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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回古典小说 《封神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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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 08:05: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百回古典小说 《封神演义》

  明代/许仲琳


第一回  纣王女娲宫进香

古风一首: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子天丑地人寅出,

    避除兽患有巢贤。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阴阳前。

    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少昊五帝民物阜;

    禹王治水洪波蠲。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

    日纵妹喜荒酒色,成汤造亳洗腥膻,放桀南巢拯暴虐,

    云霓如愿后苏全。三十一世传殷纣,商家脉络如断弦:

    紊乱朝纲绝伦纪,杀妻诛子信谗言,秽污宫闱宠妲己,

    虿盆砲烙忠贞冤,鹿台聚敛万姓苦,愁声怨气应障天,

    直谏剖心尽焚炙,孕妇刳剔朝涉歼,崇信奸回弃朝政,

    屏逐师保性何偏,郊社不修宗庙废,奇技淫巧尽心研,

    昵比罪人乃罔畏,沉酗肆虐如鹯鸢。西伯朝商囚羑里;

    微子抱器走风烟。皇天震怒降灾毒,若涉大海无渊边。

    天下荒荒万民怨,子牙出世人中仙,终日垂丝钓人主,

    飞熊入梦猎岐田,共载归周辅朝政,三分有二日相沿。

    文考未集大勋没,武王善述日乾乾。孟津大会八百国,

    取彼凶残伐罪愆。甲子昧爽会牧野,前徒倒戈反回旋。

    若崩厥角齐稽首,血流漂杵脂如泉。戎衣甫着天下定,

    更于成汤增光妍。牧马华山示偃武,开我周家八百年。

    太白旗悬独夫死,战亡将士幽魂潜。天挺人贤号尚父,

    封神坛上列花笺,大小英灵尊位次,商周演义古今传。

    成汤乃黄帝之后也,姓子氏。初,帝喾次妃简狄祈于高禖,有玄鸟之祥,遂生契。契事唐虞为司徒,教民有功,封于商。传十三世生太乙,是为成汤;闻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是个大贤,即时以币帛,三遣使往聘之,而不敢用,进之于天子。桀王无道,信谗逐贤,而不能用,复归之于汤。后桀王日事荒淫,杀直臣关龙逢,众庶莫敢直言;汤使人哭之。桀王怒,囚汤于夏台。后汤得释而归国。出郊,见人张网四面而祝之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汤解其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汉南闻之曰:“汤德至矣!”归之者四十余国。桀恶日暴,民不聊生。伊尹乃相汤伐桀,放桀于南巢。诸侯大会,汤退而就诸侯之位。诸侯皆推汤为天子。于是汤始即位,都于亳。元年乙未,汤在位,除桀虐政,顺民所喜,远近归之。因桀无道,大旱七年,成汤祈祷桑林,天降大雨。又以庄山之金铸币,救民之命。作乐“大濩”,濩者护也,言汤宽仁大德,能救护生民也。在位十三年而崩,寿百岁,享国六百四十年,传至商受而止:

    成汤→ 太甲→ 沃丁→ 太庚→ 小甲→ 雍己→ 太戊→

    伸丁→ 外壬→ 河亶甲→祖乙→ 祖辛→ 沃甲→ 祖丁→

    南庚→ 阳甲→ 盘庚→ 小辛→ 小乙→ 武丁→ 祖庚→

    祖甲→ 廪辛→ 庚丁→ 武乙→ 太丁→ 帝乙→ 纣王

    纣王乃帝乙之三子也。帝乙生三子:长曰微子启;次曰微子衍;三曰寿王。因帝乙游于御园,领众文武玩赏牡丹,因飞云阁塌了一梁,寿王托梁换柱,力大无比;因首相商容、上大夫梅柏、赵启等上本立东宫,乃立季子寿王为太子。后帝乙在位三十年而崩,托孤与太师闻仲,随立寿王为天子,名曰纣王,都朝歌。文有太师闻仲,武有镇国武成王黄飞虎;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国。中宫元配皇后姜氏,西宫妃黄氏,馨庆宫妃杨氏;三宫后妃,皆德性贞静,柔和贤淑。纣王坐享太平,万民乐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夷拱手,八方宾服,八百镇诸侯尽朝于商——有四路大诸侯率领八百小诸侯,东伯侯姜桓楚,居于东鲁,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每一镇诸侯领二百镇小诸侯,共八百镇诸侯属商。

    纣王七年,春二月,忽报到朝歌,反了北海七十二路诸侯袁福通等。太师闻仲奉敕征北。不题。

    一日,纣王早朝登殿,设聚文武。但见:

    瑞霭纷纭,金銮殿上坐君王;祥光缭绕,白玉阶前列文武。沉檀八百喷金炉,则见那珠帘高卷;兰麝氤氲笼宝扇,且看他雉尾低回。

    天子问当驾官:“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言未毕,只见右班中一人出班,俯伏金阶,高擎牙笏,山呼称臣:“臣商容待罪宰相,执掌朝纲,有事不敢不奏。明日乃三月十五日,女娲娘娘圣诞之辰,请陛下驾临女娲宫降香。”王曰:“女娲有何功德,朕轻万乘而往降香?”商容奏曰:“女娲娘娘乃上古神女,生有圣德。那时共工氏头触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女娲乃采五色石,炼之以补青天,故有功于百姓。黎庶立禋祀以报之。今朝歌祀此福神,则四时康泰,国祚绵长,风调雨顺,灾害潜消。此福国庇民之正神,陛下当往行香。”王曰:“准卿奏章。”纣王还宫。旨意传出:次日天子乘辇,随带两班文武,往女娲宫进香。——此一回纣王不来还好,只因进香,惹得四海荒荒,生民失业。正所谓:漫江撒下钩和线,从此钓出是非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天子鸾舆出凤城,旌旄瑞色映簪缨。

    龙光剑吐风云色,赤羽幢摇日月精。

    堤柳晓分仙掌露;溪花光耀翠裘清。

    欲知巡幸瞻天表,万国衣冠拜圣明。

    驾出朝歌南门,家家焚香设火,户户结彩铺氈。三千铁骑,八百御林,武成王黄飞虎保驾,满朝文武随行,前至女娲宫。天子离辇,上大殿,香焚炉中;文武随班拜贺毕。纣王观看殿中华丽。怎见得:

    殿前华丽,五彩金妆。金童对对执幡幢;玉女双双捧如意。玉钩斜挂,半轮新月悬空;宝帐婆娑,万对彩鸾朝斗。碧落床边,俱是舞鹤翔鸾;沉香宝座,造就走龙飞凤。飘飘奇彩异寻常,金炉瑞霭;袅袅祯祥腾紫雾,银烛辉煌。君王正看行宫景,一阵狂风透胆寒。

    纣王正看此宫殿宇齐整,楼阁丰隆,忽一阵狂风,卷起幔帐,现出女娲圣像,容貌端丽,瑞彩翩跹,国色天姿,婉然如生;真是蕊宫仙子临凡,月殿嫦娥下世。古语云:“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纣王一见,神魂飘荡,陡起淫心。自思: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纵有六院三宫,并无有此艳色。王曰:“取文房四宝。”侍驾官忙取将来,献与纣王。天子深润紫毫,在行宫粉壁之上作诗一首: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天子作毕,只见首相商容启奏曰:“女娲乃上古之正神,朝歌之福主。老臣请驾拈香,祈求福德,使万民乐业,雨顺风调,兵火宁息。今陛下作诗亵渎圣明,毫无虔敬之诚,是获罪于神圣,非天子巡幸祈请之礼。愿主公以水洗之。恐天下百姓观见,传言圣上无有德政耳。”王曰:“朕看女娲之容有绝世之姿,因作诗以赞美之,岂有他意?卿毋多言。况孤乃万乘之尊,留与万姓观之,可见娘娘美貌绝世,亦见孤之遗笔耳。”言罢回朝。文武百官默默点首,莫敢谁何,俱钳口而回。有诗为证:

    凤辇龙车出帝京,拈香厘祝女中英。

    只知祈福黎民乐,孰料吟诗万姓惊。

    目下狐狸为太后;眼前豺虎尽簪缨。

    上天垂象皆如此,徒令英雄叹不平。

    天子驾回,升龙德殿。百官朝贺而散。时逢望辰,三宫妃后朝君:中宫姜后,西宫黄妃,馨庆宫杨妃,朝毕而退。按下不表。

    且言女娲娘娘降诞,三月十五日往火云宫朝贺伏羲、炎帝、轩辕三圣而回,下得青鸾,坐于宝殿。玉女金童朝礼毕,娘娘猛抬头,看见粉壁上诗句,大怒骂曰:“殷受无道昏君,不想修身立德以保天下,今反不畏上天,吟诗亵我,甚是可恶!我想成汤伐桀而王天下,享国六百余年,气数已尽;若不与他个报应,不见我的灵感。”即唤碧霞童子驾青鸾往朝歌一回。不题。

