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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〇一一年佳士德拍卖会上,第197号拍品汉代蝙蝠纹对牌玉佩正在火热竞价中。当价格被抬到六千万之后,全场只剩下两个竞拍者——277号和310号。
随着拍卖师报价,两只标着数字的牌子频频举动,拍卖场上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玉佩的价格也被抬到一个令人咋舌的价位。
277号的小伙子显然有些抗不住了,当拍卖师报出亿元天价之后,他停止举牌。
“一亿元一次,一亿元两次,一亿元三次。”随着拍卖锤清脆的敲击声,这块汉代玉佩归310号竞买人所有了。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为这件创出历史新高的拍品而喝彩。
“慢!”一声断喝打断了掌声。277号小伙子站起来,指着大屏幕上的玉佩图解说:“这件拍品有问题,我要求取消刚才的成交。”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佳士德的方经理立刻意识到这小子是来找茬的。他拿起对讲机,叫来保安。
就在保安准备“请”277号离场时,310号老先生站了起来。他制止保安,笑眯眯地望着277号小伙子问:“你倒是说说看这块玉佩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如果你敢拿出玉佩,我就可以立刻证明给你看。”
“好!方经理,请你取出玉佩。”
方经理上前道:“于老,这恐怕不大好吧!”
“怕什么,拍卖锤落地,此物已归我所有。出了任何问题也是由我负责。”
方经理似乎对这位于老很尊敬,听他一说,便吩咐手下,从保险柜中取出了197号拍品。这块汉代蝙蝠纹对牌玉佩体形巨大,全部用羊脂白玉精雕细刻而成。此刻在灯光映照下,散发出羊脂白玉特有的洁白光芒。
于老朝277号小伙子一挥手,小伙子从身边的皮包中取出一口小号金鱼缸和两瓶纯净水,噌噌噌走上拍卖台。他把金鱼缸放在拍卖台上,倒入两瓶矿泉水,然后把那块玉佩放入水中。
看着台上小伙子的举动,台下大厅里响起了一阵议论声,可没过多久,大厅里安静下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点了金鱼缸上。
“啊!”站在拍卖台旁的方经理最先发现了异常,竟然大惊失色叫了一声。大厅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泡在金鱼缸中的那块汉代玉佩。它正在慢慢变红,从羊脂白玉变成粉红色,红色越来越浓,最后竟然变成了深深的血红色。
277号小伙子招呼于老上台,对他说:“老先生,现在请您和方经理闻一下,这水是什么味道?我先声明,我倒得水是刚才从旁边超市买的未开封的纯净水,有发票作证。”
于老低头闻了闻,皱了皱眉,脸上仍然一副微笑,仿佛此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方经理也凑过去闻了一下,一股血腥气直冲脑门。
“请问你们,闻出了什么味了吗?”
老人笑而不答,方经理仿佛自言自语:“一股很冲人的血腥味!这……”
台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是不是传说中的血玉啊?如果真是,那这位老爷子可捞着了!”台下又是一片啧啧议论之声。此时,那一金鱼缸的水都变得淡红,台下又有人说开了:“今儿可来着了,从来只听说过汗血宝马可以汗血,想不到还有这么神奇的汗血的宝玉啊?”
小伙子一笑,对发声处说:“阁下是不是野史小说看多了,又有那本古籍上记载着有汗血宝玉?”
说着,他从金鱼缸中取出那块变得血红的玉佩,说:“我说这块玉佩有问题,是因为它是古人用真的汉玉仿制的赝品!”
全场再次哗然,老先生制止住方经理,问277号小伙子:“你说它是赝品,你有什么证据吗?既然他是用真的汉玉仿制,又怎么能叫赝品呢?”
“当然,因为这块玉佩是用两块汉玉挖空镂刻而成,而在这空心之中,便装着能让它变成红色的东西。”说罢,他伸手在蝙蝠口上轻轻拨动了几下,然后双手一分,那块玉佩竟然一分为二,露出中间一块红色形状如同脑髓的物件。
此时此刻,拍卖大厅里已是如同炸开了锅,各路媒体记者纷纷跑到台前,闪光灯响成一片。
而于老却仍然笑意晏晏,他一摆手,制止住想上前采访的记者,问小伙子:“你既然对这块玉佩有如此了解,那么你一定知道它背后的故事了?”
