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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南昌徐麟

秃头旅馆的七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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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1:56:17 | 显示全部楼层
“旅馆开业时他是经理,”布兰德答道。他疑惑地看了马吉一眼。“我跟他不太
熟。”他又说。
    “这些事由你们自己安排,”马吉先生说,“你们要是能想法留下来,我很高兴与
你们作伴。此外我差点儿忘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写点东西的。我现在就上楼去我的房间
写作。我希望你们二位帮我个忙,我离开以后你们不要相互开枪射击。你们瞧,我想把
庸俗刺激性的情节从我的小说中去掉。”
    “我敢担保,”伯尔顿教授说,“我从未想过我和布兰德先生之间需使用武力进行
消遣。”
    “但愿如此,”马吉说,“这样一来问题就都解决了。我们都住在这儿——就是这
样。”他打住,似乎心存疑虑。蓦地,他做出什么决定似地把纽约的那份报纸拿到身前。
他目光盯住头版通栏标题,接着说:“我不需要任何解释了,只是还有一件事,就是报
纸上的这则消息。昨天凌晨,在我们一所名牌大学的实验室里,人们发现一名年轻的助
理教师在很奇怪的情况下死亡。”他锐利的目光朝坐在他对面的秃顶矮个子扫了一眼。
“另外一个事实是,”他继续说,“该大学的化学教授,一个在校园圈子里颇受人尊重、
年过中年的人失踪了。”
    他说完后便是压抑的沉寂。布兰德先生狡黠的目光迅速投向教授的脸,教授则两眼
紧紧盯着盘子,一忽儿他抬起头,圆圆的镜片对准马吉。
    “你告诉我们这个消息很好。”伯尔顿教授语气平静地说。
    “报纸上还有一条消息,”马吉说,瞟了一眼服饰用品商,“我觉得这条消息我们
以后在秃头旅馆的餐桌上禁止再谈起。消息说几天前,宾夕法尼亚州一座小镇银行的年
轻出纳员失踪了,身上携带着三万美元的银行巨款。”马吉最后说,“先生们,我们因
种种巧合来到了这里,就这么简单,我很高兴接受这一事实。”
    布兰德先生面露掌握秘密的嘲讽神情。
    “我想你很乐意接受这一事实,”他说,“如果你把报纸翻过来,你就会在最后一
页看到另一条新闻。前天在纽约一个百万富翁的家里,许多价值连城的画被人从画框里
割下来,当时在那栋房子里为画润饰的年轻艺术家粗心的很,竟然事后忘了把他的地址
报告给警察。当然,这桩小事不足挂齿,我和教授也不会再提起它。”
    马吉把头朝后一仰,开怀大笑起来。
    “看起来,我们相互很了解。”他说,“虽然我本指望在此独居,我仍盼望着能与
愉快的朋友搭伴。对不起,我要去干刚才我说的活儿了。啊,彼得斯来了。”他话音未
落,隐士便从楼梯旁边的餐厅门走进来。
“都吃完了吗,先生们?”他说着走上前来。“吃得心满意足,是不是?我想你们
在这住上几天后,都会成为隐士的,并在山上搭建木屋。你外出时没有女人絮叨着让你
穿上套鞋,或教训你酒精在肚子里的不良效果。我管这儿叫天堂,真正的心满意足。”
    “彼得斯,”马吉先生说,“我们一直在想你能否留在这儿为我们做饭。我们需要
你,你的意见呢?”
    “这个——我很愿意帮助你们,”隐士说,“我想我能设法让你们感到满意,让你
们避开女人。如果有女人在,我不会给你们做饭。是的,我同意留下来,尽力提高你们
隐士生活的质量。我——”
    他停住。他的目光落在马吉先生背对着的餐厅门前。彼得斯的下巴下垂,嘴巴洞开,
灌木丛似的大胡子后面是一张写满了惊恐的脸。
    马吉先生立即掉转过头去。立在门内几尺地方的是火车站的那位姑娘,她脸上不再
挂着泪珠,而是绽开着笑靥。站在她身后的是她昨天那位绷着面孔、其貌不扬的伴侣。
    “哦,妈妈,”女子笑道,“我们来晚了,没赶上早餐!太遗憾了。”
    布兰德先生立即伸出瘦骨鳞峋的手调整他的紫色领带。伯尔顿教授不知所措地朝穿
着蓝色灯心绒的幻影眨着眼,其模样极像一头猫头鹰,彼得斯先生小心翼翼地把从桌上
拿起的盘子又放下,嘴巴兀自张着。
    马吉先生从桌旁立起,伸出一只手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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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1:56: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市长到来的先兆
    “从哭泣到微笑,”马吉先生说着握住姑娘的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肯定
不会是商会馆造成的,因为我昨天晚上曾路过那儿。”
    “不,不是商会馆,”女子笑着说,“而是冬日清晨的阳光、痛快的爬山之旅以及
秃头山隐士的那两只圆碟子般、瞪着曾买过他明信片的小姑娘的眼睛。”
    “这么说你认识彼得斯先生?”马吉问。