    却说二位殿下殷郊、殷洪来参谒父王——那殷郊后来是“封神榜”上“值年太后”;殷洪是“五谷神”:皆有名神将。正行礼间,顶上两道红光冲天。娘娘正行时,被此气挡住云路;因望下一看,知纣王尚有二十八年气运,不可造次,暂回行宫,心中不悦。唤彩云童兒把后宫中金葫芦取来,放在丹墀之下;揭去芦盖,用手一指。葫芦中有一道白光,其大如线,高四五丈有余。白光之上,悬出一道幡来,光分五彩,瑞映千条,名曰“招妖幡”。不一时,悲风飒飒,惨雾迷漫,阴云四合,风过数阵,天下群妖俱到行宫听候法旨。娘娘吩咐彩云:“着各处妖魔且退;只留轩辕坟中三妖伺侯。”三妖进宫参谒,口称:“娘娘圣寿无疆!”这三妖一个是千年狐狸精,一个是九头雉鸡精,一个是玉石琵琶精,俯伏丹墀。娘娘曰:“三妖听吾密旨:成汤望气黯然,当失天下;凤鸣岐山,西周已生圣主。天意已定,气数使然。你三妖可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助成功,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后,使你等亦成正果。”娘娘吩咐已毕,三妖叩头谢恩,化清风而去。正是:狐狸听旨施妖术,断送成汤六百年。有诗为证:诗曰:

    三月中旬驾进香,吟诗一首起飞殃。

    只知把笔施才学,不晓今番社稷亡。

    按下女娲娘娘吩咐三妖,不题。

    且言纣王只因进香之后,看见女娲美貌,朝暮思想,寒暑尽忘,寝食俱废,每见六院三宫,真如尘饭土羹,不堪谛视;终朝将此事不放心怀,郁郁不乐。一日驾升显庆殿,时有常随在侧。纣王忽然猛省,着奉御宣中谏大夫费仲。——乃纣王之幸臣;近因闻太师仲,奉敕平北海,大兵远征,戍外立功,因此上就宠费仲、尤浑二人。此二人朝朝蠹惑圣聪,谗言献媚,纣王无有不从。大抵天下将危,佞臣当道。——不一时,费仲朝见。王曰:“朕因女娲宫进香,偶见其颜艳丽,绝世无双,三宫六院,无当朕意,将如之何?卿有何策,以慰朕怀?”费仲奏曰:“陛下乃万乘之尊,富有四海,德配尧、舜,天下之所有,皆陛下之所有,何思不得,这有何难。陛下明日传一旨,颁行四路诸侯:每一镇选美女百名以充王庭。何忧天下绝色不入王选乎。”纣王大悦,“卿所奏甚合朕意。明日早朝发旨。卿且暂回。”随即命驾还宫。毕竟不知此后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08:06: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冀州侯苏护反商

 

    诗曰:

    丞相金銮直谏君,忠肝义胆孰能群。

    早知侯伯来朝觐,空费倾葵纸上文。

    话说纣王听奏大喜,即时还宫。一宵经过。次日早朝,聚两班文武朝贺毕。纣王便问当驾官:“即传朕旨意,颁行四镇诸侯,与朕每一镇地方拣选良家美女百名,不论富贵贫贱,只以容貌端庄,情性和婉,礼度闲淑,举止大方,以充后宫役使。”天子传旨未毕,只见左班中一人应声出奏,俯伏言曰:“老臣商容启奏陛下:君有道则万民乐业,不令而从。况陛下后宫美女,不啻千人,嫔御而上,又有妃后。今劈空欲选美女,恐失民望。臣闻‘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此时水旱频仍,乃事女色,实为陛下不取也。故尧、舜与民偕乐,以仁德化天下,不事干戈,不行杀伐,景星耀天,甘露下降,凤凰止于庭,芝草生于野;民丰物阜,行人让路,犬无吠声,夜雨昼晴,稻生双穗;此乃有道兴隆之象也。今陛下若取近时之乐,则目眩多色,耳听淫声,沉湎酒色,游于苑圃,猎于山林,此乃无道败亡之象也。老臣待罪首相,位列朝纲,侍君三世,不得不启陛下。臣愿陛下:进贤,退不肖,修行仁义,通达道德,则和气贯于天下,自然民富财丰,天下太平,四海雍熙,与百姓共享无穷之福。况今北海干戈未息,正宜修其德,爱其民,惜其财费,重其使令,虽尧、舜不过如是;又何必区区选侍,然后为乐哉?臣愚不识忌讳,望祈容纳。”纣王沉思良久,“卿言甚善,朕即免行。”言罢,群臣退朝,圣驾还宫。不题。

    不意纣王八年,夏四月,天下四大诸侯率领八百镇朝觐于商。那四镇诸侯乃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天下诸侯俱进朝歌。此时太师闻仲不在都城,纣王宠用费仲、尤浑。各诸侯俱知二人把持朝政,擅权作威,少不得先以礼贿之以结其心,正所谓“未去朝天子,先来谒相公”。内中有位诸侯,乃冀州侯,姓苏名护,此人生得性如烈火,刚方正直,哪里知道奔竞夤缘;平昔见稍有不公不法之事,便执法处分,不少假借,故此二人俱未曾送有礼物。也是合当有事,那日二人查天下诸侯俱送有礼物,独苏护并无礼单,心中大怒,怀恨于心。不题。

    其日元旦吉晨,天子早朝,设聚两班文武,众官拜贺毕。黄门官启奏陛下:“今年及朝驾之年,天下诸侯皆在午门外朝贺,听候玉音发落。”纣王问首相商容,容曰:“陛下止可宣四镇首领臣面君,采问民风土俗,淳庞浇兢,国治邦安;其余诸侯俱在午门外朝贺。”天子闻言大悦,“卿言极善。”随命黄门官传旨:“宣四镇诸侯见驾,其余午门朝贺。”

    话说四镇诸侯整齐朝服,轻摇玉珮,进午门,行过九龙桥,至丹墀,山呼朝拜毕,俯伏。王慰劳曰:“卿等与朕宣猷赞化,抚绥黎庶,镇摄荒服,威远宁迩,多有勤劳,皆卿等之功耳。朕心喜悦。”东伯侯奏曰:“臣等荷蒙圣恩,官居总镇。臣等自叨职掌,日夜兢兢,常恐不克负荷,有辜圣心;纵有犬马微劳,不过臣子分内事,尚不足报涓涯于万一耳,又何劳圣心垂念!臣等不胜感激!”天子龙颜大喜,命首相商容、亚相比干于显庆殿治宴相待。四臣叩头谢恩,离丹墀前至显庆殿,相序筵宴。不题。

    天子退朝至便殿,宣费仲、尤浑二人,问曰:“前卿奏朕,欲令天下四镇大诸侯进美女,朕欲颁旨,又被商容谏止;今四镇诸侯在此,明早召入,当面颁行,俟四人回国,以便拣选进献,且免使臣往返。二卿意下若何?”费仲俯伏奏曰:“首相谏止采选美女,陛下当日容纳,即行停旨,此美德也。臣下共知,众庶共知,天下景仰。今一旦复行,是陛下不足以取信于臣民,切为不可。臣近访得冀州侯苏护有一女,艳色天姿,幽闲淑性,若选进宫帏,随侍左右,堪任役使。况选一人之女,又不惊扰天下百姓,自不动人耳目。”纣王听言,不觉大悦,“卿言极善!”即命随侍官传旨:“宣苏护。”使命来至馆驿传旨:“宣冀州侯苏护商议国政。”苏护即随使命至龙德殿朝见,礼毕,俯伏听命。王曰:“朕闻卿有一女,德性幽闲,举止中度。朕欲选侍后宫。卿为国戚,食其天禄,受其显位,永镇冀州,坐享安康,名扬四海,天下莫不欣羡。卿意下如何?”苏护听言,正色而奏曰:“陛下宫中,上有后妃,下至嫔御,不啻数千。妖冶妩媚,何不足以悦王之耳目?乃听左右谄谀之言,陷陛下于不义。况臣女蒲柳陋质,素不谙礼度,德色俱无足取。乞陛下留心邦本,速斩此进谗言之小人,使天下后世知陛下正心修身,纳言听谏,非好色之君,岂不美哉!”纣王大笑曰:“卿言甚不谙大体。自古乃今,谁不愿女作门楣。况女为后妃,贵敌天子;卿为皇亲国戚,赫奕显荣,孰过于此!卿毋迷惑,当自裁审。”苏护闻言,不觉厉声言曰:“臣闻人君修德勤政,则万民悦服,四海景从,天禄永终。昔日有夏失政,淫荒酒色;惟我祖宗不迩声色,不殖货财,德懋懋官,功懋懋赏,克宽克仁,方能割正有夏,彰信兆民,邦乃其昌,永保天命。今陛下不取法祖宗,而效彼夏王,是取败之道也。况人君爱色,必颠覆社稷;卿大夫爱色,必绝灭宗庙;士庶人爱色,必戕贼其身。且君为臣之标率,君不向道,臣下将化之,而朋比作奸,天下事尚忍言哉!臣恐商家六百余年基业,必自陛下紊乱之矣。”纣王听苏护之言,勃然大怒曰:“君命召,不俟驾;君赐死,不敢违;况选汝一女为后妃乎!敢以戆言忤旨,面折朕躬,以亡国之君匹朕,大不敬孰过于此!着随侍官,拿出午门,送法司勘问正法!”左右随将苏护拿下。转出费仲、尤浑二人,上殿俯伏奏曰:“苏护忤旨,本该勘问;但陛下因选侍其女,以致得罪;使天下闻之,道陛下轻贤重色,阻塞言路。不若赦之归国,彼感皇上不杀之恩,自然将此女进贡宫闱,以侍皇上。庶百姓知陛下宽仁大度,纳谏容流,而保护有功之臣。是一举两得之意。愿陛下准臣施行。”纣王闻言,天颜少霁,“依卿所奏。即降赦,令彼还国,不得久羁朝歌。”