小伙子望着手中的玉佩,眼神飘忽,陷入了沉思之中。
二、
明永乐二十三年八月初八,漳州府。
这一天,鞭炮齐鸣、鼓乐震天,偌大的漳州府好不热闹。
漳州府首富林百鸣的的独生子——林牧泉今天娶亲,新娘是漳州方圆百里内,最富盛名的杏林国手,人称“医华佗”的武世造的掌上明珠——武素素。
这一对首富与名医的喜事吸引了整个漳州府的人们。流水席从林府最里面三进屋子一直开到大门外的庭院中,足足开了百十来桌。就这样,酒席结束时,早已经是月上梢头了。热闹了一天的林府也终于安静了下来,陷入了黑暗与宁静之中。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这如水的平静,林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仆人们来不及穿好衣服,便打着灯笼,赶到发出惨叫的房门前,一张大红的喜字正贴在门中央。
林老爷颤声问道:“牧泉,出什么事了?”
林氏夫妇的洞房内红烛摇曳着,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红光。林牧泉打开大门,将父亲迎入房中。
烛光映着一张俏脸,此刻变得惨白。武素素蜷缩在床头,浑身颤抖。
林牧泉上前问道:“素素,你怎么了?”
武素素抬起头,惊恐的双眼看看林牧泉,又看看林老爷,话未开口牙齿已经磕得咔嚓响。
“我……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怕……”
听到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林牧泉和林老爷都松了一口气。武素素却如同中邪一般,紧紧抓住林牧泉的胳膊,惊叫道:“我梦见了一只白色蝙蝠从无边的黑暗中飞出来,扑向我的胸口,然后附在我胸口,一口咬住我的脖子,拼命吮吸我的鲜血……”
林牧泉连忙安抚新婚妻子,好不容易才让她睡下,林府方才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从此,林家再无安宁之日了。林家少奶奶似乎从新婚之夜便被恶鬼缠身,每夜噩梦连连,时常被噩梦吓醒。说来也奇怪,她做的噩梦都是一摸一样:一只白色蝙蝠扑上她的胸口,吸干了她的血液。这样一来,连素来不信鬼神的林牧泉也非常忧虑,自己的妻子是不是真的如下人谣言所传,冲撞了恶鬼,中了邪了?可更让他担心的是武素素的身体。自从新婚之夜被噩梦缠身以来,武素素的身体变得日渐消瘦,人也越来越虚弱,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儿一般。
这一天,林牧泉特意去了老丈人的医馆,把武素素的情况如实禀告给了武世造。
武世造听闻独生爱女被鬼梦缠身,也颇为不信,便放下手中事情,和女婿去了林府。
一见到女儿,武世造大吃一惊。数日不见,女儿已从一个活泼健康的少女变成了行将就木的沉疴病人。只见她双目深陷,目光呆滞,面色惨白,连嘴唇都呈青白色,整个人虚弱的都走不了路了。
武世造伸手一诊女儿脉门,脸色顿时大变。他回头问站在一旁的亲家翁和女婿:“素素这几日可曾碰撞跌损吗?”
林家父子摇头,齐声说没有。武世造对二人说:“看素素脉相,是伤重而血气两亏之相,只是脉相上并无内出血症状,而观外表又没有外伤出血,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难道真是鬼梦害人?”
他摇摇头,让女儿躺倒,要给她做详细检查。就在武素素躺下之际,一块玉佩从脖子上滑倒枕边,站在一旁的林百鸣看了大吃一惊,不禁失口喊了声:“哎呀,奇怪!”
武世造回头望着他问怎么了。林百鸣指着武素素所佩戴的玉佩说:“这玉佩本是一块极洁白光润的羊脂白玉,怎么现在变成粉红色了?奇怪?”
武世造听他一说,便伸手拿下玉佩细看。这块玉佩乃是一整块美玉整琢而成,玉上雕刻着一只蝙蝠,极神似,只是这蝙蝠的口大张,两只尖厉的牙齿从玉佩中伸出,和以往的蝙蝠图案极不相同。而这块玉是羊脂玉不假,只是遍体粉红,决不是什么羊脂白玉。
这时,林氏父子也早凑上前细看,林牧泉也奇怪道:“这玉不是白色的吗?怎么变成了粉红色?”
