功夫,的确令人佩服,他面上仍然带著微笑。

    但是我相信,他的心中,一定十分愤怒,至少十分不习惯,以他的地位而论,是很
少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的。

    “那么,”他笑了笑,轻轻地晃了晃酒杯,呷了一口,道:“以你看来,我们的工
作应该是甚么呢?”

    我大声道:“去找罪犯,去找犯了法的人!”

    纳尔逊舒服地坐了下来,道:“那么,我正在做著我的工作。”

    我实在给纳尔逊的态度激怒了,我甚至大笑了起来,道:“亲爱的纳尔逊先生,那
么说来,你以为我们两人是犯罪者了,请问,我们犯了甚么罪?”

    我以为我的话,十分幽默,纳尔逊一定会脸红耳赤,不知所措的。但是,事实却出
乎我的意料之外,纳尔逊以钢一样的眼光望著我,简单而肯定地道:“谋杀!”

    谋杀!我几乎跳了起来!

    纳尔逊又微笑著,道:“卫先生,感到吃惊么?谋杀!至少,你谋杀了五个人之多
!”

    我实在再也忍不住了,我冷冷地道:“纳尔逊先生,这是我所听到的最荒唐的指控
,证据呢?亲爱的先生!”纳尔逊从他西装的上衣袋,摸出了三张甫士咭大小的照片来
,却又不让我看,他将照片放在手背上,敲了两下,道:“卫先生,巴斯契亚镇码头上
的那件案子,我相信你一定很留心报上的报导。”

    我昂然而立,“是又怎样?”

    “好!”他始终不发怒,虽然我一直激怒他:“那末你一定看到过有一张报上说,
在一柄手提枪上,发现了几个来历不明的指纹一事?”我感到自己的手心,已然在出冷
汗了,口中也显得十分干燥,但我仍然道:“看到过又怎么样?”

    “不幸得很!”纳尔逊摇了摇头:“不幸得很,那几个指纹,已经给我查明,是你
留下的。卫先生,这事,你怎么解释呢?”

    他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三张照片,递了过来,我机械地伸过手,将那三张照片,
接了过来,一张摄的是那柄手提机枪,还有两张是放大的局部,机枪柄上,有著清晰的
指纹,只是粗略地看上一眼,我便可以认得出,那是我自己的指纹!

    我早就知道纳尔逊不会无事而来的,但是却也未曾料到,他已然掌握了这样的王牌


    我强笑著,实则上我面上的肌肉,已然十分僵硬,笑容也一定非常难看。我站著,
装做是十分细心地观察那三张照片,实际上,我根本是无话可说!

    忽然,石菊激动地叫道:“是他杀了那些人,又怎么样,难道不应该杀么?不是为
社会除害么?”

    纳尔逊点了点头,道:“石小姐,作为个人,我们同意你的见解。但不幸得很,尼
里在罗马,是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在法律上来看,他是商人,而他死了,是卫先生将
他杀死的。即使掌握了尼里的犯罪证据,未经过法庭,尼里也不能死,更何况卫先生和
警方一点关系也没有,小姐,你明白了么,这是谋杀!”

    石菊望著我,我望著她。我们两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纳尔逊搓著手,道:“我还可以和你们讲一个小故事,有一个死囚,已然定期要上
绞刑架了,他的一个仇人,决定要亲手将他吊死,便买通了刽子手,由他假冒刽子手去
执行死刑。结果,那死囚如预定般地死了,那个假冒刽子手的人,却被控蓄意谋杀,罪
名成立!”

    “那你为甚么不将我拘捕呢?”我无力地说。“卫先生,”纳尔逊笑了一下,道:
“老实说,意大利和法国的警察总监,都应该赠你勋章,国际警方,非常感激你。我是
主办人,目前,知道那指纹是属于你的,只有少数人,事情是可以完全不起波纹,而归
于平静的。”我苦笑著道:“纳尔逊先生,你要甚么,趁早说吧!”

    纳尔逊兴奋起来,他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拍著我的肩头,道:“年轻人,对
于你的勇敢、机智,我本人十分佩服,我更知道你深谙中国的传统武术。像你这样的人
才--”我不等他讲完,便断然道:“我绝不加入警方工作!”纳尔逊笑道:“我知道
中国人的脾气,同情是在赛尔墩的一面,而不在黄天霸一面,我绝不愿勉强你的。”想
不到纳尔逊对中国的故事,也如此熟悉,我道:“那你想要甚么?”纳尔逊道:“很简
单,你们和‘死神’、和黑手党的争斗,以及你去到巴斯契亚,究竟是为了甚么?”

    我只好道:“我不相信国际警方竟会不知道?”纳尔逊道:“我们是知道的,但是
不够多,卫先生,需要你的补充。”我望著石菊,道:“如果我拒绝呢?”

    纳尔逊笑了起来,道:“你不会的,你是那么的聪明和有决断力……”我打断他的
话,道:“好了,不必再称赞我了,这件事,我不能作主,是要由石小姐来决定的。”
我又立即向石菊说:“你可以拒绝他,我可以申辩是自卫杀人的。”

    石菊道:“卫大哥,可是这样一来,黑手党徒岂肯放过你?就算你在法庭无罪,你
怎能安全离开意大利?”我道:“你不必理会我,只在你自己而言,你能不能将事情和
盘托出?”

    石菊现出一个极其犹豫的神色,我看出了她心中的为难。她绝不要为我增加麻烦,
但是要不为我增加麻烦,就是要为她自己增加麻烦!

    我想了一会,道:“我们拒绝他吧。”石菊插了摇头,道:“不!”

    我立即劝她:“你千万不要感情用事!”石菊道:“我一点也不感情用事,我至多
不回西康,也就是了。”我追问道:“菊,你隐瞒了事实,你不回西康,但西康会有人
来找你的!”石菊呆了半晌,面上立时现出了极其坚决的神色,道:“卫大哥,我已然
决定了!”

    我们两个人,是以中国话交谈的,我只当纳尔逊听不懂,可是,石菊的话才一出口
,纳尔逊立即道:“我相信石小姐的决定,一定是明智的决定!”纳尔逊的这几句话,
是极其纯正的中国北方话!我们两人,不禁怔了一怔,纳尔逊道:“我曾在河北,住过
三年,但不讨论,你们究竟是为了甚么才去巴斯契亚的,是宝藏么?”石菊点头道:“
不错!”纳尔逊大感兴趣,道:“真是?是甚么人的宝藏,迦太基商人,还是水手辛巴
德的?”石菊并不因为纳尔逊的话而有丝毫的笑容,她沉重地道:“都不是,是隆美尔
的。”

    石菊终于说出了事实,我心中感到莫名的难过,我是那样的对不起她!北太极门掌
门人,一定会派出许多人,在世界各地,搜集她的踪迹,而将她置之死地--即使她是
掌门人的女儿。而石菊从此以后,也就永远只有逃避,逃避……想在一个地方。住上一
个较长的时间都没有可能!我想,纳尔逊听了,一定会感到满足了。可是,忽然之间,
我发现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极其奇异的神情,接著,那种神情,便变得十分滑稽,而
半分钟之后,他已然大笑起来!我和石菊两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因为纳尔逊就算高兴
的话,也不至于这样失去控制地大笑的。好一会,纳尔逊笑得咳嗽起来,一面笑,一面
道:“隆美尔的宝藏,妙哇,价值三亿美金,得到了它,便可以成为世界著名的钜富,
哈哈,一幅破布上有地图,地图后面有文字,写得很神秘,只有经度,是不是?亲爱的
先生小姐,这样的地图,在巴黎街头,向游客兜售的时候,只值十元美金!”

    我和石菊两人,整个地呆住了,半晌,我才结结巴巴地道:“纳尔逊先生,你是说
,整个事情,有关隆美尔宝藏、都是不存在的?”

    纳尔逊又笑了一阵,道:“卫先生,你向我发出这样的一个问题。证明你虽然有非
凡的才能,但是究竟年纪还嫌太轻!”在那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了不知多少的问题
:“死神”对黄俊和石菊的追逐,那近卫队员之死,黑手党的大举出动,这一切,难道
都是受了并不存在的传说之骗?但是,我又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和黄俊相遇时的情形,他
拈在手中,向海中一颗一颗抛掷下去的钻石,绝对不是假的。而且,钻石琢磨的形状,
也是一九三零年到一九四零年之间最流行的那种。

    我又想到了许多的问题,黄俊的态度,他给我看的那个意大利少女的相片,以及他
再次要我交出地图时焦迫的神情。我开始了解到,黄俊所以将钻石抛入海中,是因为他
心中的极度伤感,感到了财富对他,已然不发生作用。当然,那只有爱情,才有这样的
力量。

    我想得实在太多,而且思路也逐渐混乱起来。但是,我却还有足够的清醒,去作这
样的判断,纳尔逊错了,我们是对的!

    纳尔逊所说的可能是事实,那可以解释因为这宗宝藏的传说,知道的人很多,所以
才有人出卖假地图为生,但这并不能证明我们的地图是假的。纳尔逊又笑了一下,道:
“你们或许也有一幅地图,是不是?”

    我答道:“不错,我们有一幅。”纳尔逊一伸手,道:“或许我的要求,十分愚蠢
,但是我可以看一看么?”我望向石菊,石菊点了点头,我贴身取出了那幅地图,纳尔
逊只是随便地一看,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花多少钱买来的?”我伸出手,向石菊
摆了摆,令她不要出声,道:“用了一千镑!”

    纳尔逊叹了一口气,道:“这不能算是骗局,一千镑是你自愿拿出来的。”他站起
来,将地图放在沙发上,向门口走去,挥手道:“再见!”我心中大是高兴,忙道:“
纳尔逊先生,关于我的事情--”

    他笑了─笑,道:“放心,我回去,就将有关你的档案销毁,需要我效劳的,我绝
对不会拒绝。”纳尔逊沉吟了一会,道:“事情倒是有的,而且不是以后,就是现在。


    我慨然道:“甚么事,你说吧!”纳尔逊道:“你和石小姐别再沉浸在三亿美金的
迷梦中,这就是我的希望了!”

    我和石菊两人,脸都红了起来,纳尔逊微笑著,拉开了门,向外走去。我想要走到
门口去送他,但是我只走了一步,便突然停止了!走廊上,有两个人在我门口经过,是
他们使我停下来的!

    我刚一停下脚步,便立刻一伸手拉石菊,使她和我急急一齐侧转身来,以免被那两
个人看到。

    那两个人,一个穿著一件贵族式的皮翻领大衣,手中握著手杖,气派十足,竟是“
死神”!而在他身旁的那个女子,穿著一件雪也似白的貂裘大衣,我虽然只见到她的侧
面,但是我也立即肯定了她是黎明玫!

    我震动了一下,纳尔逊和石菊,也震动了一下,纳尔逊立即转过来,以一种奇怪的
声调,对著房中,讲了几句无关重要的话。“死神”和黎明玫走过去了,他才向我们一
笑,走出了房门。

    我连忙抢到房门口,还来得及看到“死神”和黎明玫,转过了走廊,我轻轻地追了
过去,发现他们两人,停在四一七号套房门前,我立即又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我才一入房,石菊便劈头问我:“我们怎么办?”我挥了挥手,道:“你先别打扰
我,我心中很乱。”石菊走了过来,道:“为甚么?为了‘死神’?”

    我只得含糊地答:“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石菊呆了一会,才转身去,道:
“卫大哥,要是我是你,我就去看她了!”

    我呆了一下,道:“去看谁?”

    石菊道:“去看死神身边的那个女人,你是为了她而心烦,是么?”

    我将手按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面对著我,道:“我们一齐去见她,
她是黎明玫,也是你的母亲--”

    石菊噘了噘嘴,但是我却并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讲下去:“我相信你的身世,一定
极其曲折,而你自己,一直不知道。”

    石菊冷冷道:“不论你编造甚么引人入胜的故事,我都不去见她!”我呆了一会,
道:“这样说来,你愿意我独自去冒险了?”

    石菊瞪大了眼睛,我拿起了大衣,道:“也好。你在这里等我!”不待我走到门口
,石菊已然叫道:“卫大哥,我去了!”

    我回过头来,发现石菊的脸上,有著泪痕,她真还是一个孩子!

    我们并肩来到四一七号套房门口,我并没敲门,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黎明玫正坐著,背对著我们,“死神”站著,立即转过身来,他见到我们,心中一
定十分骇异,但是他面上却没有一点惊惧之色。

    “明玫,”他叫著:“看看是谁来了!”

    黎明玫转过身来,望著我,她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复杂,令人根本难以猜测她心
中是喜欢,还是难过。我将门关上,小心地看了看周围,房中不像是有人埋伏著,“死
神”笑道:“放心,没有人会在蜜月房中,埋伏著几个打手的!”

    其实,即使他的房中真埋伏有打手,像我这种久经风浪的人,自然也不会惧怕的,
不过,小心谨慎的行动,已成为我的惯性。

    “蜜月房”三个宇,像是利箭一样地,刺入我的心中,我失声叫道:“明玫!”黎
明玫猛地站了起来,几乎是在高叫:“别说了!”

    “死神”的态度,十分镇定,例过头去,道:“明玫,应该住口么?”

    在他的话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恐吓意味,但是黎明玫一点,却立即又颓然地坐了
下去,道:“不……不,你……说下去吧。”

    “死神”微微一笑,道:“卫先生,你听到了没有?同样的,蜜月房中,也不欢迎
不速之客,两位是不是--”他一面说,一面向电话走去,立即一个箭步,窜向前去,
比他快了一步,一伸手,已然将电话线拉断,“死神”手中的手杖,也在这时候,扬了
起来,我飞起一脚,那是一式“人”字脚,上身后仰,飞脚上踢,足尖所到的高度比头
更高。

    那一脚,正踢在他的手杖之上,“死神”向后退了一步,“砰”地一声,从杖尖射
出了一颗子弹,声音很轻微,我再一伸手,向他的手杖抓去,死神手臂一缩间,手杖已
向我手腕敲来!

    我向左一闪身,身子一侧间,在一个几乎要向地上倒去的姿势中,避开了他手杖的
一击,同时,足尖一勾,已然勾在他的假脚上,他身形一个不稳,便已然跌倒在软软的
地毯上。

    在他跌倒之际,我不必再费甚么力气,便已然将他手中的手杖,夺了过来。

    “死神”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满面通红。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露出这样暴怒的
神气,他像是根本不理会我,走到酒柜面前,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在喘了一口气后
,他面上的神色,才恢复了常态,转过身来,道:“不错,你懂得利用人的弱点。”

    我这才知道,他所以暴怒,乃是我勾住了他的假脚,而令他不得不倒下一事!

    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这点我也会!兄弟,我也会利用人的弱点!”我不
去理会他,对黎明玫道:“明玫,我们走。”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黎明玫竟然摇了摇头,道:“我不走,你们离去吧!”

    我听了之后,宛若五雷轰顶,道:“明玫,你说甚么?那是石菊,她是你的女儿,
那是你自己说的,你为甚么不走?”

    黎明玫的面色,显得十分冷漠,根本叫人难以猜测她的心事,她只是再度摇头,道
:“我不走!”

    “死神”突然大笑起来,道:“老弟,我比你更善于利用人的弱点!”我来到黎明
玫的面前,道:“明玫,你有甚么理由要怕他?我们快走,石菊等著要明白她的身世,
你为甚么不离开他?”

    黎明玫向石菊望了一眼,道:“她何必明白她的身世?你也不必再劝我走。”

    我一伸手,将黎明玫的手臂握住,想将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但是一拉之下,黎明
玫却仍然坐著不动。黎明玫的武功,在我之上,我要拉动她,当然不是易事,我几乎是
在哀求,道:“明玫,你可知道,我是怎样地想念你,你为甚么还要犹豫?”

    “卫先生,”黎明玫转过头去,道:“你要顾及礼貌,我和他已然结婚了!”

    黎明玫那无情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最厉害的子弹一样,毫无保留地射进我的胸
膛之中,在我心底深处,炸了开来!我不知道我那时的脸色,是如何地骇人,因为我看
不见自己,但是,我却看到石菊掩著脸,几乎要叫了出来。

    我僵立著不动,黎明玫又缓缓地转著身子去,我只感到摇晃著像是要倒了来,石菊
立即来到我的身旁,将我扶住。她狠狠地瞪了黎明玫一眼,道:“你是一个下贱的女人
!”

    黎明玫仍是背对著我们,一动也不动。“死神”乾笑了两声,道:“高贵的小姐,
你出言要谨慎些!”石菊整个人,像是一堆火药一样,而“死神”的那句话,则恰好如
同点著了药引子!

    石菊立即大笑起来,道:“我为甚么要谨慎些?你是下贱的狗,她是下贱的母狗!
你们两人,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绝未想到,石菊竟会用那么不留余地的话来咀咒“死神”和黎明玫。当然,我知
道石菊为甚么要这样地骂他们。石菊完全是为了我,因为她看出,黎明玫伤透了我的心


    石菊出乎寻常的愤怒反倒令得我清醒了些,我定了定神,痛苦地道:“你不能这样
骂你的母亲!”石菊“哈哈”大笑,道:“卫大哥,我本来还有几分信你的话,但是如
今,我根本不信!”

    黎明玫本来一直呆坐著不动,即使是石菊那么凶恶地骂她的时候,她也坐著不动,
但这时候,她却突然转过身来。

    她的面色,白得十分可怕,道:“卫先生,你已然对她说了?”

    我喘了口气,点头道:“自然,你对我说,她是你的女儿,我为甚么不能说?”

    黎明玫一听,突然也尖声笑了起来,笑了没有多久,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连眼泪也
咳了出来!

    她是装得那么逼真,但是我完全可以看得出,她的剧咳,无非是为著掩饰她的流泪
!她一面笑著,一面咳著,一面流著眼泪,道:“你是我所遇到过的最大的大傻瓜,一
句谎言,你便信以为真了!”

    我只是望著她,并不搭腔,她停了一停,又道:“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女儿?哈哈
!”我苦著脸,道:“这没有甚么可笑的!因为这本是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只是复述出
来而已。”

    黎明玫道:“当然可笑,可笑到了极点!两位请快走吧!”我又跨前一步,俯下身
去,道:“明玫--”可是石菊不等我话说完,已然抢著道:“卫大哥,我们还在这里
作甚么?”

    我顿了一顿,心中重复著石菊的话:我在这里做甚么?我在这里,是为了要黎明玫
讲实话!我再次道:“明玫,你对我说的,可是真话?”

    黎明玫倏地站了起来,她的身子,在微微发颤,道:“当然是真的,卫先生,你该
走了!”我后退了几步,石菊紧紧地跟著我,我们一齐来到了门口,我才道:“我会弄
清真相的!”

    “死神”冷笑一声,道:“希望你能够!”我几乎忍不住要向“死神”扑了过去,
但是我知道这样做,毫无好处,我不能在这个地方将他杀死,而自己置身事外。我甚至
考虑到不理一切后果,和“死神”拚命,但石菊一定已然看出了我的神色有异,她立即
打开了门,将我拉出了“死神”的房门,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我并没在门口站了多久,但是我已然有足够的时间,听到黎明玫的哭泣声。

    那时,我的心境,简直是难以形容到了极点,我想再度冲进去,但是我知道再冲进
去也没有用,我呆呆地站著,直到我身于不由自主被石菊拖开,我又所听得黎明玫尖叫
道:“不能,你答应过我的!”

    接著,便是“死神”冷酷的声音道:“当然,我答应过你,我绝不杀死他,你放心
好了!”黎明玫又叫道:“那你是准备--”死神不等她讲完,就道:“我不准备甚么
!”

    我只听到此处,就已经转过了走廊,再也听不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了。当时,我的心
中紊乱到了极点,以致我完全没有听出,他们两人交谈的话,与我有关!没有多久,我
们已然一齐来到了我的房门口,我几乎是给石菊拖了过来的,石菊打开门,将我推了进
去,我跌跌撞撞,向前跌出了几步,刚想站直身子时,突然,一个人握住了我的手臂,
另有一件硬物,抵住了我的腰际。

    我只看到石菊陡地呆住了。同时,也听得沙发上传来了一下笑声,道:“石小姐,
将门关上!”石菊看这形势,只得依言而为。

    从我的房中,这时,又走出一个人来,叫道:“师妹!”我侧过头去,略看了一看
,就已然认出那人正是黄俊!

    “坐下,卫先生。”那用枪抵住我背后的人命令我,我的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了,因
此,我也依著他的命令,坐了下来。

    石菊面色发青,道:“黄师哥,这两个人,是你……带来的么?”黄俊走向前来,
点了点头,道:“不错!”石菊尖声道:“你想将我们怎么样?”

    黄俊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我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也曾经相爱过,后
来,为了一件小事,你就不肯理睬我了--”石菊打断他的话头,冷冷地道:“小事?


    黄俊吸了一口气,道:“师妹,在我看来,那实在是小事,我骗了一个人,不错,
这又有甚么关系呢?你说我卑鄙,也不要紧,你不睬我,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现在爱
上了一个人!”

    石菊依然面色铁青,道:“那关我们甚么事?”黄俊的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这时候,我已然完全明白了黄俊为人。他是一个为了自己要达到目的,而不惜一切手
段的人!黄俊续道:“我所爱的人,落在人家的手中,我已然决定了不再回西康,但是
我要她!”石菊道:“这又和我们有甚么相干?”黄俊摊了摊手,道:“我没有办法,
我要将你们两个人,去向人交换施维娅。”“向谁交换?”我第一次开口。

    黄俊道:“连我也不知道,我起先,接到条件是:只要我能交出藏宝地图,我便能
得到施维娅。如今,对方的条件是:要将你们两个人,去换施维娅。”

    我耸了耸肩,但立即停住了。在我身后,传来“克”地一声金属撞击之声,那是手
枪的保险掣被打开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警告我不要乱动,因此我立即不动,道:“黄俊
,我有一句话要问你。”

    黄俊道:“我明知我这样做,很对不起你们,但是我要得回施维娅,我没有办法。


    我重复地道:“这没有问题,但是,我有一句话要问你。”黄俊道:“你说罢。”
我不假思索,道:“你得到了宝藏没有?”

    黄俊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立即又道:“那么,这一袋钻石,你又是那里来
的?”黄俊道:“施维娅给我的。”

    我知道,黄俊口中的“施维娅”,就是他曾给我看过的那个麦田中的少女。我冷冷
地道:“她是亿万富翁的女儿么?”

    黄俊道:“当然不--你这是甚么意思?”我道:“你不是傻子,那末,这袋钻石
,施维娅又是从那里得来的?黄俊咳嗽了一声,显得十分尴尬,突然,他道:“不必多
说了,你们跟我走罢!”

    他说著,向另一个大汉一挥手,那大汉早已拔枪在手,遥遥地对著石菊,石菊为著
我,也一动都不敢动,那大汉拿起了石菊的皮大衣,为她穿上,黄俊道:“我们像是好
友一样地走出去,为了施维娅,我甚么都做得出来的,师妹,卫先生,你们应该放聪明
些!”我冷笑道:“当然,我们相信你甚么都做得出来的,我可以穿大衣么?”黄俊想
了一想,道:“不必了,你们两人,走在前面!”我和石菊,只得一齐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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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4 23:46: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部:神秘敌人】

黄俊和两个大汉,跟在我们背后,黄俊显然很紧张,因为他不断地低声吩咐我们:
“不要妄动!不要妄动!”那时,我心中实在是非常奇怪,黄俊究竟要将我们,带到甚
么人手中去呢

    “死神”?不可能的,因为我们刚离开“死神”的房间。

    是黑手党?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因为黑手党的两个党魁,一个已死,一个受了重伤
,还在医院中,黑手党正在大混乱中,意大利警方,也正趁此机会,以一切力量在对付
这个庞大的匪徒组织,他们在自顾不暇之余,不会再顾及我们。

    但是,那又是哪一方面的人呢?他要我们,又是为了甚么呢?

    我和石菊并肩走著,没有人发现我们是被枪指逼著的,来到了酒店的大门口,穿制
服的守门,为我们叫来了计程车,我们五个人,一齐上了车,但是,驶出没有多远,黄
俊便吩咐车子停下来,另一辆大型轿车,恰好在这时候,在我们的身边,停了下来。

    我们又一齐上了那辆大车,驶出了几里,在手枪的指胁之下,我和石菊的眼睛上,
都被贴上了黑布,令得我们不见天日。

    我只是紧紧地握住石菊的手,我只觉得,车子在经过了─大段平整的路途之后,便
一直行驶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过了许久,我默算路程,大约在六十里左右,路面才又平
整起来,接著,车子已然停住了,我们被带下车,枪管仍然指著我们的背脊。

    我只听得一个十分妩媚的女子声音,叫道:“黄!”同时,听得黄俊叫道:“施维
娅!”我觉得我已踏在一个十分柔软的草地上,接著,我听得两个人飞奔的声音,又听
得“黄”和“施维娅”的叫声,那当然是黄俊和施维娅两人,已然拥抱在一起。

    接著,我已听得一声音道:“黄先生,你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施维
娅仍然会回到这里来,你明白了么?”

    黄俊连连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声音又道:“你可以离开了,希望你们
两人,将这一切,全部忘得干乾净净!”

    脚步声远了开去,接著,便是汽车马达的声音,黄俊和施维娅远去了。

    然后,我又听得那声音,和押著我的大汉,用一种奇怪的语言交谈著。

    我甚至听不出那种语言,是属于何种语言的范畴,我想著那两个大汉的模样,他们
的肤色很黑,但又不是黑种人,他们的身子很高,眼中有著野性的眼光,他们是甚么地
方人?他们讲的是甚么话?他们要如何处置我和石菊两个人?