    话说圣旨一下,迅如烽火,即催逼苏护出城,不容停止。那苏护辞朝回至驿亭,众家将接见慰问:“圣上召将军进朝,有何商议?”苏护大怒,骂曰:“无道昏君,不思量祖宗德业,宠信谗臣谄媚之言,欲选吾女进宫为妃。此必是费仲、尤恽以酒色迷惑君心,欲专朝政。我听旨不觉直言谏诤;昏君道我忤旨,拿送法司。二贼子又奏昏君,赦我归国,谅我感昏君不杀之恩,必将吾女送进朝歌,以遂二贼奸计。我想闻太师远征,二贼弄权,眼见昏君必荒淫酒色,紊乱朝政,天下荒荒,黎民倒悬,可怜成汤社稷化为乌有。我自思:若不将此女进贡,昏君必兴问罪之师;若要送此女进宫,以后昏君失德,使天下人耻笑我不智。诸将必有良策教我。”众将闻言,齐曰:“吾闻‘君不正则臣投外国’,今主上轻贤重色,眼见昏乱,不若反出朝歌,自守一国,上可以保宗社,下可保一家。”此时苏护正在盛怒之下,一闻此言,不觉性起,竟不思维,便曰:“大丈夫不可做不明白事。”叫左右:“取文房四宝来,题诗在午门墙上,以表我永不朝商之意。”诗曰:

    “君坏臣纲,有败五常。冀州苏护,永不朝商!”

    苏护题了诗,领家将迳出朝歌,奔本国而去。

    且言纣王见苏护当面折诤一番,不能遂愿,“虽准费、尤二人所奏,不知彼可能将女进贡深宫,以遂朕于飞之乐?”正踌躇不悦,只见看午门内臣俯伏奏曰:“臣在午门,见墙上苏护题有反诗十六字,不敢隐匿,伏乞圣裁。”随侍接诗铺在御案上。纣王一见,大骂:“贼子如此无礼!朕体上天好生之德,不杀鼠贼,赦令归国,彼反写诗午门,大辱朝廷,罪在不赦!”即命:“宣殷破败、晁田、鲁雄等,统领六师,朕须亲征,必灭其国!”当驾官随宣鲁雄等见驾。不一时,鲁雄等朝见,社毕。王曰:“苏护反商,题诗午门,甚辱朝纲,情殊可恨,法纪难容。卿等统人马二十万为先锋;朕亲率六师,以声其罪。”鲁雄听罢,低首暗思:“苏护乃忠良之士,素怀忠义,何事触忤天子,自欲亲征,冀州休矣!”鲁雄为苏护俯伏奏曰:“苏护得罪于陛下,何劳御驾亲征。况且四大镇诸侯俱在都城,尚未归国,陛下可点一二路征伐,以擒苏护,明正其罪,自不失挞伐之威。何必圣驾远事其地。”纣王问曰:“四侯之内,谁可征伐?”费仲在傍,出班奏曰:“冀州乃北方崇侯虎属下,可命侯虎征伐。”纣王即准施行。鲁雄在侧自思:“崇侯虎乃贪鄙暴横之夫,提兵远征,所经地方,必遭残害,黎庶何以得安。见有西伯姬昌,仁德四布,信义素著。何不保举此人,庶几两全。”纣王方命传旨,鲁雄奏曰:“侯虎虽镇北地,恩信尚未孚于人,恐此行未能伸朝廷威德;不如西伯姬昌,仁义素闻,陛下若假以节钺,自不劳矢石,可擒苏护,以正其罪。”纣王思想良久,俱准奏。特旨令二侯秉节钺,得专征伐。使命持旨到显庆殿宣读。不题。

    只见四镇诸侯与二相饮宴未散,忽报“旨意下”,不知何事。天使曰:“西伯侯、北伯侯接旨。”二侯出席接旨,跪听宣读:

    “诏曰:朕闻冠履之分维严,事使之道无两,故君命召,不俟驾;君赐死,不敢返命;乃所以隆尊卑,崇任使也。兹不道苏护,狂悖无礼,立殿忤君,纪纲已失,被赦归国,不思自新,辄敢写诗午门,安心叛主,罪在不赦。赐尔姬昌等节钺,便宜行事,往惩其忤,毋得宽纵,罪有攸归。故兹诏示汝往。钦哉。谢恩。”

    天使读毕,二侯谢恩平身。姬昌对二丞相、三侯伯言曰:“苏护朝商,未进殿庭,未参圣上;今诏旨有‘立殿忤君’,不知此语何来?且此人素怀忠义,累有军功,午门题诗,必有诈伪。天子听信何人之言,欲伐有功之臣。恐天下诸侯不服。望二位丞相明日早朝见驾,请察其详。苏护所得何罪?果言而正,伐之可也;倘言而不正,合当止之。”比干言曰:“君侯言之是也。”崇侯虎在傍言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今诏旨已出,谁敢抗违。况苏护题诗午门,必然有据;天子岂无故而发此难端。今诸侯八百,俱不遵王命,大肆猖獗,是王命不能行于诸侯,乃取乱之道也。”姬昌曰:“公言虽善,是执其一端耳。不知苏护乃忠良君子,素秉丹诚,忠心为国,教民有方,治兵有法,数年以来,并无过失。今天子不知为谁人迷惑,兴师问罪于善类。此一节恐非国家之祥瑞。只愿当今不事干戈,不行杀伐,共乐尧年。况兵乃凶象,所经地方,必有掠扰之虞,且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师出无名,皆非盛世所宜有者也。”崇侯虎曰:“公言固是有理,独不思君命所差,概不由己?且煌煌天语,谁敢有违,以自取欺君之罪。”昌曰:“既如此,公可领兵前行,我兵随后便至。”当时各散。西伯便对二丞相言:“侯虎先去,姬昌暂回西岐,领兵续进。”遂各辞散。不题。

    次日,崇侯虎下教场,整点人马,辞朝起行。

    且言苏护离了朝歌,同众士卒,不一日回到冀州。护之长子苏全忠率领诸将出郭迎接。其时父子相会进城,帅府下马。众将到殿前见毕。护曰:“当今天子失政,天下诸侯朝觐,不知哪一个奸臣,暗奏吾女姿色,昏君宣吾进殿,欲将吾女选立宫妃。彼时被我当面谏诤,不意昏君大怒,将我拿问忤旨之罪,当有费仲、尤浑二人保奏,将我赦回,欲我送女进献。彼时心甚不快,偶题诗贴于午门而反商。此回昏君必点诸侯前来问罪。众将官听令:且将人马训练,城垣多用滚木砲石,以防攻打之虞。”诸将听令,日夜防维,不敢稍懈,以待厮杀。

    话说崇侯虎领五万人马,即日出兵,离了朝歌,望冀州进发。但见:

    轰天砲响,振地锣鸣。轰天砲响,汪洋大海起春雷;振地锣鸣,万仞山前丢霹雳。幡幢招展,三春杨柳交加;号带飘扬,七夕彩云蔽日。刀枪闪灼,三冬瑞雪重铺;剑戟森严,九月秋霜盖地。腾腾杀气锁天台。隐隐红云遮碧岸。十里汪洋波浪滚,一座兵山出土来。

    大兵正行,所过州府县道,非止一日。前哨马来报:“人马已至冀州,请千岁军令定夺。”侯虎传令安营。怎见得:

    东摆芦叶点钢枪,南摆月样宣花斧,

    西摆马闸雁翎刀,北摆黄花硬柄弩,

    中央戊己按勾陈,杀气离营四十五。

    辕门下按九宫星,大寨暗藏八卦谱。

    侯虎安下营寨,早有报马报进冀州。苏护问曰:“是哪路诸侯为将?”探事问曰:“乃北伯侯崇侯虎。”苏护大怒曰:“若是别镇诸侯,还有他议;此人素行不道,断不能以礼解释。不若乘此大破其兵,以振军威,且为万姓除害。”传令:“点兵出城厮战!”众将听令,各整军器出城,一声砲响,杀气振天。城门开处,将军马一字摆开。苏护大叫曰:“传将进去,请主将辕门答话!”探事马飞报进营。侯虎传令整点人马。只见门旗开处,侯虎坐逍遥马,统领众将出营,展两杆龙凤绣旗。后有长子崇应彪压住阵脚。苏护见侯虎飞凤盔,金锁甲,大红袍,玉束带,紫骅骝,斩将大刀担于鞍鞒之上。苏护一见,马上欠身曰:“贤侯别来无恙。不才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今天子无道,轻贤重色,不思量留心邦本;听谗佞之言,强纳臣子之女为妃,荒淫酒色,不久天下变乱。不才自各守边疆,贤侯何故兴此无名之师?”崇侯听言大怒曰:“你忤逆天子诏旨,题反诗于午门,是为贼臣,罪不容诛。今奉诏问罪,则当肘膝辕门,尚敢巧语支吾,持兵贯甲,以骋其强暴哉!”崇侯回顾左右:“谁与我擒此逆贼?”言未了,左哨下有一将,头带凤翅盔;黄金甲,大红袍,狮蛮带,青骢马;厉声而言曰:“待末将擒此叛贼!”连人带马滚至军前。这壁厢有苏护之子苏全忠,见那阵上一将当先,刺斛里纵马摇戟曰:“慢来!”全忠认得是偏将梅武。梅武曰:“苏全忠,你父子反叛,得罪天子,尚不倒戈服罪,而强欲抗天兵,是自取灭族之祸矣。”全忠拍马摇戟,劈胸来刺。梅武手中斧劈面相迎。但见:

    二将阵前交战,锣鸣鼓响人惊。该因世上动刀兵,致使英雄相驰骋。这个那分上下,那个两眼难睁。你拿我,凌烟阁上标名;我捉你,丹凤楼前画影。

    斧来戟架,绕身一点凤摇头;戟去斧迎,不离腮边过顶额。两马相交,二十回合,早被苏全忠一戟刺梅武于马下。苏护见子得胜,传令擂鼓。冀州阵上大将赵丙、陈季贞纵马抡刀杀将来。一声喊起,只杀的愁云荡荡,旭日辉辉,尸横遍野,血溅成渠。侯虎麾下金蔡、黄元济、崇应彪且战且走,败至十里之外。古

    苏护传令鸣金收兵,回城到帅府,升殿坐下,赏劳有功诸将,“今日虽大破一阵,彼必整兵复仇,不然定请兵益将,冀州必危,如之祭何?”言未毕,副将赵丙上前言曰:“君侯今日虽胜,而征战似无已时。前者题反诗,今日杀军斩将,拒敌王命,此皆不赦之罪。况天下诸侯,非止侯虎一人,倘朝廷盛怒之下,又点几路兵来,冀州不过弹丸之地,诚所谓‘以石投水’,立见倾危。若依末将愚见,‘一不做,二不休’,侯虎新败,不过十里远近;乘其不备,人衔枚,马摘辔,暗劫营寨,杀彼片甲不存,方知我等利害。然后再寻那一路贤良诸侯,依附于彼,庶可进退,亦可以保全宗社。不知君侯尊意何如?”护闻此言大悦,曰:“公言甚善,正合吾意。”即传令:命子全忠领三千人马出西门十里,五岗镇埋伏。全忠领命而去。陈季贞统左营,赵丙统右营,护自统中营。时值黄昏之际,卷幡息鼓,人皆衔枚,马皆摘辔,听砲为号,诸将听令。不表。

    且言崇侯虎恃才妄作,提兵远伐,孰知今日损军折将,心甚羞惭。只得将败残军兵收聚,扎下行营,纳闷中军,郁郁不乐,对众将曰:“吾自行军,征伐多年,未尝有败;今日折了梅武,损了三军,如之奈何?”旁有大将黄元济谏曰:“君候岂不知‘胜败乃兵家常事’,想西伯侯大兵不久即至,破冀州如反掌耳。君侯且省愁烦,宜当保重。”侯虎军中置酒,众将欢饮。不题。有诗为证,诗曰:

    侯虎提兵事远征,冀州城外驻行旌,

    三千铁骑摧残后,始信当年浪得名。

    且言苏护把人马暗暗调出城来,只待劫营。时至初更,已行十里。探马报与苏护,护即传令,将号砲点起。一声响亮,如天崩地塌,三千铁骑,一齐发喊,冲杀进营。如何抵当,好生利害,怎见得:

    黄昏兵到,黑夜军临。黄昏兵到,冲开队伍怎支持?黑夜军临,撞倒寨门焉可立?人闻战鼓之声,惟知怆惶奔走;马听轰天之砲,难分南北东西。刀枪乱刺,那明上下交锋;将士相迎,岂知自家别个。浓睡军东冲西走;未醒将怎着头盔。先行官不及鞍马;中军帅赤足无鞋。围子手东三西四;拐子马南北奔逃。劫营将骁如猛虎;冲寨军一似蛟龙。着刀的连肩拽背;着枪的两臂流红;逢剑的砍开甲胄;遇斧的劈破天灵。人撞人,自相践踏;马撞马,遍地尸横。着伤军哀哀叫苦;中箭将咽咽悲声。弃金鼓幡幢满地;烧粮草四野通红。只知道奉命征讨,谁承望片甲无存。愁云直上九重天,一派败兵随地拥。

    只见三路雄兵,人人敢勇,个个争先,一片喊杀之声,冲开七层围子,撞倒八面虎狼。单言苏护,一骑马,一条枪,直杀入阵来,捉拿崇侯虎。左右营门,喊声振地。崇侯虎正在梦中闻见杀声,披袍而起,上马提刀,冲出帐来。只见灯光影里,看苏护金盔金甲,大红袍,玉束带,青骢马,火龙枪,大叫曰:“侯虎休走!速下马受缚!”捻手中枪劈心刺来。崇侯落慌,将手中刀对面来迎,两马交锋。正战时,只见这崇侯虎长子应彪带领金蔡、黄元济杀将来助战。崇营左粮道门赵丙杀来,右粮道门陈季贞杀来。两家混战,夤夜交兵。怎见得:

    征云笼地户,杀气锁天关。天昏地暗排兵,月下星前布阵。四下里齐举火把,八方处乱掌灯球。那营里数员战将厮杀;这营中千匹战马如龙。灯影战马,火映征夫。灯影战马,千条烈焰照貔貅;火映征夫,万道红霞笼犭解豸。开弓射箭,星前月下吐寒光;转背抡刀,灯里火中生灿烂。鸣金小校,恹恹二目竟难睁;擂鼓兒郎,渐渐双手不能举。刀来枪架,马蹄下人头乱滚;剑去戟迎,头盔上血水淋漓。锤鞭并举,灯前小校尽倾生;斧锏伤人,目上兒郎都丧命。喊天振地自相残,哭泣苍天连叫苦。只杀得满营砲响冲霄汉,星月无光斗府迷。

    话说两家大战,苏护有心劫营,崇侯虎不曾防备,冀州人马以一当十。金蔡正战,早被赵丙一刀砍于马下。侯虎见势不能支,且战且走。有长子应彪保父,杀一条路逃走,好似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冀州人马,凶如猛虎,恶似豺狼,只杀的尸横遍野,血满沟渠。急忙奔走,夜半更深,不认路途而行,只要保全性命。苏护趕杀侯虎败残人马约二十余里,传令鸣金收军。苏护得全胜回冀州。

    单言崇侯虎父子,领败兵迤逦望前正走,只见黄元济、孙子羽催后军趕来,打马而行。侯虎在马上叫众将言曰:“吾自提兵以来,未尝大败;今被逆贼暗劫吾营,黑夜交兵,未曾准备,以致损折军将。此恨如何不报!吾想西伯侯姬昌自在安然,违避旨意,按兵不动,坐观成败,真是可恨!”长子应彪答曰:“军兵新败,锐气已失,不如按兵不动,遣一军催西伯侯起兵前来接应,再作区处。”侯虎曰:“我兒所见甚明。到天明收住人马,再作别议。”言未毕,一声砲响,喊杀连天,只听得叫:“崇侯虎快快下马受死!”侯虎父子、众将,急向前看时,见一员小将,束发金冠,金抹额,双摇两根雉尾,大红袍,金锁甲,银合马,画杆戟,面如满月,脣若涂硃,厉声大骂:“崇侯虎,吾奉父亲王命,在此候尔多时。可速倒戈受死!还不下马,更待何时!”侯虎大骂曰:“好贼子!你父子谋反,忤逆朝廷,杀了朝廷命官,伤了天子军马,罪业如山。寸磔汝尸,尚不足以赎其辜。偶尔夤夜中贼奸计,辄敢在此跃武扬威,大言不惭。不日天兵一到,汝父子死无葬身之地。谁也我拿此反贼?”黄元济纵马舞刀,直取苏全忠。全忠用手中戟,对面相还,两马相交,一场大战:

    刮地寒风声似飒,滚滚征尘飞紫雪。駜駜拨拨马啼鸣,叮叮当当袍甲结。齐心刀砍锦征袍,举意枪刺连环甲。只杀的摇旗小校手连颠,擂鼓兒郎槌乱匝。

    二将酣战,正不分胜负。孙子羽纵马舞叉,双战全忠。全忠大喝一声,刺子羽于马下。全忠复奋勇来战侯虎。侯虎父子双迎上来,战住全忠。全忠抖擞神威,好似弄风猛虎,搅海蛟龙,战住三将。正战间,全忠卖个破绽,一戟把崇侯虎护脚金甲挑下了半边。侯虎大惊,将马一夹,跳出围来,往外便走。崇应彪见父亲败走,意急心忙,慌了手脚,不提防被全忠当心一戟刺来。应彪急闪时,早中左臂,血淋袍甲,几乎落马。众将急上前架住,救得性命,望前逃走。全忠欲要追趕,又恐黑夜之间不当稳便,只得收了人马进城。此时天色渐明,两边来报苏护。护令长子到前殿问曰:“可曾拿了那贼?”全忠答曰:“奉父亲将令,在五岗镇埋伏,至半夜败兵方至,孩兒奋勇刺死孙子羽;挑崇侯虎护腿甲;伤崇应彪左臂,几乎落马,被众将救逃。奈黑夜不敢造次追趕,故此回兵。”苏护曰:“好了这老贼!孩兒且自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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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08:06: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姬昌解围进妲己



   诗曰:

    崇君奉敕伐诸侯,智浅谋庸枉怨尤。

    白昼调兵输战策;黄昏劫寨失前筹。

    从来女色多亡国;自古权奸不到头。

    岂是纣王求妲己,应知天意属东周。

    话说崇侯虎父子带伤,奔走一夜,不胜困乏;急收聚败残人马,十停止存一停,俱是带着重伤。侯虎一见众军,不胜伤感。黄元济转上前曰:“君侯何故感叹。‘胜负军家常事’,昨夜偶未提防,误中奸计。君侯且将残兵暂行扎住。可发一道催军文书往西岐,催西伯速调兵马前来,以便截战。一则添兵相助;二则可复今日之恨耳。不知君侯意下如何?”侯虎闻言,沉吟曰:“姬伯按兵不举,坐观成败,我今又去催他,反便宜了他一个‘违避圣旨’罪名。”正迟疑间,只听前边大势人马而来。崇侯虎不知何处人马,骇得魂不附体,魄绕空中。急自上马,望前看时,只见两杆旗幡开处,见一将面如锅底,海下赤髯,两道白眉,眼如金镀,带九云烈焰飞兽冠,身穿锁子连环甲,大红袍,腰系白玉带,骑火眼金睛兽,用两柄湛金斧,此人乃崇侯虎兄弟崇黑虎也,官拜曹州侯。侯虎一见是亲弟黑虎,其心方安。黑虎曰:“闻长兄兵败,特来相助,不意此处相逢,实为万幸。”崇应彪马上亦欠背称谢:“叔父,有劳远涉。”黑虎曰:“小弟此来,与长兄合兵,复往冀州;弟自有处。”彼时大家合兵一处。崇黑虎只有三千飞虎兵在先,后随二万有余,人马复到冀州城下安营。曹州兵在先,呐喊叫战。

    冀州报马飞报苏护:“今有曹州崇黑虎兵至城下,请爷军令定夺。”苏护闻报,低头默默无语;半响,言曰:“黑虎武艺精通,晓暢玄理,满城诸将皆非对手,如之奈何?”左右诸将听护之言,不知详细。只见长子全忠上前曰:“‘兵来将当,水来土压’,谅一崇黑虎有何惧哉!”护曰:“汝年少不谙事体,自负英勇;不知黑虎曾遇异人传授道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中之物。不可轻觑。”全忠大叫曰:“父亲长他锐气,灭自己威风。孩兒此去,不生擒黑虎,誓不回来见父亲之面!”护曰:“汝自取败,勿生后悔。”全忠那里肯住,翻身上马,开放城门,一骑当先,厉声高叫:“探马的!与我报进中军,叫崇黑虎与我打话!”

    蓝旗忙报与二位主帅得知:“外有苏全忠讨战。”黑虎暗喜曰:“吾此来一则为长兄兵败;二则为苏护解围,以全吾友谊交情。”令左右备坐骑,即翻身来至军前。见全忠马上耀武扬威。黑虎曰:“全忠贤侄,你可回去,请你父亲出来,我自有说话。”全忠乃年幼之人,不谙事体,又听父亲说黑虎枭勇,焉肯善回,乃大言曰:“崇黑虎,我与你势成敌国,我父亲又与你论甚交情!速倒戈退军,饶你性命;不然悔之晚矣!”黑虎大怒曰:“小畜生焉敢无礼!”举湛金斧劈面砍来。全忠将手中戟急架相还。兽马相交,一场恶战。怎见得:

    二将阵前寻斗赌,两下交锋谁敢阻。这个似摇头狮子下山岗;那个如摆尾狻猊寻猛虎。这一个兴心要定锦乾坤;那一个实意欲把江山补。从来恶战几千番,不似将军多英武。

    二将大战冀州城下。苏全忠不知崇黑虎幼拜截教真人为师,秘授一个葫芦,背伏在脊背上,有无限神通。全忠只倚平生勇猛,又见黑虎用的是短斧,不把黑虎放在心上,眼底无人,自逞己能,欲要擒获黑虎,遂把平日所习武艺尽行使出。戟有尖有咎,九九八十一进步,七十二开门,腾、挪、闪、赚、迟、速、收、放。怎见好戟:

    能工巧匠费经营,老君炉里炼成兵,造出一根银尖戟,安邦定国正乾坤。黄幡展三军害怕,豹尾动战将心惊,冲行营犹如大蟒,踏大寨虎荡羊群。休言鬼哭与神嚎,多少兒郎轻丧命。全凭此宝安天下,画戟长幡定太平。

    苏全忠使尽平生精力,把崇黑虎杀了一身冷汗。黑虎叹曰:“苏护有子如此,可谓佳兒。真是将门有种!”黑虎把斧一晃,拨马便走。就把苏全忠在马上笑了一个腰软骨酥:“若听俺父亲之言,竟为所误。誓拿此人,以灭我父之口。”放马趕来,那里肯舍。紧走紧趕,慢走慢追。全忠定要成功,往前趕有多时。黑虎闻脑后金铃响处,回头见全忠趕来不舍,忙把脊梁上红葫芦顶揭去,念念有词。只见葫芦里边一道黑烟冒出,化开如网罗,大小黑烟中有“噫哑”之声,遮天映日飞来,乃是铁嘴神鹰,张开口,劈面?突来。全忠只知马上英雄,哪晓的黑虎异术?急展戟护其身面。坐下马早被神鹰把眼一嘴伤了,那马跳将起来,把苏全忠跌了个金冠倒躅,铠甲离鞍,撞下马来。黑虑传令:“拿了!”众军一拥向前,把苏全忠绑缚二臂。黑虎掌得胜鼓回营,辕门下马。探马报崇侯虎:“二老爷得胜,生擒反臣苏全忠,辕门听令。”侯虎传令:“请!”黑虎上帐,见侯虎,口称:“长兄,小弟擒苏全忠已至辕门。”侯虎喜不自胜,传令:“推来!”不一时把全忠推至帐前。苏全忠立而不跪。侯虎大骂曰:“贼子,今已被擒,有何理说?尚敢倔强抗礼!前夜五岗镇那样英雄,今日恶贯满盈,推出斩首示众!”全忠厉声大骂曰:“要杀就杀,何必作此威福!我苏全忠视死轻如鸿毛,只不忍你一班奸贼,蛊惑圣聪,陷害万民,将成汤基业被你等断送了。但恨不能生啖你等之肉耳!”侯虎大怒,骂曰:“黄口孺子!今已被擒,尚敢簧舌!”速令:“推出斩之!”方欲行刑,转过崇黑虎言曰:“长兄暂息雷霆。苏全忠被擒,虽则该斩,奈他父子皆系朝廷犯官,前闻旨意拿解朝歌,以正国法。况且护有女妲己,姿貌甚美,倘天子终有怜惜之意,一朝赦其不臣之罪,那时不归罪于我等?是有功而实为无功也。且姬伯未至,我兄弟何苦任其咎。不若且将全忠囚禁后营,破了冀州,擒护满门,解入朝歌,请旨定夺,方是上策。”侯虎曰:“贤弟之言极善。只是好了这反贼耳。”传令:“设宴,与你二爷爷贺功。”按下不表。

    且言冀州探马报与苏护:“长公子出阵被擒。”护曰:“不必言矣。此子不听父言,自恃己能,今日被擒,理之当然。但吾为豪杰一场,今亲子被擒,强敌压境,冀州不久为他人所有,却为何来!只因生了妲己,昏君听信谗佞,使我满门受祸,黎庶遭殃,这都是我生此不肖之女,以遭此无穷之祸耳。倘久后此城一破,使我妻女擒往朝歌,露面抛头,尸骸残暴,惹天下诸侯笑我为无谋之辈;不若先杀其妻女,然后自刎,庶几不失丈夫之所为。”苏护带十分烦恼,仗剑走进后?,只见小姐妲己,盈盈笑脸,微吐硃脣,口称:“爹爹,为何提剑进来?”苏护一见妲己,乃亲生之女,又非仇敌,此剑焉能举的起。苏护不觉含泪点头言曰:“冤家!为你,兄被他人所擒,城被他人所困,父母被他人所杀,宗庙被他人所有,生了你一人,断送我苏氏一门!”正感叹间,只见左右击云板,“请老爷升殿。崇黑虎索战。”护传令:“各城门严加防守,准备攻打。”崇黑虎有异术,谁敢拒攻。急令众将上城,支起弓弩,架起信砲、灰瓶、滚木之类,一应完全。