武世造望着眼前的玉,突然心中一动:“牧泉,你说素素每晚都做同一个噩梦!”
“是啊。她每到子夜时分,总是梦见一只白色蝙蝠扑向她,吸干了她的鲜血……啊……”林牧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大叫道:“怎么这么巧,素素每晚梦见吸血白蝙蝠,而这玉佩上也雕刻有蝙蝠图案。而且本来是羊脂白玉,现在却变成粉红色了。莫非,素素的梦和这玉佩有关?”
武世造没说什么,拿起玉佩放在鼻尖一闻,却大叫一声,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恐地把玉丢到了床上:“这玉……玉中有鬼!”
看见武世造如此举动,林氏父子不禁大吃一惊,忙扶住他,问他何故。
武世造说:“这玉中隐隐有一股血腥气。恐怕这玉真的有问题。林翁,这好像不是我陪送的嫁妆,究竟是如何挂到我女儿身上的?”
林百鸣见武世造问及此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这块玉本是我林氏祖上传下来的。据祖上说这本是一块汉代古玉,一直以来都是我林家至宝,代代相传。我只有牧泉这一个孩儿,自然是要传给他的。那日,牧泉与素素大喜之日,我想传给素素其实也就是给了牧泉,而且我私下还希望这玉“蝠”能传福给素素,保佑她早生贵子,传我林氏一脉香火。这一点,我当时亲手给素素戴上它时便和两个孩子说明了的。只是,没想到这家传至宝怎么会如此……如此妖魅啊!”
就在林百鸣擂胸顿足之际,林牧泉拾起玉佩细细观看,他忽然说:“不对!”
两个老人的目光同时望向他。武世造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林牧泉的目光从玉上抬起,望着两人说:“尽管这块玉我也是在新婚当晚才见到,可是它与我当晚见到的有所不同。”
武世造奇道:“哦,有何不同?”
林牧泉把玉捧至二人面前,指着突出的獠牙说:“那一夜,我并没有看见这两颗突出的牙齿。而且似乎,蝙蝠也没有张开嘴啊!”
三、
听儿子这么一说,林百鸣忙接过玉佩细看。果然和自己印象中的玉佩有所差异。看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件往事,身子一震,玉佩险些从手中摔了出去。
四十多年前,林百鸣还是个孩子,一次放学归家,却发现爷爷倒地不起。他拼命摇着爷爷的手臂问他怎么了,爷爷手指一只锦盒,说:“割、割……”只说这一字,便再无法说下去了。林百鸣忙叫来家人,请医来家。诊断结果林老爷得了风瘫,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事后没多久他便去世了。
此时此刻,爷爷那一刻的神情又活脱脱出现在林百鸣的脑海中,他手指锦盒,面露惧色,嘴唇哆哆嗦嗦,说着:“割、割……”
他一直想不通这割字究竟何意,这一刹那突然如火光电石从脑海中闪现,他想到了——
“啊,不对”林百鸣心中一动,爷爷不是说割,他当时的嘴型分明是说“鬼”字,只是发出前半截音调,后面早已说不出来了。而他手指的锦盒正是盛放这块玉佩的。莫非这其中真有什么不妥之事?想到这里,他便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武世造沉吟良久说:“鬼神之说,古来有之。可以不信,但不可不防。依我之见,既然与这玉有关,不如把玉收起来,看看素素是否仍然夜夜噩梦,一切揣测自然都可以迎刃而解。”
商议已定,林百鸣找来锦盒,武世造亲手把玉佩放入盒中,锁好,放入林府一间密室之中。
第二天一早,武世造便赶往林府,和亲家翁直奔林牧泉小两口的房间。林牧泉早已起床,站在武素素床头,三人询问武素素感觉怎么样了?