    “他叫彼得斯吗?我从来没在私下里见过他。见到他时,他只是个隐士。我过去夏
天总来秃头山度假,把他的明信片寄给家里人。晚上,我从窗子里看见他小木屋的灯光
时,就幻想着他的爱情故事。这样无拘无束地见到彼得斯先生,我很高兴。”
    她朝彼得斯伸出一只手,但彼得斯长期对女人存有戒心,手中又托着几只盘子无法
腾出,便嗫嚅了一声“你好”,遂逃向门口,险些瓷瓷实实地一头撞在堵在门口的那个
人高马大的女人的身上。
    “彼得斯先生在冬天很少遇到女性,”马吉歉意地说,“你应原谅他的笨拙。这位
先生——”他指着教授,后者探起身——“叫塞德斯·伯尔顿,是一所大学的著名教授,
他来秃头山是为了逃避美国报界。这位是布兰德先生,他避开世人,想隐藏起他心碎的
伤疤。不过我们不必讲细节了。”
    女子粲然一笑。“你呢——”她问。
    “威廉姆·海洛威尔·马吉,”他说着鞠了一躬。“我身边有一些小说,我来这儿
正是为了这个,以后我可以让你挑选几篇。”
    “见到你们我很高兴,”女子说,“我们肯定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因为我和妈妈
也是为了来秃头旅馆——居住的。”
    布兰德先生睁大了他的眯缝眼,沉吟着用手摸了把一天未刮的胡子。伯尔顿教授愕
然地眨眨眼。马吉先生露出微笑。
    “我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他说。
    “我的名字叫玛丽·诺顿,”女子说,“请允许我介绍我的妈妈,诺顿太太。”
    年长的女人显然表现出她的社交礼仪。马吉先生再度感到一种遗憾的刺痛,暗忖如
此迷人的女子竟然有这样一位母亲。
    “见到你们我十分高兴。”年长女人瓮瓮地说,“暴风雪之后有这样的清晨真是可
爱极了。阳光强烈的直刺眼睛。”
    “我是你们的不速之客,所以需要解释几句。”诺顿小姐即刻打断她妈妈说,“我
十分愿意告诉你们我来这里的原因,但这事不能泄露出去,我想我肯定能信任你们。”
    马吉先生拉过两把椅子,两个女人遂在壁炉前坐下。
    “秃头旅馆的匪帮们有他们自己的信誉准则,”马吉轻佻地瞥了两个伙伴一眼,
“第一条准则就是不出卖哥儿们。”
    “好极啦!”女子大笑道,“你说伯尔顿教授是为了逃避报界,而我却是为了报界
而逃跑的,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以便引诱他们给予我干我这行的女人急需的东西——
名声。你们知道,我是个演员。我告诉你们的名字不是我的艺名。我的艺名大概将来你
们会知道的。我雇了一位先生,尽力替我做宣传。这并非什么好事,可对我来说是混饭
吃的手段。那位先生,即新闻代理人想出了目前这个策略——神秘失踪。”
    她停下来,看了看众人。马吉先生仔细观察着她。她两颊的娇嫩在他看来根本没有
涂过油彩的痕迹;她毫不做作的举止也与舞台的训练毫不沾边。他颇感疑惑。
    “我要在一段时间里彻底消失,”她继续说,“套用记者们爱说的一句老话就是,
‘似乎钻到地底下去了’。我打算逗留在秃头旅馆,钥匙是我的新闻代理人给我搞到的。
在此期间,各家报纸将发表文章哀伤地谈到我,至少我希望他们能这样做。你们能看到
那些文章的标题吗?‘漂亮的女演员突然失踪’。”她打住,脸上泛上一层红晕。“你
们知道,凡是能上报纸的女人都漂亮。”
    “可你的确是很漂亮,亲爱的,”诺顿太太说,用手仔细抚摸着她那一头劣质的亚
麻色假发。
    “你妈妈的话也表达了我的意思,”马吉先生笑着说:“报纸常常说假话,但偶尔
也能冒出几句真话。对你的形容就是真活。”
    “你的嘴真甜,”女子笑道。她妈妈对她的公开赞赏使她觉得有点儿窘。“这些奉
承话以后再说,反正标题就是这样写的。而当寻找我的最后线索没有成功,而且我的新
闻代理人也没有更换的话,我就会在一出新剧里再次露面,成为一个著名演员。百老汇
的名声就是建立在这种浮夸做法上的。”
    “我敢肯定,我们都希望你能成功。”马吉先生在记忆中思索着这位“女演员”的
名字和声望,但一无所获。难道近来有人为了成名,宁肯采取这种费力的手段?他纳罕。
不大可能。答案很简单,又一则神话在秃头旅馆的屋顶下编织而成。“我们这儿有一份
纽约的报纸,似乎还没报导关于你不幸失踪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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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1:56:40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他们不落圈套,实在是不聪明。”年长的女人说。“落圈套,”伯尔顿教授
重复着,他并非表示诧异,而是像个即将把一种新型和稀有的物品加进他的碘酒瓶里的
科学家。
    女子解释说:“她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们不把我失踪的事做为合乎情理的消息登出,
将很令人失望。”
    “他们都是人精儿,那些办报的人,至少他们自己这样认为。”布兰德先生讥讽地
说,“可是你要仔细观察,那些记者无一例外也都干过一连串的蠢事。我想你肯定引起
了他们的注意,但愿如此。”
    “谢谢你。”女子笑道,“你真好。你来这里是为了一件不幸的——呃——伤心
事?”