    我的脑海中,盘旋著许多许多问题,我的身子,被枪管指著,向前走去。

    我曾经试图撕开眼上的黑布,但是我的手还没有动上两寸,枪管便对得我更紧些,
我没有反抗的机会,就算我能跃开去,但是在我撕开黑布以前 也一定中枪了!因此我
只是走著,并且希望石菊,也像我一样,不要妄动。

    我们走上了石阶,我数著,一共是二十三级,我觉出已然到了屋内。我开口道:“
虽然我是你们的俘虏,但是请你们除去我眼上的黑布!”得不到回答。我只好继续向前
走,直到身后传来“砰”地一下,门开之声,我才意识到,押我的人,已经走了,我试
探著抬起手臂来,没有反应,我撕脱了黑布,刚好看到石菊也撕脱了黑布。石菊立即扑
向我的怀中,道:“卫大哥,我们是在甚么地方。”我道:“我怎能知道?”一面说,
我一面打量处身之所。那是一间陈设得古色古香的书房,可以断定,这里以前一定是一
个法国贵族所有的地方。窗前垂著厚厚的窗帘,我立即一个箭步,来到窗前,将窗帘拉
了开来,但是没有用,我看到的是黑黝黝的钢铁,石菊这时,已然在推著门,当然不会
有结果。我们两人,坐了下来。在正中一张桃花心木的桌子上,有著各种名贵的酒,我
斟了两杯,石菊的手在微微发抖,道:“卫大哥,又是‘死神’的安排?”

    我摇了摇头,道:“可能不是。”我四面酸著。书架上的书籍,全是最冷僻,最专
门的书籍;有一格中,全是有关非洲断崖高原民族的研究。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我们听到了咳嗽声,一个人的声音,从屋角传来,道:“两位
或许觉得十分不习惯,但我们只要两位的合作。”我抬头看去,屋角装著扩音器,当然
,我们的话,他也能听到。我冷冷地道:“你们是甚么人?”扩音器中的声音,仍是一
点感情也没有,道:“那你们不必理会,和我们合作,或者不,请你们回答!”那人所
说的,是十分纯正的英语,但因为太纯正了,有点像“灵格风唱片”,所以可以断定他
不会是英国人。我道:“甚么样的合作,我必须明白。”那声音道:“关于那隆美尔宝
藏,其中有一部份东西,是你们毫无用处的。”

    我猛地吃了一惊,不自由主,紧紧地握住了在我身旁的石菊的手臂。

    我当真未曾想到,就是为了在轮渡上要呼吸一下冬夜的海上空气,竟会给我惹下了
那么多的麻烦!那声音说得实际上已然很明白,在传说中的隆美尔宝藏之中,有一部份
贵重金属,乃是“铀”!他们所要的是这些!当然,不会有任何人,会对这种放射性的
元素感到兴趣的。

    那就是说,我甚至已经卷入了国际间谍斗争的漩涡之中!

    我深知那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漩涡,远比和“死神”、黑手党周旋来得可怕!匪徒或
者还会有人性,但是在间谍或特务之中,想去寻觅人性,等于是想藉高梯子而去采摘月
亮一样。因为他们的职业,根本不容许他们有人性的存在!

    当时,我呆了半晌,方道:“先生,我怕你找错人了,因为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是
不过得了一张藏宝地图而已!”那声音道:“我知道,你们那张地图是毫无价值的东西
。”

    我道:“那末,先生,你们还找我们来作甚么呢?我们有甚么可以合作之处呢?”
那声音道:“但是你们见过佩特·福莱克的尸体。”我吃了一惊,想不到对方所了解的
,竟是如此之多,我可以相信,他们的触须,一定是已伸到了黑手党之内!我道:“对
,但是又怎样呢?”

    那声音乾笑了几声,道:“怎样呢?先生,这要靠你的合作!”

    我不自由主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先生!我们没有在福莱克的尸体上发现甚么,
甚么也没有。”那声音静寂了好一会,才道:“你好好地想一想,直到你愿意和我们合
作的时候,你可以按书桌上的红色的钮。如果你需要甚么,你可以按蓝色的钮。祝你好
运。”

    我用力地将酒杯掷向地上,酒杯在地毡上无声地破裂,我立即来到书桌旁,用力按
那红色的钮。扩音器中立即传来那人的声音。道:“那么快便决定?”我大声叫道:“
放我们出去!不然,我们会逃出去的!”

    那声音道:“你不妨试试。”我立即道:“你们是甚么人?苏联人么?”那声音道
:“俄国猪?哈哈!”我立即又问道:“你们是美国人?”那声音又道:“当然也不是
美国猪!”

    我“砰”地一拳,击在桌上,道:“够了,我告诉你,你得到了一个错误的情报,
我根本不能和你有甚么合作,你只是在虚耗光阴!”

    那声音道:“冷静点!考虑好了,你按红色按钮!”我退后了一步,坐了下来。那
人憎恨东西集团的两个领袖国,那末,他是属于甚么国家的呢?我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去
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我对政治,没有兴趣,我要考虑的,是怎样离开这里!石菊向我低
声道:“我们何不要点食物,看他们如何派人送来?”这是一个好主意,我按了蓝色的
钮,立即,在另一个屋角上,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先生,你要甚么?”我道:“
两客精美一点的大餐,还要两柄手枪,装上灭声器的!”

    后面那句,当然是我气愤之余所说的话,可是不一会,那女子的声音又道:“两客
大餐要时间准备,枪先来了!”我吃了一惊,道:“在甚么地方?”那女子道:“请你
们看著房门。”

    我和石菊,立即向房门看去,却甚么也没有发现,大约过了半分钟,才听得那女子
的声音道:“对不起,我说错了,你们应该注意屋角的那张单人沙发。先生,我希望你
不是要枪来自杀。”

    我立即知道我们被转移了注意力,回头看去,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已然多了两柄手
枪,当真是装著灭音器的!当然、我知道那两柄手枪,会突然出现在沙发之上,并无神
秘可言。那当然是因为在高墙上有暗门,因此他们将手枪从暗门中推进来的缘故。只是
令我觉得奇怪的是,何以他们当真这样“有求必应”,连手枪也肯给我们,当真是十分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

    我一个箭步,跃到了那张沙发面前,将两柄手枪取了起来,抛给石菊一柄。我以极
快的手法,将枪检查了一遍,发现那是立即可以发射的好枪!

    等到我将枪检查完毕之后,已然听得“拍”、“拍”两声,石菊正在门口,向门把
射了两枪。我苦笑道:“没有用的!”

    石菊握住了门把,用力推了两下,果然,那扇门仍是一动也不动。

    石菊转过身来,道:“卫大哥,我也知道没有用,但是我不能不试一试!”

    我点了点头,道:“他们能够毫不犹豫地给我们手枪,当然是有恃无恐的了。我相
信这里一定是什么国家的领事馆!”

    石菊叹了一口气,我将手枪抛在一旁,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一会,我们听得极其
轻微的“刷”地一声。我们连忙循声看去,突见那一张沙发之上,所挂的那张油画,迅
速地向旁移去,现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来!我一见这等情形,连忙一跃而起,顺手
抓住了书桌上的一根长约尺许的铜镇纸,向那洞口掠去。

    等我来到那洞口附近之际,洞口上吊下一只盒子来。同时,扩音器中传来了女子的
声音,道:“你要的午餐来了!”

    我从盒中,取出了两大盘食物,那盒子又向上伸出,油画也向原处移了过来。我连
忙将铜镇纸放在洞口,那油画碰到了铜镇纸,便为之所阻,露出了一个高约三尺,宽约
尺许的空隙。

    我立即探头向那空隙望去,黑洞洞地,伸出手去,可以碰到对面的墙壁。但是上下
却黑洞洞的,十分深邃,那是一个直上直下的洞,像是一个小型升降机的空位,在洞中
,还有两条不十分粗的钢缆。

    这时,石菊也已然来到了洞口,也向洞口看去,她以怀疑的口吻问我:“卫大哥,
我们可能从这里逃出去么?”我实在也不能肯定,能不能从这样的地方逃出去,但是,
这是我们目前所有的唯一出路!我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必须试一试!”

    石菊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臂,道:“那……那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我笑道:“菊,我们是不能不冒险的了。这间屋子中,如果有摄像管的话,我们的
一切行动,一定早已为他们所知,想逃也没有办法,如今一无动静,我们相信他们仍未
发现。”

    石菊咽了一下口水,道:“那我们就试一试吧!”我自袋中取出一枝“电笔”来。
那是十分简单的电工工具,只要碰一碰认为有电的物体,如果有电的话,就会有灯亮起
来的。

    我以之在钢缆上碰了碰、并没有电。这又增加了我们由此逃亡的可能性,因为他们
显然未曾想到,会有人想到自这里逃亡!

    我又按了按红色的钮,那个声音立即传了过来,道:“卫先生,你想好了么?”

    我答道:“先生,我需要时间考虑,请你在一小时之内,不要打扰我!”

    那人道:“可以的,但是你们不要试图逃跑,刚才,根据报告,你们曾在锁上开了
两枪,卫先生,这是十分愚蠢的行动!”

    我笑了一下,道:“你说得不错,我完全同意!”我一面说,一面向石菊眨了眨眼
,示意她将手枪取了起来。我们收下枪,又向那小洞,看了一下。

    那洞只不过三尺高,一尺宽,而且,深不过三尺,寻常人,要在这样的洞中钻进去
,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在钻进去的时候,也要极度小心不可,因为如果一碰跌了
那阻住油画移动的铜镇纸,油画使会向身子挤来,那时就会被夹住了。但对我们来说。
却不是甚么难事。

    我又考虑了一下,道:“菊,我们一抓住了铜缆,你向上爬,我向下落去,那么,
我们两人,至少有一个可以走脱。”

    怎知石菊却摇了摇头,道:“不,我和你一起,不论向上向下,我和你一起。”

    我望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色,是那样的坚定,我只叹了一口气,道:“也好,我
们决定向下落去。”石菊点了点头,我吸了一口气,足尖一点,已然从那个洞口,钻了
出去,右手抓住了钢缆,向下滑了七八尺,抬头看去,石菊已在我的头上。那洞中阴暗
到了极点,当我们顺著钢缆,向下滑了近两丈的时候,简直一点亮光都没有了。我们屏
住气息,又滑下了大约两丈,才踏到了实地,我取出了打火机,“克察”一声,打著了
火。我们存身之处,大约有五尺见方粗糙的水泥墙,十分潮湿。在那地方的一角,是一
部电梯升降的机器,可是四面,却并无通途!我熄了打火机,石菊道:“卫大哥,这里
没有路啊!”我想了想,道:“那么,如果机器坏了,修理的工人,从何处进出呢?”

    石菊喜道:“如此说来,这里一定是有出路的了?”我答道:“我相信,我们要仔
细地找一找!”一面说,我一面又燃著了打火机。

    打火机所发出的光芒并不很强,但是已足够可以使我们仔细检查这个地窖,不一会
,我们便发现了一扇小小的铁门。那铁门是关著的,只不过两尺高,一尺宽,我将打火
机交给了石菊,用力拉开了门栓,将那扇小铁门打了开来。石菊持著打火机向内照去,
只见那铁门是联接著一条铁管的,通向何处,也看不出来。我吩咐石菊熄了打火机,我
们两人就置身在黑暗之中。石菊问我:“卫大哥你想那条铁管,是通向何处,作甚么用
途的?”

    我正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却得不出结论。在这样的一个地窖中,一根铁管,是可
以作许多用途的,可以输送煤炭,可以倒垃圾,也可以做许多其他意想不到的用途。但
是如今,我们一定要利用它来作逃亡之用。

    我想了片刻,道:“菊,你跟在我后面,我先爬进去,如果我发生了甚么变故,你
不要管我,自己后退,循著钢缆,向上攀去,回到那间房中。因为连这里都不能逃出去
的话,可以说,已然没有别的地方,再可以逃得出去的了!”

    在黑暗中,我望不见石菊,我也得不到她的回答,话一讲完,我便伏到了地上,以
肘支地,向那扇小铁门中爬进去。

    开始那一段,我还可以以手爬行,但是爬出了一丈许,管子狭了许多,我便只能以
肘支地,向前爬行了。我觉出石菊正跟在我的后面,我吃力地向前爬行著。那要命的铁
管,像是没有尽头的一样!我相信这时候,我的身上,已然污秽不堪,我必须时时停下
来,拂去沾在眼上的蛛丝和尘埃,才能继续向前爬行,在那像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爬
行的时候,我当真起过这样的念头:不如回去吧,回到那舒服的、有著美酒的房间中去
,那里虽然是囚室,但总比在这样的铁管之中好得多!当然,我并没有退回去,我如今
虽然是在不见天日,不知在何处的铁管之中,但是在我前面的,可能是自由和光明!

    当然,等在我前面的,也可能是死亡,但是我必须赌那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点著了拖拉机火机,看了看手表,却只不过半个小时!

    我喘了一口气,铁管中的空气,当然是恶劣之极,我向石菊苦笑了一下,石菊也向
我苦笑了一下,我继续向前去。约莫又过了十来分钟、我的手碰到前面,我几乎欢呼起
来,立即点著了打火机,我发现在我前面是一扇一样大小的铁门。

    那铁门的门栓,我相信可以打得开来,但是,正当我伸手抓住了铁门,准备向怀中
一拉之际,我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叮当”的敲打之声,同时,有人讲话的声音,
和一种奇特的,像是蒸气喷射时的“嗤”、“嗤”声。“外面有人!外面有人!”石菊
也低声警告我。我回答道:“准备枪。”石菊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我不顾一切,抓住铁
门,用力一拉,“拍”地一声,铁栓已被我拉断,石菊抓住了我的双足,向前一送,我
整个人,便向前面窜了出去,立即站定。我不等自己看清四周围的情形,便立即喝道:
“举起手来!”接著,我看到了几个惊愕无比的人的面孔,他们都已然举起手来了。他
们都穿著工作服,而这里,则是一个大地窖。

    一角堆著一堆煤,一个大蒸气炉,有许多章鱼触须也似地管子,通向上面。那当然
是供给暖气的设备,那三人,自然是工人,他们的面孔,也是法国人的面孔,我抱歉地
笑了一笑,道:“对不起,这里是甚么所在?”那三个工人中的一个,道:“这里不是
XX领事馆么?”

    我如今以“XX”所代替的,当然是一个国家的名字。我已经说过,我对政治,没
有兴趣,但是我也绝不是对世界大事一无所知的人。

    当时,我一听得这个国家的名称,我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不
到,这样的一个不受人注目的国家,竟然也会对核武器的原料,有著那么大的兴趣!如
今我未将这个国家的名称写出来,那是我对G领事的允诺(G领事馆就是我们被绑架之
后,那个逼我们讲出实话来的人)。

    我呆了一呆,又反问一句,直到我确定这里的确是XX领事馆时,我才道:“对不
起得很,要委屈三位一下!”

    我向石菊一扬手,石菊以最快的手法,点了那三个工人的穴道。

    我来到了门旁,打开了门向楼梯上走去,不一会,我们已然来到了厨房之中。

    此时那个厨房中,不少人正在忙碌著,我们又将他们制住了,由厨房走出,押住了
一个守卫,命令他将我们带到主脑的房间中去。不一会,我和石菊两人,已然置身于一
间华丽的房间之中。一个人口瞪目呆地坐在皮椅子上,我关上了门,走向前去,道:“
先生,你应该庆祝我们逃亡的成功!”

    不等他回答,我已然举起了他桌上的酒瓶,“咕噜”喝了一大口。他干笑道:“你
疯了!”

    我问道:“你是XX国的领事?”他面色如土地点了点头,道:“是,我叫G。”
我冷笑道:“领事先生,你的工作能力很差!”

    他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我冷冷地道:“我不是说你在囚禁敌人方面的工作做得差
,在这一方面,我们逃亡成功,连我们自己,也相信那是一个奇迹。你的工作差,是因
为你的情报错误,因为在隆美尔宝藏这件事上,我们至今为止,还没有得到甚么!”他
慢慢地伸出手来,想去按点桌上的一个红色的钮,但是我立即制止了他,道:“领事先
生,这柄手枪,是你给我的,我不希望用它来射你!”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低估你
了!”

    我耸了耸肩,道:“我也低估了你们的国家了!”他的面色更是难看,双手搓了几
下,道:“卫先生,我如今处于失败者的地位,本来是没有理由提出要求的,但是我却
想提出一个要求。”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面色惨白,双手颤抖,像是一个面临生死
关头的人一样,我不禁感到好奇,道:“你不妨说说!”

    他的表情,一直是那样紧张,道:“我请求你,不要提起在这里的任何事情。”我
简单地回答道:“不可能!”他的面色更白了,道:“卫先生,我爱我的国家,我……
我不能因为我的低能,而使得我的国家的秘密,公开在世上的面前!”他的脸上肌肉,
因为激动而现得扭曲,我直觉地感到,这个国家是会有希望的,因为它有这样爱国的人
民!我考虑了一会,道:“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他苦笑了一下,道:“当然,在你们安全离开之后,我可以立即自杀!”“自杀?
”我几乎叫了起来,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条件,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的面上
,也现出了极其奇怪的神色,道:“那末,你要甚么?”我走了一步,道:“第一,我
和石小姐,每人需要一盆水,洗洗手和脸,还要刷子刷去衣服上的灰尘。”

    他呆了一呆,突然笑了起来,开始还笑得很勉强,但是后来。却笑得非常开怀,他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我伸出了手,我毫不犹豫地也伸出手来,和他紧紧地握著,他激
动地道:“卫先生,你的行动,使我个人遭到了失败,但是我相信你,不但救了我个人
,而且,还帮了我的国家,我们可以做朋友么?”

    我道:“当然可以,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未曾说出来哩!”

    他笑道:“你说吧。”我望著他,我知道我已然得到了一个真正的朋友,他的地位
,可以给我有时的行动,以十分的便利,这是我的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我道:“在我
第一次遇到你时,你讲的那种语言,我完全不懂,那是甚么话?”他又笑了起来,道:
“那是我的家乡的土语,我们以后有时间,不妨研究一下。”

    我点了点头,并且立即将枪还了给他。

    他将枪收了起来,放在抽屉中,又从抽屉中取出一只木盒来,道:“这盒子里面,
有两柄十分精致的手枪,甚至可以说是艺术品,是送给两位的。”

    我伸手打开了盒盖,只见紫色的丝绒衬垫上,放著两柄象牙的手枪。那象牙柄上的
雕刻,是如此的精美,简直叫人难以和“枪”这样的东西发生任何联想的。我一向不喜
欢佩枪,虽则枪对我的生活,十分重要,本来就是因为所有的枪都是那么地丑恶,而绝
无法想像终日与之为伴的缘故。

    而这两柄枪,却正投了我的所好,我取出一看,枪是实弹的。

    我抛了一柄给石菊,道:“谢谢你!”

    他伸手按铃,进来了一个仆人,他吩咐道:“带这位先生和小姐沐浴。”我毫不犹
豫地便转身向外走去,石菊跟在我的后面,道:“卫大哥,你怎么如此相信他?怎知他
没有阴谋?”

    我笑了一下,道:“很难说。相信一个人、有时候,是必须凭直觉的。”

    石菊像是了解似地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之后,我和石菊两人,已然洗完了澡,我们的衣服,也已然被刷得乾乾净
净。G领事仍然在他的办公室中,和我们会面。

    我很坦率地问他:“你绑了黄俊的爱人施维娅,要他再绑架我们,可是你以为我们
已经得到了隆美尔的宝藏了么?”他面上现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然而却未曾拒绝
讨论这一问题。“是的,”他说:“我的确这样认为。”我不能不奇怪,因此我再问:
“你明知道我们所有的那张地图,乃是废物,你凭甚么还会以为我们发现了宝藏呢?”
他略为犹豫了一下,道:“卫先生,我已然和你成了最好的朋友了!”

    我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既然是最好的朋友,为甚么还那样称呼我?


    他高兴地笑了笑,道:“卫,能够和你相交,我极其高兴,我深信你们已得了宝藏
,是黄俊告诉我的!”我吃了一惊,道:“是黄俊?”他点了点头,道:“是他。”我
道:“就是他的一句话,你就信了他?”

    他摇了摇头,道:“不,他有证据!”

    本来,我对黄俊的印象,一直不错,但是当在酒店之中,他带著人,将我和石菊两
人,胁迫来到此处的那一刻起,我已然对他的为人,完全重新作了一番估价。

    因此,当我听得G领事如此说法的时候,我直跳了起来,道:“证据,甚么证据?


    G领事讶异地看著我,走向一具保险箱,旋转了号码盘,拉开了门,又从里面取出
一只小保险箱来,他费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才打开了小保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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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4 23:47: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部:梦幻般的钻石花】

一件东西,甚至从领事馆中,也要被放置得那样地严密,那当然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了,而我已然知道那件东西,竟然可以成为我已然得了隆美尔宝藏的证据时,我更希望
立即可以看到它!G领事是背对著我们打开保险箱的,他打开了小保险箱之后,又停了
一停,才转过身来。

    我看到他拿在手中的东西了!我和石菊两人,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发出了惊叹
之声!在他手中的,乃是一朵钻石的花!一朵很小的花,是由一颗大钻石雕成的,还镶
著一个白金托子。那是举世闻名的珍宝!它本来隶属于一个法国富商,但在第二次世界
大战中却失了踪。国际珠宝市场,一直在等著它的出现,它如今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G领事将这朵钻石花递了给我,我反覆地观赏著。那是荷兰阿姆斯特丹七个已然逝
世的巧匠的心血结晶,他们突破了钻石只能被雕成六角形的传说,而将钻石雕成了一朵
玫瑰花。那是钻石雕凿史上空前绝后之举!

    我看完了,又交给石菊,石菊看了一会,道:“那怎么能证明我们得到了隆美尔的
宝藏呢?”

    G领事道:“我们发现,隆美尔曾有一封私人的信件,交给希特勒,说他得到了这
朵钻石花,准备送给希特勒的情妇。但结果未能成事,隆美尔就接到了希特勒的命令,
将所掳得的一切珠宝,全都沉于海底,这朵钻石花,也在其中。”我立即道:“那么,
这朵钻石花的出现,也只能证明已有人发现了隆美尔的宝藏,而不能证明是我们发现了
宝藏!”

    G领事的面上,出现了奇怪的神色,好半晌不曾说出话来。

    我又从石菊手中,接过那朵钻石花来。它是那样的美丽,如果你不是贪婪绝顶的人
,一定不会因为看到了它,而立即联想起它的价值来的,就像你如果不是色情狂,你一
定不会见到一个美丽到无法形容的少女,而立即想起床来一样。

    它像是一个绚烂无比的梦一样!想想看,你握著一个梦!它带你到童话似的境界之
中!

    好一会,G领事才道:“卫,我以为你也该和我讲实话的!”

    我怔了一怔,道:“我有什么地方骗了你?”他道:“这朵钻石花,是我手下的一
个人,在你住所的衣箱之中,搜出来的!我可以将这个人叫来。”

    “不用了,”我连忙挥著手,道:“G,事情已经有了一忝寄苛耍?腥艘?阆嘈?
,我得了宝藏,因此才将这朵钻石花,放在我的衣箱中的。”

    事情已经很明显,这是一项绝大的移赃阴谋。

    G领事的眼中,闪耀著光辉,道:“谁?那个人是谁?你知道么?”

    我心中也在想著:“谁?那是谁?”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谁是持有这朵钻石
花的人,谁也就是已经发现了隆美尔宝藏的人!我只经过几秒钟,心中已然在暗叫:“
黄俊!”但是,我却并没有讲出来,我拍了拍G领事的肩头,道:“我不希望你们的国
家,有加入核子俱乐部的资格!”他连忙道:“我们--”

    我立即又拦住了他,道:“不要对我说大道理,我也未能确切地知道他是谁。”

    “那末,”他道:“你知道了之后,能够告诉我么?”我道:“到那时再说吧!”
他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伸出手来,将我的手推了回去--我正要将那朵钻石花还给他
。他说:“送给你作一个纪念。”我道:“我已经有了那么精致的手枪了。”他笑了一
下,道:“唯有中国的女性,才能配戴这样美丽的饰物,你可以保留著,送给你所爱的
女子。”

    我想了一想,便不再和他客气,将这朵钻石花,收了下来。

    G领事送我们两人出大门口,吩咐司机将我们送回酒店去。石菊一直沉默不言,直
到车驰出了很远,她才问道:“卫大哥,那钻石花,你……你不准备……送给我么?”
她一面说,一面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望著我。我呆了好半晌,才道:“不准备。”她眼中
立即孕饱了泪水,道:“我知道你不肯的,你要送给她!送给那个比母狗还不如的女人
!”我立即道:“菊,你住口,她是你的母亲!”石菊像是疯了一样,挥著手,叫道:
“她不是我的母亲,连她自己也已然否认了!”我不得不捉住石菊的双手,喝道:“难
道你看不出你们两人,是如何的相似?”她瞪著眼睛,泪水直流,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
个人这样哭法的,她呆呆地望了我好一会,突然在司机的肩头上一拍,叫道:“停车!
”司机陡地将车停住,我叫道:“你想作甚么?”她突然一个转身,已然打开了车门,
向外直穿了出去!我怎么也料不到她会这样,立即跟了出去,但这时,恰好有一辆货车
,高速在公路上经过,石菊身形拔起,已然攀住了那辆货车,向前疾驰而去!我呆了一
呆,又回到车中,道:“追!快追!”司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忽然对我一笑,道
:“先生,当女人发脾气的时候,最好由得她去!”我急得几乎想出手打他!道:“追
!快去追!”

    那个司机耸了耸肩,发动车子,向前追去,但是那时候,货车已然驶出老远了。追
了大约十分钟,已然将到蒙地卡罗,公路上各色各样的车子,多了起来,像石菊跃上的
那样的货车,已有几辆之多,我追不上她了!我颓然地倒在车上,用力地捶著自己的额
角,直到车子停在酒店的门口。

    我真的惹上麻烦了!一个少女如此地爱上了我,这种麻烦,远比结上一打和“死神
”那样的强敌,还来得可怕!因为这简直是无法摆脱的!

    直到司机大声对我道:“到了!”我才如梦初醒,跨出了车子。在大门口,我又和
“死神”及黎明玫相遇,黎明玫立即转过头去,我想叫她,但没有出声,希望石菊已先
我回了酒店,我不等电梯,而飞也似地冲上楼去,但是我立即失望了。在我的房间中,
却没有石菊的影子!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呆,才从口袋中摸出那朵钻石花
来。当G领事说及,我可以将这朵钻石花送给我所喜爱的女子之际,我相信他是在暗示
我可以送给石菊。

    但是在我的心中,却根本未曾想到石菊,而是立即想到黎明玫!石菊离我而去之际
,虽然并没有多说甚么,但是她当然是知道我的心意的。

    我把玩著这朵钻石花,像是在钻石花的光辉之中,看到了黎明玫的倩影。

    说起来很奇怪,甚至有一点不可思议,我所见到的黎明玫的幻影,像是十分幽怨,
有许多话要对我说,但是却又不敢说一样。

    我想这大概是我心中对黎明玫原来便存有这样的感觉的缘故,所以在幻像中,黎明
玫才会那样。

    我站了起来,将那朵钻石花放在暗袋之中,来回踱了几步。当我一看到那朵钻石花
之际,我便想到,那是黄俊下的手。

    只有黄俊,才会要G领事相信是我和石菊得到了宝藏,他才能将我两人绑去,去见
G领事,换回他的意大利爱人施维娅--那个我曾经看到过相片的健美女郎。

    这样说来,难道是黄俊已然得到了传说中的隆美尔宝藏了?