    黑虎在城下暗想:“苏兄,你出来与我商议,方可退兵,为何惧哉,反不出战,这是何说。”没奈何,暂且回兵。报马报与侯虎。侯虎道:“请。”黑虎上帐坐下,就言苏护闭门不出。侯虎曰:“可架云梯攻打。”黑虎曰:“不必攻打,徒费心力。今只困其粮道,使城内百姓不能得接济,则此城不攻自破矣。长兄可以逸待劳,俟西伯侯兵来,再作区处。”按下不题。

    且言苏护在城内,并无一筹可展,一路可投,真为束手待毙。正忧闷间,忽听来报:“启君侯,督粮官郑伦候令。”护叹曰:“此粮虽来,实为无益。”急叫:“令来。”郑伦到滴水檐前,欠背行礼毕。伦曰:“末将路闻君侯反商,崇侯奉旨征讨,因此上末将心悬两地,星夜奔回。但不知君侯胜负如何?”苏护曰:“昨因朝商,昏君听信谗言,欲纳吾女为妃;吾以正言谏诤,致触昏君,便欲问罪。不意费、尤二人将计就计,赦吾归国,使吾自进其女。吾因一时暴躁,题诗反商。今天子命崇侯虎伐吾,连赢他二三阵,损军折将,大获全胜。不意曹州崇黑虎将吾子全忠拿去。吾想黑虎身有异术,勇贯三军,吾非敌手。今天下诸侯八百,我苏护不知往何处投托?自思至亲不过四人,长子今已被擒,不若先杀其妻子,然后自尽,庶不使天下后世取笑。汝众将可收拾行装,投往别处,任诸公自为成立耳。”苏护言罢,不胜悲泣。郑伦听言,大叫曰:“君侯今日是醉了?迷了?痴了?何故说出这等不堪言语!天下诸侯有名者:西伯姬昌,东鲁姜桓楚,南伯鄂崇禹,总八百镇诸侯,一齐都到冀州,也不在我郑伦眼角之内。何苦自视卑弱如此?末将自幼相从君侯,荷蒙提挈,玉带垂腰,末将愿效弩骀,以尽犬马。”苏护听伦之言,对众将曰:“此人催粮,路逢邪气,口里乱谈。且不但天下八百镇诸侯,只这崇黑虎曾拜异人,所传道术,神鬼皆惊,胸藏韬略万人莫敌,你如何轻视此人?”只见郑伦听罢,按剑大叫曰:“君侯在上,末将不生擒黑虎来见,把项上首级纳于众将之前!”言罢,不由军令,翻身出府,上了火眼金睛兽,使两柄降魔杵,放砲开城,排开三千乌鸦兵,像一塊乌云卷地。及至营前,厉声高叫曰:“只叫崇黑虎前来见我!”

    崇营探马报入中军:“启二位老爷,冀州有一将请二爷答话。”黑虎欠身,“小弟一往。”调本部三千飞虎兵,一对旗幡开处,黑虎一人当先。见冀州城下有一簇人马,按北方壬癸水,如一片乌云相似。那一员将,面如紫枣,须似金针,带九云烈焰冠,大红袍,金锁甲,玉束带,骑火眼金睛兽,两根降魔杵。郑伦见崇黑虎装束稀奇:带九云四兽冠,大红袍,连环铠,玉束带,也是金睛兽,两柄湛金斧。黑虎认不得郑伦。黑虎曰:“冀州来将通名!”伦曰:“冀州督粮上将郑伦也,汝莫非曹州崇黑虎?擒我主将之子,自恃强暴,可速献出我主将之子,下马缚。若道半字,立为齑粉!”崇黑虎大怒,骂曰:“好匹夫!苏护违犯天条,有碎臂粉躯之祸;你皆是反贼逆党,敢如此大胆,妄出浪言!”催开坐下兽,手中斧飞来,直取郑伦。郑伦手中杵急架相还。二兽相迎,一场大战。但见:

    两阵咚咚发战鼓,五采幡幢空中舞。三军呐喊助神威,惯战兒郎持弓弩。二将齐纵金睛兽,四臂齐举斧共杵。这一个怒发如雷烈焰生;那一个自小生来情性卤。这一个面如锅底赤须长;那一个脸似紫枣红霞吐。这一个蓬莱海岛斩蛟龙;那一个万仞山前诛猛虎。这一个昆仑山上拜明师;那一个八卦炉边参老祖。这一个学成武艺去整江山;那一个秘授道术把乾坤补。自来也见将军战,不似今番杵对斧。

    二兽相交,只杀的红云惨惨,白雾霏霏。两家棋逢对手,将遇作家,来往有二十四五回合。郑伦见崇黑虎脊背上背一红葫芦,郑伦自思:“主将言此人有异人传授秘术,即此是他法术。常言道:‘打人不过先下手。’”——郑伦也曾拜西昆仑度厄真人为师。真人知道郑伦“封神榜”上有名之士,特传他窍中二气,吸人魂魄。凡与将对敌,逢之即擒。故此着他下山投冀州,挣一条玉带,享人间福禄。——今日会战,郑伦把手中杵在空中一晃,后边三千乌鸦兵一声喊,行如长蛇之势,人人手拿挠钩,个个横拖铁索,飞云闪电而来。黑虎观之,如擒人之状。黑虎不知其故。只见郑伦鼻窍中一声响如钟声,窍中两道白光喷将出来,吸人魂魄。崇黑虎耳听其声,不觉眼目昏花,跌了个金冠倒躅,铠甲离鞍,一对战靴空中乱舞。乌鸦兵生擒活捉,绳缚二臂。黑虎半晌方苏,定睛看时,已被绑了。黑虎怒曰:“此贼好赚睛法!如何不明不白,将我擒获?”只见两边掌得胜鼓进城。诗曰:海岛名师授秘奇,英雄猛烈世应稀。

    神鹰十万全无用,方显男兒语不移。

    且言苏护正在殿上,忽听得城外鼓响,叹曰:“郑伦休矣!”心甚迟疑。只见探马飞报进来:“启老爷:郑伦生擒崇黑虎,请令定夺。”苏护不知其故,心下暗想:“伦非黑虎之敌手,如何反为所擒?”急传令:“令来。”伦至殿前,将黑虎被擒诉说一遍。只见众士卒把黑虎簇拥至阶前。护急下殿,叱退左右,亲释其缚;跪下言曰:“护今得罪天下,乃无地可容之犯臣。郑伦不谙事体,触犯天威,护当死罪!”崇黑虎答曰:“仁兄与弟,一拜之交,未敢忘义。今被部下所擒,愧身无地!又蒙厚礼相看,黑虎感恩非浅!”苏护尊黑虎上坐,命郑伦众将来见。黑虎曰:“郑将军道术精奇,今遇所擒,使黑虎终身悦服。”护令设宴,与黑虎二人欢饮。护把天子欲进女之事一一对黑虎诉了一遍。黑虎曰:“小弟此来,一则为兄失利,二则为仁兄解围,不期令郎年纪幼小,自恃刚强,不肯进城请仁兄答话,因此被小弟擒回在后营,此小弟实为仁兄也。”苏护谢曰:“此德此情,何敢有忘!”

    不言二侯城内饮酒,单言报马进辕门来报:“启老爷:二爷被郑伦擒去,未知凶吉,请令定夺。”侯虎自思:“吾弟自有道术,为何被擒?”其时略阵官言:“二爷与郑伦正战之间,只见郑伦把降魔杵一摆,三千乌鸦兵一齐而至;只见郑伦鼻子里两道白光出来,如钟声响亮,二爷便撞下马来,故此被擒。”侯虎听说,惊曰:“世上如何有此异术?再差探马,打听虚实。”言未毕,报:“西伯侯差官辕门下马。”侯虎心中不悦,吩咐:“令来。”只见散宜生素服角带,上帐行礼毕,“卑职散宜生拜见君侯。”侯虎曰:“大夫,你主公为何偷安,竟不为国,按兵不动,违避朝廷旨意?你主公甚非为人臣之礼。今大夫此来,有何说话?”宜生答曰:“我主公言:兵者凶器也,人君不得已而用之。今因小事,劳民伤财,惊慌万户,所过州府县道,调用一应钱粮,路途跋涉,百姓有征租榷税之扰,军将有披坚执锐之苦,因此我主公先使卑职下一纸之书,以息烽烟,使苏护进女王廷,各罢兵戈,不失一殿股肱之意。如护不从,大兵一至,剿叛除奸,罪当灭族。那时苏护死而无悔。”侯虎听言,大笑曰:“姬伯自知违避朝廷之罪,特用此支吾之辞,以来自释。吾先到此,损将折兵,恶战数场;那贼焉肯见一纸之书而献女也。吾且看大夫往冀州见苏护如何。如不依允,看你主公如何回旨?你且去!”宜生出营上马,径到城下叫门:“城上的,报与你主公,说西伯侯差官下书。”城上士卒急报上殿:“启爷:西伯侯差官在城下,口称下书。”苏护与崇黑虎饮酒未散,护曰:“姬伯乃西岐之贤人,速令开城,请来相见。”不一时,宜生到殿前行礼毕。护曰:“大夫今到敝郡,有何见谕?”宜生曰:“卑职今奉西伯侯之命,前月君侯怒题反诗,得罪天子,当即敕命起兵问罪。我主公素知君侯忠义,故此按兵未敢侵犯。今有书上达君侯,望君侯详察施行。”宜生锦囊取书,献与苏护。护接书开拆。书曰:

    “西伯侯姬昌百拜冀州君侯苏公麾下;昌闻:‘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天子欲选艳妃,凡公卿士庶之家,岂得隐匿。今足下有女淑德,天子欲选入宫,自是美事。足下竟与天子相抗,是足下忤君。且题诗午门,意欲何为?足下之罪,已在不赦。足下仅知小节,为爱一女,而失君臣大义。昌素闻公忠义,不忍坐视,特进一言,可转祸为福,幸垂听焉。且足下若进女王廷,实有三利:女受宫闱之宠,父享椒房之贵,官居国戚,食禄千钟,一利也;冀州永镇,满宅无惊,二利也;百姓无涂炭之苦,三军无杀戮之惨,三利也。公若执迷,三害目下至矣;冀州失守,宗社无存,一害也;骨肉有族灭之祸,二害也;军民遭兵燹之灾,三害也。大丈夫当舍小节而全大义,岂得效区区无知之辈以自取灭亡哉。昌与足下同为商臣,不得不直言上渎,幸贤侯留意也。草草奉闻,立候裁决。谨启。”

    苏护看毕,半晌不言,只是点头。宜生见护不言,乃曰:“君侯不必犹豫。如允,以一书而罢兵戈;如不从,卑职回覆主公,再调人马。无非上从君命,中和诸侯,下免三军之劳苦。此乃主公一段好意,君侯何故缄口无语。乞速降号令,以便施行。”苏护闻言,对崇黑虎曰:“贤弟,你来看一看,姬伯之书,实是有理,果是真心为国为民,乃仁义君子也。敢不如命!”于是命酒管待散宜生于馆舍。次日修书赠金帛,令先回西岐,“我随后便进女朝商赎罪。”宜生拜辞而去。真是一封书抵十万之师,有诗为证,诗曰:

    舌辨悬河汇百川,方知君义与臣贤。

    数行书转苏侯意,何用三军枕戟眠?

    苏护送散宜生回西岐,与崇黑虎商议:“姬伯之言甚善,可速整行装,以便朝商,毋致迟迟,又生他议。”二人欣喜。不知其女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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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08:06: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恩州驿狐狸死妲己

     

    诗曰:

    天下荒荒起战场,致生谗佞乱家邦。

    忠言不听商容谏,逆语惟知费仲良。

    色纳狐狸友琴瑟,政由豺虎逐鸾凰。

    甘心亡国为污下,赢得人间一捏香。

    话说宜生接了回书,竟往西岐。不题。

    且说崇黑虎上前言曰:“仁兄大事已定,可作速收拾行装,将令爱送进朝歌,迟恐有变。小弟回去,放令郎进城。我与家兄收兵回国,具表先达朝廷,以便仁兄朝商谢罪。不得又有他议,致生祸端。”苏护曰:“蒙贤弟之爱,与西伯之德,吾何爱此一女而自取灭亡哉。即时打点无疑。贤弟放心。只是我苏护止此一子,被令兄囚禁行营,贤弟可速放进城,以慰老妻悬望。举室感德不浅!”黑虎道:“仁兄宽心,小弟出去,即时就放他来,不必挂念。”二人彼此相谢。出城,行至崇侯虎行营。两边来报:“启老爷:二老爷已至辕门。”侯虎急传令:“请!”黑虎进营,上帐坐下。侯虎曰:“西伯侯姬昌好生可恶!今按兵不举,坐观成败。昨遣散宜生来下书,说苏护进女朝商,至今未见回报。贤弟被擒之后,吾日日差人打听,心甚不安。今得贤弟回来,不胜万千之喜!不知苏护果肯朝王谢罚?贤弟自彼处来,定知苏护端的,幸道其详。”黑虎厉声大叫曰:“长兄,想我兄弟二人,自始祖一脉,相传六世,俺弟兄系同胞一本,古语有言:‘一树之果,有酸有甜;一母之子,有愚有贤。’长兄,你听我说:苏护反商,你先领兵征伐,故此损折军兵。你在朝廷也是一镇大诸侯,你不与朝廷干些好事,专诱天子近于佞臣,故此天下人人怨恶你。五万之师总不如一纸之书,苏护已许进女朝王谢罪。你折兵损将,愧也不愧?辱我崇门。长兄,从今与你一别,我黑虎再不会你!两边的,把苏公子放了!”两边不敢违令,放了全忠,上帐谢黑虎曰:“叔父天恩,赦小侄再生,顶戴不尽!”崇黑虎曰:“贤侄可与令尊说,叫他速收拾朝王,毋得迟滞。我与他上表,转达天子,以便你父子进朝谢罪。”全忠拜谢出营,上马回冀州。不题。

    崇黑虎怒发如雷,领了三千人马,上了金睛兽,自回曹州去了。

    且言崇侯虎愧莫敢当,只得收拾人马,自回本国,具表请罪。不题。

    单言苏全忠进了冀州,见了父母,彼此感慰毕。护曰:“姬伯前日来书,真是救我苏氏灭门之祸。此德此恩,何敢有忘!我兒,我想君臣之义至重,君叫臣死,不敢不死,我安敢惜一女,自取败亡哉。今只得将你妹子进往朝歌,面君赎罪。你可权镇冀州,不得生事扰民。我不日就回。”全忠拜领父言。苏护随进内,对夫人杨氏将“姬伯来书劝我朝王”一节细说一遍。夫人放声大哭。苏护再三安慰。夫人含泪言曰:“此女生来娇柔,恐不谙侍君之礼,反又惹事。”苏护曰:“这也没奈何,只得听之而已。”夫妻二人不觉感伤一夜。

    次日,点三千人马,五百家将,整备氈车,令妲己梳妆起程。妲己闻令,泪下如雨,拜别母亲、长兄,婉转悲啼,百千娇媚,真如笼烟芍药,带雨梨花。子母怎生割舍。只见左右侍兒苦劝,夫人方哭进府中,小姐也含泪上车。兄全忠送至五里而回。苏护压后,保妲己前进。只见前面打两杆贵人旗幡,一路上饥餐渴饮,朝登紫陌,暮践红尘,过了些绿杨古道,红杏园林,见了些啼鸦唤春,杜鹃叫月。在路行程非止一两日,逢州过县,涉水登山。那日抵暮,已至恩州。只见恩州驿驿丞接见。护曰:“驿丞,收拾?堂,安置贵人。”驿丞曰:“启老爷:此驿三年前出一妖精,以后凡有一应过往老爷,俱不在里面安歇。可请贵人权在行营安歇,庶保无虞。不知老爷尊意如何?”苏护大喝曰:“天子贵人,岂惧甚么邪魅。况有馆驿,安得停居行营之礼!快去打扫驿中?堂住室,毋得迟误取罪!”驿丞忙叫众人打点?堂内室,准备铺陈,注香洒扫,一色收拾停当,来请贵人。苏护将妲己安置在后面内堂里,有五十名侍兒在左右奉侍。将三千人马俱在驿外边围绕;五百家将在馆驿门首屯扎。苏护正在?上坐着,点上蜡烛。苏护暗想:“方才驿丞言此处有妖怪,此乃皇华驻节之所,人烟凑集之处,焉有此事?然亦不可不防。”将一根豹尾鞭放在案桌之旁,剔灯展玩兵书。只听得恩州城中戍鼓初敲,已是一更时分。苏护终是放心不下,乃手提铁鞭,悄步后堂,于左右室内点视一番;见诸侍兒并小姐寂然安寝,方才放心;复至?上再看兵书,不觉又是二更。不一时,将交三鼓,可煞作怪,忽然一阵风响,透人肌肤,将灯灭而复明。怎见得:

    非干虎啸,岂是龙吟。淅凛凛寒风扑面,清冷冷恶气侵人,到不能开花谢柳,多暗藏水怪山精。悲风影里露双睛,一似金灯在惨雾之中;黑气丛中探四爪,浑如钢钩出紫霞之外;尾摆头摇如狴犴;狰狞雄猛似狻猊。