    布兰德先生把他额头上油光惺亮的黑发朝后捋了捋,傻笑着说:“还是先别提我的
事吧——”
    “那个女的名字叫阿拉贝拉,”马吉先生说,“历史和神话中的美女在她面前都黯
然失色。”
    “我早就把她忘记了。”布兰德先生说。
    “这样可不好。”女子一脸严肃地说,“妈妈,我想我们现在该去挑房子了——”
    她话没说完便顿住,因为伊利亚·昆比从餐厅门口走了进来,站在那里两眼直盯着
壁炉前的一伙人,他脸上的表情要让小说家马吉先生来形容,肯定是“错综复杂”。
    昆比先生朝屋里踱了几步,慢吞吞地拉长声音说:“马吉先生,班特利先生的信只
是让我允许你住在秃头旅馆。信里可没提到你会带一帮朋友来。”
    “他们不是我带来的朋友,”马吉先生解释说,“他们是陆陆续续到来的业余隐士,
他们每人都有隐居处所的钥匙。而且我相信,他们也都有供你检查的介绍信。”
    昆比先生气恼而诧异地望着对方。
    “世人都疯了吗?”他说,“你们这么多人来这儿,好像已经到了七月份。旅馆已
经关门了,我告诉你们,现在不开张。”
    伯尔顿教授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么说你是昆比,”他息事宁人地说,“终于见到你我很高兴。我的老朋友约翰
·班特利常常提起你。他为我写了一封信。”他把看守人拽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
信。两人便低声谈了起来。
    穿灯心绒外套的女子立即把脸贴近马吉先生。她声调焦虑地悄声说:
    “替我说句话,恐怕你得帮我一把。”
    “怎么了?”马吉问。
    “我想我没有在这里居住的权利。但我必须来。”
    “可是你的钥匙?”
    “恐怕是我的——我的新闻代理人——偷的。”
    马吉先生想讽刺她那个神秘的公关人几句,竟然还用偷窃这种过时的办法,但话到
嘴边他看了眼她的眼睛,于是话没说出口。他在她漂亮眼睛的深处窥见了忧虑、恐惧和
不幸,就像在火车站他看见她哭时那样。
    “别担心,”他轻声说,“让我来帮你。”
    昆比站到布兰德面前。“你是怎么回事?”他问。
    “打电话给安迪·鲁特,提我的名字。”布兰德答道,他的语调仿佛想与谁大打一
场。
    “我为班特利先生做事,”昆比说,“鲁特在这儿不负责。据我所知,下个季度他
才来当经理呢。不过教授希望我让你留下。他说他对你负责。”布兰德先生愕然地张大
嘴,看向他新的赞助人。“你们呢?”昆比朝两个女人走去。
    “我们——”诺顿小姐开口说。
    “她们没问题,”马吉说,“她们也是海尔·班特利介绍来的,同我一样。他让我
照顾她们。我对她俩负责。”他瞥了一眼女子的双眼,看到她眸子间流露出谢意。
    昆比先生像在梦中似地摆了摆头。
    “我真弄不懂——实在弄不懂,”他沉吟着,“过去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我要写
信给班特利先生,把这些都告诉他,收到他的回信之前我只好让你们暂时住下。我想要
是可能的话,他应该亲自来这里一趟。”
    “人越多越热闹,”马吉先生说。他开心地暗想,他最后一次听说班特利父子的消
息时,他们正远在佛罗里达呢。
    “走,妈妈,”诺顿小姐说着站起身,“我们上楼去挑个房间。有一个房间我几年
前住过——站在窗前你可以看到隐士的小木屋。对了,马吉先生,你能让彼得斯先生上
来一趟吗?也许他能帮我们安顿下来。”
    “这个,”马吉先生嗫嚅着,“我——我去和彼得斯谈谈。不瞒你说,我觉得他不
会同意。你知道,秃头山隐士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女人?”诺顿太太高声说,一双绿眼睛放着光。“为什么不喜欢?我倒想
知道。”
    “我亲爱的夫人,”马吉说,“问也白问,事实就是这样。彼得斯先生讨厌女性。
我想,到今天为止,他对他见到过的女性不是特别喜欢。他甚至还在写一本巨著,认为
女人是世界上所有灾难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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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1:56:50 | 显示全部楼层
“白痴!”诺顿太太扯着嗓门说。
    “有意思极了!”女子大笑道。
    “我去叫彼得斯为你们帮忙,”马吉说,“我要利用他好献殷勤的一面。可我得慢
慢跟他说。今天是第一天他给我们做饭,你知道给新厨子留下一个最初的好印象是多么
重要。我要打动他性格中善意的一面。”
    “算了吧,”女子大声说,“不必在他面前强调我们了,否则他该行使他厨子的权
利,一走了之了。不必管我们,我们自己来当服务员。”
    “不管你们?”马吉先生嚷道,“那你们的任务就太艰巨了。我都未必能承担得
起。”他拎起她们的旅行袋,带头朝楼上走去。“不得已的话,我自己就可以充当旅馆
侍者。”他说。
    女子选中了十七号套间,与马吉的房间同一个走廊,就是更靠里一些。“过去我就
住过这里,许多年前了——至少两三年前。”她说,“所有的家具都堆成了一堆,多么
愚蠢。”
    “而且冷得很,”诺顿太太说,“但愿我能回到自己家里,守在火炉边。”
    “我会让你对你的话感到后悔,诺顿太太。”马吉高声说。他推开窗子,脱掉大衣,
开始搬挪家具。女子四下忙着,用她的笑容使他感到轻松。诺顿太太则总是碍手碍脚。
马吉把家具摆设停当后,找来一些木头着手生火。然后他站起身,面对在火车站相识的
女子。他的黑头发蓬乱不堪,两只手脏兮兮的,心里却感到很快活。
    “我想你不会素要小费吧?”女子笑着说。
    “当然要,”他说着靠近一些,压低声音以便不让当妈妈的听见,“我想让你秘密
告诉①我的是——你真的演过戏吗?”