武素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多了,我终于睡了一夜安稳觉。我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武世造伸手诊脉,武素素的脉相平稳,果然大有起色。只是这样一来,三人的心情更为凝重。看来,那块玉佩真的有些诡异。三人又取出锦盒,打开一看,面面相觑,那块玉佩竟然又变成了羊脂白玉。思之再三,林牧泉带上装着玉的锦盒,去了漳州知府门上。
漳州知府于文承是个断案高手,自上任漳州一年多来,已破大小积压滞狱案件百余起,漳州百姓送他外号“于青天”。
于文承听林牧泉所言也颇为震惊,但他不相信有鬼神邪说,便叫林牧泉把玉佩留下,待他细细勘察。他把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也没发现其中有什么异样。不知不觉间已经夜深了,便随手把玉佩放在了书案上。
第二天一早,于文承刚刚起床,就听到外面响起击鼓声。他从内堂上一出来,便碰上迎上来的武世造,击鼓报案的人就是武世造。细细一问,原来昨夜,漳州首富林百鸣竟然离奇惨死在自己卧室中。
于文承带着仵作、三班衙役来到林府。林百鸣直挺挺地躺在独居的卧室床上,早已气绝身亡,只有两眼仍然圆睁,紧盯上方,仿佛见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于文承细细勘察过现场,便命仵作验尸。他同武世造、林牧泉来到前面花厅坐下,听他们讲述案发过程。
昨日,林牧泉从于文承哪儿回来后,林百鸣便挽留武世造在家中小住几日。武世造爱女心切,想多留几日也好,顺便帮女儿调理一下身体,便同意了。当晚饭后,他还和林百鸣对弈了几局,方才去客房休息。第二天一早,林牧泉来到父亲房门前请安,敲了半天也没人应,便推门。没想到门一推便开了,根本没有从里面闩住。林牧泉推门进屋,看到父亲这幅摸样,林牧泉慌忙找来岳父武世造。武世造一看,便知道林百鸣已死。他叫林牧泉吩咐林府所有人都不许进房,然后自己亲自去府衙报了案。
于文承点头沉思,问武世造道:“依名医所见,林老爷死于何因?”
武世造正待回答,仵作急冲冲走进来,慌慌张张道:“大人,那林老爷死的很蹊跷,他全身的血液好像……好像都被吸干了!”
听到仵作的话,花厅中三人都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武世造紧缩眉头,对于文承道:“于大人,这也正是我所疑惑不解的地方。刚才正要回禀大人,林百鸣浑身并无致命伤,只有颈项处有一极小伤口,仿佛被动物撕咬之伤,但他面无血色,确为失血过多致命症状啊!”
听到此处,林牧泉惊叫,莫非还是那块蝙蝠玉佩作祟?
于文承道:“刚才我也看了一下,确只有颈上动脉处有一微小伤口,该伤口形状确实很像鼠类动物咬伤所致,并不足以致命。如果说是失血致死,可伤口呈奶白色,并无出血,而且死者是躺在床上遇害的,如果血都流干了,肯定床上、身上都会有血渍,可事实上并没有看到一丝血痕。仵作说的没错,林老爷死的的确很蹊跷。只是我决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玉蝙蝠夜半复活,吸血杀人之事。”
武世造说:“要验证此事很容易,只要大人取出玉蝙蝠一看便知。小女前段时间噩梦连连后,那玉蝙蝠曾变做粉红色,内含隐隐血腥气。但是后来,把它放入原来盛放的锦盒中,置于密室后,小女便不再有噩梦入眠,那玉蝙蝠上的颜色也似乎消褪了许多。”
听到这里,于文承蓦然一惊,他想起昨夜捉摸玉佩太晚,后来便放于书案之上,并未装入锦盒中。难不成这玉蝙蝠昨夜真的又复活了,并返回林府,吸血杀人吗?
想到这里,他立刻吩咐随从,打道回府。
四、
于文承带着林牧泉和武世造二人回府直奔书房。三人看到书案之上的玉佩时,立刻大惊失色。玉佩纹丝不动放在书案上,只是它已经变成殷殷血红,连那两个突出的獠牙似乎又变长了,仿佛真的是吸足了鲜血的恶魔一般。
林牧泉惊叫道:“这,真是这块鬼玉!”
