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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9 17: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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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猴爷 文 / 纵马乾坤(粉丝群)
我快七岁的时候,就上了一年级。别人刚刚识字,我已经能够熟练的背出很多《诗经》中的诗词了。这可把我们家老头高兴坏了。我也曾盲目的认为,也许上学以后,我就可以远离那些叽叽歪歪的古文了,但是当我们家老头,拿着一本《论语》递给我的时候,我彻底绝望了。
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这次换我家老头绝望了,因为**了。
1965年底,**在全国范围内爆发,那是一个混乱的时代,是愤青和投机者的天堂。不过对于我们全家来说却是无比痛苦的地狱。
1966年6月份,我家老头被定性成“走资本主义路线当权派的臭老九”。于是我们被红卫兵抄了家,然后我家老头又被关进了牛棚,从此十年的噩梦开始了。虽然再也没有人逼着我去读《论语》了,但是我的日子也更加不好过了。本是开朗乐观的我,收起笑容,进入了这段黑暗的年代。
在学校里我被红卫兵叫作臭老九的狗崽子,基本上是个人就能欺负我。而且那时全校的红卫兵组织多如牛毛,比如,红五类司令部,再革命造反部,鬼见愁指挥部,红卫兵革委会等等。所以经常是这一拨儿人刚捶我一顿,立马又杀过来一拨儿,多的时候我一天挨过大小十几顿揍。
再后来三五个半大孩子,就敢去我家抄家。我们家老太太还得恭恭敬敬的在一旁站着,听那些孩子训话。
其实我们家都让人抄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能拿的东西也早就都拿走了。那群孙子纯粹是为了好玩,才没事就上我们家转一圈的。这种生活持续了好几年,说实话,当时我都快活不下去了,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上初中,遇见了猴爷。
猴爷姓袁,名叫袁海涛,跟我是同一个学校。因为他长的五大憨粗,又动作灵敏,所以外号就叫猿猴。后来因为“猿猴”叫着绕口,他的外号又被改成了“猴子”,等认识他的人都改口叫他“猴爷”的时候,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当时猴爷的状态还不如我,他家里的成份是地主。所以他们家的老头和老太太都被拉去**了,后来还被关进了劳改农场,所以那时的猴爷是个有家,却没有父母的孩子。我见到他的那天,他正让十几个红卫兵围着打。不过他比我胆大,人家打他,他竟然敢还手。但是还手的代价就是让人家打的更狠。
见到猴爷的那天,我眼看着他让人家打得趴在地上不动了。那十几个红卫兵的头子把脚踩在猴爷的后背上,跟手下训了几句话,大概是打翻在地,再踩上一脚的意思,说完以后才扬长而去。
我等他们走远了,壮着胆子,跑过去看猴爷。丫当时让人家打的,鼻青脸肿,外带翻着白眼儿。我一寻思,这哥们跟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哪,于是就把猴爷扶起来,给他灌了两口凉水,揉了揉前心,后背,又掐了掐人中,猴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缓过神儿来。
猴爷刚一醒过来,就把我当成打他的红卫兵了,于是就又要接着动手。被我喊住之后。丫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我跟那拨儿孙子是两码事,这才又坐回到地上,腰疼屁股疼的喊起来没完。
从那时起我和猴爷就成了同命相连的生死兄弟。在这种环境里,有个哥们儿真不易。甭管他能不能帮你,起码两人在一块也不至于孤单了。
不过这件事没几天就让红卫兵们知道了。他们管我叫臭老九的狗崽子,管猴爷叫资产阶级的狗崽子。这回两个狗崽子跑到一块了,他们的眼里可容不下我们这两粒沙子。于是红卫兵先是给我们扣了个**复辟的帽子,接着就是武力镇压。
开始的时候,我就是一抱脑袋,让那帮孙子随便招呼。不过我发现每次打架猴爷都会还手。后来猴爷告诉我,就算是每次还手,他挨揍都比我多,但好赖他也打了别人,这样也不算是吃亏。猴爷这句话给了我启发,我心想,“是啊,凭什么我每次都是当那个挨揍的呀?不就是一百多斤吗,扔给你了,你丫还能打死我呀?”