   
    ① 英语“小费”和“秘密告诉”是一个字。——译注

    她从容地望着他。
    “演过一次,”她说,“我十六岁的时候,在学校里演过一个业余剧目,那是我第
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舞台上亮相。”
    “谢谢,小姐。”马吉先生模仿一个旅馆侍者的口气说。他回到七号套房。将自己
重新整理修饰了一番后,他又下楼来到办公室。
    布兰德先生坐在壁炉前读纽约那份报纸。昆比已从旅馆正门左右两旁的扑克屋和休
息室里拿进来更多的椅子。此刻他正站在一张大椅子旁,与坐在椅子上的伯尔顿教授聊
天。
    “是的,”他说,“我在莱顿住过三年,在纽约住过五年,我总共花了八年——八
年的时间才认清现实。”
    “我从约翰·班特利那儿听说过。”伯尔顿教授轻声说。
    “班特利先生一直对我很好,”昆比说,“我身上一文不名时,他给了我这份工作。
曾经有一个时期,昆比家族拥有秃头山周围的大部分土地。可惜在那八年中全失去了。
可恨的是,我整整用了八年的时间才认清事实。”
    “如果你不介意我插一句的话,”马吉说,“认清什么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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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1:5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所希望的,铁路上的人并不需要,”昆比酸楚地说,“而那——还是为了老百
姓的安全。你知道,我发明了一种新型铁轨接头,对老式接头来说是极大的改进。在发
明的过程中我就在想,希望对世界做出点贡献,你知道。天哪,真是个天大的玩笑!我
卖掉我家所有的土地,去了莱顿,后来又去了纽约,为了安装这个接头。铁路上所有的
人都承认接头是个极大的改进,但所有的人都发疯似地阻止我把它安装在公众可以看到
的地方。他们不想花钱进行更新。”
    昆比先生朝沐浴在阳光下的雪景望去。
    “整整八年,”他说,“我争辩和请求。不,我是在求他们——这样说才准确——
我求他们。有些人让我等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在豪华的办公桌后面对我嗤之以鼻,我要
是把他们的名字说出来,你们肯定会大为惊讶。他们拒绝了我——每一个人都拒绝了我。
有的人还耍弄我——好像我是只猴儿。他们把我介绍给其他的人,合起伙来耍我,对我
的绝望百般取笑。哦,我成了十足的供他们挪揄的傻瓜。”
    “你其实可以自费安装一些接头。”教授说。
    “我是想那样做呀,”昆比大声说,“你以为他们会让我那样做吗?不会的,老百
姓会看到接头,提出把它们安装在各处的要求。有一次我以为我把所有的人都说服了。
那是在莱顿——是郊区铁路公司。”布兰德先生手中的报纸窸窣一声掉到地板上。“铁
路的总裁是老享利·桑希尔——目前他仍是,我想——但处理日常事务的是年轻的海顿
和一个叫大卫·坎德里克的人。坎德里克支持我,他几乎说动了海顿。他们答应把我的
接头安装在一段铁轨上。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也许你们记得,坎德里克夜里失踪了——
后来他再也没露过面。”
    “我是记得。”教授轻声说。
    “海顿拒绝了我,”昆比接着说,“我的钱都折腾光了。于是我回到了上埃斯基旺
镇,做起了旅馆看守人,每天朝山下望着我父亲曾经拥有的土地。为了抓住一次拯救人
类生命的机会,我把这笔财产都挥霍光了。如今想起来,那八年就像是一场梦。有时我
一想到我用了八年时间——整整八年才认清现实,气得我就要发疯。我去收拾一下旅
馆。”
    他走开了,坐着的人们一时陷入沉默。俄顷,教授轻声说:
    “可怜的人,空怀一场为大众服务的梦想,只能老死在秃头山了。”
    他和马吉走到壁炉旁,坐在布兰德先生旁边。马吉先生早已驱散了打算写作的念头。
他所经历的迷宫一样的事情使他困惑而着迷。他看向服饰用品商和大学教授,暗忖他们
是否是真实的,抑或他仍熟睡在纽约街旁的一栋公寓里,等待着兴高采烈的杰弗里的到
来。这时满脸长毛的秃头山隐士从餐厅门口闪了进来,朝马吉走来。他犹如一本古书中
的人物,胳膊上挂着菜篮子,大衣的扣子一直系到下颌底下。马吉更加困惑地问自己,
这个人物是真实的吗?
    “厨房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隐士兴致勃勃地说,“收拾不好我不能离开。先
生们,祝你们走运,再见。”
    “再见?”教授嚷道。
    “上帝,他要离开我们。”布兰德先生庶几流出了眼泪。
    “这是可能的。”马吉先生说。
    “这是必须的。”秃头山隐士说罢,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愿意留在你们身边,
而且她们不来的话我也会那样做。可她们来了——就像俗话说的,一旦女人从门里进来,
我就从窗户飞出去。”
    “可是彼得斯,”马吉哀求道,“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们撇在这个鬼地方不管吧?”
    “对不住,”彼得斯答道,“我可以取悦于男人,但不能取悦于女人。我曾经试图
讨一个女人的欢心——不过过去的事就不提它了。为了躲避女性,我住在秃头山上的一
个木屋里,倘若住在这里便与我的初衷不符了。我不得不走。我就像条狗,极不想走,
但必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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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1:57:12 | 显示全部楼层
“彼得斯,”马吉先生说,“你的话令我吃惊。你毕竟已经许诺留下了!而且天晓
得——你说不定还能为你的书搜集到宝贵的资料呢。千万别走。这两个女人不会麻烦你。
我会让她们保证,从不向你打探你根本没有过的恋爱轶事,甚至不让她们接近你。而且
我们要付给你连百老汇的厨子做梦也求之不得的酬金,是不是,先生们?”