武世造也深深叹了一口气,于文承却紧锁眉头,冥思苦想起来。在武世造、林牧泉的极力劝说下,于文承把玉佩放入锦盒中锁好,又将锦盒装入一个大木柜中。两人这才放心离去。
当晚,漳州城内突发大火,焚毁了林府,林府内所有人却离奇失踪。连林老爷的尸身也不见踪影。
277号小伙子说道这里停下了,大厅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被这块玉佩背后的故事吸引住了,谁也没说话。
一直笑而不语的310号于老开口了:“小伙子,请问你是姓林还是姓武?”
这话一出,小伙子一愣:“原来你早已猜到了,那我索性就告诉你吧。我叫武林,正是当年林牧泉与武素素一脉的传人。”
于老颔首:“这个故事其实还没有完,让我接着说下去吧!”
那天于文承在林、武二人劝说下密藏了玉佩,可是到了子夜时分,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柜子取出锦盒,把玉蝙蝠放在烛光下。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玉蝙蝠杀人。因此他要亲眼看看这玉蝙蝠如何子夜复活,吸血杀人的。
整整一宿,于文承盯着玉蝙蝠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到东方发白,雄鸡报晓,他才松了一口气,揉揉布满血丝的双眼,准备去休息一会儿。
随从忽然进来报告,漳州城东走水,大火突起,瞬间吞没了半条街。于文承急忙吩咐随从召集火龙队和衙役们前去扑火救人。
赶到火场时一看,于文承不禁吃了一惊。这火势极大,似乎是半条街的建筑物都被油浸过一般。整条街都陷入了火海中,人根本不能上前,而起火点正是占据了东溪大街半边的林府。
于文承连忙组织人挖出避火沟,又从火头较小的西府墙破墙而入,抢救火场中的人。正在一片忙乱之中,又有人来报,西门榕树大街又有火起。起火的地方竟然是武氏医馆。等到于文承组织几路人马分头扑灭东西大街,林府和武氏医馆两处大火时,已经是申时时分了。
整整六、七个时辰的大火把两处府宅烧成一片瓦砾场,火场之中没有逃出一个人来。帮忙救火的百姓都议论纷纷,叹息林氏这偌大的家业竟然化为火神爷的祭品。连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也做了林老爷的陪葬。
耳听着众人的议论, 于文承却心事重重。他紧急从府下各县调来的衙役和仵作们都在火场中忙着搜索尸骨。可是让人奇怪的是火场废墟中,竟然没有一具尸骨。他又赶往西门榕树大街,武氏医馆由于面积小,起火点少,抢救及时,后面几件房子被完整的保留下来了。于文承走进救下来的卧室中,只见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正是医华佗——武世造。
武世造脸色惨白死状极像林白鸣。只是于文承细细勘察下发现他口鼻之内并无烟灰,身上也没有伤痕火焚,想必是死后这医馆方才火起。这更证实了于文承此前的猜测。
这世上决没有什么玉蝙蝠夜半复活,吸血杀人事件,而是由人人为的利用了这块玉佩,巧妙地杀人并借这个谎言掩盖杀人事实。只是现在所有的线索都被两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这林牧泉和武素素也突然离奇失踪,林武两宅都焚于大火,仆人也一个不见,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呢?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充满了于文承的大脑,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些问题,也是困扰了我多年的。武林,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您是想问当年林牧泉和武素素究竟为什么失踪,而武世造又怎么死了,林武两家为什么又同时会被焚于大火吗?”