    照理,我应该可以毫不犹豫地得到这样的结论的。但是我心中却还在犹豫。我隐约
地、模糊地感到,黄俊还不是这件事的主角!

    在环绕著隆美尔所发生的种种事中,照目前为止,我和石菊、“死神”、G领事,
都和佩特·福莱克一样,是失败者。

    而黄俊却也不见得是成功的人。成功的另有其人,这个人甚至未曾露过面 I

    我的思路,发展到这里,在我的脑海之中,便不期而然,现出施维娅的影子来。我
没有见过施维娅,但是却见过她的相片。

    在相片中,她只是一个身材极好的少女,长头发,姿态撩人。难道是她?

    我又想起了黄俊所说的话:那一袋钻石,是施维娅给他的,但黄俊却将钻石抛入海
中,是不是施维娅曾经爱过他又抛弃了他呢?这真是一个谜,一个令人难于猜得透的谜


    我脑海中所想的事,本来是混杂到了极点的,但是渐渐地,变得开朗了。我感到这
个本来是无足轻重的意大利女郎,在宝藏争夺战中,占据著我以前所料不到的重要地位
!我要去找她!找她和黄俊两人!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到处去调查黄俊和施维娅两
人的踪迹,但是却没有收获。我又和G领事通了一个电话,问他是在什么地方找到施维
娅,并将她绑到领事馆去的,他告诉我一个地名,并且还告诉我,施维娅就是那地方的
人,在那里土生土长,她是一个孤女,很早以来,就以带著游客潜水射鱼和采集贝壳为
业,她的家乡,就是巴斯契亚镇的附近。我在G领事处,得到了有关施维娅的资料,更
使我肯定,隆美尔的宝藏,和施维娅有关。她从十三岁便开始潜水,如今至少有七八年
了,在七八年之中,她是否凑巧发现了宝藏呢?那是大有可能的事情,她和黄俊两人,
可能回到她的家乡去了!本来,在潜水用具已然启运的情形下,回到巴斯契亚去,乃是
顺路的事情,但如今我却不能离开蒙地卡罗,因为我还没有找到石菊!我回到了酒店,
石菊仍然没有来,我不禁为她的任性、幼稚而生气。我在她房中留下了一封信,要她回
来之后,无论如何,不可外出。然后,我匆匆地吃了一餐饭,租了一辆车子,沿著公路
,向外驰去。我绝无把握可以找到石菊,我只不过在碰运气。石菊的失踪,虽然使我去
找她,但是我不耽心她会有什么变故。因为她并不是普通的少女,她的武功极高,又精
通几国语言,而且袋中还有著不少钱,或许她过两天,气平之后,又会回来的。

    我开车兜遍了所有的小路,向每一家路边的汽油站或饭店,打听石菊的消息,但是
却一点也得不到甚么。直到傍晚时分,已然将快到尼斯了(G的领事馆就在这里),我
想石菊总不会回去的吧,我也准备回去了,但是我最后一次的探听,却吸引了我。一个
胖胖的饭店老板,当我问他有没有见到一个中国少女时,他一面替我斟著啤酒,一面道
:“中国人?你打听的是中国人是不是?啊!那中国人,一定是皇帝的亲戚吧!”我告
诉他,中国早已没有了皇帝,他却啰啰嗦嗦和我讲起他祖父当年和中国打仗,在北京抬
了满箱珠宝回来的事来。我相信他讲的是八国联军之役,当然我不会再有兴趣。我对于
中国的珠宝被外国人劫掠一事,还非常的生气,我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他却还在说:
“他出手,啊,好大的气派,法鲁克也来过,但是却不如他!”我不禁给他引起好奇心
,老实说,我不是甚么正人君子,若是真有那么有钱的中国人在此,我倒要想办法会会
他,有种人钱太多了,是不在乎别人帮他在不愿意的情况下用去一点的。

    我问明白了那个中国人和那侍从的去向,立即驾车向前而去。

    驶出了没有多少里,已然到了尼斯的郊外。所谓郊外,实在是和市区最热闹的地方
,相对而言的,但是却是昂贵的高级消费场所。我在一家酒家门口,发现了一辆银灰色
的劳斯莱斯汽车。

    根据这个胖老板所言,那个“中国皇帝的亲戚”正是坐这样的汽车的,我将车子停
在停车场上,一个小厮立即跑上来替我抹车。我向那辆车子一指,道:“好漂亮的车子
,是谁的?”那小童笑道:“先生,是你们中国人的,先生,他给了我很多小费!”我
笑了一笑,也给了他一笔可观的小费,他连车都不抹,便跑了开去!

    那家酒店的光线很淡,幽静得很,音乐也非常幽雅,客人并不多,侍者领我在一个
座位上坐下,我立即看到了那个中国人!

    一见之下。我却不禁猛地一怔!

    那是一个约莫六十上下的老者,在他身旁,还坐著四个汉子,一共是五个人。那老
者的面貌,我觉得十分熟悉,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是什么人来。我之所以吃惊的
原因,乃是这个老者,太阳穴微微鼓起,双目神光炯炯,坐在那里,气度之非凡,实属
罕见,一望便知,是一个在中国武术的造诣上,已臻顶峰的人!而那四个大汉,也是一
眼便可以看出,是个中高手!”

    我本来还以为那饭店老板口中的“中国人”,乃是刮饱了民脂民膏的人渣,却万万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这样的一个高手。

    我向他们看了一眼之后,便立即转过头去。

    同时,我已然取出了那具小小的偷听器来,放在耳际。因为石菊不知下落,我不能
不对这五个人,持著极其审慎的态度。

    只听他们用带有极其浓重的河北北部土音的话的交谈著,却都是一些不著边际的话


    听了一会,忽听得那老者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她是和‘死神’在一起么?”
我一听那老者如此说法,心中便自“怦怦”乱跳,因为那老者口中的“她”,分明是指
黎明玫!只听得一个大汉道:“是,他们正在蒙地卡罗。”

    那老者又道:“‘死神’手下,有甚么高手在此?”那大汉道:“久已远扬海外,
早年黄河赤水帮中的两个大龙头,在他身边!”

    我听到此处,心中不禁又是一阵乱跳!

    黄河赤水帮,乃是原来中国帮会之中,最为秘密的一个帮会。赤水帮和其他帮会广
收帮众绝不相同。它只是维持著三百六十个帮众,但是每一个人,都有独当一面之能。

    要有一个人死了,才另选一人充上,绝不使人数超过三百六十人。

    我早年在华北,初露头角之际,曾和两个赤水帮中人,结成生死之交,他们曾说,
如果有机会,将会介绍我介入赤水帮。他们两人,在赤水帮中,全是毫无地位的普通帮
众,但是其中的一个,原来在青帮之中,却曾经率领过两千余个弟兄,由此可知赤水帮
取材之严,我曾听那个朋友讲起过,帮中共有十二个龙头,那十二个龙头的姓名,甚至
是赤水帮众,也不能全知,而那十二个龙头,个个都是文武全材,罕见的人物,后来,
我没有机会介入赤水帮,是因为我外祖母死了,奔丧回家乡之故。以后,我和赤水帮也
再没有甚么联络,如今,我听得竟有两个赤水帮的龙头,和“死神”在一起,心中自然
吃惊。

    同时,我也料到武林之中的一件大秘密,那是关于“死神”的出身来历的。“死神
”的出身来历,人言各殊,一直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如今,既然有赤水帮中的龙头,在
暗中庇佑他,我可以断定,他一定是出自赤水帮的,因为,赤水帮的龙头,岂是等闲人
物,怎肯随意受别人的驱使?说不定“死神”便是“赤水帮”大龙头之子!(作为大龙
头,他的年纪是太小了。)我一面心中暗自吃惊,一面更是用心听下去,只听得那老者
也怔了一怔,道:“噢,有这种事,是那两龙头,你们可知?”一个大汉道:“那我们
倒不知,只是我们见到,为‘死神’驾车的一人,腰扣龙头金牌,还有一人,和他们诈
作不识,也是一样!”为“死神”驾车的人?我竭力想回忆那人的面目,但是却已然没
有印象了,我一面责怪自己粗心,一面却又禁不住奇怪。

    因为,“死神”本身的武功。还不如我,但是有那么两个高手在侧,为甚么他不叫
他们对付我呢?这的确是令人难解之事。

    只听得那老者“噫”地一声,道:“那我们可得要小心点。黄俊那小子呢,你们找
到了没有?”一个大汉道:“没有。但是我们却找到了小姐。”

    我一听到他们讲到此处,心中更是吃惊!本来,我对那个老者的身份,已然在大起
怀疑,如今,一听得那大汉如此说法,我已然可以肯定,他就是石菊的父亲,武林一代
大豪,受尽南北英雄人物敬仰,如今在西康自僻天地的北太极门掌门人石轩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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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4 23:50: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部:武林的一代异人】

除了他以外,事实上,谁还有那么高的武功?那末,那大汉口中的“小姐”,自然
就是石菊了!

    那老者“哼”地一声,道:“她怎么了,可是和黄俊一样了么?”

    一个大汉道:“不会,小姐怎么会,听说,她和扬州疯丐金二的一个徒弟在一起,
我们发现她时,她正一个人在路上乱走!并没有看到金二那徒弟。”

    扬州疯丐金二的徒弟!那是在说我了!

    石菊已然被他们发现,但是在甚么地方呢?我急于想知道这一点。那老者也立即以
此相询。那些大汉之一笑了笑,道:“掌门,你大可放心,我们当然不会苛待师妹的。


    那大汉话尚未讲完,石轩亭一掌拍在桌上,道:“一点也不用对她客气!”

    我听到这里,心中大吃了─惊。那三个大汉,也自面面相觑。石轩亭又道:“她如
今在甚么地方?”那大汉道:“在我们的酒店之中,自然反锁在房中!”石轩亭叱道:
“饭桶,她难道不会逃出去么?快去,若是走了,无论如何,追她回来!”

    那大汉立即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我心中不禁大为著急,立即摸出一张大钞来,放
在桌上,向侍者招了招手,一等那大汉走出了门,我便立即也离桌而起。

    我明知如果再在一旁,偷听下去,便可以知道北太极门掌门石轩亭来到此间的原因
。但是我不能不先去看视石菊,因为我从石轩亭铁青的面色中,看出他对石菊极恨,那
种恨,绝不是正常的父女之间所应该有的。而石轩亭既然能派石菊来杀害黄俊,当然,
对于石菊,处置起来,一定十分严厉,我绝不能使石菊落入他们的手中。

    而且,我还必须找到石菊,再和她一起,去找寻隆美尔的宝藏,不管宝藏找到之后
,如何处置,我总想将它找到!因此,我才立即向外走去,我才一出门,便看到那大汉
,伸手召了一辆计程车,我连忙钻进了自己的车子,尾随而去。

    前面那辆计程车向市中心繁华地区驶去,我紧紧地跟在后面,可是,在经过一个广
场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我确知那大汉是要回酒店去,查看石菊是不是仍在那里,但是这个广场的附近,却
都是一些政府机构的大厦,绝没有什么酒店的!

    正在我疑惑不定,只得停下车来之际,那大汉足尖一点,已向我的车子,跃了过来
,一跃到面前,手伸处,一掌已然拍在我的车窗玻璃上。

    那一掌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将车窗玻璃,震成粉碎。就在这一掌上,我看出那大汉
的武功极高!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只有竭力镇定,道:“先生,你想作甚么?”我特地用法语
问他,装作久在法国居住的亚洲人。

    可是他却冷笑一声,道:“朋友,别装傻了,你为甚么要跟著我,你是甚么人?”

    我佩服他眼光的锐利,及见识的广博。笑了一笑,道:“朋友,你总不见得希望在
这里打架,被外国人笑话的吧?”

    那大汉一声冷笑,道:“那么你希望在甚么地方和我一见高下!”我摇了摇头,道
:“不必了,我和你无怨无仇,见甚么高下?”

    我一面说,一面以极其迅速的动作,踏了油门,车子向前疾驰而出,迅速地在第一
个转弯处转了过去,而才一转过,我便立即将车停住,跳下车来,掩到街角,去看那大
汉。

    只见他正迅速地向我这里走来,我在他将要走近的时候,心里不禁“怦怦”乱跳,
因为他若是向我停车的这条横街走来的话,一定会发现我,而我再跟踪他的计划,也一
定难以实现。

    幸而,他走到了街口,向另一条横街,转了过去,并没有发现我的汽车。我在他走
出了七八丈后,便跟在他的后面。

    这一条街上,行人很多,他虽然仍是频频回顾,但是我却每次都巧妙地藉著迎面而
来的人,掩遮了自己的身形,而不被他发觉。不一会,我已然瞧著他走进了一家豪华的
大酒店去,在他进了门之后,我也立即跟进去,我看到他,踏进了电梯,我等电梯在“
四”字上停止的时候,立即由楼梯前飞也似地向四楼跃了上去,在我到达四楼之际,我
看到他正推开一间房的房门,向里面走进去,可能是我因为急促,而脚步声太响了些,
他已然要走进房去,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看。我和他打了一个照面,他面上立现怒容,
我不等他出声,一个起伏,已然掠了过去,他一手仍然握著门球,一手“呼”地一掌,
向我拍了过来。此际,正另有一对美国夫妇,从走廊的另一端,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
我不能被他们发现我和人打架,因为美国人是最好管闲事的,我立即运足了十成力道,
一掌迎了过去。“叭”地一声响,双掌相交,那大汉已被我的掌力,震退了三步,踉跄
跌入室内,我也立即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我刚一将门关上,那大汉又狠狠地扑了上来,我身形一闪,在他身旁,掠了过去,
就势用手肘在他的“软穴”,重重一撞。大汉立即跌倒在地。

    我也不再去理会他,叫道:“菊,你可在--”

    可是,我下面一个“么”字,尚未出口,只听得背后,响起了“呼”地一下金刃劈
空之声,我连忙回过头来,一柄明晃晃的匕首,离我的胸前,已然只不过三四寸左右,
危险之极!

    我连忙身形向后一仰,那大汉跟著踏前一步,匕首仍是指住了我的胸前的要害!

    我不由张口叫了一声:“好快的手法!”身子陡地向旁一侧,伸手一勾,已然向他
的足胫勾去,那一招,乃是我师父所传的“疯子卖酒”,实在是百发百中的妙著!

    我足才勾出,那大汉身形一个不稳,已然向前,疾扑而出,那柄匕首,刺穿了厚厚
的地毡,还“笃”地一声,刺入了地板之中!

    我不等他有机会站起身来,便踏前一步,一足踏在他的背上,不令他动弹。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卧室处有门球转动的声音,我喜道:“小淘气,你还不出来么
?”

    我话刚一讲完,卧室的门,已然打了开来,我定晴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站
在卧室门口的,并不是石菊!而是一个身材甚高,面肉瘦削,少说也在五十左右,但是
双目神光炯炯的男子!那男子虽然穿著一身西装,但是却叫人一望而知,他绝不是经常
穿西装的人,样子显得十分怪异!

    他一见到了我,便咧嘴“桀”地一笑,道:“小淘气?卫朋友,你是在叫我么?”

    我竭力定了定神,道:“你是谁?”我虽然发话问,心中却感到那是多此一举,因
为他既然在这里出现,当然是石轩亭的人马。

    可是我却立即知道,知已判断错误,那男子解开了西装上装的钮扣,向他的皮带扣
,拍了一拍,我一眼望去,心中不禁一凉!那男子的带扣,正是金光灿然的一个龙头!
他已然表明了身份,他就是原来的赤水帮的龙头之一,“死神”手下两大高手中的一个
!他又阴侧侧地笑了一下,道:“卫朋友,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也不用我再到处
去找你!”我后退了一步,在退出之际,足尖已然重重地踢中了那大汉的软穴,令他全
身发软,一个小时之内,爬不起来。道:“原来是赤水帮的龙头,失敬得很,不知阁下
找我,有何贵干?”

    我一面说,一面又向后退了几步,已然倚壁而立,他却始终只是站在门口,面上的
神气,似笑非笑,我必须极端小心,因为赤水帮的龙头,个个都是身怀绝技,智勇双全
的人物!

    他冷冷地道:“也没有甚么,只不过想请阁下到一处地方去。”

    我立即再问他道:“到甚么地方?”他突然放肆地笑了起来,道:“地狱!”我猛
地一怔,趁他笑声未毕之际,迅速地拔出了手枪,喝道:“别--”

    但是我只讲出了一个字,只听得“拍”地一声,同时,又见金光一闪,紧接著,我
手腕上一阵剧痛,五指不由自主一松,那柄枪已然落了下来,而那柄枪尚未落到地毯上
,又是“拍”地一声,金光一闪,那柄枪被那两枚金莲子,打出了丈许开外!

    我心中吃惊的程度,实是难以言喻,因为那两枚金莲子上,我已然认出了他的来历


    他射出了两枚金莲子,身子仍然站在门口,连一动也未曾动过!

    我面色惨白,道:“大师伯……原来是你!”在那两枚金莲子之上,我已然知道他
就是我的大师伯!我一生所学极杂,但是正式拜师,却是扬州疯丐金二。我师父的先人
,本是盐商,可以称得上家资钜万,但是他为人玩世不恭,轻财仗义,在他十五岁那年
,便有不顾族人反对,将一半家产,化为现金,,救济那一年苏北大旱的灾民之举。在
他三十岁那年,富可敌国的财产,已然给他用完,他也索性蔽衣败履,在街头上行乞。
虽然有一些人,讥他为败家子,但因为扬州城内,受过他好处的人,实在太多了,他老
人家虽然名为“行乞”,实则大街小巷都有人拖不到他作为上宾之苦,衣食住,绝对不
用耽心。他常和我说,与其有钜万家产,到处受人白眼,远不如蔽衣败履,到处受人招
待的好。他在四十岁那年,才遇到我的师祖,我师祖是何许人,连我也不知道,但我曾
听得师父讲过,师祖的武功之高,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一身本领,并不是师祖
亲授,而是他的师兄,我的大师伯代授的。当我拜在疯丐金二门下之际,金二已然六十
开外,他因为入师门晚,是以大师伯的年纪,比他还轻。当然,我也曾向师父打听大师
伯的为人,但是师父却也不甚了了,只是说大师伯姓阴,除了武功绝顶之外,一手金莲
子暗器功夫,更是独步天下!他并曾告诉我,大师伯为人古怪,以后若是见到了他,无
论我武功已到如何地步,绝不可能是他的敌手,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唯一求脱身的办
法,便是低声下气,向他认不是。我将师父的话,牢牢地记在心中,可是,在十多年的
江湖生涯中,我却并没有遇到大师伯其人。真是万料不到,如今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与之相遇!虽然,我如今在做的事,理直气壮,他却成了“死神”的护卫,我绝不应该
对他低声下气的。

    但是,一则,他是我的师伯,二则,我此际的处境,实是险极!因此我在吃惊之余
,便叫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他面上现出了一个奇怪的神色,因之使他的面色,看来没
有那样的阴沉,只听得他冷冷地问道:“你叫我作甚么?”我吸了一口气,道:“我…
…我以为你是我的大师伯。”他又打量了我一眼,道:“那么,你是金疯子的那个徒弟
了?”

    我连忙点了点头,只当我们的关系,即已弄清,事情便有了转机。怎知他的面色,
又突然一沉,令人望而生畏,冷笑道:“你师父虽然出身富贵中人,但是人却可取,哪
知他竟收了你这样一个人作徒弟!哼!”

    我一听这话。心中也不禁大是不服气,道:“师侄如何不对,尚祈大师伯指正。”

    那人哈哈大笑,道:“学武之士,要枪何用?我生平最恨人用枪,难道你师父未曾
和你说过么?”他在讲那两句话的时候,当真是声色俱厉!我完全可以了解到他的心情
,因为事实上,我也是最恨用枪的人。如果不是G领事给了我那柄枪,我身上是从来也
不带火器的。自从洋人的势力入侵中国的近一百年来,中国武术大大地凋零了,这当然
是由于火器的犀利,一任你内外功已臻绝顶,也难以抵抗的缘故。像我大师伯那种武林
中的奇人,当然更对火器,有著切骨的痛恨。这可以说是近代武林中人落后于时代的一
种悲哀。而武功造诣越高的人,这种悲哀也越深。我呆了一呆,道:“大师伯,枪是朋
友给我的,我因为看出你武功在我之上,因此才想拔枪先发制人。”他“嘿”、“嘿”
地冷笑几声,向前走出了两步。我沉住了气,道:“大师伯,师父曾对我说,你老人家
武功绝顶,但是我却不明白,何以你老人家竟会和‘死神’这样的人在一起!”我的话
,听来十分客气,也十分委婉,但实则上,却极其尖锐。因为学武之士,讲究的的是行
侠仗义,而绝不是助纣为虐。我的话,等于是在指责他为甚么为虎作伥,助“死神”为
恶!只见他的面色,微微一变,身子也震了一震。我屏息静气,等著他回答。好一会,
他才冷冷地道:“你以我为耻么?”我苦笑了一下,道:“大师伯,我只是感到奇怪,
因为师父对你,实是钦佩得不得了,因此你在我的心目中的印象,一直是--”他不等
我讲完,便道:“不用说了。”

    我立即住口不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挥手示意我坐下,才缓缓地道:“‘死
神”的父亲,于我有大恩,他临终之际,我曾发誓保护他后代,受恩莫忘,你大概也可
以谅解的?”

    他的目光,虽然仍是那样地慑人,但是语气却已然缓和了许多。

    我看出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然使他对我不像刚才那样的严厉,等他讲完之后,我
立即异常恳切地道:“大师伯,我斗胆说一句,‘死神’的所作所为,迟早不会有好结
果的。如果你老人家要维护他,最好叫他及时收山,以免有难堪的下场!”

    他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踱了几步,道:“这且不去说他了,你快离开这里吧。


    我连忙道:“大师伯,石小姐呢?已落在你的手中了么?”

    他望了我一眼,道:“她是你的甚么人?”我道:“她不是我的甚么人--”他不
等我讲完,便道:“那你就别管闲事了!”

    我料不到他的口气竟这么强硬,居然打断我的话头,断然要我别管这件事情。

    我急道:“大师伯,我绝不能不管的!”他面色一沉,道:“怎么,你想和我作对
么?若不是你是我师侄,我也绝不能放过你,以后,你对于这种闲事,还是少管些的好
!”我吸了一口气,还想和他争执,但是继而一想,我却忍住了气,不再出声,低声拾
起了枪,便走了出去,我才出门,便飞似地来到走廊的一边,将身子隐了起来。不一会
,我便看到门打了开来,大师伯和石菊两人,并肩走了出来。石菊的手,被我大师伯握
著,她面色苍白得十分可怕。他们两人走进电梯,我连忙由楼梯下去,躲在大门口。没
有多久,他们两人已然出来,上了一辆汽车。我决定用冒险的方法,去追踪他们两人,
在大师伯将石菊推进了车子,他自己坐上驾驶位之际,我身形一矮,已然贴著墙,来到
横街上。汽车在我身边掠过的时候,大师伯并没有发现我,我一跃身,便已然攀上了汽
车尾部的保险架,蹲了下来,街上有人在叫,也有警察在挥动警棍,但是汽车风驰电掣
而去,冲过了许多红灯,直驰到了郊外,我知道自己的办法已然得逞了。车子一直驰到
了海滩上,才停了下来。我立即身子一滚,滚到了车底下,无论如何精明的人,大约都
不会想到,在车子下面,会有人藏著的,我见到他们两人下了车,向海边走去。等他们
走得远一点,我已然不止可以看到他们的足部,而且也可以看到他们的全身,我看到他
们两人,上了一艘小舢舨,大师伯立时划动桨,向海中荡了出去!

    我看到此际,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事情非常明显,大师伯是奉了“死神”之命,来结果我们两人性命的!

    只不过因为我是他的师侄,所以他才叫我快些离开此处。而如果“死神”派出的人
不是我大师伯,而是另一个赤水帮的龙头的话,那么此际,在小舢舨上的,将不止是石
菊一个人,而是我们两人了!

    我的思绪,乱到了极点,但是有一个概念,却是十分明白,那就是,一定要救出石
菊!不论她落在何人手中,都要将她救出!

    我爬出了车底,向海滩奔去。冬日的海滩,冷清清地,并没有甚么人。

    我知道,若是与大师伯正面为敌,我一定没有法子救出石菊的。我只能利用他尚未
发觉有人追踪这一点来对付他,我跳上了一艘小摩托艇,检查了一下,发现有足够的汽
油。

    再检查一下发动机,觉得也一点没有毛病,一艘完好无缺的小型摩托艇。

    我连忙脱去了原来的衣服,只穿了一件衬衫,又将西装上的衣袖,撕了下来,包住
了头脸,然后,发动了马达,摩托艇向前疾驰而出,没有多久,离得他们两人的小舢舨
已然很近了。

    我低著头,向前看去,只见大师伯也已然回过头来,大声喝道:“甚么人?”

    我一声不出。仍然驾著摩托艇,向小舢舨撞了过去,只听得“乒乓”一声,我面前
的挡风玻璃,已然被他的金莲子射得粉碎。

    我身子一侧,避开了余势未衰的金莲子。就在刹那间,我听得像石菊一声大叫,我
连忙抬头看时,只见石菊已然被他抛至六七丈的海面之外!我不知道大师伯是不是识水
性,我想立即将摩托艇向石菊驰去,但是却已然来不及了,摩托艇“砰”地一声,撞中
了小舢板!

    小舢舨立时断成了两截,大师伯身形,疾掠而起,拔高了两丈上下!我一看这等情
形,心中不禁大是骇然!