    另外两人颔首同意。彼得斯先生显然有些被说动了。
    “这个——”他说,“我——”他的目光扫向楼梯。马吉先生也朝那个方向着过去,
见火车站的那位女子仁立在楼梯上朝下哂笑着。她不再穿戴着大衣和帽子,于是一头金
发散披下来,甚至比沉闷空荡房间里的阳光都显得灿烂辉煌。
    “不,彼得斯,”她说,“你不能走。我们不让你走。我和妈妈走。”
    她继续面对茫然若失的彼得斯微笑着。倏地,彼得斯以坚定的口吻说:
    “不,你们不要走,我可以留下来。”接着他转向马吉,又继续对他一人说:“妈
的,人人都是一个样。我们下了几百次决心,结果有一个人注视了我们一眼,我们就把
决心忘了。我有个朋友,登广告想找个老婆,他登广告前至少我们还是朋友。他得到九
十二份答复,七十个答复来自己婚的男人,劝他不要结婚。‘我得救了!’他对我说。
但他恪守他的诺言了吗?没有。一个礼拜后他就娶了个寡妇,为的是想证实一下那七十
个人说的是否是真话。而我也是个俗人。你能不能给我点儿钱?我去村里买点做午饭的
菜。”
    马吉先生满心欢喜地把隐士打发走,然后踱到女子站着的楼梯底层。
    “我向他许了诺,”他对她说,“你们永远不问他的伤心事。好像他也没有伤过
心。”
    “那他太可怕了,是不是?”她笑着,“每个隐士都有一颗受伤的心。我肯定不会
给他添麻烦。我下来是想弄些水。”
    他俩一起走进厨房,找到一只水桶,在旅馆后面的水泵里往桶里注满了冰水。马吉
先生再次颇为感慨地说:
    “一周前谁会想到,今天我会为一个漂亮姑娘拎着一桶水,爬上一家避暑旅馆的宽
大楼梯?”
    他们在二层楼梯口停下脚步。
    “天地间有许多事是连做梦都想像不到的,”女子笑着说,“就连小说家也想不
到。”马吉先生一凛。她认出他是写通俗小说的马吉了吗?好像不大可能,人们读他的
书,但很少有人能记住他的名字。女子突然神色肃然。她靠近他。“我禁不住地在琢
磨,”她说,“你站在哪一边?”
    “什么哪一边?”马吉问。
    “就是这个呀!”她答道,用手朝楼下的办公室一挥。
    “我不明白。”马吉说。
    “我们别装傻了,”她说,“你知道我为何来到这儿,我也知道你来这儿的原因。
现在有三个方面,只有一方是正直的。我非常希望你站的是那一边。”
    “我敢担保——”马吉开口说。
    “今天早上我在村里见到了大名鼎鼎的莱顿市市长,”她接着说,“不知你对此是
否感兴趣?他还带着他的影子——卢·迈克斯。让我们想想——你有第一把钥匙,布兰
德先生有第二把,教授是第三把,我的是第四把。市长的钥匙显然是第五把。他很快就
会到达这里。”
    “市长?!”马吉先生愕然地说,“说真的,你的意思我一点儿也没明白。我来这
里是工作——”
    “好吧,”女子冷漠地说,“如果你愿意工作,随你的便。”他们走到十六号门前,
她从马吉先生手里接过水桶,说了声:
    “谢谢。”
    “你要去哪儿,我漂亮的小姐?”马吉指着水桶问。
    “我们吃中饭时再见,先生。”诺顿小姐说罢,砰一声关上十七号房间的大门。
    马吉先生步回到七号房间,若有所思地拨撩着壁火。发生的事情错综纷乱,几乎搅
得他喘不过气来。
    “莱顿市长有第五把钥匙,”他沉吟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甚至对我这个
善长虚构情节的人来说也太不可理解了。”他仰靠在椅背上。“不管怎么说,我喜欢她
的眼睛,”他说,“她的头发我也很青睐。不管她站在哪一边,反正我跟她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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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1:57: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消夏人群之鬼
    诺顿小姐仰头望着马吉先生笑着说:“我不知你见没见过消夏旅馆的人各就各位往
餐厅里冲刺的情景?”
    “没见过,”马吉答道,“不过我在喂食的钟点参观过动物园。他们说两者的情形
差不大多。”
    “这种比较不免残酷,”女子说,“不过我敢肯定,服务员领班在秃头旅馆打开餐
厅门的那一刹那,他的感觉和用叉子喂动物生肉的管理员的感觉大同小异。他面对的是
一群铁定了心的狂暴人群。冲在前面的一般是面露凶相、因在游廊上嚼舌头而疲惫不堪
的女人。首先冲破终点线的往往是傲慢年长的贵妇人。我想现在我们在彼得斯先生眼里,
大概就像是那帮狂乱的人群。”
    此时是下午一点,马吉先生正和他四个神秘的伙伴站在办公室的壁炉前,不胜翘企
地盯着在他们旁边布置餐桌的隐士。由于昆比的好意,餐桌上铺了一张雪白的桌布。
    “我们有点太急不可待了,”伯尔顿教授说,“我们肯定是这副样子,不过这很自
然。假如除了一顿顿的饭我们别无盼头,人性动物便会荒唐地认为进食是最为重要的。
我们与夏日避暑的客人无甚差别——”
    “是吗?”马吉先生打断他说,“我们除了一顿顿的饭就没有别的企盼了吗?我想
未必如此。我就不是。我来这儿是想充分体验秃头旅馆在十二月的刺激生活。我期待着
惊奇事物的出现。我想在今天结束之前,至少有两名身穿金缕衣的国王、一位逃亡诗人
和一位市长大人将拿着钥匙莅临秃头旅馆,讲述奇异而令人信服的故事。”
    “你过去二十四小时的冒险经历使你的期待值过高了,”教授惨淡地笑笑说,“我
已经问过昆比,除了他的钥匙外,秃头旅馆的各个大门共有七把钥匙。四把已经在这儿,
那三把不大可能再有人拿着来这儿,即使可能,来者也不会是国王和诗人。秃头旅馆的
小钢钥匙是为从外界逃亡来的人开启大门的,但由于钥匙的数量不多,旅馆的刺激生活
便受到限制。我想起一位哲学家的话——”
    “彼得斯来了,天下第一厨!”布兰德先生精神抖擞地说,“饭真地从火上下来
了?”