“不错。
“这说起来话可长了,要从另一个故事说起。
五、
话说元末时节,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很多人为了吃一口饭,不惜铤而走险,去盗挖古墓。这其中在江南地区有一个林三特别有名。他有名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胆子大,心狠手辣,在江南盗墓贼中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这林三尽管胆大,什么墓都敢下,可他也有个弱点。就是肚子里没有啥货,不大懂得风水穴位,更不懂陪葬的冥器价值几何了。为此,他每次都要找一个懂行的人帮他掌眼。
一次,他在河南境内出手盗墓所得的冥器时,碰见一位高人,在他帮助下,平时不值三瓜两枣的破铜烂铁竟然卖得了个意外的高价。林三便有心要招揽这位高人做他的帮手。
这位高人叫武清明,本是读书出身,后来世道乱了,便跟着家里学了家传的手艺——琢玉。原来,这武家在河南境内是有名的大玉器匠人世家。在林三的诚心招揽下,武清明也不推辞加入了林三一伙。之后不久,他们就遇到了一个天大的汉代皇陵。
第一次武清明随着林三下墓,盗得大量金银铜器和各种玉器。其中有一件羊脂白玉蝙蝠纹对牌玉佩让武清明爱不释手。他对林三说,此次他只要这一件玉器足已,其余尽归林三等人。
林三见他惜玉,只道这块玉价值连城,便起了贪心和杀心,想占为己有。他编了一个理由,把武清明骗下古墓,然后打晕了他,抢走玉佩,把他扔在古墓中,自己上来后便封死了古墓。
他将玉佩收起,然后告诉手下人说武清明拿了玉佩跑了,然后与众人分了财物四散而去。
武氏是大家族,武清明失踪多日不归自然有人过问。武清明的弟弟武清平找到林三一伙其中一人问起哥哥下落。那人便把林三的话重复了一遍,武清平自然不信,又问林三下落,那人回答林三自那次盗墓后便也失踪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武清平起了疑心,便打听了古墓的所在,前去寻找线索。却意外发现被盗挖过的古墓又被人从外面封得好好的。他很奇怪,这年月哪有这样好心的盗墓贼啊?便找来人打开墓穴进去一看,却发现自己哥哥武清明被活活憋死在古墓中。
武清明醒来后,发现被封在墓中,拼命敲打嘶喊,他自知这次性命难保,便咬破手指血书了自己受骗的被害经过。他弟弟知道林三是杀兄仇人,四处寻访林三,想给哥哥报仇。只是至死也没找到林三。为了这段家族血仇,他留下遗言,让儿子们一辈辈寻找,一定要找到林氏后人报了仇方才能罢休。武清平的孙子武世造为了便于寻访,苦读医书,以游方行医为名,四处查访,终于在漳州找到了林三的孙子——林百鸣。
他为了报仇,定居漳州,并与林百鸣做了朋友。后来不惜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林百鸣的儿子。他本计划和女儿里应外合,让林氏一脉死绝。只是可人算不如天算……
于老接口道:“只是可惜林牧泉与武素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根深种!”
“不错,老先生猜的不错。
“不是我猜的不错,是当年的于文承于大人猜得不错。”
当年林百鸣与武世造死于非命,而林武两家又焚于大火。林武两家剩下人等全部离奇失踪,这诡玉吸血杀人案成了无头案,着实让于青天平添了许多白头发啊。
他一直派人四处寻访林、武两家的后人及仆役,可他们却全都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在没有一丝音讯。直到他告老还乡后,还念念不忘这个案子,每日仍然摆弄这个玉佩沉思良久。直到有一天偶然的奇遇,方才知道了其中的奥妙。
六、
一个夏日午后,于文承独自坐在堂前把玩玉佩,不知不觉间倦意顿生,伏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不慎打翻茶碗,茶水浇在玉佩上,没想到不多久,整块玉佩便巧然变色,血红殷殷,而且还隐隐散发着血腥之气。于文承这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水在作怪,想必这玉中定有蹊跷,便找来制玉高手查看,这一看方才知道这块玉佩是中空的,中间藏有遇水变色的物质,而这玉本身薄透中空,又遍体微隙,最容易渗透这红色了。所谓玉蝠子夜复活,吸血杀人的秘密原来就在这里。
武林接口道:“不错,这玉中所藏之物叫马脑髓,产自昆仑山下,本是一种矿物,因其像极了马的脑髓,被牧人们成称为马脑髓。此物有一特性,遇水即溶,溶后味若血气,水分一干颜色即随之挥发,不复存在。只是这并不能说明此事全部过程,老先生怎么断言当年于文承因此知道了这种种事情的前因后果?”
于老狡黠地眨眨眼:“这个吗?一部分靠的是于文承多年办案的经验和推理能力。当然了,武素素也曾留下了一点线索。”说罢他指着武林手中一分两半的玉佩说:“你仔细看看这玉佩的内心吧!”