    本来,我的计划是将他撞到了水中,立即抛出绳子,将石菊救了上来。可是,小舢
舨虽然被我撞成了两截,但是却并没有落下水,反倒向上拔了起来!看他的情形,分明
是想落在我的小艇之上!我手忙脚乱,驾著艇向前疾冲而出,他正落在摩托艇后面,丈
许远近之处。我连忙转了一个弯,抛出了绳子,石菊也已然知道有人前来救她,一伸手
就拉住了绳子。我此际,不敢停下艇来等她,仍然驾著艇在水面飞驰,由于前进的速度
太快,石菊被我从水面拉了起来!也就在石菊离开水面之际,两枚金莲子,向她激射而
至!

    我回头一看,大师伯正浮在海面之上,我连忙一抖绳子,将石菊拉了过来,避开了
金莲子,她也落到小艇上,我立即将小艇向岸边驶去,小艇几乎直冲上沙滩,我一拉石
菊,道:“快走!”

    石菊直到此际,才知道是我!

    她道:“卫大哥,原来是你!”

    我回头看去,只见大师伯正向岸上,疾游过来,我忙道:“别出声,咱们快逃,他
是我大师伯,我们绝不是他的敌手!”

    我拉著她,一直上了汽车,向前飞驰而出,在汽车中,我才来得及将包在头上的衣
袖,撕了下来。

    就在我撕下衣袖之际,陡地想起一件事来,不得大吃了一惊,车子也几乎向外撞去


    我的行动,本来极其成功,大师伯也未必知道救了石菊的人是谁,但是,我却忘了
一点,我那件西装上衣,仍在小艇上,他只要查一下,便可以发现袋中有著我的名片,
而知道事情是我所为!

    虽然这是一件很微小的事情,稍为大意一点的人,未必能够注意到我的衣服,从而
再搜查到我的名片。但是,我大师伯是何等样人?那有放过这点线索之理?

    可是我知道,这时候,再要回到海滩边上,一定已然来不及了!

    我急得六神无主,在我一生之中,我从来也没有因为惶急而觉得这样心中混乱过。
我不怕得罪“死神”,更可以和黑手党的党魁面对面地作生死之斗。(卫按:这个“黑
手党”最近又在大肆活动,据法新社西西里岛巴勒摩六月三十日电讯,黑手党徒,竟然
设计,在一次爆炸中,炸死了八名警察!)

    但是,我绝不能想像,如果我和我大师伯正面作对,会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可能性!

    石菊也看出了我惶急的情形,她看了我好一会,才道:“卫大哥,有甚么意外么?


    我一面驾著车,向前疾驰,不一会,便来到了通蒙地卡罗的公路上,一面拚命地在
思索著对策,甚至没有听到石菊的问话。

    石菊咬著嘴唇,又再问了一遍。我才叹了一口气,道:“大麻烦来了。”

    石菊低下头去,道:“都是我不好。”

    我想要安慰她几句,可是我脑中实在太混乱了,竟粗声道:“如今不是忏悔的时候
,我们所遇到的麻烦,实在太大了!”石菊怔了一怔,眼睛红了起来,两滴眼泪,也随
之而下,道:“卫大哥,我不再离开你了,但是,究竟是甚么样的麻烦呢?”我想一想
,道:“你的父亲来了,你知道不?”石菊“啊”地一声,不由自主,身子向后一仰,
道:“我爹,他老人家?”

    我点了点头,将我在尼斯那家饭店的见闻,向她约略说了一遍,道:“你父亲手下
的人……”石菊道:“那人我是认识的,我在公路上遇到他,他将我诱到了那家酒店之
中。”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可是你们的行踪,却被奉命来杀死我们的大师伯觉察了
,所以,你才会落入他的手中,‘死神’可能知道国际警方对他的注意,已然越来越密
切,或者是为了其他的甚么原因,所以才令我大师伯,要将我们两人,毁尸灭迹,不令
事情声张出来。凑巧他派出的,是我的大师伯,如果他派出另外一个高手的话,此际我
们早已沉尸海底,和隆美尔的宝藏同样命运了!”

    石菊静静地听我说完,才道:“我们现在不是已经逃脱了么?”我苦笑了一下,道
:“不然,我们可能逃脱,但我将上衣留在那摩托艇上,要命的是,那上衣袋中,有著
我的名片!”

    石菊呆了半晌,道:“你大师伯的武功很厉害么?”我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两
人,是绝对无法与他为敌的。”

    石菊听见我这样说,于是也著急了起来﹔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想了好一会,才道:“我们回到了蒙地卡罗,立即就走!”

    石菊呆了半晌,道:“我……我又上那儿去呢?”她讲到此处,又滴下了泪来。

    我道:“我已然发现,黄俊的女朋友,可能已然发现了隆美尔的宝藏,我们先到巴
斯契亚,然后,再去找他们两人!”石菊叹道:“我爹这样对我,找到了宝藏,又有什
么用处呢?”

    我苦笑著,道:“连我也不知道有甚么用处,但是我却一定要找到它,我不想费了
那么多的心计,结果却是失败!我要找到它,一定要!”

    石菊默然不语。直到汽车将近蒙地卡罗的市区之际,我才将车速放慢了下来,我知
道大师伯这时,一定也已然找到了汽车,在高速地驶回蒙地卡罗来。

    因此,我不断后望,看看可有人在追踪我们。幸而,一直到我们进入了市区,尚未
发现被人跟踪,我先驶到我租车的地方,告诉他们,我租的那辆车,停在尼斯城中,碎
了一块玻璃,可能还因为停车不当,而要罚款,我给了车行足够的钱,才回到酒店中。

    一到了酒店,我们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行装,我们决定弃去许多东西,又
化了装,石菊变成了一个中年妇人,我也变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绅士。当我结了酒店的
账,刚一出大门时,便见到我大师伯,面色铁青,从一辆汽车上跳了下来!

    当时,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石菊插在我臂弯中的手,也在微微地抖动著,
但是徼天之幸,他并没有发现我们,而匆匆地走了进去。

    我知道他一定是去向“死神”道及他执行命令失败的经过。

    “死神”当然不敢责备他的,因为他是“死神”的长辈,但是我又可以确知,大师
伯一定会心中不安,因为他没有完成“死神”的委托,他也一定将我们两人,恨之切骨
,誓必将我们捉到手中,然后甘心,因为他是那种固守著“一诺千金”而不理所诺之言
是不是合理的人。

    我们在门口遇到他的一刹那间,虽然仍然向外走著,但是我们的姿势,一定僵硬得
像木乃伊一样,因为我们全身肌肉,都因为紧张而变得硬化了!这或许使我们看来,更
像中年以上的人,但事后,不论过多少日子,直到现在,虽然我又有过不知多少奇险的
经历,但是我却从来也没有那一刹间的那种恐怖之感。我们下了酒店大门的石阶,才缓
过一口气来,上了计程车,离开蒙地卡罗,两天之后,我们仍然以原来的化装,来到了
巴斯契亚。

    我们一到了巴斯契亚,仍然住在“银鱼”。我们离开了这个小镇那么久,这个小镇
,一点也没有变化,我们休息了半天,我便展开地图,寻找施维娅的家乡,她的家乡,
在巴斯契亚之北,地名是G领事告诉我的,那是一个很小的村子,叫做锡恩太村。

    我们决定明日一早,步行前去。当晚,我们在一间房中,分榻而睡,午夜,我听得
石菊在梦中唤我的名字。然而,我则整晚思念著黎明玫,想起她和“死神”已然结婚,
我就不由自主,紧紧地握著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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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4 23:5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部:父女之间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我已然醒了过来。我发觉我是被街上儿童的喧哗声吵醒的,我俯在窗
口一看,不由得陡地吃了一惊,叫道:“看!”

    一辆劳斯莱斯,正缓缓地在街上行驶。这个小镇上,难得这样名贵的汽车,因此引
得一大群顽童,在叫嚷追逐。

    而那辆名贵的汽车,我却是见过的,正是石轩亭所乘的那辆。

    石菊给我叫醒,跳了起来,我指著那辆车道:“你父亲也来了!”

    她茫然地望著我,我道:“快!我们快离开这里,很可能死神和我大师伯,也会到
这里来的。我们必须较他们先一步找到黄俊,这是时间的竞赛!”

    她点了点头,我们迅速地化装好,出了“银鱼”,开始是慢慢地向前踱去,出了镇
,路上没有人,我们便飞快的奔驰。

    一遇到有人,我们便停了下来。

    那一天,是一个非常晴朗的天气,已然有一点初春的味道。在大地上,春苗已然有
点转青,到了十点钟左右,我们已然来到了锡恩太村。

    那当真是一个小得可怜的村子,只有七八户人家,我们甚至找不出一个可以听得懂
法文的人,他们操著他们的土语。

    费了不少时光,我们才知道,施维娅和她的中国丈夫,正在村东大仓库附近,我们
立即向东行去,走出两三里,便见到了所谓的“大仓库”。

    那“大仓库”,实则是一个棚,在仓库附近,堆著许多高可两三丈的麦皆,周围十
分寂静,只有在里许之外,才偶然有人经过。

    我们来到了目的地,却不见有人。我正想出声叫嚷时,忽然听得在一堆麦皆旁边,
传来了一阵欢乐的嘻笑声。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我们立即辨出,男的正是黄俊!

    我们两人,向前驰出,只见黄俊已然完全换了当地农民的装束,正和一个十分健美
的少女,在麦皆上追逐嬉戏,对于我们的来到,恍若无觉。

    我几乎不想出声叫他,因为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实在是太平静、太幸福到令人不想
去破坏他们,以及打扰他们!

    我和石菊两人,又走得离他们近了一些,他们两人停止了嬉戏,抬起头来,望著我
们。

    在这样的一个小村之中,是很少有人来到的,尤其是外国人。是以他们都现出了奇
怪的神色,施维娅的确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比我所见到她的相片,还要动人,因为照片
上没有那股活力,她是一个充满青春气息的人,如果我是一个雕塑家的话,一定去请她
做模特儿,塑一尊青春之像。她不好意思地望著我们一笑,掠了掠头发,站了起来,道
:“你们找什么人?”

    我一笑,以中国话道:“黄先生,你不认识我了么?”黄俊陡地吃了一惊,后退了
一步,面上为之陡地失色!施维娅显然听不懂中国话,但是她的直觉,使她觉出我们的
到来,对黄俊大是不利,她立即拦在黄俊的身前,道:“你们想作甚么?”

    我微微一笑,道:“小姐,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伤害你们的,但是并不等于说,没
有人会伤害你们!”施维娅的眼中,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石菊冷冷地道:“师哥,
我爹来了!”黄俊更是面如死灰,道:“他……在哪里?”

    石菊道:“我们见到他在巴斯契亚镇上,他当然是为你来的!”

    黄俊整个人像是呆住了一样。

    我踏前一步,道:“俊老弟,不管你信不信,我愿意帮助你!”

    黄俊忽然用双手撕著头发,道:“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我的末日到了!”
我走向前去,在他面上,重重地掴了两下,令他镇静了下来,道:“你听我说,不要慌
张,你不为你自己著想,也得为施维娅著想!”他一听得我如此说法,忽然镇静了下来


    我又道:“你先将你所遭遇的困难,和施维娅详细说一说!”

    黄俊点了点头,照著我的吩咐,向施维娅将他目前的境遇,说了一遍。

    施维娅的面色,也变得十分惨白,我立即道:“施维娅,你必要将我当作朋友,要
对我讲实话!”

    施维娅茫然地点了点头,我问道:“施维娅,你可是已然发现了隆美尔的宝藏?”

    “隆美尔的宝藏?”她现出了极其莫名其妙的神气反问我。

    我加重语气,道:“是的。”

    她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道:“那么,你给黄俊的那袋钻石,还有,那朵
稀世奇珍--,钻石花,你是从哪里来的?”

    施维娅向黄俊望了一望,欲语又止,我道:“施维娅,你必须说,否则,你可能失
去一切!”

    施维娅睁大眼睛望了我好一会,然后有点不大相信地说道:“真有那么严重么?”
我用力地点点头,道:“一点不错,我希望你相信我的话。”

    施维娅道:“那……那是我在潜水的时候找到的。”她的回答,本就在我的意料之
中,我立即问道:“其余的东西呢?”

    她又现出迷惑的神色,道:“其余的东西?那些东西有甚么用?”

    她的话,听来像是太过做作,但是我却相信,她是出自真正的无知,这种无知,是
十分可爱的,因为她是那样地纯朴。

    我道:“施维娅,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然发现的,是真正的钻石?”施维娅喜道:
“真的么?”但是她随即望了一下黄俊,道:“即使是真的,我也没有用处,有了黄俊
,我便有了一切。”

    我和石菊互望了一眼,我们都觉得施维娅的话,是出自真心。

    我问黄俊道:“黄朋友,事情已到如今这样地步,你该可以将事情的详细经过,说
一说了吧。我认为如今你十分需要我们的帮忙,因此你最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
一说!”

    黄俊想了一会,道:“可以。”

    他讲了两个字后,又停了片刻,道:“掌门人认为那张藏宝图是真的,派我离开了
西康,来寻取宝藏,我到了法国之后才发现那藏宝图,根本是假的,我可以只花极低的
代价就在巴黎的街头买到它!”

    我点了点头,道:“这我已知道了。”

    黄俊道:“但是,我仍然来到了巴斯契亚,我见到了施维娅。”

    他讲到此处,向施维娅望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或许会认为我是三心二
意的人,但是我遇到施维娅之后,我确是真心一意的爱她。”

    我不耐烦道:“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得出,你说你自己的事。”

    黄俊道:“我认识施维娅之后,根本已将寻宝的事,丢在脑后,但是有一天,施维
娅却对我说,在她几年的潜水生涯中,曾在海底找到过不少‘亮晶晶的玻璃’和一朵‘
玻璃花’,我叫她拿出来给我看,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钻石--”

    我连忙问道:“她是在哪里找到的?”

    黄俊道:“东一颗,西一颗,几年以来,她搜集到了一袋。”

    我点了点头,道:“那一袋,就是我在轮渡上看到的了?”

    黄俊道:“不错,我怀疑那是真的,恰好师妹打电报给我,叫我快点去见她,我便
暂时和施维娅分手,师妹却已被‘死神’追逐,离开了原来约定的地方。”

    “这点我早已知道。”我说:“因为当时我和你在一起,一切情形都亲眼看到。”

    黄俊点点头道:“不错,我找不到师妹,在轮船之上,巧遇卫兄,我们之间,还因
误会而打了一场呢!”

    “是啊!”我说:“那么,你为甚么又将钻石,弹到海中去呢?”

    这是我非问不可的一个问题。

    因为,我如果不是发现黄俊将钻石一颗一颗地抛到了海中去的话,我根本不会卷入
这个漩涡之中的。

    黄俊又向施维娅望了一眼,道:“那是一个误会,我们约好,我打电报给她,她一
定回电报我,结果,我却收不到回电,我不知那时她已然落入了某国领事馆的手中,我
只当她变了心,所有的一切,都对我没有意义了,所以,我明知那一袋钻石是真的,也
都将之抛入海中。”

    “所以--”我接口道:“我们一上了荒岛,你就将施维娅的相片给我看?”

    黄俊道:“是的,我非常怀念她。”

    这以后的事情,我却是亲历其境的,不必再多加盘问了,我道:“黄俊,你叫施维
姬,带我们到她发现钻石的那个海域去潜一次水。”

    黄俊转达了我的意思,施维娅立即道:“可以,就今天么?”

    我立即道:“现在!”

    施维娅站了起来。可就是在她刚一站起的一刹间,一阵汽车马达声,怒吼而至,一
辆劳斯莱斯疾驰而至。

    汽车中,迅速跳出四个大汉,向我们望了一眼,躬身等在车门旁,从车子中,又走
出一个老年人来。

    黄俊一见到那个老年人,面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身子也禁不住在微微发抖!那老
年人正是北太极门掌门--武林大豪石轩亭!

    石轩亭以威严无比的眼光,在我们身上,缓缓地扫过,我觉出身旁的石菊,也震动
了一下。只见他向前,走近了几步。

    黄俊已然跪了下去,叫道:“师父--”施维娅大惊失色,道:“黄,甚么事?”
石轩亭厉声道:“将这女人弄开!”

    一个大汉,应声而上,便向施维娅走了过来。

    我连忙横身拦在那个大汉的前面,喝道:“别碰她!”那大汉“嘿”地一声冷笑,
拳风飕飕,一拳便向我胸前打来。

    石轩亭在场,我明知动起手来,我们绝无上风可占,可是我也不能让他们对施维娅
有所损害,因此,就在那大汉,当胸一拳,向外出打之际,我掌缘如刃,向他手腕,直
切了下去!

    他那一拳,尚未将我击中,我已然切中了他的手腕,那大汉不由自主,怪叫一声,
捧著右手,向后踉跄了开去。

    石轩亭冷冷地道:“原来是你!”

    他讲了四个字后,突然转头向石菊望去,喝道:“菊儿,你见了我,诈作不识么?
”原来石轩亭从我的招式上,认出了我的师门来历,从而识破了我和石菊的身份。

    我心中暗叫不妙,本来,我们化了装,石轩亭倒也不一定认得出我们来。可是刚才
我那一切,乃是疯丐金二嫡传的“云切手”,石轩亭是何等样人,自然一看便自认出!
他既然认出了我的身份,当然便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乃是石菊。石菊被他一叫,战战兢
兢地踏前了一步,叫道:“阿爹!”

    石轩亭一声冷笑,道:“我没有那么好福气,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臭贱--”

    他盛怒之下,只顾责骂石菊,却在无意之间,将他藏在心中的秘密,露了口风,石
菊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之下,便不禁一呆,道:“爹,你想说我妈是臭贱人么?我
妈是足不出户,当真称得上贤妻良母,怎么会是臭贱人?”

    石轩亭面色陡变,道:“住口!”

    在那刹间,我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石轩亭骂的,一定是黎明玫!黎明玫真是
石菊的母亲,但是,她又为甚么在对我讲了之后,又不认呢?正在我思索之际,石轩亭
已然道:“你们两人,谁将宝藏献出,还可以免于一死!”他们两人尚未回答,我已然
忍不住道:“石前辈,他们两人,都交不出宝藏来的,那宝藏是否存在,也还是大疑问
哩!”

    石轩亭厉声喝道:“住口!”─面向身后四人道:“难道还要我出手?”

    那四大汉身形飘动,已然向我扑了过来,我不等他们扑过:已然向前迎了上去!我
迎上去的那个,正是刚才吃了我苦头的,他一见我来势汹汹,不禁退缩了一下,我一伸
手,已然在他腰际,重重地拍了一下,紧接著,─脚反踢,正踢中身后攻到的一人的小
肚之上。

    这时候,其余两人,已然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向我攻到。

    我身子立即向后一缩,两人一个扑空间,我双手齐出,在他们肩头,轻轻一扳,两
人已然向前,跌作了一团,我也抽身后退。

    我自己也未曾料到,一动上手,竟能在片刻之间,将四人打败。

    我相信这一定是石轩亭为人,极其猜忌凶狠,所以他门下能得到他一分真传的人,
已自不易。因此那四个大汉,才会如此不济事。

    石轩亭“哼”地一声,道:“有两下子哇!”他一面说,一面已然向我疾欺而至!

    也就在此际,石菊大叫一声,道:“爹,你不能!”她一面叫,一面向我扑来,但
石轩亭一挥手间,石菊已然向外跌去。

    而石轩亭挥出的手,一圈之间,已然一掌向我当胸击到,劲道之强,实是罕见!

    我万料不到,石轩亭狠辣无情,竟然一至于此,居然连父女之情,也毫不顾念。因
此,我对石菊同情,不由又加深了几分,看著她跌仆在地上的情形,痛心之极。

    我一见他一掌击到,连忙向后退去。但是,他在陡然之间,身形又向前滑出了三尺
,我一退变成了白退,连忙一侧身时,“砰”地一声,一掌正击中在我的左肩之上,我
只感到头昏眼花,身不由主,一交向后跌出,直向一堆麦皆撞去!

    他那一掌,力道奇大,尚幸我背后,有著老大的一堆麦皆。

    如果不是有著那样的一堆麦皆,我不知要跌出多远,方能站稳脚跟,而如果碰到了
石墙上的话,我非撞成重伤不可!

    我的身子在麦皆堆上,弹了一弹,只觉得左肩之上,骨痛欲裂,一条左臂,已然抬
不起来,但是我咬紧牙关,还是站了起来。

    只听得石轩亭“哼”地一声冷笑,突然又一掌向施维娅挥出,施维娅大叫著,向后
踉跄跌了出来,刚好来到我的身旁,我连忙一伸右手,将她的手臂握住,低声道:“施
维姬,别急,我们会有办法的。”

    实则上,会有什么办法,我根本不知道!但是我不能不以此来安慰施维娅,因为施
维姬正在尖声叫嚷,石轩亭眼中的杀机更盛,如果她不停止叫嚷的话,只怕石轩亭会对
她下毒手的!

    幸而我的话起了作用,施维娅停止了叫嚷,睁大了眼睛,也不落泪。

    石轩亭向我们两人望了一眼,“哼”地一声,转过头去,向石菊喝道:“跪下!”

    石菊的双眼之中,莹然欲泪,向我求助地望了一眼,我只能默默地望著她,在眼色
之中,给她勇气。石菊低声叹了一口气,在黄俊的旁边,跪了下来。

    石轩亭走了两步,来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喝道:“宝藏在甚么地方,快说!”黄
俊的语音颤抖,道:“师父……宝藏地图……根本是……假……的!”

    石轩亭“嘿嘿嘿”一阵冷笑,那一阵冷笑声,听来实是令人惊心动魄!我看到黄俊
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施维娅在这时候,突然大叫道:“黄俊!勇敢些,不要做懦夫!”

    我忙道:“施维娅,黄不是懦夫,这种中国的师徒关系,不是你所能了解的,他必
须这样,黄并不是胆怯,他只是在恪守一种礼节!”

    施维娅似信非信。石轩亭又道:“既然藏宝图是假的,何以不回桃源谷来?”黄俊
道:“弟子一时糊涂,尚祈师尊原宥。”

    石轩亭“哼”地一声,道:“一派胡言!”他又转过头来。问石菊道:“你是我的
女儿,也想见财起意么?”石菊忙道:“爹,我们确实未曾发现宝藏!”石轩亭怪叫一
声。道:“好哇!”手掌向两人的顶门,比了一比,疾拍而下!

    显然,石轩亭怒气,已达到了顶点,对门徒幼女,不再留情。

    我在一旁,一见石轩亭的手掌,向他们两人的顶门拍下,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可
是,石轩亭出手,实在太快,不要说我根本没有能力去抢救,就算有的话,也是来不及
!我心中一阵发凉,眼看黄俊和石菊两人,要双双地死在石轩亭手下之际,突然听得一
声冷笑之声,紧接著,“嗤”,“嗤”两声,两道金光,电般而至,奔向石轩亭右腕脉
门!

    两道金光,来势神速到了极点,而且认穴之准,也是无出其右。石轩亭不论是要拍
向黄俊,还是拍向石菊,都不免要被射中!

    石轩亭的心中,也不免一凛,立即收掌,向后面退出了两步,那两道金光,贴著黄
俊和石菊两人的顶门,电般飞过!

    我一见那两道金光飞到,心中又惊又喜。

    两道金光当然是我大师伯的金莲子,也就是说,他已然来到了近前。喜的是,大师
伯一到,石轩亭有了对手,黄俊和石菊,总算又从鬼门关前,退了回来。

    但是既惊的是,师伯一认出了我,我还向哪里去逃?

    我抬头循声看去,一望之下,心头不禁突突乱跳!只见在七八尺开外,已然立了四
个人。

    一个是我大师伯,另一个,像是曾见过几面,但印象却十分淡薄的胖子。那胖子身
形甚矮,又胖得出奇,看来像是一只肉球一样,一双眼睛,深陷在肥肉之中,虽是半开
半闭,也是精芒四射!我心知他一定是赤水帮的另一个龙头。

    另外两人,一个正是西装毕挺,鼻架金丝边眼镜,拄著拐杖的“死神”,另一个,
正是令得我心头乱跳的人,她便是黎明玫。

    我和石菊两人的化装,十分精巧,因此这四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认出我们来,
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石轩亭一个人的身上。

    一时之间,静到了极点!

    但是沉静只维持了一分钟,突然之间,那胖子“哈哈”一笑,身子突然滚动起来,
迅疾之极,当真是难以想像,在我尚未明白他想做甚么之时,只听得四声怪叫,那四个
和石轩亭一起前来的大汉,突然各自飞出了丈许,跌倒在地!

    那个胖子,却在四个大汉,尚未落地之际,便已然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石轩亭不愧是一代大豪,他手下四人,捱了那胖子的打,他却是若无其事,反倒一
笑,道:“蔡胖子身手,不减当年哇!”

    那胖子笑道:“好说,好说!”

    石轩亭冷冷地道:“可惜这样的身手却做了人家的走狗!”

    那胖子的面色,陡地一变,石轩亭就在此际,一阵风也似,向他扑去!当真是其疾
如电,其快如风,令人看得,暗生钦佩之心。

    我知道石轩亭和那胖子两人,都是当代硕果仅存的武林高手,他们两人一死,他们
的绝艺,也可能永远失了传人,从此湮没!

    因此,我一见石轩亭向蔡胖子扑去,心知他们两人,难免动手,那乃是千载难逢的
机会,我强忍左肩的疼痛,向前跨出了一步,要看个仔细。

    只见石轩亭一扑到蔡胖子的面前,左掌倏出,撞向蔡胖子的肚子,蔡胖子身形不动
,吸了一口气,他那凸出老大的肚子,在他一吸气之间,便像魔术变幻似地,突然不见


    而石轩亭的那一拳,势子已尽,难以再攻出,就在此际,蔡胖子左手反勾,向石轩
亭左脉抓去,石轩亭连忙缩回左手来时,蔡胖子跟著一伸手,眼看石轩亭的左腕,已将
被他抓住!

    我的心中正在奇怪,何以石轩亭的武功,如此不济,可是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石
轩亭“哈哈”一笑,右手疾扬而起,“拍”地一声,蔡胖子左颊肥肉之上,已然被石轩
亭掴了一掌!