    “自己瞧哇。”隐士说着将他托进办公室的五六个碟子摆放在桌上。“我不禁催,
一催就心烦意乱。我做的饭取悦不了女人——我也不想装着取悦。这顿饭我真是做得格
外小心。我喜欢直话直说,绝无出言不逊的意思,不过我觉得女人最爱挑剔。”
    “我肯定你的午餐完美无缺。”诺顿小姐甜甜地说。
    “女人越上年纪越爱挑剔。”彼得斯先生漠然地说,朝另一个女人瞥了一眼。
    诺顿太太对他怒目而视。
    “你指的是我喽,是不是?”她粗声粗气他说,“不必担心,我不会挑你差错的。”
    “我不会阻止别人做不可能的事,”彼得斯先生说,“所以没有让你不挑差错的意
思。我只是让你挑出毛病不要说出来就是了。”他又返回厨房。
    诺顿太大自我感觉良好地抚摸着她蓬松的发卷。
    “这个男人需要一个女人的手指引他,”她说,“他一个人单过得大久了。我倒是
想照管他一阵儿。我会很严格,但这并非意味着我心肠不好。假如可怜的诺顿今天还活
着,他会证明我一直是慈善的化身。可是诺顿没有恪守他的诺言。我是小姑娘时极讨人
喜欢,有许多追求者。”
    “对此谁都不会产生怀疑。”马吉先生抚慰她说。
    “后来诺顿出现了,”她继续说,对马吉回报以微笑,“他说他想让我幸福。于是
我想我可以让他试试看。他是个大好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我们婚后的那些日子里,
有时他忘记了他最初的许诺。我常常严厉地开导他。我对他说:‘你最大的愿望是让我
幸福。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会永远这样做!’于是他一直到死都坚持这样做了下去,是个
十足的大好人,尽管在理财方面粗心大意。他要是没有这个弱点,我就不会——”
    诺顿小姐两颊绯红,急忙打断她说:
    “妈妈,这些先生们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娴熟地把话题引开了。
    彼得斯先生终于让秃头旅馆的冬日客人依次坐定,上了一道汤宣布午餐的开始。他
自称那是罐头汤,于是从伯尔顿教授嘴里发出一段关于今日隐士必须依赖罐装食品的颇
有学识的宏论。他想像着寻求隐居的人出发去一座荒岛,随身携带着供身体之需的罐头
食物和供心灵之需的灌(罐)制音乐。“《鲁宾逊漂流记》应该重写了,主角应让位给
开罐刀,”他说。接着诺顿太太把谈话内容引入了一个更实际的角度,触及到食物中毒
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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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1:57:35 | 显示全部楼层
闲聊期间,马吉先生沉吟着他所卷入的这个怪异复杂的罗网。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这些人为什么圣诞节期间前来秃头旅馆?他的目光落到办公桌后面的大保险柜上,在那
里流连了许久。他敢断言,那只保险柜里藏匿着这个荒谬之谜的答案。当他把思绪再次
拉回到餐桌上时,他发现布兰德先生正紧紧盯着他。服饰用品商消瘦的脸上有种忧虑的
神情,那神情的起因绝不会是阿拉贝拉的绝情。
    午餐用完后,诺顿小姐和她妈妈准备上楼回屋。马吉先生设法在楼梯上迎住了年轻
女子。
    “你能不能再出来一下,给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可怜的隐士做一番解释?”
他悄声说。
    “解释什么?”她问。
    “这些都意味着什么?”他低声说,“你为什么在火车站哭泣?为什么编造出女演
员的借口?你为什么来到这里使我枯燥乏味的隐居生活放出异彩——总之,整个秃头旅
馆的这出喜剧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坦白地对你说,我对此事的无知程度不亚于坐在
金制御座上的俄罗斯沙皇。”
    她只是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
    “你很难指望我相信你的话,”她说,“我现在得上去了,我妈妈要午休,睡前我
要给她读故事,好让她进入温柔梦乡,幻想着那里的苗条少女。过一会儿我会回来和你
谈谈,但我不能保证做出解释。”
    “你能出来就行。”马吉先生乞求道。
    “这不难做到,”她莞尔一笑,“我答应你。”
    她跟在另一个女人硕大的身影后面走上楼梯,在楼梯口向他投下迷人的一笑,便消
失了。马吉先生返身回去时,见伯尔顿教授正口若悬河地给布兰德先生大侃异教的文艺
复兴。布兰德先生的脸上布满痛苦。
    “这个话题太深奥了,”他说,“我喜是喜欢,可现在——我不知怎么没心情。你
能不能留着以后再给我讲?”