想通了,事儿也就好办了,再跟人打架,甭管对方多少人,我跟猴爷都一起往上窜。能打一下算一下。虽然每次都是寡不敌众,而且也让人家打的更重了,但好赖也混了个心理平衡。
说来也怪,自从我们开始还手了,欺负我们的人就开始少了。原来两三个人都敢捶我们一顿,现在五,六个人都躲我们远远的。如果不是十个人以上,那帮孙子都不敢和我们动手了。
于是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于是为了保护自己,我和猴爷都强迫自己变成了不要命的小混混。
有一次打完架,我跟猴爷挂着彩,靠在墙旮旯休息。我一边叨着烟,一边揉着满是淤血的胳膊,呲着牙对猴爷说:“这架以后不能这么打了。”
“那怎么打?”猴爷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对着空气又狠狠得打了两拳。
我摸着脑袋,思考了一会:“武力不行了,得智取。”
“怎么个智取法?”猴爷听完,眼睛一亮,走过来蹲在我的旁边。
我笑眯眯的拍了拍猴爷的肩膀:“你这个小鬼,敢打敢拼的精神值得表扬,可就是做事不动脑子。”
“你丫少扯淡,说正事呢。”猴爷不耐烦得拨开我的手。
“就是跟你说正事呢。”我收起笑容:“咱俩还就是不动脑子,**教导过我们的,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道理还记的吗?”
“什么意思?”猴爷看着我,一脸迷惑。
“我就知道你丫把**的教育,全都就着贴饼子吃了。”我指着猴爷的鼻子,接着说:“你想,每次动手,都是他们人多,咱们人少,硬拼肯定是挨揍,所以敌进,我们就应该退。也就是跑。”
“跑?还没动手就跑,以后那帮丫挺的,更觉得老子好欺负了。”猴爷激动起来,脸也开始变色。
我看着猴爷激动的样子,拍了他一下,说:“你丫听我说完!”然后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咱跑了以后,等到那帮孙子落单儿的时候,再挨个收拾他们呀!到那时候,就变成咱们两个打他一个了,这就叫敌退我追,懂吗?”
猴爷听完,想了一会,猛得把手里的烟头甩在地上,伸出大拇指来,奸笑着说:“祁司令,高,实在是高啊。”但片刻猴爷又是眉头一皱:“那要是咱跑不了呢?”
“跑不了,就死磕呗。逮住领头的,往死里拍,这叫杀一儆百。”
“万一碰上个硬茬儿,再让人家把咱俩给儆喽。”
“你丫傻呀!地上的板砖有的是!再硬能硬的过板砖?”我气得骂道。
“嗯……”猴爷沉思了一会,突然一搂我的肩膀,眉开眼笑的说:“就他妈这么办了!”
从那天起,新的作战计划开始实施了。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子在胡同里,遭了我们的黑手。猴爷还从那小子的兜里翻出七毛钱。晚上我们就用这七毛钱,买了两瓶二锅头和一斤五香花生米,以示庆祝。
那是我们俩第一次喝酒,也是我们长这么大最高兴的一天。
我一脸的激动,举着半瓶二锅头,拿出做报告的姿态高声说道:“我正式宣布,从今天起,我们已经从被动性的防御,走向主动性的进攻了……”
话没说完,猴爷的口哨声就响了起来。
我用二锅头的瓶口指着猴爷:“你丫严肃点,我这做作战报告呢。”
“那我给首长呱唧呱唧。”猴爷笑呵呵的向我敬了个礼。
“操,让你丫流氓哨一吹,我想说什么全忘了。”
“那就别说了,总之咱胜利了。”猴爷向我伸出了手。
我满脸笑容的握住伸来的手,使劲的摇了摇说:“是啊!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对!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这句话深深的感染了猴爷,我们压抑的实在太久了。
于是我和猴爷想都没想,就搂在一起大声的欢呼,借此来驱散心中的苦闷。
猴爷得意忘形的举起了唐瓷缸子:“祁天下同志,这是我们第一次的庆功宴,希望你继续发扬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我相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更多的庆功宴在等着我们。”
“放心吧,好同志,红旗终究会插遍全世界的!”
“来,干了!”
“干!”
酒瓶与唐瓷缸子清脆的碰撞之后,一仰脖儿,半斤二锅头下肚儿。
猴爷马上又打开了另一瓶酒,不过当第二瓶喝到一半的时候,我们俩个就都喝多了,然后这酒就越喝越闷,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了小声的抽泣,也许是我感染了猴爷,或者是他感染了我,最后我们俩个扔掉酒瓶开始放声大哭。
那一夜,我们谁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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