    原来石轩亭拳撞出,自始至终,都只是虚招!赤水帮龙头,个个都是非同凡响的人
物,但是看来,和北太极门掌门人石轩亭比来,还是差了一些。

    蔡胖子中了一掌之后,半边脸肿起老高,看来更胖了许多。

    只听得他闷哼一声,手足齐出,片刻之间,便向石轩亭攻出了六七招。我虽然用心
观察,但是他出手,实在太快,我想要辨明他的每一招每一式,仍是在所不能。而石轩
亭则身形飘飘,在片刻之间,将蔡胖子攻出的六七招,一齐避了开去。

    只见石轩亭身形,突然一矮,一腿横扫而出。

    蔡胖子双足一蹬,身子已然拔高了尺许,眼看石轩亭一腿,已然在蔡胖子足下掠过
,而蔡胖子也向石轩亭打出了一拳之间,石轩亭单足支地,身子突然也拔高了尺许,刚
才扫空的那一腿,陡地反扫过来,蔡胖子怪叫一声,已然跌出了丈许!

    他跌出了丈许之后,立即站稳,胖脸之上满是油光,强笑一声,道:“佩服!佩服
!”

    石轩亭长笑一声,道:“些微小技,何足挂齿,蔡胖子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
地做了走狗,便小惊大怪起来?”蔡胖子的一张脸,几乎已成了紫姜色,但是他却一句
话也说不出来。我大师伯踏前了一步,向石轩亭拱了拱手,道:“在下向阁下领教一二
。”

    石轩亭道:“咱们是比高下,还是见生死?”

    我大师伯道:“阁下绝对不必留情!”他一面说,一面早已欺前一步,“呼”地一
掌,已然当胸压到,石轩亭身子略沉,反手一掌,迎了上去,“砰”地一声,双掌已然
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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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4 23:52: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部:高手过招】

只见他们两人,各自退出了三步,可见功力相若,我大师伯在一退出之后,手扬处
,一枚金莲子已然向石轩亭头部射出。

    石轩亭手指一弹,“拍”地一声,也弹出了一枚金钱,“铮”地一声,正弹在金莲
子上,两件暗器,一齐迸散了开来!

    我大师伯大喝一声,道:“来得好!”双手齐洒,十枚金莲子,分成十道金光,向
石轩亭一齐罩下去,石轩亭“哈哈”一笑,十枚金钱,也已然连翻飞过,一时之间,只
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二十枚暗器,四下迸射,金光缭绕,蔚为奇观!

    我大师伯呆了一呆,道:“想不到阁下在暗器功夫上,也有这等造诣!”

    石轩亭冷笑道:“岂敢!”

    他对大师伯,言语之间,不敢十分无礼,当然是他知道大师伯的武功,和他实在是
不相伯仲之故。我大师伯双掌一错,又待攻向前去,忽然听得黎明玫娇声道:“不要打
了!”

    她才一出声,我大师伯身形一闪,便已然退后丈许,黎明玫向前走了几步,她身上
仍然披著名贵的貉皮披肩,阳光之下,她面容虽然显得出奇的苍白,可是那种美丽,仍
是无法形容的!

    她向前走出了两步,道:“十五年未曾见面了,你好啊!”

    石轩亭一见黎明玫走出来,面上便掠过了一丝十分惊恐的神色。

    但是片刻之间,他面色重又凛然,喝道:“叛师之徒,还有甚么面目见我?”

    黎明玫突然笑了起来,道:“我为何被踢出北太极门,可要当著众人,说一说么?


    我看到石轩亭在听到说这一句话之后,全身陡地一震,面色也为之一变!

    我心知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著极其奇特的关系,石轩亭是石菊的父亲,而黎明玫
又亲口对我讲过,她是石菊的母亲。

    她又和我说过,她最恨的人,就是石轩亭。

    然则,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呢?

    只见石轩亭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指著黎明玫,道:“你……你……你……”

    黎明玫“格格”笑道:“你怕甚么?你怕甚么?”石轩亭又向后退去,刚才的豪气
,已经不知去向了。

    黎明玫道:“你怕被我们的女儿,知道了你的行为,也不齿你为父么?”

    我一听这话,又是一怔,向石菊望去,只见石菊也睁大了眼睛,愕然望著她的父母


    黎明玫向石轩亭逼了近去,道:“十七年了,我装著叛师的罪名,无非是为了希望
女儿能够长大,如今,女儿已经安全了,我……我……”

    黎明玫讲到此处,眼中射出了怒火。我听了不由得又呆了一呆,她口中的“女儿”
,自然是石菊,那么,“女儿已然安全了”一语,又是甚么意思呢?黎明玫顿了一顿,
又道:“我花了极大的代价,才换得了女儿和她心爱的人的安全……”她抬头望著青天
,面上露出了笑容,道:“他们如今,已然该在很远的地方了!”

    一讲了这句话,她突然又低下头来,双眼直逼石轩亭,一字一顿,道:“如今我要
与你拚命!”石轩亭在黎明玫越来越是激厉地讲话之际,身子僵立,一动也不动,而他
的面色,也越来越是难看,我看得出他面色的变易,一半是因为发怒,但另一半,却是
为了其他的原因!当黎明玫讲完之后,石轩亭猛地震了一震,陡然之间,手臂一圈,一
掌已然向黎明玫疾拍而出!

    那一掌,去势之快,不是眼见,当真不能令人相信,黎明玫陡地一呆,像是想不到
石轩亭会立即向她出手,而就在那一呆之际,石轩亭的一掌,离她胸前,已只不过半尺
!在一瞬间,我忘记了大师伯就在旁边,我不能现出原形,也忘记了我左肩上的剧痛,
我简直忘了一切,大叫道:“明玫,快避!”我一面叫,一面足点处,右掌扬起,已然
向石轩亭背后,直扑了过去!我那一扑,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片刻之间,我眼前
变得什么都看不到,而我的心中,也只有一个意愿,那就是要将黎明玫救下来,至于我
自己会因此产生甚么后果,根本不在考虑之列!等我扑到了一半的时候,我才能看清眼
前的情形,这时候,离我那一下叫唤,至多只有两秒钟,我听得大师伯大喝一声,向前
冲来。

    石轩亭左手向后一摆,也已然一掌击出。

    石轩亭因为左手一摆,向后击到,他突然之间,向黎明玫攻出一掌,便慢了一慢,
黎明玫陡地觉醒,但是,她想要避开之际,却已然不及,立即手腕一翻,也是一掌拍出


    只听得“砰砰”两声,我和黎明玫,各自向外,跌出了三四步。

    我只觉头昏眼花,胸口发热,一跌出之后,便坐倒在地上,然而,我刚一跌倒,便
见我大师伯,目中怒火迸射,已然来到了我的身边,手起处,一掌已然向我的头顶击下


    就在我毫无抵抗能力,危险已极之际,只听得黎明玫大叫道:“别下手!”

    她当然也在我刚才那一声叫唤之中,辨出了我是甚么人,因此她才叫得那样凄厉,
而令得大师伯的一掌,在刹那间停在半空之中,没有向我的头顶,击了下来,保住了我
的性命。

    可是,黎明玫退出之后,只顾及叫我大师伯不要下手,却忘了石轩亭就在她的面前
,无声无息,向前滑了过去,一掌又已向她胸前击到。我吸了一口气,尚未叫出声来,
只听得“砰”地一声响,“死神”扬起了手中的手杖,他的手杖,本来就是一柄铸造奇
特的枪,一颗子弹,正射入了石轩亭的右胸,石轩亭面色一变,左手立即按在伤口上,
可是,在那一瞬间,他仍来得及狠狠一掌,按在黎明玫的胸口上!

    那一掌,简直比按在我自己的胸口上,还要令我感到痛苦!

    石轩亭和黎明玫两人,一齐倒了下来。黎明玫的面色,变得难看之极。一时之间,
四周静到了极点!

    在如今的武侠小说中,常常可以读到“这一切,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一瞬间的事
”这样的句子,当时我们的情形,也的确是如此。

    一切,全发生得那么快,连给你去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变故已然生出来了,事情已
然发生了,整个世界对你,也似乎完全不动了。我看到黎明玫的面上,已然泛出了死色
,我连忙连滚带跃,向她扑去。

    她一等我来到身边,向我望了一眼,突然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是如此的凄厉,令得我不知如何开口,向她安慰才好!只听得她厉声叫
道:“唐天翔,你过来!”她叫出了六个字,口角已然有鲜血流出,我霎时之间,呆了
一呆,不知道她在叫谁。但我立即就明白了,因为“死神”立刻来到她的身边,屈下一
腿,跪了下来,急急地道:“明玫,我是不得已,我实在是爱你的!”

    黎明玫又是“哈哈”一阵大笑,道:“好!我一生之中,遇到了两个男人,原来都
是骗我的!石轩亭!”

    石轩亭中了一枪,伤势极重,鲜血不断地从他指缝中涌出,他听到黎明玫厉声叫他
,只是“哼”地一声。黎明玫又道:“石轩亭你十七年前,诱惑我的时候,对我说过甚
么话来?”

    石轩亭眼珠翻了翻,却没有说甚么。

    石菊一听得黎明玫的话,连忙一跃而起,道:“爹,她说甚么?”

    石轩亭勉力侧过身子,伸手向石菊招了一招,道:“菊儿,你……过来。”

    石菊向前走了几步,在石轩亭的身边,蹲了下来。石轩亭艰辛地抖著,在石菊的面
颊上抚摸著,道:“孩子,她……是生你的母亲。”

    石菊“啊”地一声,石轩亭又道:“可是你别忘记,她是一个下贱无耻的女--”
他下面一个“人”字,尚未讲出,喉间突然“格”地一声,手指仍然指著黎明玫,便已
然气绝身死!

    黎明玫扬声大笑,道:“我总算眼看你死去了,你到阴司地狱,不妨再去骗骗无知
少女!哈哈!”她一面笑,一面口角流血。

    石菊呆呆地站了起来,望著黎明玫。

    黎明玫的声音,突然平静了许多,望著石菊,道:“在我像你那样年纪的时候,被
老贼欺骗……生下你来之后,老贼想要……杀人灭口,却给我逃了出来,如今,你……
也像我这么大了……”

    石菊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知道,因为眼前的事情,对她实在是太不
可想像了,她不知何所适从,便只好呆呆地站著。

    黎明玫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唐天翔,你……骗得我好哇!”

    “死神”满头是汗,道:“明玫,我一直不想杀他们,但是他们老和我们作对,明
玫,我是爱你的,你信我这一句话!”

    “死神”的面色,是如此地惶急,语音震颤,和他平日的为人,绝对不同,我不知
黎明玫信不信他的话,但是我却是相信的。

    同时,我也知道,黎明玫现在是爱我的,她离开我,和“死神”在一起,甚至和“
死神”结婚,全是为了我和石菊!因为她知道“死神”立意要将我和石菊除去,当然她
也知道,“死神”手下能人之多,如果他立意要将我和石菊除去的话,我们两人,实是
毫无求生的机会的。所以,她才答应下嫁“死神”,而以“死神”不再侵犯我们为条件


    在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睛润湿了,我低声叫道:“明玫!明玫!”

    黎明玫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睁了开来,又望了我一会,
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对不起你,我被人骗了!”

    我想过去将她扶了起来,但是我自己也站不直身子,只得向她靠近了一步。

    她握住了我的手,我道:“明玫,好了,现在,一切全都过去了!”

    她低声道:“是的,一切全都过去了……过去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受人…
…骗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大吃一惊,叫道:“大师伯,快救救她!你将我
怎么样都可以,快救救她!”

    我大师伯在丈许开外,冷冷地道:“你不必求我,她已经没有救了!”我大声地叫
了起来,道:“不!”

    也就在那时,我感到黎明玫握住我的手,突然紧了一紧,但是却又陡地松了开来,
我回头向她望去,只见她直视天空,已然死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天上像是有轧轧的机声,可是是甚么声音,对我都没有意义了。

    黎明玫死了!我呆了好一会,才按上了她的眼睛。

    我望著黎明玫,不知过了多久,“死神”的咆哮才惊醒了我,他大叫道:“卫斯理
,是你害死了她!”我回过头来,想起刚才的情形,如果黎明玫不是为了叫我大师伯不
要下手,她当然不会中石轩亭的一掌的。

    我心中感到了阵阵的绞痛,但是我直视著满面油光的“死神”,以极其冷酷的声音
道:“唐天翔,你心中知道,是谁害死她的。那不是我,是你!”“死神”的身子,猛
地一震,陡地站了起来。

    他面如死灰,眼中射出兽性的光芒,怒道:“是你!是你!快下手将他们全都打死
!”大师伯和那个胖子,互望了一眼,一步一步,向我逼了过来。“死神”仍然不断地
叫道:“杀死他!杀死他!”可是,不等大师伯和蔡胖子逼近我的身前,那自天而降的
“轧轧”之声,突然盖过了他的叫声,同时,一个洪亮的,显然由扩音机传出的声音,
自半空中传了来,道:“每一个人,都举起手来!”

    我们一齐抬头看去,只见三架直升机,已然离地面极低,每一架直升机上,都有枪
口向外面露出著。大师伯和蔡胖子呆了一呆。从一架直升机上,已然跳下了三个人来。
那三个人落在麦皆堆上,迅速地滚了下来,两个是警察,另外一个正是纳尔逊先生!

    两个警察举著枪,我们这些人,全都呆立不动,纳尔逊先生来到了“死神”的面前
,冷冷地道:“先生,这一次,我们有了证据,谋杀!我们在直升机上,用远距离摄影
机,拍下了全部事实的经过!”

    “死神”的面部抽搐著,但没有多久,便已然恢复了镇定,向石轩亭一指,道:“
是这个人先向我妻子动手的,我是为了保卫我的妻子。”纳尔逊先生摸出手铐来,道:
“这些话,留到法庭上再讲吧!”“拍拍”两声,“死神”的双手,已被铐住,“死神
”回头叫道“你们快走!”他自然是想叫我大师伯和蔡胖子逃走。

    但是此际,三架直升机都已然著陆,总共有四十名武装警察,包围在我们的周围。
我大师伯和蔡胖子,插翅也难以飞出了。纳尔逊先生想得十分周到,他甚至带来了医务
人员,医务人员在检查了石轩亭和黎明玫后,说了两个十分简单的字,道:“死了!”
纳尔逊向我们望了一眼,道:“将他们一齐带走!”我因为受了伤,所以由两个警察,
扶著我上了直升机。我和石菊、和“死神”在一架机上,那四个大汉、黄俊、施维娅和
尸体,在一架机上,蔡胖子和我大师伯两人,在另外一架机上。纳尔逊可能以为我大师
伯和蔡胖子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因此只派了六个警察看守他们。但两个小时之后,
纳尔逊先生便知道他犯了一个极重大的错误了!

    因为,在直升机起飞之后的两小时,当直升机来到海面上的时候,我大师伯和蔡胖
子两人,轻而易举地制服了那六个警察,从高空跃到了海中,纳尔逊和我,我们所有的
人,都眼看著他们两人,跃到了海洋之中,但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于大师伯和蔡胖子两人的逃脱,我实在是又惊又喜,“死神”的面上,却泛出了
微笑,并且恶意地向我,望了半晌。直升机在法意边境的一个小城降落,我们立即被转
送到巴黎。在巴黎,我被送入医院。在医院中,我做了不知多少奇怪的梦。甚至于,我
希望这所有的事情,完全是梦!

    第二天,我事实上已经复原,纳尔逊先生来了。和他一齐来的,还有黄俊、施维娅
和石菊。石菊见到了我,便哭了起来。

    纳尔逊趋前,向我握了握手,道:“你们几个人,并未曾被控,虽然,警方可以控
告你们聚众殴斗的罪名的。”

    我苦笑了一下,道:“‘死神’呢?”纳尔逊先生笑道:“国际警方,早巳想将‘
死神’关入监牢中了,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想不到他这次会以杀人罪被控,他是从不
亲自出手杀人的,他被控杀人罪,和阿尔·卡邦以欠税罪被控,一样的幽默!”我听了
纳尔逊先生的话之后,半晌不语。

    纳尔逊十分高兴,以为这次可以令得“死神”身系囹圄了。因为他掌握了那么完美
的证据,在那个大仓库旁所发生的事,他全用活动摄影机,拍了下来!

    但是我当时,便觉他的目的,并不一定能够达得到的。

    因为,“死神”在打出那一枪的时候,刚好是石轩亭一掌击向黎明玫的胸口之际。

    纳尔逊又道:“卫先生,控方要你做一个证人,希望你在巴黎,多留几天。”

    我点了点头,道:“可以的。”

    纳尔逊先离了开去,黄俊和施维娅和我谈了一会,我和他们约定,巴黎的事情一完
,立即去见他们,他们也走了。

    只剩下石菊和我在一起了,她不说话,我也好久不说话。好一会,她才道:“卫大
哥,你说,妈葬在什么地方好?”我眼睛又湿了起来,道:“随便吧!那朵钻石花,放
在她的身边,你说好么?”

    石菊默然地点了点头,忽然又哭了起来。

    她哭了好一会,才道:“卫大哥,我是太孩子气了。”我苦笑了一下,道:“那你
还回不回西康去?”石菊点了点头,道:“我自然要回去,掌门令牌,已然在我这里了
,卫大哥,你可有空来看我?”我想了一想,道:“如果我有空,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我才讲完这句话,忽然发现病房之中,又多了两个人!

    我猛地吃了一惊,因为那两个人,从何而来,事先毫无迹象,我定了定神,才发现
那两人,正是大师伯和蔡胖子!

    一时之间,石菊和我,都呆住了。我大师伯道:“我们要劫狱,要你们帮忙。”我
摇了摇头,道:“没有希望的,他是最重要的犯人!”

    大师伯道:“如果他因此被判死刑,我就绝不会原谅你!”我想了一想,道:“大
师伯,你可能保证,如果他无罪释放,你们绝不令他再犯罪?”

    我大师伯面上,现出惊讶的神色,好一会,道:“你有办法么?”我点头道:“我
有。”大师伯道:“好,那我们两人,也能保证。”

    他讲完这句话,立即退了出去。石菊惊讶地问我:“卫大哥,你准备救‘死神’?
”我叹了一口气,道:“菊,我希望你明白,我救‘死神’,并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
,而是为了他的的确确爱黎明玫!”石菊像是听懂了似地点了点头。

    “死神”的案子开审了,他的辩护律师,力指他是为了保卫他的妻子,而开枪伤人
的,可是辩护律师的声调,显然很软弱,因为电影放出来,石轩亭只不过是一掌击向黎
明玫,法官和陪审员,都不能相信一掌能击死人,所以“死神”的行动,分明是蓄意杀
人。当审判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辩护律师召我们辩方的证人,我竭力不和“死神”与
纳尔逊的目光接触,我只是叙述了中国的武术的神奥,不要说一掌打死一个人,便是一
掌打死一头牛,也有可能的。主控官狠狠地问我:“你能吗?”

    我平静地答道:“我能的。”

    法官宣布退庭,第二天,在安排好的地方,我一掌将一头牛震毙,“死神”是为了
保卫他的妻子,被判无罪。事后,纳尔逊问我:“为甚么?”

    我答道:“你的目的是在消灭一个罪徒,我相信我已做到了。”他似信似不信地走
了。
   “死神”也来到了我的身边,问我:“为甚么?”我们两人,对视了好一会,我才答
道:“为了你也真爱黎明玫!”

    他面上现出一个极其难以形容的表情,毫无变化,然后,他一言不发,便离了开
去。从那次之后,许久未曾和他见面,直到再和他相见时,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我和
石菊,又到锡恩太村,找到了施维娅,她领著我们在海底下找了七八天,我又找到一颗
钻石,但是却别无所获。我深信隆美尔当年,的确有过惊人的、价值三亿美金的珍宝,
藏在海底,但是如今,却已然散失了,散开在整个大海的底下,有许多,可能已然进了
鱼腹!我们放弃了再寻找的企图,将钻石花和黎明玫一齐安葬。石菊黯然离我而去。我
在开始的一个月,几乎每天都徘徊在黎明玫的坟前,低声地叫著她的名字,回忆著她和
我在一起时的每一件细小的事,而每每在不知不觉中,泪水便滴在她的墓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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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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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4 23:58:33 | 显示全部楼层

地 底 奇 人

这个楔子
由叶子来写好了
希望喜欢看卫斯理的朋友可以支持下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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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00: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部:奇异的盲者和纸摺的猴子

天气十分闷热,炎阳灼人。我坐在写字楼的办公桌前,向下面的行人望去,只见途
人匆匆,大城市就是这样,几乎每个人都没有空,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够用。

    但我在这几个月来,却是一个例外。

    从巴斯契亚回来之后,我一直想忘记那整件事情。

    但是我却做不到。我眼前老是浮起黎明玫的影子来。她伴著钻石花,长眠地下,结
束了传奇的一生。

    直到这个月,我才稍为振作点精神,每日上午,来写字楼坐坐。在我的出入口公司
中,我有一间私人的办公室,我只是来坐坐,因为对于出入口的业务,我一窍不通,一
切自有我的经理负责。

    这一天,正当我望著街中的时候,桌上的传话机,突然响起了女秘书蔡小姐的声音
,道:“卫先生,有客人要见你。”

    “客人?”我反问:“我没有约过任何人来见我啊?”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烛处一隅,所以我几乎摒绝了一切交际,当然更不会约人来公
司见我的。

    “卫先生,你是没有约任何人,但是那客人却说非见人不可。”

    “好吧。”我想了一想:“是甚么样的人?”

    “是一个  应该是两个  ”蔡小姐的声音非常犹豫。

    “蔡小姐,今天你收到几封情书?”我开玩笑地问她。蔡小姐是这幢大厦之中有名
的美女,全大厦中写字楼的职员,包括已婚的与未婚的,都以能邀请到她去吃饭而为荣


    她说得那样含糊,甚至连客人是一个人或两个人都分不清楚,大概今天又有了太多
的约会,令得她无所适从,我像是可以看到她脸红了起来一样,为了不使她太难堪。我
立即道:“请客人进来吧!”

    “全都进来?”她犹豫著。

    “究竟有几个人?”我也有点不耐烦了。

    “卫先生,要见你的,只是一个,但是我怕他们两人,一齐要进来。”蔡小姐如此
回答,她简直有点语无伦次了!

    在那一刹那,我陡地想起,她这样说,是不是来人正威迫著她呢?我的警觉性立时
提高,沉声道:“请他们一齐进来!”

    对这件事情作出决定后,我关掉了传话机,立即拉开抽屉,抽屉中放著那柄象牙柄
的手枪,同时,我按动了办公桌上的一个钮,原来铺在桌上的一块玻璃,竖了起来,挡
在我的面前。

    这是一块不碎玻璃,可以当得起点四五口径的手枪近距离的射击,它也曾救过我一
次命的。

    我在蔡小姐的语音中,听出了事情有些不寻常,因此我才立即作好准备,将那块避
弹安全玻璃,竖在我的面前的,这块玻璃,因为室内光线巧妙的布置,如果不是仔细看
,是很难发现的。如果来人心怀不轨,一进门,就拔枪向我射击的话,那么,他的枪弹
射不中我,而只是击在避弹玻璃上,我就可以从容还击了。上一次,避弹玻璃救了我的
性命,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所发生的事。我准备好了没有多久,门上便响起了“卜卜”
的声音,我沉住了气,道:“进来。”我看著门柄旋动,门被推了开来,一时之间,我
的心情,也不免十分紧张。可是片刻之间,我却感到面上一阵热辣辣的发烧!我的生活
,令得我的神经,太过似病态地紧张,进来的并不是我想像中的甚么“匪徒”,同时,
我也完全明白了蔡小姐的话。

    进来的是两个人,可是要见我的只是一个人,而两个人又必须一起进来。

    这一切,全都非常简单,因为两个人中,有一个是盲者,没有另一个人的带引,他
根本不可能在陌生的环境中走动!那盲者是一个老年人,大约已有六十岁以上年纪,穿
著一套纯白色的唐装,手中握著一根雕刻得极其精致,镶著象牙头的手仗。

    他的上衣袋中,露出一条金表练,还扣著一小块翡翠的炼坠,这一切,都表示他是
一个非常富有的人。他一进门,便除下了黑眼镜,所以我立即可以看出他是瞎子。

    那引他进来的,是一个穿著校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这样的两个人,当然不会用暴力来对付我的,我立即令防弹玻璃又平铺在桌上,又
关上了抽屉。

    那时候,我却又不免奇怪起来:这个老者,他来找我做甚么?

    他进来之后,手杖向前点了一点,走前了一步,我欠身道:“请坐,请坐。”

    他坐了下来,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张名片,交给了小女孩,小女孩又交给了我,我接
过一看,只见上面印著三个字:于廷文。

    这三个字,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我从来也未曾听说过这样的一个名字。

    我又仔细地向他打量了一下,一面客套著,一面在猜度他的来意。

    我刚才的紧张,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因为我从科西嘉回来之后,除了满怀怅
惘之外,甚么也没有得到,可是,另有一些人,却以为我已然得了宝藏,正要想向我分
肥!而那些想向我分一杯羹的人,又都是一些亡命匪徒,一旦相逢,便随时都有大战的
可能。

    客套了一阵之后,我单刀直入地问:“于先生,你来见我,究竟是为了甚么?”

    于廷文顺著我声音发出的方向,用他显然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望著我,徐徐地道
:“有一笔大买卖要找你谈一谈”我立即道:“于先生。你找错人了,你不应该找我,
而应该去找经理。”

    于廷文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十分宏亮,令得我已然松弛了的神经又紧张了起来
。他笑了好一会,才道:“卫老弟,这笔大买卖,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才能够做成功!


    他对我的称呼,又令得我吃了一惊,我已然知道他绝不是寻常的人物,我的手轻轻
在写字台的另一个掣上,按了一按,一架性能极好的录音机,已然开始了工作。

    我会意地笑了笑,同时我也相信,于廷文一定不是他真的名字,我道:“于先生,
你既然来找我,当然应该知道,我有的时候固然不是太守法,但都只限于惩戒一些法律
所无法制裁的坏蛋,至于太过份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

    于廷文并不立即回答,他向身边的小女孩道:“给我一支烟。”

    那小女孩在茶几上的烟盒中,取出了一枝烟出来,他接了过来,点著了火,深深地
吸了一口,道:“卫老弟,完全不用犯法。”

    “噢,真的?”我的语调。十分懒洋洋。

    他突然向前欠了欠身,道:“那是一大批金条,各国的纸币,”他的声音急促起来
,道:“还有许多,那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这些完全是无主之物,我们可以  ”

    我不等他讲完,便大声地叫了起来,道:“不!”他陡地一呆。我立即又道:“又
是甚么宝藏么?于先生,对不起得很,我要失陪了。”

    于廷文立即站了起来,又呆了一会,像是在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找错人了?”