    “当然可以,”教授长叹一声。布兰德先生无精打采地歪靠在椅子里,伯尔顿则将
一张失望的脸仰向天花板。马吉先生笑着走回到七号房间。
    “不管怎么说,我来这儿是工作的,”他喃喃自语道,“惊恐、旅行和蓝眼睛都不
应把我的注意力从我的任务上转移开来。那么,我的任务是什么?写一部震撼人心的深
沉小说,去除所有奇异的情节。在秃头旅馆完成此任愈发困难,但却能增加更大的激情。
下面两个小时我得用于构恩。”
    他把椅子拖到耀眼的火光之前,直盯着红色的火苗。然而他的思绪却无法沉进那部
即将在秃头旅馆诞生的巨著之中。他想到遥远的百老汇;想到与海伦·福克纳漫步在灯
火辉煌的第五大道上。设若可能,他希冀与那个女子结婚。继而他又想到一个更迷人、
更具人情味的女人,她在一座火车站里用一方麻纱小手帕捂着她的脸,同时有一个黄头
发的售票员从窗口里朝外窥视着。那方滑稽的麻纱手帕如此之小,岂能遮掩住如此美丽
的面庞?接着他又想到攀登秃头山之旅,步入一座神秘的迷宫,鬼蜮般的人形从迷宫的
阴影中显现出来。得意地高举着巨大的钥匙。马吉先生前一天晚上睡得很少。当他一个
机灵从打盹儿中醒来时,七号房间已笼罩在十二月的暮色苍茫中。
    他记起来他约好那个女子去办公室见面,也许她已到那里扑了个空,于是对自己的
疏忽痛加斥责。他慌忙伸直领带,用凉水抹去睡意的痕迹,匆匆奔下楼梯。
    空荡的大房子里除了黯淡的火光外一片漆黑。火车站的女子正坐在壁炉前,金发被
火光衬托得艳丽夺目。她半嗔怪地看向马吉。
    “在约会的地点迟到,”她说,“你应该感到惭愧。”
    “一百个抱歉,”马吉先生答道,“我打了个盹儿,梦见一个在火车站哭鼻子的姑
娘,她迷人的美貌使我无法从梦中醒来。”
    她笑道:“我觉得你在处世方面颇为老派。这些隐士似乎都被睡眠的欲望所俘虏。
教授回房间去睡了;布兰德先生则忘记了他的伤心事,熟睡在那里。”她手指向服饰用
品商,后者纹丝不动地歪在办事员桌旁的一把大椅子里。“世界上就只有你和我还醒
着。”
    “太孤独了,是不是?”马吉先生回首瞥一眼正将他们吞噬的阴影。
    “你刚才下来时我正觉得旅馆里很喧闹,”她答道。“你瞧,我过去来这家旅馆时,
这里住满了夏天避暑的人。我这样坐在火前,仿佛又见到我见过的许多鬼魂,在黄昏中
跑来跑去。摇椅舰队航行过去——”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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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1:57:46 | 显示全部楼层
“黑旗招展,甲板上准备好战斗——我看到摇椅舰队从眼前驶过,”她淡然一笑,
“我们总是这样称呼她们。尖刻狠心的老太太们,在游廊上一坐就是大半天,边在摇椅
上摇着边嚼舌头,从摇晃中传播流言蜚语。避暑旅馆里似乎汇聚了世界上所有的老太婆。
噢,那只舰队所拥有的不留情面的嘴哟——那些薄薄的嘴唇——我曾望着它们,疑心是
否有人在上面吻过。”
    女子的眼眸在火光中显得大而柔情。
    “我看到一些可怜兮兮的小鬼魂在角落里哭泣,”她接着说,“那是些被舰队贬损
和淹没在流言中伤之海洋中的人。一个小鬼魂的妈妈似乎不大体面,被舰队发现,便在
摇椅上搬弄是非,小鬼魂只得离开了旅馆。有些鬼魂家境不很殷实——这是最可怕的罪
恶——舰队对这类人也绝不发慈心。有一个叫米拉·桑希尔的漂亮骄傲的女孩,她与一
个叫坎德里克的人定了婚,而坎德里克后来突然失踪。由于舰队散布了种种关于米拉的
谣言,她再也不敢来这里了。”
    “是些多么邪恶的女人!”马吉说。
    “世界上最邪恶的女人,”女子说,“尽管每个避暑胜地都有舰队,但我怀疑是否
都有舰队司令,这一点使秃头旅馆显得尤为与众不同。”
    “舰队司令?”
    “是的。他并非什么真的司令,我想大概是很久以前从海军退役的一名中将或少将
之类的官。他每年都光顾此地,成为当地的中心人物。那场面相当滑稽可笑。不知其他
地方的人是不是也像避暑胜地的人那样如此势利?司令一进门,人人就围着他转。秃头
旅馆经理几乎每天都给司令拍张照,挂在旅馆里。等天亮时我可以指给你看。办公桌旁
边就有一张,是司令和经理的合影,经理随意地把胳膊搭在司令的肩头,愚蠢的脸上似
乎写满了‘瞧我跟他多熟’的广告词。哦,一群势利小人!”
    “舰队呢?”马吉先生问。
    “崇拜司令。她们用一整天的时间设法博他一笑。她们追踪他的生活起居,每当他
在扑克室玩愚蠢的单人纸牌戏时,她们在嚼舌头时便放低声音,以免打扰他。”
    “实在是个有意思的地方,”马吉说,“明年夏天我一定要来秃头旅馆,你——你
会在这儿吗?”