武林翻过玉佩,细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两块玉佩的内圆之中都刻有细微的文字。细读一下是一首五言绝句:
祖宗同盗墓
为玉成世仇
妾心同郎心
结发泯恩仇
素字
原来如此!
于老又对武林说:“于文承还推测出这块玉佩并不是当年林三与武清明盗墓所得的玉佩。是由武氏父女用两块相同材质的汉玉挖空雕刻而成。这对于琢玉大家出身的武氏自然并非难事。他们造了这块仿品专为编造玉蝠吸血杀人的鬼话。”
“不错,他们仿制了这块玉佩,在新婚之夜换下了真玉佩。这对于戴玉佩的武素素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后再按计划由武素素装作被玉蝠吸血,武世造诊脉自然会配合她。那一晚,本来按原计划由武素素动手杀林百鸣的,可是之前武素素已经和父亲摊牌了,她深爱林牧泉,不愿背负家族血仇过一辈子。于是武世造便故意制造借口,让林百鸣留他小住,当晚他便用毒药杀了林百鸣,制造了吸血蝙蝠杀人的假象。”
“那放在于府书案上的玉蝙蝠又怎么会变色的呢?”
“那天早晨武世造去报案。进于府后,他便去了书房,他知道于文承的习惯,这玉蝙蝠在案子中有重要牵连,肯定会研究一晚,他把书案上玉佩顺手放在笔洗盆中一浸,再放回原处。这时于文承从内堂出来,他忙上前报案,一方面挡住于文承目光,另一方面急于把他引开。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在于文承眼皮底下做了手脚。”
“那他又是怎么死的,两府大火又是怎么回事?”
武世造杀了林百鸣后,便要去杀林牧泉。武素素见阻拦不住就把一切都告诉了林牧泉。一对苦命鸳鸯抱头痛哭一场后,商议认为只有躲开这一切才能平平静静生活下去。于是一把火烧了林府,带着全部家人远遁他乡。
于老沉思:“那看来武世造也是死于其他原因了?本来我还以为他的死和林牧泉、武素素有关。”
武林道:“据我推测,当年林府火起后,武世造以为是武素素知道自己不肯放过林牧泉,又不愿看到林牧泉被父亲杀死,两难之下,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她引火自焚,与林牧泉一起携手赴死。这样一来,他痛惜爱女,肯定觉得心灰意冷,为了一段世仇,以至于搭上了两个家庭的灭族,自己独活在世上也没意思,便自尽而亡。他服下的药物就是杀林百鸣的毒药。中毒后全身血液中红血细胞急剧减少,血液变成淡黄色,很像体液。古人不知,误以为是血液被吸干了。这也是我在家谱中的记载中得知的,可惜这种古代民间奇方自武世造死后便失传了。”
七、
于老常常地吁了口气说:“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当年困惑了先祖所有的疑问终于水落石出了。我猜当年林百鸣的爷爷也就是林三问心有愧,所以最后疑神疑鬼,导致自己风瘫。他生前挖坟掘墓无数,害人无视,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只是可惜连累了子孙后代。”
武林问:“您是当年于文承大人的子孙?”
老人点点头:“正是!”
武林又问:“那这块玉……”
老人笑道:“这块玉就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们家族找了你们林、武后人一年又一年。直到有一天,我突发奇想,用这块玉做饵,看看能否找到真正懂他的人。果然终于把你给找到了。现在,就让它完璧归赵吧!”
武林接过玉佩,却没有喜色。他略一沉思,从脖子上拉出一根红绳取下,原来是一块一摸一样的汉代蝙蝠纹对牌玉佩。
“这才是当年林三与武清明从汉代皇陵中盗得的真玉佩。本来它是寓意幸福的,却引发了一场血腥的家族仇杀。人的欲望如果偏离了正轨,带来的是人心的沉沦啊!”他把两块玉佩放到一起,接着说道:
“两块玉佩,一真一假,一块沾满了鲜血,另一块却见证了一段地老天荒的爱情。只是,它们都不应该属于某个人。于老,我想把它们都捐给国家,您看行吗?”
于老拉住武林的手笑道:“好啊!就让这两块玉佩背后的传奇故事永远流传下去吧!”
作者:方东
发表于《今古传奇故事版》2012年6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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