    我经过了寻找隆美尔宝藏这一连串的事以后,我相信今后,再有甚么人,向我提起
甚么宝藏的话,我都会同样地,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的!

    于廷文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那使他胶东口音更浓,他道:“老弟,你甚至于不
愿意听我说一说?”我道:“对不起,我不愿意。”他叹了一口气,道:“好!”他并
没有再耽搁下去,一转身就出了门。

    我在他走了之后,将录音带放了一遍,又放了一遍,突然之间,我闪过了一个念头
,因为我在于廷文的声音之中,不但发现了极度的失望,而且,还发现了相当程度的恐
惧!

    我连忙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对方听电话的,是一个一心希望做侦探的年轻人,他就
在我的公司中做事,有著极其灵活的头脑,他的名字叫郭则清。

    我一等电话接通,立即道:“小郭,是我,刚才从我办公室出去的那一老一少,你
注意到了没有?”

    “当然,那个年老的,可能是一个退休了的财阀,但是他的出身,不会太好,因为
他的手很粗,而且……”他滔滔不绝地说著。

    我不等他再详细地分析下去,便道:“好,你立即去跟踪他,不要让他发觉。”郭
则清兴奋地答应著。我收了线,从窗口向外望去,只见于廷文和那小女孩,已然到了对
面马路,他们在对面马路站了一会,像是无所适从一样。接著,我便看到郭则清也穿过
了马路。

    于廷文向前慢慢地走著,郭则清跟在后面,不一会,他们三人,已然没入在人的哄
流之中,看不到了,我打了一个呵欠,又在椅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我走出了办公室,向蔡小姐道:“小郭来找我,叫他打电话到我家中去
。”

    蔡小姐显然还记得刚才的话,红著脸点了点头,她的确十分美丽,而且很端庄,难
怪整座大厦中的男于,都为她著迷。

    没有多久,我便回到了家中,和约好了约三个朋友,玩著桥牌。我根本已经将于廷
文的事,完全忘记了。等到我三个朋友告辞,看了看钟,已然是将近下午五点了,可是
郭则清却还没有打电话来。我立即打电话回公司,公司中的人回答我,他还没有回来。

    我想了一想,觉得事情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于廷文是财迷心窍的疯子,他和我讲
的话,绝无意义。另一个是,他讲的话,实有其事。当我派小郭去跟踪他的时候,当然
我心中认定于廷文是第一类的那种人。

    可是如今看来,我的估计不对了,我使郭则清投入了一个极大的危险之中。

    我开始为小郭耽心起来。而这种耽心,越来越甚,一直到午夜,电话铃声才大震起
来,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了听筒,道:“小郭么?”“不是小郭,小郭出事了!”
那正是我经理的声音,我吃了一惊,道:“他出了甚么事?他如今在那里?”“在医院
中,他受了重伤,你快来!”

    “老天!”我不由自己叫了起来,向外看去,天正在下雨,我也来不及更换衣服,
就在睡衣外面,穿上了一件雨衣,驾著车,在午夜寂静的道路上飞驰著,二十分钟后,
我已然到了医院。

    两个警方的人员,已然在等著我,一个是李警官,我们很熟的。我立即问:“小郭
在那里,他出了甚么事?我可以见他么?”因为我当时委实是人紧张了,所以顾不得甚
么礼貌,就这样气急败坏地追问。

    他尚未回答,一个医生已然走了出来,道:“恐怕你不能够。”

    我吃了一惊,道:“甚么?他……他……”我甚至没有勇气将“死了”两个字说出
来。因为,如果郭则清死了的话,那么,这个有头脑,有前途的年经人,便等于是我派
他去送死的!医生想了一想,道:“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他的伤非常奇怪,像是被人
放在打桩机上,用力压过一样:内脏、骨节,都受到损害,有内出血的现象……”

    我不等医生讲完,便知道小郭是受了甚么伤的,他当然不是被人放在打桩机下压伤
的,而是被身怀高明的中国武术的人打伤的!

    小郭虽然也跟著我练过几天拳术,但是如果他遇到了身怀绝技的高手,他能够不立
即死亡,已然是十分侥幸的事了。我立即问道:“照你看来,他不妨事么?”

    医生迟疑地摇了摇头,道:“很难说,如果到明天早上,他情况还没有恶劣的变化
,那么便算是脱离了危险期了。”

    李警官立即道:“警方要向他问话,因为另外有一件命案,要听听他的意见。”“
另外有一件命案?”我感到越来越不寻常。医生道:“我看至少在一个月内,你这个目
的,不能达到,而且在一个月后,能不能达到目的,还成疑问。”

    我和李警官齐声问道:“为甚么?”

    医生道:“他伤得非常重,他能够活下来,几乎是一个奇迹。即使脱离了危险期,
他在一个月之间,绝不能开口,而在一个月之后,他是不是会因为脑都震荡过剧而失去
一切记忆,他没有办法预料,根据医例,像他这样重伤的人,被救活之后,成为白痴的
,占百分之四十,失忆的,占百分之五十六……”

    医生说到这里,摊了摊手,不再说下去。李警官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道:“我们
出去再说吧!”我心中充满了疑问。根据医生的说法,即使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小郭完
全复原的希望,只有百分之四这么少!

    我和李警官一齐来到警车上,各自点著了支烟,静默了好一会,他才道:“郭则清
是你公司中的职员?”我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又问道:“他平时为人怎么样?
”我道:“很好,聪明、有头脑、动力,有时不免有点童心,但不失为一个有前途的好
青年。”

    李警官苦笑了一下,道:“童心?当真一点不错,你看,这是我们发现他时,他抓
在手中的东西!”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公事皮包,递给了我一样东西。

    我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一呆,道:“这……这是甚么意思?”李警官耸了耸肩,
道:“除了他自己以外,谁知道那是甚么意思?”

    我又仔细地看那东西,那是一只用白卡纸摺成的猴子。十足是小学三四年级学生的
玩意儿,约莫有十公分长,四公分宽。郭则清虽然有童心,但是却还不至于到这地步,
我翻来覆去地看著都只纸摺的猴子,当然,我知道其中必有缘由,但是我却想不出来是
甚么道理。

    我不想将那纸摺的猴子立即交还,我只是问:“你们是在那里发现他的?”李警官
道:“在郊外,一条非常冷僻的小径旁,九时左右,附近的邻人,打电话投诉听到救命
的叫声,天下著雨,搜索很难进行,直到近十一时,我们才发现他,和另一个尸体。”

    “另一个尸体?”我一面用心地观察著那只白卡纸摺成的猴子,一面问道:“是谁
?”

    “我们没有法子辨别他的身份,他全身衣服,都被脱去了,他是一个瞎子。”

    “一个瞎子?”我几乎叫了起来。“是的,约莫有六十上下年纪,没有任何可以证
明他身份的线索,但郭则清的衣袋中,却有著他的名片,使我们知道他是谁。”“那只
纸摺的猴子,是抓在他手中的?”

    “正是,他紧紧地抓著,我们要用力弄开他的手指,才能取下来  ”他见到我不
断地在翻来覆去地看著那纸摺的猴子,突然停止了讲话,道:“怎么,这猴子中有甚么
秘密么?”

    我将那纸摺的猴子还了给他,道:“抱歉得很,我发现不出甚么,或许将它拆开来
,可以有点线索。”我在将那纸摺的猴子还给他的时候,大拇指在一边上,用力地捺了
一下。

    这又是我“非法的举动”之一,因为实际上,我已然发现了一点线索,我的举动,
是消灭了这一点线索!因为我想凭我自己的力量,来惩戒伤害小郭的凶徒。

    我所发现的线索,是在那纸猴子上,有著指甲划过的痕迹。

    那些痕迹虽然很淡,但是已足够使我看清,那上面是一个英文字,和两个阿刺伯数
字。当然,在我的大拇指用力一按之下。那些痕迹,便消失去了。那个英文字,是一个
人名“汤姆生”,而那两个阿刺伯字,则是一个“2”,一个“5”字,我记得,两个
字离得很远,那当然是郭则清还清醒的时候,所留下的。

    我不知道他在跟踪于廷文的过程之中,曾经遇到过一些甚么事。而这个经过,可能
至少在一个月后,方能知道,而更有可能,永远是一个谜。如今,我知道的,是于廷又
已然死了,而郭则猜留下了“汤姆生25”几个字,我就要在这一些线索中,去发现这
个可能永远是一个谜的真实都分!

    这当然是一件极其困难工作,我捧著头,一直到天明,仍然不知道那两个字是甚么
意思,而对于整件事的经过,仍然是一团糟。

    我开了一瓶冻啤酒,作为早餐,打电话到医院中,谢天谢地,小郭的伤势,没有恶
劣的变化,也就是说,他已然渡过了危险期。困扰了我半夜的“汤姆生25”究竟是甚
么意思,我仍然未曾想出来。

    当然,我还有一个线索可循,也是警方所不知道的线索,那便是那个带领于廷文来
找我的小女孩子,我记得她是穿了校服来的,而且我更记得她绣在校服上的徽号是甚么
学校。

    我洗了一个冻水浴,静坐了二十分钟,一夜未睡的疲劳,立时驱散(这绝不是甚么
“神话”,二十分钟的静坐和调匀内息,也就是“内功”的修练,在内功有了基础的人
而言,是足可以抵得上八小时的睡眠。)

    然后,我再在书桌之前生了下来,计划今天要做的事。我想了没有多久,便已然出
门,首先我到医院中去看小郭。小郭仍然像正常人那样地躺著,全身也仍然扎著纱布,
甚么线索都不能提供。然后,我和警方通了一个电话,和一个便衣侦探,一起到了那家
学校,用了半小时的时间,我便找到了昨天来到我写字楼的那个小女孩子。

    我们作了如下的几句谈话:“昨天你带来我办公室的那个人,是你的甚么人?”“
甚么人?”她睁大了眼睛:“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你是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噢!他是瞎子,在闹市中过马路是有危险的,我领他过马路,他又请我带他上来
,反正我考完了试,有的是时间,我就答应了他。”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只好离开了这家学校,又到发现小郭的地方,徘徊了将
近一个小时,仍然一点收获也没有。中午,我颓然地回到家中。

    我绝不是一个好侦探,一个仔的侦探。必须要受过系统的训练,而我所懂的,却只
不过是一些皮毛!我在回家的途中,考虑著要请那几个私家侦探朋友,来帮我忙查明这
件事。

    才回到家中不久,从我祖父时代起,就在我们家当工人的老蔡,拿了一封电报给我
,道:“十一点钟送来的。”

    我接过电报来一看,电报发自纽约。

    我不禁大是奇怪起来。我的朋友极多,甚至在阿拉斯加附近。爱斯基摩村中,也有
我的生死之交,但是我绝想不出,有甚么人在纽约,会有紧要到这样的事情。而必须拍
电报给我!

    我想了并没有多久,便拆开了信封,电文很长,只看称呼,我已然一楞。那称呼是
这样的:“亲爱的斑鸠蛋”!我几乎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这是我最感心烦的一天,但是
却有人打了一封电报来给我,称我为“亲爱的斑鸠蛋”!我手一挥,想将那封电报,顺
手扔去,不再去看它。可是,就在电报将要脱手的一刹那,我陡地想起了“斑鸠蛋”三
个字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久远到我自己也几乎想不起来了,但是却还有人记得。
那大概是我十四岁那年的事情吧,那时,我们还住在平静的乡村之中,有一次,我在田
野中找斑鸠蛋,却被一条大蜈蚣在脸上爬过,肿著脸回到家中,涂上了黑色的乐膏,从
那个时候起,一直到我脱离了童年,人家只叫我“斑鸠蛋”而不叫名。我不再讨厌这个
称呼了,反而感到一阵亲切的感觉。我展开电文,看下去,那电报就像信一样,可见发
电人是如何地有钱而且不重视金钱。电文道:“你想不到我会打电报给你吧,我是谁,
你猜一猜。猜不到,请看最后的署名。”我立即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最
喜欢这一套!你猜我是谁啊?谁耐烦猜呢?我立即看电文最后的署名,那是再长也不能
长的一串:“不懂事的小花猫、八音钟的破坏者、‘珍珠鳞’的屠杀者和八哥儿的解剖
者。”我几乎立即叫了出来:“老蔡!”老蔡伛著背,走了进来,我扬了扬手中的电报
,笑道:“老蔡,你猜这是谁拍来的?”

    老蔡眨著眼睛。我道:“老蔡,你可还记得,将阿爷八音钟拆成一个个齿轮的是谁
?将阿爹的八哥儿的舌头拔掉的是甚么人?将那对名贵的珍珠鳞金鱼杀了的是谁?”

    “红红!”老蔡拍手叫道:“她打电报来干甚么?不是要来吧,我的老天!”

    红红是我的表妹,她比我小八岁,父母都是美国留学生,有他们的“新法教育”,
在那种教育之下,红红就成了直到如今,连老蔡提起都害怕的人物。她当然不是三头六
臂,青面獠牙。在我的记忆当中,她实是十分可爱。但是可怕的,是她的脑袋和双手。
你永远不能估得到在她脑细胞活动之后,会有甚么结果,你也永远不知道她的双手,在
将举世罕见的各种金鱼用水果刀割开之后。又会去做甚么。那年夏天 (就是我成为“斑
鸠蛋”的那年 ),她曾和我一起,在乡下渡过一个夏天,乡下的女孩子,都只敢远远地
站著望她,而男孩子呢,离得她更远!

    我笑道:“让我看看!”我再接下去看,道:“老蔡,你快准备吧,她今天下午四
时到,要我去接她,你告诉她,我没有空,你去吧!”老蔡捧著头,叫道:“老天,红
红要来了!老天!”

    老蔡一面叫,一要看著我的居室,像是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立时要闯进来一样,我
忍不住笑道:“老蔡,红红如今已长大,你还怕她作甚么?”

    “阿理!”老蔡苦笑著:“甚么人都会改,红红,到了八十岁也是一样。”

    我道:“没有法子,她来,我们不能不理,你到时候去接她吧,我要出去,可能会
晚一些回来。”

    老蔡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我匆匆地吃了饭,又驾车来到了办公室。我再一次开动了录音机,于廷文和我的对
话,又在我耳际响了起来,我确实听出,于廷文在最后的一句话中,不但失望,而且,
还含著极大的恐惧。

    如今他已死了,他的死,无论如何,和我对他的建议一口拒绝,甚至连问也不问一
句有关的。我捧住了头,感到极度的后悔。

    但事已如此,后悔已然没有用的了。我在办公室中,坐了片刻,看了看时间,已然
到了昨天于廷文来找我的时候,我的心中,陡地闪过一个念头:与其在此呆坐,何不设
想一下,昨天郭则清跟踪于廷文所经过的路途,自己也去走上一遍呢?郭则清是从这里
出发的,他受伤的地点我也知道。我去走一遍,或者会有甚么发现的!我一打定了主意
,立即便离开了办公室,弃车不用,一路步行而出,出了市区,才截了一辆街车(因为
在想像中,于廷文可能一直步行的)。在将到目的地之前,我又下了车。可是,一直到
了目的地,还是一无发现,那地方我已然来过一次的了,这一次,我更详细地检查著,
这里很荒凉,的确是行凶的好所在。有一大片野草 已然被践平,那当然是他们动武的
所在。可是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却发现比较深的脚印,只有一种,那是于廷文昨天所穿
的软底鞋。

    其余的脚印,都很浅,不像有武功的人所留下来的。我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奇怪,于
廷文死于内伤,是甚么打死他的?

    打死他的人,又怎么可能留下那种较浅的脚印来?我背负双手,不断地徘徊著,忽
然间,我陡地停在一棵树旁。

    在那棵只有一握粗细的树身上,以一枚枣核钉,钉著一件东西。那件东西,在茂密
的树叶中,不是仔细寻找,的确不易发现。我立即窜向前去,那东西乃是一只用白卡纸
摺成的猴子,长约十公分,和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而那枚枣核钉,正钉在纸摺猴子的头部,乌光闪闪,极之锋锐。我看了没有多久,
正想伸手将之取下来之际,突然间,我感到有甚么不对,那是一种突如其来,几乎是下
意识的感觉。

    这一种感觉,是很难说得出所以然来的。而受过系统的中国武术训练的人,对于这
一种感觉,也来得特别敏锐,就是武侠小说中所写的“耳听八方”。在刹那间,我感到
有一件物事,向我背后压来。可能那只是一片落叶,也有可能,那是一只大铁锤,总之
,是有东西,悄没声地向我背后,击了过来。

    我连忙转过身来,横掌当胸,准备反击。可是当我转过身来之后。我却呆住了。

    暮色笼罩,荒草凄凄,眼前竟甚么东西也没有!我绝不认为刚才那种难以言喻的感
觉,乃是幻觉,我呆了一呆,正想发话将刚才存心偷袭我的人引出来,突然间,我觉出
背后,掠起一股极其轻微的微风。那一丝微风,是来得如此突然和迅捷,以致我尚未转
过身来时,背上一阵剧痛,已被甚么东西,在我背上,重重地击了一下!

    那一下,令得我衣服破裂,肌肉发烧,向前一个踉跄,我并不立即站稳身形,反而
就势向前扑倒,当然,我立即回头看去。暮色益浓,我眼前仍是没有任何敌人!这地方
,实在荒凉得可以,虽在盛暑,但是我却生出了寒意!刚才那一击之沉重,若不是我也
不是普通之辈的话,只怕早已昏了过去!可是,同我发出那一击的人,却影踪全无!我
明白小郭何以会身受重伤的了,因为刚才那一击,若是击在他的身上,已然是可以令得
他昏迷不醒,像如今一样!我仍然躺在地上,仰著头,只有这样,我才可以避免不被人
在背后偷袭。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我吸了一口气,运气镇痛,冷冷地道:“怪不得人人
说卧虎藏龙,阁下刚才这一下偷袭,也确是出类拔萃!”我一面说,一面用锐利的目光
,四面搜索著,可是却并无丝毫发现。

    我的话,也得不到丝毫的回音,几乎要以为刚才那一击,是来自甚么鬼怪的。

    我又接连说了几句话,想将对方激出来,但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天色越来越黑,
我小心地站了起来,我刚一站起,在黑暗之中,只见一条如蛇他似的影子,由一株树上
掠出,一点声息他没有,又已然向我袭了过来!我连忙打横跨出一步。

    可是,那一条黑影的来势,实是快到了极点!我刚一跨出,黑影也在我腰际,重重
地砸了一下,我连忙伸手去抓时,那条黑影,已然向树上缩了回去,我正待向树上扑去
之际,背后,又掠起了一股微风,不待我转身,背心又重重地著了一下!

    那一下,打得我眼前金星乱迸,胸口发甜,身不由主,跌倒在地上。

    这时候。我已然毫无疑问,可以肯定,四周围伏有本领高强的强敌,而且,还不只
一个!

    他们当然是隐伏在树上,而他们用来击我的东西,可能是极长的长鞭,从我连中三
鞭的力道来看,这些人,每一个人,武术上的造诣,都可以和我相等,我极可能步于廷
文和郭则猜的后尘!

    我一跌倒在地之后,心中迅速地转著念头,手在地上一按,又站了起来,这一次,
对方的攻击,来得更快!

    我才一站起,后颈上,又重重地捱了一下。那一下,几乎令我的头骨折断!我又再
次地仆跌在地,也在我倒地的刹那间,我已想出了应付的办法,我倒地之后,呻吟了几
声,便屏住了气息,一动不动。我装成昏了过去。实则上,我那时与真的昏迷,距离他
不很远了。四周围仍是静得出奇。我把眼睛打开一条缝,留心地看著。至少过了半小时
,才听得三下,极其轻微的声音,从我三个不同方向,跃下了三个人。那三个人全都十
分矮小,在黑暗中看来,简直像是三个小孩子,他们一落地之后,便向我身旁滑来,其
中一个,手一伸,“刷”地一声响,一条长鞭,已然挥出,卷住了我的双腿,再一抖手
,将我的身子,整个倒提起来,向外面挥了出去!这时候,我的心中,实是矛盾到了极
点!当然,我可以就著挥出之势,一跃而起。

    但如果这样的话,则不免要和他们,正面交手,我也一定不是敌手,因此,我决定
仍然一动不动,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知道这三个人的来历,和那纸摺的猴子中,究竟
包含著甚么秘密。

    我只是心中祈求著我在著地的时候。头都不要碰到石块。我被挥出了丈许,幸而只
是跌在草地上,我扎手扎脚地躺著。

    那三个人,又像鬼魂似地掠了过来,其中一个,又挥出了长鞭,再将我挥向半空!

    第二次落地,我的后脑,碰在一个树根上,脑中“嗡”地一声,几乎昏了过去。我
拚命支持著,保持我头脑的清醒。

    第三次,我又被挥起,这一下,我被挥得更远、更高,跌下来的时候,一根树枝,
在我腰际,重重地撞了一下,我几乎忍不住地叫出声来!

    我额上的汗珠,点点而下,我希望他们不要发现我在出汗,因为他们一发现这一点
,便可以知道我并未曾真正地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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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00:02: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神秘莫测的女郎

我在期待著第四下、第五下的被挥起,但是却没有继续,看来他们三人,每人出手
一次,便认为足够了。

    我在半昏迷的状态中,觉出他们又来到了我的身边,各自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们三人,在冷笑了一声之后,并未出声,便又掠了开去,我心中不禁大是著急,
因为他们如果一句话也不交谈的话,我等于是白白地捱了一顿打!但是,我又不能出声
,再将他们叫回来!

    我睁开眼来,只见他们已将没入黑暗之中,这才听得一人道:“就在十六晚上么?
”另一人道:“是,听说人已快到齐了。”又是一个人道:“白老大还在人世,倒是想
不到的。怎么样,我们除了听他的话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么?”

    其余两人一起道:“到时候再说吧,只怕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他们一面说,
一面已然向外掠了开去,后面还有几句话,但是我却已听不真切。

    本来,在他们三人,离开之后,我松了一口气,已经几乎要真的昏了过去,可是我
一听得“白老大居然还在人世”这一句话之后,心头怦怦乱跳。精神为之一振,在他们
三人走后。我一骨碌地跃了起来。跃起之后,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老大!这几
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白老大怎会还在人世?他如果没有死,那么这些年来,他在什么
地方?白老大是一个绝不肯安份守己的人物,他能够这么多年,不让人听到一点信息,
那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虽然白老大一直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人物,除了知道他姓白之外
,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因为在后期的青帮中,他是老大,所以不论是青帮还是其
他江湖上的人物,都叫他“白老大”。

    刚才将我痛击一顿的那三个人,当然也不是善类,他们要争执些什么,“十六晚上
”又是什么意思?于廷文为什么要死在他们的手中?

    问题实在是人多了,我感到骨节隐隐发痛,正当我想离开这里的时候,突然听得一
阵娇笑声,传了过来,稍过一会,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三位伯伯,你们也太不小心了
!”另有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怎么?”

    我一听那个男子的声音,便认出正是刚才袭击我约三人之一,他们竟已然去而复转


    我连忙重又躺在地上,才一躺下,已然听得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那个女子声音
道:“这里昨天晚上,刚出过事情,今天又有人伤在此处,给警方知道了,难免生疑,
当然要将他移开去。”

    那三人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可谓虎父无犬女了!”

    那女子又笑了一下,道:“三位伯伯别逗我了,我算得什么?”我偷偷地睁开眼来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十分修长的女子,一头长发,几达腰际,更显得她妩
媚到极。

    我无法看清她的脸面,因为那天十分阴暗,星月无光,我等到他们来到我的身边,
又闭上了眼睛;只觉出身子被两人抬了起来,走了一段路,我不断地睁开眼睛来偷看,
发现他们正抬著我,向公路走去。不一会,已经来到了路上,路旁早有一辆汽车停著,
那是一辆那一年最新的美国车,颜色是娇嫩的苹果绿,那女子抢前一步,打开了行李箱
的箱盖,抬著我的两个人,便将我放了进去,又将行李箱盖关上。

    在他们关上行李箱盖的时候,我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做了一下小手脚。我迅速地摸
到了一只钳子,放在箱盖下,所以盖子其实并没有合上,他们以为我早已伤重昏迷,并
未曾注意到这一点。

    接著,我便听到四个人上车声,车子开动了,驰出了并没有多远,车子又停了下来
。我听得那女子道:“三位伯伯,再见了!”

    那三人道:“再见,十六晚上。”那女子道:“是,纸猴为记。”那三个人各自笑
了一声,脚步声便远了开去,车子继续向前开动。

    我心中不禁大是高兴。将行李箱盖,托开了一些,只见那三人已然只剩下了一个小
黑点,驾车的,只是那个女子了……

    我攀住了车身,从行李箱中,爬了出来。那女子显然没有发觉她要弃去的人,已然
爬了出来,我不知道她要怎样炮制我,我在行李箱上,伏了一回,看出车子正向市区驰
去。

    我手足并用,没有多久,便已然攀住了车窗。然后,我握住了门把,突然将门打开
,等到那女子回过头来时,我已然坐在她的身边了!

    在那一瞬间,那女子显然大吃一惊,她回过头来,向我望了一眼,整辆车子,突然
颠簸起来,车胎在路面,发出难听的“吱吱”摩擦声。

    “小姐,”我说:“小心驾驶!”

    不等我把话讲完,车子的行驶,已然恢复了正常,她打量著我,我也打量著她。

    她约莫二十三岁年纪,十分美丽,我只能这样说;因为她的确十分美丽,如果不是
她面上那种冷冰冰的神情,和眼睛中那种不应该有的太过坚定的神采的话,我一定可以
给予她更多的形容词。

    我们对视了好一会,她才道:“你是谁?”声音也是冷冰冰地。

    我继续地和她对视。她再一次问:“你是谁?”她一面望著我说话,一面熟练地驾
驶著车子。已然接近市区,车辆也多起来了。

    “我?”我给了她一个微笑,可是在我笑的时候,下颚却在隐隐作痛,“我就是给
你放在行李箱中的那个人,小姐,你准备将我怎么样?”

    她的面上,露出了一个一闪即逝的讶异神情,道:“我准备再过去些。将你放在路
上。用车子在你身上辗过去!”