    “非常有意思,”她笑着说,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你会玩儿得很开心的,因为这
里不光只有舰队和司令,还有娱乐、爱情和楼梯间的窃窃私语。夜晚,当室内灯火辉煌,
乐队在舞厅里奏起华尔兹,某人在烤肉厅里宴请宾客,迷人得无法形容的女孩子们在阴
影中穿梭往来时,呵,秃头旅馆简直是个令人神往的地方。我至今还时常忆起那些夜
晚。”
    马吉先生凑近她。他感到在她纤柔的脸上跳动着的火苗使她显得极美。
    “我完全相信你忘不了,”他说,“而且我不必费力就能想象出,你便是那些在阴
影中跑来跑去的女孩子之一——美妙的难于言表。我知道你是楼梯间窃窃私语者们心中
的公主。我可以想见你与一位幸福、受宠若惊的男子在山间的月光下漫步。许多男人都
爱过你。”
    “你难道在看我的手相?”她笑着问。
    “不——在看你的脸,”马吉先生答道,“许多男人都爱过你,因为睁眼瞎的男人
不多。很遗憾我不是站在楼梯上和在月光下漫步在山间的那个男子。天晓得——说不定
我要是夏天来度假,还是最招人喜欢的呢。”
    “然而秋季总是要到来的。”女子笑着说。
    “秋天不会来找我,”马吉答道,“我要是说目前在秃头旅馆上演的这出奇异的戏
剧与我无关,你会相信我的话吗?我若说对于你、教授和布兰德先生来这里的原因,以
及莱顿市长拥有第五把钥匙的由来我一无所知,你会相信我吗?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
都说明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她摇头答道,“我谁也不能信任,甚至包括你。我不能相信你
不知道——这太荒唐。”
    “你甚至不能告诉我在火车站里你为什么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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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21:57:56 | 显示全部楼层
“由于一个简单而愚蠢的原因:我害怕。我承接了一项对我来说过于沉重的任务—
—我是在莱顿的明媚阳光下勇敢地承接的。但当我目睹上埃斯基旺瀑布镇,以及夜幕降
临时我置身在那个昏暗的火车站里时,我内心动摇了,我感到我会失败。所以——我哭
了。这是女人的方式。”
    “倘若你能允许我帮忙——”马吉乞求说。
    “不——我必须独自前行。我现在谁也不能信任。也许事情会发生变化。但愿如
此。”
    “听我说,”马吉说,“我对你说的是实话。也许你读过一本小说书名是《丢失的
轿车》。”他决心说出自己是那本书的作者,告诉她他寄住在秃头旅馆的真实目的,从
而劝她透露出发生在旅馆里的奇怪事情的实情。
    “我看过,”女子在他继续说之前抢着说,“我的确读过这本书。它使我很伤心。
此书写得太不真诚。写书的很有才华,但他似乎在说:‘整部书是场大玩笑。我自己都
不相信书中的人物。我把他们创造出来是为了给你们表演。别上当——不过是本小说而
已。’我不喜欢这种做派。我希望一个作家说的话是发自他内心的声音。”
    马吉先生咬紧嘴唇。他想透露自己是《丢失的轿车》之作者的决心消失得烟消云散。
    “我希望作者让我与他的人物产生共鸣,”女子兀自肃然地说,“也许我可以告诉
你一件我经历过的事,来阐明我的想法。那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班上有个女生,
她是瞎子。一天晚上我去找她,我在她宿舍的走廊上碰到了她。她刚上完晚上的一堂课,
有人把她送回来。她打开门,我们走进屋。里面一片漆黑——我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开灯。而她——她却一屁股坐下聊了起来,而且还忘了点瓦斯。”
    女子顿住,她睁大眼睛,马吉先生觉得她在轻微地发抖。
    “你能想象得出吗?”她问,“她喋喋不休地聊着——我记得她聊得兴高采烈。而
我——我却磕碰摸索着坐进一把椅子,冷得身上发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做为盲人的可
怕。过去我也想像过眼瞎是什么感觉——只是把眼睛闭上一两秒钟而已。但当我坐在黑
暗之中,听着那个女孩儿不停地聊着,意识到她从没有点灯的概念时,我才第一次深刻
地体验到了一个瞎子的处境。”
    她再度顿住,马吉先生凝视着她,有种过去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一个近在咫尺的
女人带给他的兴奋感。
    “这便是我希望一个作家做到的,”她说,“即他要能让我像那天晚上对那个女孩
儿生发的感觉一样,与他的人物产生共鸣。我的要求是不是过高了?产生共鸣的对象不
必非要是一个悲剧人物,对一个内心充满无限喜乐的角色也可以产生共鸣。反正他应该
让我达到这一点。而要是他自己都不喜欢他的人物,又如何让我去感觉呢,对不对?”
    威廉姆·海洛威尔·马吉竟颓然地垂下头。
    “对,”他轻声承认,“你说得很对。我非常喜欢你——喜欢得不知如何表述。即
使你觉得你不能信任我,我也想让你知道无论秃头旅馆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一边。
只要你说一声,我就是你的同盟。”
    “谢谢”,她说,“也许我会很高兴让你帮忙的,我会记住。”她起身朝楼梯蜇去。
“我们最好现在分手,要是不小心,将成为摇椅舰队的攻击对象。”她纤小的拖鞋刚踏
到第一层台阶,他们便听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接着空荡的餐厅地板上便传出脚步声。
俄顷,一个粗哑的嗓子大喊“布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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