    我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我竭力表示轻松,耸了耸肩,道:“一件意外的交通失事?”她简单地道:“看来
像是意外伤人,不顾而去。”我突然一转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道:“小姐,咱们
不必再做戏了!”

    她并不挣扎,我的手,陷入在她腴白的手臂之中,她只是转过头来。冰冷地望著我
,使得我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就在我松开五指的一刹间,她的目光,在我手上所戴的紫晶戒指上,停了一停,突
然发出了几下冷笑,将车驶入了一条冷僻的街道,停了下来,道:“卫先生,请下车吧
!”

    我心中暗暗地吃了一惊,那只紫晶戒指,是我最喜爱而又值得纪念的一件饰物,我
戴著它已有十多年了,差不多人,只要一见这戒指,便可以认出我的身份来。

    可是,眼前那个富家小姐一样的女子,居然也能在我的紫晶戒指中,而叫出我的名
字,使我对她的身份,更加莫名其妙。

    我当然不肯就此下车,只是一笑。道:“小姐,你已知道了我是什么人,我却不知
道你的身份,这未免有点不公平吧!”

    她突然笑了一笑,我发现她笑的时候,更加美丽,令人如沐春风,我几乎忘了自己
,衣衫破烂,满脸泥污,而起了要吻一吻她朱唇的冲动。

    当然,我并没有那样做。可是,她大约是在我热切注视著她的,有一点异样的眼光
之中,看出了我的心意,她半转过了头去,望向外面。

    我道:“你是什么人?”

    她“格格”一阵娇笑,道:“卫先生,这不公平,你并没有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自己猜到我的身份的,便也令我猜一猜她的身份。

    可是她的身上,实是毫无可资作为辨别身份的东西,非但如此,她身上,似乎还笼
罩著一层无形的神秘的浓雾,将她真正的身份,隐藏了起来,使得她变成一个神秘莫测
的女子。我耸了耸肩。道:“好,在这一点上,我承认失败了!”

    她向我一笑,道:“不必难过。”

    我眼睛在车厢中仔细的搜索著,看到了她身边的手袋,道:“我要吸一枝烟。”她
又是一笑,将手袋向我抛来道:“你自己拿吧!”

    我身上也有香烟,我之所以向她要烟。那是因为想要看一看她手袋的内容,想不到
她已然洞察了我的心意,这不免使我大惑窘迫。我只是讪讪一笑,道:“听说女人的手
袋,是一个秘密,我能打开?”她只是报我以一阵娇笑。

    我打开手袋,首先看到的,便是在手袋之中,有七八只白卡纸摺成的猴子!

    当时,我双手震动了一下,几乎将手袋掉了下来,我找到了香烟,又将手袋合上,
在这些动作中,我已然以极其迅速的手法,偷了其中的一只纸摺猴子,贴在掌心之中。

    她像是并没有注意,道:“我也要一枝。”

    我点著了两枝烟,递给了她一枝,已然趁著取打火机的那一刻,将偷来的纸摺猴子
,放入了袋中。

    我们默默地抽著烟,她突然一笑,将烟凑到红唇上,她的一切动作,完全只像是要
深深地吸一口烟,可是,就在香烟将要凑到她的唇旁之际,她却一挥手,香烟被燃著的
那一小粒火,向我右眼,疾弹了过来!

    这一下变化,是来得那么意外,以致我全然不知道预防,眼前红影一闪,我连忙闭
上眼睛时,右眼的眼皮之上,已然觉得一阵剧痛,我哼了一声,虽然她是一个美丽的女
子,我也陡地向前,疾快地打出了一掌。

    那时候,我双目闭著,看不清什么,只觉得那一掌,像是打在她的胸前。

    只听得她怒叱了一声,我胸前突然又受了两下重击,身子向后一仰,后脑正好撞在
车门之上,整个人,已然向车外疾跌了出去。

    我一跌出车外,连忙睁开眼来。可是,我仍然什么都看不见!并不是因为黑暗,而
是因为光亮!她打著了车头灯,直射在我的身上,强烈的灯光,令得我的双目,加同对
准了太阳一样,同时,我听得马达的吼声。我知道她仍然在实行她原来的计划,要将我
辗死!我几乎是本能地,向外翻滚出去,“呜”地一声响,车子在我身旁擦过!

    我眼前一黑,从亮到暗,在刹那间,仍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我立即一跃而起
,我刚跃了起来,闪电也似的车头灯,又向我直射了过来,那辆大型的、颜色娇艳的美
国车,此际看来,像是一头上古时代的怪兽一样,发著怒吼,又向我疾冲了过来,我想
不到她在片刻之间,已然掉转车头,脚步尚未站稳,又向旁滚去。但是她的驾驶术,实
在是十分高超,我才向一旁滚去,车胎和地面摩擦,发出极其难听的,惊心动魄的吱吱
声,又向我冲了过来。那条路,极其僻静,这时候,一个行人也没有,而那条路的一面
走出,另一面,却是斜斜向下的山坡。我知道,如果我滚下山坡去的话,她自然不能再
驾著车子来追我。但是我刚才滚出之际,急切之间,却是向著山岩那一面滚去的,跟著
车头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然再无退路,只得奋力跃起了几尺,一伸手,抓住了一株山缝
中横生的小树,整个身子,向上一翻,挂在小树上。

    在那一刹间,我不免有点可惜,因为她驾车的来势,是如此急骤,只怕难免撞在山
石之上,车毁人亡!可是,事情的发展,证明我的耽心,完全是多余的,我才一跃起,
车子已然在离山石半尺处,陡地转了弯,我只见她的手臂,从车窗中伸了出来。

    那时,我虽然迭受创伤,但这份警觉性却还在,我见她的手中,像是握有一团黑漆
漆的物事,连忙身子一移,藉著浓密的树叶,将身子隐藏了起来。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拍”、“拍”、“拍”三下,极其轻微声响过处,我身旁石
层四散,有的,还溅到了我的身上!

    那分明是她在以无声手枪,同我射击!

    我身上并没有枪,除了隐伏不动之外,别无他法可想,只见车子驶出了十来码,便
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她已然下了车,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间,又是“拍”、“拍”两
声,我感到左臂被一颗子弹擦过,一阵疼痛,身子也晃了一晃。

    那一株小树,本来就不是十分结实,给我压在上面,已然弯曲得十分厉害,这时候
。再一颤动,“格”地一声。树已然断跌了下来。

    我连忙反手抓住了石角。身子才得以不跌。

    但是,我的面前。却已经全然没有掩护的物事,我离地只不过五六尺,而离她只不
过丈许远近,她手中,套著灭声器的手枪,正对准著我,我也可以看到她美丽的面容。
我没有法子避得过去了。若是我向上攀,她一样可以击中我。而如果我向她扑去,其结
果也是完全一样,因此,我索性一动不动,只是背贴著岩石,手抓住了石角,存身在石
壁之上。她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只是枪管在作轻微的摆动,像是在选择,将子弹送
入我身子的什么部分,来得恰当些一样。

    我只是望著她,她冷冷地道:“卫先生,我的小手枪射击成绩,是九百三十五环。


    我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不至发抖,不至于像一个懦夫,道:“不错,这已是接
近世界第一流射击手的成绩了。”

    此际,我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有车子经过,令得她不敢肆无忌惮的行事。可是所
有的汽车,不知都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又踏前了一步,道:“在这样的距离中,我可以
射中苍蝇!”

    我咽了一口唾沫,道:“小姐,你像是一头残忍的猫,当我是什么,是你爪下的老
鼠么?”她突然扬起手枪“拍”地一下,子弹正在我耳际半寸处掠过,击在岩石之上。

    我心中迅速地想著:一般的枪都是七发子弹,她已然发射了六枪,枪膛之中,至多
还有一颗子弹而已!

    如果我使她再发一枪,而这一枪却又打不中我的话,那么,她将是老鼠,而我则是
猫了!我立即道:“小姐,这一枪惩戒我,十分好,刚才,我那一掌,击中了你的什么
地方?”这句话,实在是十分轻薄的。

    因为我刚才那一掌,触手处软绵绵地,分明是击中了她的胸前,而我还特意以这样
的语调提出来,当然是轻薄得很。

    而且,这一句话,也说得十分危险。我的目的,是想激怒她,使她再给我以死前的
极端恐惧,一枪向我鬓边擦过之类,那么,她枪膛中的子弹,就射完了。

    但是,却也有可能,她因此而勃然大怒,将子弹直接地送入我的心脏之中!我是将
自己的生命,在作孤注一掷的赌博。

    如果她真的被激怒了,从而再存辱我之心,那么,我便能逃得一命,否则,恐怕只
有死路一条了。

    我刚讲完了那一句话,呼吸便不由得急促起来。

    徼天之幸,“拍”的一声。一颗子弹,在我右额旁边掠过,我右额上,还感到了一
阵灼痛。和闻到了头发被灼焦的气味,可知那一颗子弹,是在我右额如何近的地方掠过
的!我立即大笑起来,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小姐,你手中的,已然是空枪了!”

    我话才一讲完,手一松,已然飞身,向她扑了下去,她的身形,也是极其灵巧,连
忙向外,闪了开去,我一冲前,伸手便抓,虽然未曾将她抓中,但是“嗤”地一声,却
将她的衣裙,撕下了一大块来。她一个转身,便向汽车掠了过去。

    我连忙追向前去,她手挥处,手中的枪向我,抛了过来,我一伸手,便将枪抓住,
也就在那一个耽搁间,她已然上了车,我再赶前一步,车子已然向前,疾驰而出!

    我当然追不上汽车,定了定神,正想将抓住手中的枪,向外抛去之际,陡然之间,
我呆了一呆。就著橙绿色的路灯,我看得十分清楚,托在我手掌中的,是一柄点四五口
径,可以放八发子弹,性能极佳的手枪!我呆了好一会,才按动了枪柄上的机钮,“拍
”地一声,子弹壳弹出来,在子弹壳中,果然还有著一颗子弹!存在枪膛之内!凭这颗
子弹,她只消手指一钩便可以取我的性命,但是她却没有那么做!刚才,我还以为我总
算反败为胜。但如今,我才知道,我彻头彻尾地失败在她的手中了!我茫然地向前,走
了几步,在路边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自己不知道坐了多久,脑中一片混乱,像是
电视机没有校好的时候一样,脑中所泛起的画面杂乱地、迅速地移动著、变换著。

    在这些画面中,有著她柔长的黑发的盘旋,也有著在诱人的红唇的微笑,更有著她
明澈的眼睛的对我的嘲弄。我一定坐了很久,因为当一阵脚步声惊起我的时候,向下望
去,一幢一幢的大厦中所露出来的灯火,已经不是太多了。

    我看到三个人,同我走来。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然看清,那是三个阿飞,其中一
个年纪较长的,手一晃,弹开了弹簧刀。恶狠狠地指著我,道:“手表,快除下来!”

    我一肚子的怨气,正无处去出,那三个阿飞还来撩拨我,当真是自投罗网。

    我冷冷地望著他们,只见另外两个,只不过是十七八岁年纪,站在那里,身子在不
断地摆动,口在嚼著香口胶,没有一点地方像人,甚至不像是一头畜牲,我霍地站了起
来,一伸手,已然握住了那大阿飞的手腕,大阿飞杀猪也似地怪叫起来。另外两个小阿
飞,拔腿想逃,但是我一腿扫出,“砰砰”两声,他们已然跌倒在地!

    我顺手一挥,将大阿飞挥出了三匹步,那大阿飞呻吟著,倒在地上,想要爬起来,
我拾起他手中的弹簧刀,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身子缩成一团,筛糠也似地抖了起来,我感到作呕,在他臀都,用力地踢了一脚
,踢得他向山坡下,直滚了下去,将那柄弹簧刀,“拍”地一声,折成了两截,抛在那
两个小阿飞的身旁。才大踏步地走了开去。

    不一会,我已然来到了另一条街上,等了没有多久,便有街车驶来,上了车,看了
看手表,已然是凌晨一点钟了。

    到了家门口,我付了车资,下了车,一抬头,不禁心中一奇。我家中上上下下,灯
火通明,向前走了两步,忽然看到门口,坐著一个人,我更是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只
见那是老蔡。

    老蔡看到了我,也抬起头来,我更加奇怪,因为老蔡的头发,已然剃得清光,而他
的面上,也泛著极其愤懑的神色。

    我连忙道:“老蔡,半夜三更,你还坐在门口干什么?”老蔡哭丧著脸,道:“你
自己进去看一看吧,阿理,我要辞工了!”我更加诧异,老蔡简直已是我们家中的一份
子,“辞工”两字,出自他的口中,简直是难以想像的事。而且,我此际衣衫破烂,面
上、手臂上,全是血迹,他也不问一问我。

    由此可知,家中一定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我连忙问道:“什么事?老蔡,发生了什么事?”

    老蔡激动得讲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红红!!我心情一松,道:“红红怎么
了?”

    他摊了摊手,道:“你自己去看吧。”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老蔡,你为什么突然剃起光头来了?”

    老蔡苦笑道:“红红说,我的面孔,像……像什么……尤……纳……”

    我笑道:“一定是尤伯连纳!”老蔡道:“对了,那该死的尤伯……连纳,红红说
,我很像那个尤伯连纳,所以我应该剃光头,是她动手的。”

    我也禁不住苦笑道:“红红也太胡闹了!”

    老蔡道:“胡闹的事还有哩,你进去一看就知道了,阿理,我辞工了,谁像什么尤
伯……我又不姓尤!”我扶著他,推他进了屋,道:“别胡说,我去教训红红,我要…
…”

    我才讲到此处,便陡地楞住了。这时,我已然来到了客听之中,一时之间,我实是
双眼发直,差一点晕了过去。

    我连忙用双手遮住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老蔡在我耳旁道:“阿理,我老头子受
不住了!你看,这像什么样子?”

    老蔡说他受不住了,当然有理由的,因为,我也受不住了!

    客厅正中墙上所挂的四幅,陈半丁所作的花鸟条屏,已然不知去向,而旁边墙上,
我最喜爱的,可以说是无价可估的那幅日本最有名的画家,雪舟等扬所画的一幅山水小
斗方,也已不见了。

    原来挂著四幅条屏的地方,则挂著一幅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那是印象派图画,
我知道,可是要命的却是,这幅印象派的图画,正是那四幅陈半丁的条屏,和一幅雪舟
等扬的斗方,剪碎了所拼成功的!我出了一身冷汗,老蔡道:“阿理,你看那边!”我
循他所指看去,只见一对康熙五彩大花瓶,是我阿爷的唯一遗物,也已然成了碎块,而
被奇形怪状地叠成了一堆,我实在忍不住,几乎像人猿泰山一样地怒吼道:“红红!”

    楼上传来了她的声音,道:“理表哥,你回来了么?”蹬蹬蹬一阵响,从楼梯上跑
下一个人来,我一看之下,又是一呆。

    回头看老蔡时,他更是转过头去!我承认天气非常热,也以为在家中,衣著不妨随
便一些。可是红红,唉,她简直是没有穿什么衣服,那一套和比基尼泳衣多不了多少布
的怪衣服,根本遮不住她美满的曲线。她冲下了楼梯,我想要责骂她的话,却都缩了回
去。

    她站在我的面前,我本来,甚至准备提起她来,狠狠地打她一顿屁股的,可是。你
能够打一个十岁少女屁股,又怎能打一个成熟了的大姑娘的屁股呢?

    红红完全长大了,她绝不是我想像中的小姑娘,而是成熟的,美丽的少女。她的身
材,更是美满到了极点,我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你来了!”

    她却突然惊呼一声,道:“表哥,你怎么了,有血!!受伤了!”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道:“不错,我受伤了,你……”我指了指墙上和屋角,道
:“你还有什么破坏么?”她脸上现出一个极其委屈的神情,叫嚷道:“破坏?表哥,
那一幅画,和那一座雕塑,是现代美术的精品,我得意的杰作!”我无力地道:“你可
知道你用的原料是什么?”她摊了摊手,道:“那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一个艺术家的
灵感来了之后,是怎么样的,我一进这里,就回忆起了童年的种种,灵感来了,那一幅
画,我题名为童年的欢乐,那雕塑题名为……”她的面上,突然红了一下,续道:“叫
作‘和表哥在一起的夏天’。”

    我更是有气无力,道:“好!好!!不过我看名字还得改一改,“童年的欢乐”,
应该改成“魔鬼的欢乐”,那花瓶的碎片,不妨称之为‘表哥的眼泪’!”红红嘟起了
嘴,道:“原来你一点也不懂现代艺术!”我无力地站了起来,道:“是的,我不懂!
”她眼中几乎是孕满了跟泪,道:“理表哥,我……损坏了你心爱的东西了么?我以为
你会称赞我的杰作的。”我苦笑著,道:“你的杰作,只有这两件么?”

    红红道:“本来,我还想在你的书房中  ”我捧住了头,大声叫道:“红红  
”红红道:“但是老蔡死也不肯让我进你的书房。”我心中对老蔡感激得难以名状,道
:“老蔡,你救了我的一命!”老蔡无可奈何地笑著,我道:“好了,红红,以后,别
再弄他妈的现代艺术了。”红红睁大了眼睛,大感兴趣地问道:“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我因为一时气愤,冲口而出,怎么也料不到红红竟会查根究底,我只得叹了一口气
,岔了开去,道:“红红,我受了伤,你是看到的。你该去睡了!”

    红红道:“不,表哥,我帮帮你扎伤,表哥,我在美国的杂志上,读到了一段有关
黑手党之间的纠葛,你为什么受伤的,可是又有新的冒险行动?下次和我一起去!”我
吓了一大跳,红红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我连忙道:“不!不!只不过是手枪走火。”她
摊了摊手,道:“手枪走火?那没有什么刺激可说的。”我向我的卧室走去,红红要跟
著进来,我不得不将她拒之于门外,道:“红红,我要洗澡,换衣服,你还是在外面等
我吧!”红红老大不愿意地扭著身子,走了开去,我望著她的背影,不禁摇头叹息,她
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是玛利莲梦露么?不然为什么要这样走路呢?从美国回来,学现代
艺术、再加上红红,我有被成千成万的火星人冲进了家中的感觉。

    我将门关上,先将臂上的伤裹扎好,子弹只不过是在手臂外擦过,伤势并不太重,
我又洗了一个澡,换上睡衣,然后,将那只纸摺猴子和那柄装有灭声器的枪,取在手中
,悄悄地开了门,向著书房走去,我准备再花一夜的时间,详详细细地思索一下整件事
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我才来到书房门口,红红一声尖叫,又将我吓了一大跳。我回过头去,只见
她向我做著鬼脸,道:“表哥,你叫我睡,为什么你自己不睡?”

    她已经披上了一件长睡衣,看来实是十分美丽,我道:“我有事情  ”不等她开
口,我就道:“你别来打扰我!”

    红红调皮地向我笑一笑,道:“好!”

    我进了书房,将门关上,开了灯,将那柄枪放在抽屉中,取出那只纸摺的猴子来,
立即,我便发现,那纸摺的猴子,也有著指甲划出的痕迹。我一看便认出,那也是“汤
姆生25”等字样!

    我不由得呆了半晌,又是“汤姆生25”!本来,我以为在郭则清手中那只纸摺猴
子上的那几个字,是小郭划上去的,现在,我才知道不是。“汤姆生25”,究竟是代
表著什么呢?是一个军火走私团的暗号。代表著二十五枝汤姆生枪么?有可能但是,纸
摺的猴子,又有什么用呢?

    我正在苦苦地思索著,突然,窗口传来了“嗨”地一声,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漆
也似黑的大头,正在我的窗外窥视!我看见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仰,就地一滚,已然
滚到了一张皮沙发的背后。可是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一阵娇笑声,那是红红,我连忙
站起身来,红红已然从窗中跨了进来,道:“表哥,你忘了阳台是可以通到你的书房的
么?”

    她手中拿著一只木刻面具,那便是我刚才看到的怪脸,我站了起来,道:“红红,
你再要胡来,我真要打你了!”红红却一笑置之,来到了书桌之旁,拿起了桌下的那只
纸摺的猴子,向我扬了一扬:“表哥,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没好气地道:“我也不  ”我才说出了三个字,突然听得“嗤”地一声响,紧
接著。便是“砰”地一声巨响,那是台灯灯泡破裂的声音,同时,晶光一闪,似有什么
东西,从窗外飞射了进来,我心知已然发生了巨变,连忙一跃向前!向红红扑了过去,
将她抱住,滚了几滚,立即又听得“叭”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我的桌下。我立
即向窗外看去,只见黑影一闪,尚未看清是什么样人,便已然不见,我连忙站了起来,
开著了另一盏灯,先向红红望去,只见她丝毫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反倒充满了兴奋,道
:“表哥,你生活中时时充满这样的刺激么?”

    接著,她又低声道:“表哥,你刚才抱得我太紧了,你看,你弄疼我啦!”

    我向桌下一望,一柄长约七寸的匕首,插在桌面之下。我向那柄匕首苦笑了一下,
道:“红红,刚才如果不用力,那柄匕首,可能已插在你的头上了!”

    红红得意她笑了一笑,道:“表哥,那不是更刺激了么?”

    我只得点了点头,道:“是,更刺激了!”一面说,一面向桌上走去。

    匕首尖插入桌面,匕首上,还穿著一张小小的白卡纸,上面写著几个字,道:“卫
先生,聪明人是少管闲事。”就是那么一句简单的话。红红挨在我的身边,道:“表哥
,要管!”

    我回过头来,几乎和她的鼻尖撞了一下,我将她轻轻地推开了一些,道:“红红,
明天,你到我朋友郊外的别墅中去住!”

    红红几乎是毫不考虑地道:“我不去!我要参加你的冒险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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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25 00:0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一个通灵会

第三部:一个通灵会

    我大声道:“红红,这可不比在乡下摸鱼捣鸟蛋,你随时可能有生命的危险的!”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怕。”我道:“你不怕,我怕,你要是有了什么差错,姨妈和
姨丈不将我骂死,我也受不了,一句话,明天,你离开这里。”

    红红倔强地道:“我不离开呢?”我道:“你不离开,我走,我到阿拉斯加去!”
红红呆了半晌,道:“表哥,原来你那样讨厌我,我,我还当你会欢迎我来的啦!”她
一面说著,一面眼圈当然红了起来。

    我连忙道:“红红,我怎么会讨厌你,我是为了你的安全著想,这几天,我正处在
一件极其令我困惑的事情之中!”红红忙道:“什么事?”我道:“什么事我也弄不清
楚,但至少已有一个人死了,一个人昏迷不醒,可能成为白痴,而我,今天晚上,也是
死里逃生!”

    红红默言不语,我知道她又在动脑筋,想玩什么新花样,却想不到她道:“表哥,
我不来打扰你,明天,我搬到你朋友郊外的别墅去住。”我忙道:“好,我朋友是运动
健将,跑车选手,现代艺术的爱好者。他一定可以令你过一个有意义的假期的!”红红
不再说什么,向门口走去。

    她走了出去,我又坐了下来。

    直到凌晨五时,我紊乱的脑中总算已经理出了一个头绪来。第一点,我肯定,事情
和白老大有关。当然,更和大量的财富,有著关连,而且,不只是白老大一人,三山五
岳的人物,只怕都在参与这件事。其二,“十六晚上”,那当然是日子。今天是阳历十
三日,阴历的二十四日。“十六晚上”,是指阴历还是阳历呢?大概是指阴历,因为像
白老大这种青帮头子,都带有浓重的中国气息,很少以阳历计算日子的。

    其三,我决定不顾一切恐吓,继续“管闲事”,而且,还希望再有人来恐吓我,至
少,可以再给我一点线索。

    我索性拟了两段稿,明天送到报上去登广告,稿是这样的“白先生,短函收到,恕
难照办。卫。”在旁人看来,这一点也代表不了什么,但白老大(我相信送匕首来的人
和他有关)可以知道,另一段则是:“汤姆生:25之约,毋忘。”那是我的“花招”
,希望人家以为我已然知道了那几个字的秘密。

    在做完了那些事后,我才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左右醒来,才一打开房门
,便见老蔡哭丧著脸,站在房门口。他显然已等我许久了,我忙问道:“又怎么了?”
老蔡道:“红红走了!”

    我不禁吃了一惊,道:“走了?什么意思?可是一个人出去玩玩?”老蔡道:“不
,她将行李什么都带走了,我问她上那里去,她说既然没有人关心她,她上那里去,都
没有必要说的。”我呆了一会,问道:“她旁的什么也没有说?”老蔡道:“什么也没
有说,但是我却记得她截住的那辆的士的车牌!”

    我松了一口气,说:“好,你到的士公司去走一次,向司机问一问,红红去了什么
地方,将她接回来。”老蔡欲言又止,终于点了点头,道:“好。”这一件事情,算是
解决了(当时我是如此以为的),在这几天中,我实在不能再添多什么麻烦,因为麻烦
已经够多了。

    我漱洗之后,匆匆吃了东西,又到医院去看小郭,小郭虽然未死,但是情形却毫无
好转,我在病床面前,呆了好一会,心中又感到无限的内疚。同时,我的脑海中,也迅
速地盘旋著“汤姆生25”这几个字的意义,因为这几个字的意思,弄不清楚,什么都
解决不了。

    至于那纸摺的猴子,神秘的外衣,至少已然揭开了一些,那是从少女的一句话中得
来的。那少女对那三个挥鞭击我的人说:“纸猴为记”,可知那纸摺的猴子,乃是一种
信物。

    我知道,凭我一个人的智力,只怕难以解决这一个问题,因此我决定去找我一个当
私家侦探的朋友。这位朋友在侦探学上的成就极高,可以称得上大名鼎鼎,他说在这里
,如果写出他真姓名的话,会有“做广告”的嫌疑,因此,我为他取了一个假名,称他
为黄彼得。

    我到了黄彼得的事务所,他却出去了,我等了他整个下午,也未见他回来,只得留
下了条子,告诉他我有一件他极感兴味的事,请他到我家中一次。天色傍晚,我回到家
中。

    老蔡仍是哭丧著脸,在门口等我。我不经意地道:“红红回来了么?”老蔡道:“
没有。”我又不禁冒起火来,道:“她不肯回来么?”老蔡摇头道:“不,我找到了的
士司机,他说他载了红红。到了一家酒店门口,红红下了车,可是那家酒店的侍者,却
看到红红在门口等了一会,又截了另一辆的士走了,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我叹了一
口气,麻烦,再加上麻烦,这几天不知交的是什么运?

    我一言不发,也没有心思吃饭,只是坐在阳台上,等黄彼得来,一直到了九点左右
,才听到门铃声,接著,便是黄彼得的声音,叫道:“斯理!斯理!”我连忙道:“你
快上来!”

    黄彼得向楼上而来,他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人,学识相当渊博,兴趣也极其广泛。
他的外形,十分普通,像是一个洋行的普通职员,绝看不出他是有名的私家侦探。他在
我的对面,坐了下来,握了握手,道:“我也恰有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我苦笑了一下
,道:“还是我先说我的事。对你来说,一定是有趣味的。对我来说。却头痛之至!”
他点头道:“好,你先说。”我便将从于廷文来找我起,一直到最近的所有的事,都讲
给他听。

    黄彼得听完之后,冷静地道:“有趣得很,我的事,和你的事竟有联带关系。”我
道:“什么联带关系?”黄彼得的声音,更变成了懒洋洋地,道:“就是汤姆生25这
几个字。”我立即道:“彼得,你别卖关子,那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黄彼得一
笑,道:“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就是汤姆生道,二十五号。”我呆了一呆,道:“
你何以如此肯定?”黄彼得望著天空,道:“我本来已经知道,事情定有蹊跷的了,如
今听得你那样说法,我更可以肯定,这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

    我并不发问,虽然我心中的问题,多似天上的繁星。因为我知道他的脾气,你越是
发问,他便越会将事情扯得更远,令你越发心急。

    他点著了烟,吸了几口,又道:“你知道,我对灵魂学很有兴趣  ”

    我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果然,他从十万八千里之外谈起,不知要多少时间,方可谈
入正题!以解决我心中的疑问。

    我只得点了点头,黄彼得笑道:“今天晚上,就可以有一件事来证明  ”我不禁
大声道:“什么事,莫非是闹鬼么?”

    黄彼得道:“是闹鬼。”我连忙道:“我没有兴趣。”

    黄彼得道:“你非得有兴趣不可,因为闹鬼的便是汤姆生道二十五号。”

    我实际上,在他第一次说出了“汤姆生25”的意义之际。已然相信他的判断的了
,因此我只得道:“好,你说下去。”

    黄彼得道:“汤姆生道二十五号,是一所已有七十年历史的巨宅。”我讥笑道:“
这才有闹鬼的条件哩!”

    黄彼得并不理会我的嘲笑,道:“如今,这所巨宅之中,只住著两个老人,他们的
名字,想必你也知道,就是田利东和他的太太。”

    我点了点头,道:“这是大富翁,我当然知道他的名字,他们的独生儿子,不是在
几年之前汽车失事而死的么?怎么样?可是那宝贝花花公子回魂了?”

    那个大富翁有一个宝贝儿子,是谁都知道的事情,那个宝贝,前几年驾车坠崖而死
,已经到阴间去寻快活去了,莫非是他变了鬼?黄彼得苦笑道:“不是,是他们的外甥
女。”

    “外甥女?”我感到很奇怪,因为未曾听说田利东有什么外甥女。“是的,”黄彼
得道:“她叫做萝丝,是田太太妹妹的女儿,很早就成了孤女,一直由田家收养著,两
老夫妇十分疼爱她,将她当作是自己的女儿一样。萝丝是一个十分好静的女孩子,几乎
整天在家中不出去,在半年之前,突然死去的。”

    我感到了一点兴趣,道:“突然死去,你这是什么意思?”黄彼得道:“当时,我
也曾和警局一齐调查这件事,但是却没有结果。她死得很平静,面上没有一点痛苦的神
情,身上也没有一点伤痕,作了解剖之后,只发现她的心脏机能阻塞而死,这是严重心
脏病患者常有的现象,但是萝丝却一直没有心脏病,所以她究竟是如何死的,依然是一
个谜。”

    我伸了伸身子,道:“这倒不奇,据我知道,有几种不常见的毒药,就可以令一个
人死亡之后,使全世界的解剖医生,都找不出原因来。”

    黄彼得点了点头,道:“我也相信萝丝的死,被害的成份很大,可是,在那大宅之
中,谁会毫无动机,毫无目的地去害一个像萝丝那样可爱的少女呢?我足足调查了三个
月,才放弃了这件事,想不到萝丝居然冤魂不散,显起灵来!”

    我哈哈大笑起来,道:“彼得,你快要改行了,去作洋行职员吧,我用你!”

    黄彼得愕然道:“为什么?”

    我笑道:“每一个被害的人,都显灵说出凶手的名字,你们当侦探的,还有什么事
情做?”

    黄彼得有点薄怒,道:“你怎么了?我在和你说正经的事情!”

    我略有歉意,因为我深明黄彼得的脾气,若不是真有其事,他是不会那么认真的,
我点头道:“对不起,你说下去。”

    黄彼得又点著了一枝烟,道:“从半个月前开始,每到午夜,田利东两夫妇,总听
到客听中那架钢琴,发出清脆的声音,所弹奏的,是萝丝平时最喜欢弹的乐曲,田利东
夫妇,有几晚上,甚至看到钢琴旁有人影子,一见他们出来就飘了开去!”

    我也感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一言不发,只是听黄彼得说下去。

    黄彼得道:“一个星期以前,田利东邀我在他的住宅,睡上一晚,我就睡在萝丝生
前所睡的那间房间,一交子夜,我就听到有钢琴声,和女子的叹息声,我悄悄地走出房
门,见到黑影一闪,便自没有了踪迹,那晚我很清醒!”

    我心中迅速地在转念,想著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黄彼得继续道:“这件事在一些富家太太间,传了开去,以致令得那所大宅,更少
人来往。直到昨天,才有一个人,来毛遂自荐,说他精于百灵之术,能使死去的萝丝,
和田太太通话,并且,还可以由人旁观,时间就在今晚。”“地点呢?”我说:“当然
是在汤姆生道二十五号了?”黄彼得道:“正是。”我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道:
“降灵会这种事,我倒很感兴趣,但是我想不通汤姆生道二十五号闹鬼,和我所遭遇到
的事,会有什么关系?”黄彼得道:“很多事,在一开始的时候,好像是绝无关系的,
但是发展下去,很可能两件事根本就只是一件事情!”事情以后的发展,证明黄彼得的
话是对的,但当时,我却是将信将疑。

    黄彼得道:“那召灵专家,定在今日午夜,召降萝丝的灵魂,我们不妨早一点去,
可以对那里的环境,作进一步的观察。”

    我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时,忽然,听得我的卧室之中,传来“拍”地一声,像是
什么东西跌落地的声音,阳台是既通卧室,又通书房的,这时候,我和黄彼得,正坐在
靠书房的那一端,并看不到卧室中的情形,我立即叫道:“老蔡,是你么?”

    可是,却没有人回答,我连忙又一步窜到卧室的门口,卧室中一片漆黑,我横掌当
胸,向前跨出一步,开著了灯。

    只见衣橱的门开著,一只衣架,跌在橱外,那分明是刚才“拍”地一声的来源,而
橱中的衣服,也有些凌乱。

    黄彼得也立即跟了来,他一著之下,便道:“曾有人躲在衣橱之中!”

    我两步跨到了衣橱之前,黄彼得也跟了上来,道:“躲在你衣橱中的,是一个女子
。”

    我怔了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黄彼得伸手,在一件西装衣上,拈起了一条长长的头发,道:“这就是证明。这个
女子,身高约在一七○公分左右。”,在中国女子来说,那已然算很高的了,我立即想
起那个令我几乎死去的少女来。

    那少女,有著颀长的身材,本来我已然疑心,昨晚飞刀示警的就是她,如今看来,
躲在我衣橱之中的,定然是她了!我呆了半晌,苦笑了一下道:“去,今晚我和你一齐
到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去!”

    黄彼得笑了起来。道:“你知道躲在衣橱中的是谁了么?”我尴尬地笑了一笑,道
:“别胡说!”我们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十点钟出了门,十时三十分,便已然到了汤姆
生道二十五号。汤姆生道二十五号,是一所极其宏伟的巨宅,连仆人在内,只住了六个
人。加上建筑物已然上了年龄,连灯光都显得有点半明不暗,更增重了阴森的气氛。一
个仆人将我们引到了客听中,那客听大得出奇,放著七八组沙发,在一个角落中,有一
架大钢琴,水晶灯的光芒,显然不能顾及整个客厅,我发现客听中只有一个人,坐在一
个阴暗的角落上,在看著一本杂志,见到我们,只是略为抬了抬头。那人既坐在这样阴
暗的角落,却又带了一副黑眼镜,还戴著一顶插有羽毛的帽子。真不知他是怎么能看到
东西的,他身材很纤细,若不是上唇留著一撇小胡髭,几乎使人疑心。这是一个穿上了
男人衣服的女子,在一瞥之间。他立即以杂志遮住了面。

    刹那间的印象,只使我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但是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如今
是在田利东的家中,我当然不便冒昧地去问人家是什么人。我只是向他多望了几眼,便
和黄彼得在大厅上踱来踱去,又走到钢琴面前,仔细地看了几眼,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来。

    到了十一点多钟,又有几个人前来。两个是很有名的作家,一位金先生。一位董先
生,还有一个大胖子,一进客厅,便大声自我介绍,说是╳╳公司的董事长,一向不信
有鬼,接著,也没有什么人睬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坐在阴
暗角落,留著小胡子的那人身上。

    那人似乎也觉察到我在注意他,一直捧著杂志,不肯放下来,这更引起我的疑心。

    接著,警局中有两个高级警官也来了,黄彼得于是站起来和他们交谈著。

    到了十一时三十分,主人田利东夫妇,才陪著一个穿著黑色西装的中年人,一齐来
到了客厅。

    那中年人的一双眼,幽幽地像是在闪著绿光,大厅中便增加了一层神秘的气氛,各
人都静了下来,个个都脸带惊奇地望著那人。

    我仔细打量著那个“召灵专家”,发觉他眼神之中,确乎有著一种奇异的光彩,那
种光彩,使得他看来,本身就像是一个幽灵!

    那“召灵专家”确实的年龄,很难估计,大约总在五十岁上下,面肉十分瘦削,这
个人的面型,是属于一看便不容易忘的那种。主人夫妇和召灵专家一出现。神秘的气氛
,越来越浓了。

    主人点头,向众人招呼著,众人也都站了起来,作为回礼,只有在屋角的那个留著
小胡子的人,仍是大模大样地坐著,脸上的黑眼镜也不除下来。

    田利东面上现出了一个不满的神色,以他的社会地位而论,确是很少受到这种不礼
貌的对待的。但是他却并没有出声。这些情形,都仔细地看在眼中,使我对那人,更加
留意。

    田利东咳嗽了一声道:“各位,我向大家介绍杜仲先生。”那“召灵专家”欠起身
来,使我注意的是,他向人抱了抱拳。这是一种几乎已被人遗忘了的中国礼节,我再向
他望一眼,他面上仍是笼罩著神秘的气氛,可以说毫无表情。

    田利东按著又道:“杜先生是召灵家,嘿……召灵这件事,我也不十分相信,但杜
先生声言可以做到,在座各位,也不是外人  ”他讲到这里,不由自主,又向那留著
小胡子的人看了一眼。

    在他的行动中,我可以肯定,田利东一定是不认识那个人的。那个人,可能是知道
这里会有很多客人来,而藉词混进来的。

    我虽然已经勘破了那人的身份,可是在这里,我既不是主人,当然也不便出面干预
,只有多加注意。田利东接著道:“  这次事情,还希望各位,最好不要向外宣扬!


    田利东话才讲完,那位胖董事长,一连讲了七八声“一定照办”才罢。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五十分了。只见田利东坐下之后。杜仲  召
灵专家,他的名字,分明是杜撰的,那是一味中药的名称  站了起来,缓缓地从一个
皮包中,取出了两根指头粗细的香来,一直划了好几根火柴,才将香点著。

    我推测那姓杜的,可能是一个高级催眠术的专家,而绝对不是什么召灵专家。

    此际,看了他突然点著了两根粗香,我又不禁怀疑起他不知是否另有目的来。

    但是,我仔细地嗅了嗅香味,却又不觉有异状。

    杜仲将香点著,平举著,慢慢地来到钢琴旁边,将香插在一只小花瓶中,缓缓地举
起手来,道:“关灯!”

    无论是一举一动,甚至声调神情,那位召灵专家都显得异常神秘。

    在一旁侍立的二人,向田利东望来,田利东道:“照杜先生的吩咐去做。”“拍”
地一声,水晶吊灯熄了。就算那盏水晶吊灯亮著,因为大客厅实在面积太大,光线也不
是十分强烈。如今,大吊灯一熄,客厅之中,更是一片黑暗。好一会,我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才看到那几点香火,刚好将那架大钢琴,笼罩在一层深红色
的光芒下。杜仲就站在那几点香火的旁边,幽红的香火。映著他的面庞,使他看来,像
是非洲腹地的巫师,神秘怪异到了极点。

    大厅中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向各人看去,当然看不清楚他们的脸面,但是却可以意
识地觉出,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杜仲的脸上。我深信杜仲的行动,一定有著目的
,但我却想不出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来。或许他只是设计一个骗局,来骗田利东夫人的钱
吧?可是,盘桓在我脑中的另一些事,却不容许我将问题设想得如此简单。

    我相信“汤姆生25”,就是汤姆生道二十五号,也就是目前在举行著这个充满神
秘气氛的降灵大会的地点。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未能够在这两者之间。找出什么联系来
。杜仲的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头微微的昂著,嘴唇掀动,发著听不出声音的话


    突然间,“当”地一声响,冲破了静寂,接著,又是一连十一响。那是一座自鸣钟
在报时,已然是午夜了?钟声引起了一阵耳语,黄彼得也对我低声道:“当心,时间到
了!”

    黄彼得的话,才一讲完,钟声兀自悠悠未绝之际,杜仲突然以梦游人一样的声音叫
道:“听!”

    客厅中立即又静了下来。

    一阵清脆悦耳的钢琴声,陡地响起。

    那一阵琴声,分明是从钢琴中传出的,但这时,钢琴面前,却并没有人,而且,琴
盖也仍然紧紧盖著。

    黄彼得轻轻地磁了一碰我,道:“你怎么解释?”

    我低声道:“很容易,一座小巧的录音机,便可以达到如今的目的了。”

    我还听到田太太的啜泣声,突然间,杜仲踏前了一步,面上的神色,更加严肃了,
他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钢琴椅上,微鞠了一躬。道:“萝丝小姐,你回来了,让所有的客
人,仔细欣赏一下你的琴声。你为什么不将这个钢琴盖揭了开来呢?”

    在杜仲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我几乎笑了起来,因为他的言语以及态度,委实是太滑
稽可笑了,简直就像是个疯子一般。可是,在他那几句话一讲完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
发生了!

    我看得非常清楚,只听得像是有一个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听到了那样的一下幽幽的叹息之声,的确是很令人毛
骨悚然的。紧接著,钢琴的盖已然慢慢地自动地揭了开来。

    在钢琴旁边,只有杜仲一人。

    而杜仲的双手,正放在胸前,人人可见,揭开琴盖的,莫非当真是萝丝的灵魂?大
厅中增加了不少浓重的呼叫声,我正在设想。杜仲可能是一个魔术师,利用黑暗的光线
,用黑丝将钢琴盖提了起来。这样做法,对于一个能干的魔术师来说,绝非什么难事。

    可是,另一件费解的事 又突然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在琴盖被揭开后,琴键正在
跳动著,完全像有两只手在上面按动一样!

    叮冬的琴声,本来是十分悠扬动听的,可是此际,却笼上了一种鬼气,令得人呼吸
急促,使人遍体生寒,如临鬼域!

    琴键的自动跳动,这当真是难以解释的事,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琴键停止了跳动,
琴声也停了下来。

    杜仲又向著空无一人的凳子道:“萝丝小姐,你可愿和你的姨妈,说上几句吗?”

    田利东太太歇斯底里地叫道:“萝丝,有什么话,快对我说啊!”

    杜仲接著,便后退了一步,道:“田太太,她有话要和你说,希望你走近来。”

    田太太的身形,颤巍巍地来到了钢琴旁边,她双手微微发抖,向前摸索著。

    杜仲立即阻止她的行动,道:“田太太,灵魂是摸不到的。”

    就著幽红的香火,我可以看出田太太已经满面泪痕,道:“萝丝,你有什么话,快
说!”杜仲伸出一只手来,道:“田太太,萝丝的话,一定要通过我的掌心,才能使你
听得到,你将耳朵贴在我的手掌上来。”

    田太太点著头,依言而为,把耳朵贴在杜仲的掌心,一动不动地倾听著。

    她侧著头,面部恰好对著我,我可以看到她面上的神情变化,忽忧忽喜,最后,变
得十分严肃,道:“萝丝,一定要这样么?”

    在这些时间中,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

    但是,看田太太的情形,她显然是听到了什么的,她发出了一句话之后,又点了点
头,道:“萝丝,既然你如此说法,我自然照你的话去做……好……好,我答应你,不
讲给任何人听。”

    她讲完了那几句话后,又失声叫道:“萝丝!萝丝!”杜仲将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道:“她的灵魂,已然远去了!”

    田太太重又流起泪来,叫道:“利东!利东!”

    田利东立即道:“开灯!”

    大吊灯又亮了起来,田太太走到田利东的面前,道:“利东,萝丝说  ”她才讲
了三个字,便突然住口不言。

    我自始至终,只是盯著那个召灵专家,黄彼得低声道:“你信了么?”

    我立即道:“不,我一点也不信,这其中一定有重大的阴谋!”

    我的话可能说得大声了些,每个人都向我望了过来,杜仲的面上死板板的,毫无神
情地瞪著我。田太太道:“不对,杜先生的确将灵魂召来了,我亲耳听到她对我说了话
!”我耸了耸肩,道:“彼得,我们走吧!”

    这时候,我也发现那个一直戴著太阳眼镜的人,也已经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黄彼
得和其他人几句寒暄,使那人比我们先出门。

    等到我们出去的时候,只见那人已然登上一辆街车,幸而我眼尖,还能看出那辆街
车的车牌。

    在归途上,黄彼得问我:“我也同意这其中一定有阴谋,但是杜仲所做到的一切,
不是太神秘些了么?”我答道:“乍看,像是十分神秘,其实有许多,都是容易解释的
。”黄彼得道:“不错,琴盖可以用黑线吊起,琴音可以用小型录音机达到目的,甚至
田太太听到的话,也可以由小型录音机,通过杜仲的手掌,以极微的音量,送入田太太
耳中,但是,琴键怎么会自己跳动呢?”

    我想了一想,道:“只怕那架钢琴中,另有我们所不知的古怪。彼得,我决定今晚
,再到田家的大厅中去查勘一番。”

    他转过头来望我,道:“你准备不经过主人的同意就行事么?”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黄彼得半晌不语,道:“可要我和你一起去?”我想
了一想,道:“不必了,你也有你的事,你首先要弄清楚,田太太在杜仲的掌心中,究
竟听到了一些什么话!”

    黄彼得道:“我尽量去设法。”说话之间,车子已经到了我家的门口,迎面驶来了
一辆街车,我一看那车牌,不由得震了一震,连忙打开车门,一跃而下,用手将那辆街
车拦住。

    因为那正是我适才看到那个留著小胡子的人登上的那辆,居然会在我家的附近出现
,我现在是不能不问上一问。

    我立即问司机,道:“刚才你的客人,可是一个留著小胡子的男人?”

    司机点点头道:“不错。”我立即道:“他是在那里下车的?”司机望了我一眼,
道:“你是什么人?”

    黄彼得走了过来,替我解了围,他道:“我是私家侦探!”司机顺手向前面一指,
道:“在那里下车的!”

    我循著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心中不禁“怦怦”乱跳,的士司机所指的,正是我家的
门口!我连忙又问了一句:“你没有弄错?”

    的士司机不耐烦地向我望了望,道:“当然不会弄错!”我回过身来。对黄彼得道
:“在田家的时候,你可曾经注意那个留著小胡子,戴著黑眼镜的人?”黄彼得道:“
我未曾注意,什么事?”

    我想了一想,决定还是不多说的好,因为事情茫无头绪,要说也无从说起,我只是
道:“没有什么了,明天,我将今晚再到田家去的结果告诉你!”黄彼得叮嘱道:“小
心些,私自进入人家的住宅是犯法的!”我笑了一笑,道:“只要你不通风报讯就行了
!”我们两人分了手,我取出了钥匙,准备由前门进出,可是一转念间,我却转到了后
门,推了一推,后门锁著,仔细地看了看锁孔,又没有撬坏的痕迹”后门的钥匙。一向
是由老蔡保管的。当然,如果有百合钥匙的话,要将门弄开,也并非难事,可是,那个
家伙,他从田家出来之后,迳自到了我的家中,是为了什么事情呢?我在后门口徘徊了
半晌,总觉得事情非比寻常,我决定先偷入我自己的家中,看个究竟,我退后了几步,
抬头看时,二楼有一扇窗打开著,要从那扇窗爬进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到两分钟
,我已达到了目的,推开了门,在黑暗中仔细倾听。这时,已经是午夜了,照理,老蔡
早就应该睡了,可是,我却听到,他像是在对人讲话,由于他的声音不高,我又在楼上
,因此,我只听得断断续缤的几个字,那像是他向一个人在哀求著什么,道:“我……
实在……不能……再……不能…”

    我心中一凛,身形飘动间,已然下了楼,老蔡的声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又听到老蔡叹了一口气,我悄悄地向他的房间掩去,到了房门口。才道
:“老蔡,你在作什么?”我那句话才一出口,就听得老蔡的房中,传来“砰”地一声
响。

    我心知事情有异,连忙抓住了门把,可是门却下著锁,我连忙道:“老蔡,你没事
么?”老蔡的声音显得很不自然,道:“我已睡了。”我道:“那刚才和谁在说话?”
老蔡道:“没……没有啊,怕是我在讲梦话吧。”

    我道:“你快将门打开来!”过了一两分钟,老蔡才开了门,我一步踏了进去,四
面看了一看,只见一张椅子跌倒在地上,其他并没有什么异状,我望定了老蔡,开门见
山地道:“老蔡,你有什么事在瞒著我?”老蔡神色一娈,道:“没有,阿理,我怎会
有事瞒……著你。”他的态度,令我更是心中大为起疑,可是老蔡是看著我长大的,他
实在不应该有什么事情要瞒著我的!

    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望著老蔡,他的态度,显得十分忸怩不安,道:“阿理,你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老蔡,有一个留著小胡
子的男人,进了我们的屋子,你没有见到他么?”老蔡的面色,变得更加白了,他的声
音甚至在微微发抖,道:“没……有。”

    他口中虽然在说“没有”,可是他的神情。分明已表明他见到了那个人,但是,他
为什么又要代那个人隐瞒呢?如果说老蔡竟会和什么人串通来害我,那是不可想像的
事。

    但是如今,这不可想像的事,已经摆在我的眼前。我“嗯”地一声。故意道:“那
也许是我弄错了,你快睡吧,我还有事要出去。”

    老蔡唯唯答应著,我装著疑心已然消解的神态,走出去了,在客厅中坐了一会,熄
了灯,放重了脚步上楼梯,可是一上楼梯之后,又立即走了下来,隐身在黑暗之中,望
著老蔡的房门。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蔡的房门,慢慢地打了开来,他的光头,探了出来。左右看
了一回,又缩了回去。我清晰地听得他在说:“快走!”紧接著,一个人鬼鬼祟崇地从
他的房中,走了出来,一看那人身形,我已经可以料定,那正是在田家惹我注意的那个
人!我心中暗暗冷笑,仍然不动声色。那人出了老蔡的房间之后。轻轻地向前走著,我
看他走出的方向,乃是向通向地窖的一扇门走去的,就悄没声地跟在后面。

    果然,来到了通向地窖的门旁,那人取出了钥匙,将门打了开来。

    我只感到一阵痛心,因为地窖的钥匙,也是由老蔡保管的,如今竟落在那个人的手
中,那么,那人的行事,当然是全部和老蔡串谋好了的!

    我心中不禁,暗暗感叹:连老蔡也不能相信了,我还能相信什么人?

    我一等那人,推开了地窖的门,立即一个箭步,窜了前去,在他刚要将门关好的时
候,赶到了门前,伸手将门推住,冷冷道:“朋友,不必再玩把戏了!”

    那人像是陡地吃了一惊,立即向下跃了下去,我只听得一阵“乒乓”之声。

    地窖中漆也似黑,我站在门口,无疑是暴露了身形,因此,我也立即一跃而下,屏
住了气息,厉声道:“这里并没有其他的出路,你还想能逃得出去么?”

    我听得一阵喘息声,在我丈许开外,传了过来,我绕了一个半圆,虽然看不见什么
,可是我根据声音的判断,已绕到了那人的身后,正当我要向那人扑去的时候,“拍”
地一声,地窖中的电灯立即完了。

    这一下变化,倒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首先向前,“呼”地击出一拳,立
即抬起头来看时,只见站在地窖门口的,正是老蔡。我后退一步,以背靠墙,准备迎接
老蔡和那个人对我的攻击,可是当我看到了那个留小胡子的人时,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虽然我眼前没有镜子,但是我相信我的神情,一定是滑稽到了极点!那个留小胡子
的男人,唇上的胡子已经不见了,黑眼镜跌在一旁,帽子也滚在一边,一头长发,虽然
还穿著西装,但分明是一个女子。而且,这正是我的宝贝表妹红红,她正在用力地搓她
的小腿,想是刚才摔了下来,跌得著实不轻!

    我吸了一口气,正想大发脾气,可是我看到了两样东西,又将我的火气,消了下去


    我所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地窖中红红的行李,和一张帆布床。接著,我接触到了
红红充满幽怨、含著泪水的眼光。

    我叹了一口气,道:“红红,你这算是什么呢?”

    红红不回答,反倒“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我望向老蔡,老蔡苦著脸,道:“
红红一定不让我告诉你,她说,我一讲出来,她就跳海去。”我摇了摇头,道:“那么
,她根本没有离开过这所屋子?”老蔡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我走到红红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她穿的是我的西装,我立即又明白了,红红,
在我和黄彼得讲话的时候,躲在衣橱中的是你?”

    红红不望我,倔强地道:“是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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