    苏护被这阵怪风吹得毛骨耸然。心下正疑惑之间,忽听后?侍兒一声喊叫:“有妖精来了!”苏护听说后边有妖精,急忙提鞭在手,抢进后?,左手执灯,右手执鞭,将转大?背后,手中灯已被妖风扑灭。苏护急转身,再过大?,急叫家将取进灯火来进,复进后?,只见众侍兒慌张无措。苏护急到妲己寝榻之前,用手揭起幔帐,问曰:“我兒,方才妖气相侵,你曾见否?”妲己答曰:“孩兒梦中听得侍兒喊叫‘妖精来了’,孩兒急待看时,又见灯光,不知是爹爹前来,并不曾看见甚么妖怪。”护曰:“这个感谢天地庇佑,不曾惊吓了你,这也罢了。”护复安慰女兒安息,自己巡视,不敢安寝。——不知这个回话的乃是千年狐狸,不是妲己。方才灭灯之时,再出?前取得灯火来,这是多少时候了,妲己魂魄已被狐狸吸去,死之久矣;乃借体成形,迷惑纣王,断送他锦绣江山。此是天数,非人力所为。有诗为证:

    恩州驿内怪内惊,苏护提鞭扑灭灯。

    二八娇容今已丧,错看妖魅当亲生。

    苏护心慌,一夜不曾着枕,“幸喜不曾惊了贵人,托赖天地祖宗庇佑;不然又是欺君之罪,如何解释。”等待天明,离了恩州驿,前往朝歌而来。晓行夜住,饥餐渴饮,在路行程,非止一日。渡了黄河,来至朝歌,安下营寨。苏护先差官进城,用“脚色”见武成王黄飞虎。飞虎见了苏护进女赎罪文书,忙差龙环出城,分付苏护,把人马扎在城外,令护同女进城,到金亭馆驿安置。

    当时权臣费仲、尤浑见苏护又不先送礼物,叹曰:“这逆贼,你虽则献女赎罪,天子之喜怒不测,凡事俱在我二人点缀,其生死存亡,只在我等掌握之中,他全然不理我等,甚是可恶!”

    不讲二人怀恨,且言纣王在龙德殿,有随侍官启驾:“费仲候旨。”天子命:“传宣。”只见费仲进朝,称呼礼毕,俯伏奏曰:“今苏护进女,已在都城候旨定夺。”纣王闻奏,大怒曰:“这匹夫,当日强辞乱政,朕欲置于法,赖卿等谏止,赦归本国;岂意此贼题诗午门,欺藐朕躬,殊属可恨。明日朝见,定正国法,以惩欺君之罪!”费仲乘机奏曰:“天子之法,原非为天子而重,乃为万姓而立。今叛臣贼子不除,是为无法。无法之朝,为天下之所弃。”王曰:“卿言极善。明日朕自有说。”费仲退散已毕。次日天子登殿,钟鼓齐鸣,文武侍立。但见: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池边弱柳垂青琐;百转流蒙绕建章。

    剑佩风随凤池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天子升殿,百官朝贺毕。王曰:“有奏章者出班,无事且散。”言未毕,午门官启驾:“冀州侯苏护候旨午门,进女请罪。”王命:“传旨宣来。”苏护身服犯官之服,不敢冠冕衣裳,来至丹墀之下俯伏,口称:“犯臣苏护,死罪!死罪!”王曰:“冀州苏护,你题反诗午门,‘永不朝商’,及至崇侯虎奉敕问罪,你尚拒敌天兵,损坏命官军将,你有何说,今又朝君!”着随侍官:“拿出午门枭首,以正国法!”言未毕,只见首相商容出班谏曰:“苏护反商,理当正法;但前日西伯侯姬昌有本,令苏护进女赎罪,以完君臣大义。今苏护即尊王法,进女朝王赎罪,情有可原。且陛下因不进女而致罪,今已进女而又加罪,甚非陛下本心。乞陛下怜而赦之。”纣王犹豫未定,有费仲出班奏曰:“丞相所奏,望陛下从之。且宣苏护女妲己朝见。如果容貌出众,礼度幽闲,可任役使,陛下便赦苏护之罪;如不称圣意,可连女斩于市曹,以正其罪。庶陛下不失信于臣民矣。”王曰:“卿言有理。”——看官:只因这费仲一语,将成汤六百年基业送与他人。这且不题。但言——纣王命随侍官:“宣妲己朝见。”妲己进午门,过九龙桥,至九间殿滴水檐前,高擎牙笏,进礼下拜,口称:“万岁!”纣王定睛观看,见妲己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不亚九天仙女下瑶池,月里嫦娥离玉阙。妲己启硃脣似一点樱桃。舌尖上吐的是美孜孜一团和气,转秋波如双弯凤目,眼角里送的是娇滴滴万种风情。口称:“犯臣女妲己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只这几句,就把纣王叫的魂游天外,魄散九霄,骨软筋酥,耳热眼跳,不知如何是好。当时纣王起立御案之旁,命:“美人平身。”令左右宫妃:“挽苏娘娘进寿仙宫,候朕躬回宫。”忙叫当驾官传旨:“赦苏护满门无罪,听朕加封:官还旧职,国戚新增,每月加俸二千担,显庆殿筵宴三日,众百官首相庆贺皇亲,夸官三日。文官二员、武官三员送卿荣归故地。”苏护谢恩。两班文武见天子这等爱色,都有不悦之意,奈天子起驾还宫,无可诤谏,只得都到显庆殿陪宴。

    不言苏护进女荣归;天子同妲己在寿仙宫筵宴,当夜成就凤友鸾交,恩爱如同胶漆。纣王自进妲己之后,朝朝宴乐,夜夜欢娱,朝政隳堕,章奏混淆。群臣便有谏章,纣王视同兒戏。日夜荒淫,不觉光阴瞬息,岁月如流,已是二月不曾设朝;只在寿仙宫同妲己宴乐。天下八百镇诸侯多少本到朝歌,文书房本积如山,不能面君,其命焉能得下。眼见天下大乱。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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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08:07: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云中子进剑除妖

     

    诗曰:

    白云飞雨过南山,碧落萧疏春色闲。

    楼阁金辉来紫雾;交梨玉液驻硃颜。

    花迎白鹤歌仙曲;柳拂青鸾舞翠鬟。

    此是仙凡多隔世,妖氛一派透天关。

    不言纣王贪恋妲己,终日荒淫,不理朝政。话说终南山有一炼气士,名曰云中子,乃是千百年得道之仙。那日闲居无事,手携水火花篮,意欲往虎兒崖前采药;方才驾云兴雾,忽见东南上一道妖气,直冲透云霄。云中子打一看时,点首嗟叹:“此畜不过是千年狐狸,今假托人形,潜匿朝歌皇宫之内,若不早除,必为大患。我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忙唤金霞童子:“你与我将老枯松枝取一段来,待我削一木剑,去除妖邪。”童兒曰:“何不用照妖宝剑,斩断妖邪,永绝祸根?”云中子笑曰:“千年老狐,岂足当吾宝剑!只此足矣。”童兒取松枝与云中子,削成木剑,分付童子:“好生看守洞门,我去就来。”云中子离了终南山,脚踏祥云,望朝歌而来。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不用乘骑与驾舟,五湖四海任遨游。

    大千世界须臾至,石烂松枯当一秋。

    且不言云中子往朝歌来除妖邪。只见纣王日迷酒色,旬月不朝,百姓皇皇。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内有上大夫梅伯与首相商容、亚相比干言曰:“天子荒淫,沉湎酒色,不理朝政,本积如山,此大乱之兆也。公等身为大臣,进退自有当尽的大义。况君有诤臣,父有诤子,士有诤友。下官与二位丞相俱有责焉。今日不免鸣钟击鼓,齐集文武,请驾临轩,各陈其事,以力诤之,庶不失君臣大义。”商容曰:“大夫之言有理。”传执殿官:“鸣钟鼓请王升殿。”纣王正在摘星楼宴乐,听见大殿上钟鼓齐鸣,左右奏:“请圣驾升殿。”纣王不得已,分付妲己曰:“美人暂且安顿,待朕出殿就回。”妲己俯伏送驾。纣王秉圭坐辇,临殿登座。文武百官朝贺毕。天子见二丞相抱本上殿,又见八大夫抱本上殿,与镇国武成王黄飞虎抱本上殿。纣王连日酒色昏迷,情思厌倦,又见本多,一时如何看得尽,又有退朝之意。只见二丞相进前,俯伏奏曰:“天下诸侯本章候命,陛下何事旬月不临大殿。日坐深宫,全不把朝纲整理,此必有在王左右迷惑圣聪者。乞陛下当以国事为重,无得仍前高坐深宫,废弛国事,大拂臣民之望。臣闻天位惟艰,况今天心未顺,水旱不均,降灾下民,未有不非政治得失所致。愿陛下留心邦本,痛改前辙,去谗远色,勤政恤民;则天心效顺,国富民丰,天下安康,四海受无穷之福矣。愿陛下幸留意焉。”纣王曰:“朕闻四海安康,万民乐业,止有北海逆命,已令太师闻仲剿除奸党,此不过疥癣之疾,何足挂虑?二位丞相之言甚善,朕岂不知。但朝廷百事,俱有首相与朕代劳,自是可行,何尝有壅滞之理。纵朕临轩,亦不过垂拱而已,又何必哓哓于口舌哉。”君臣正言国事,午门官启奏:“终南山有一炼气士云中子见驾,有机密重情,未敢擅自朝见,请旨定夺。”纣王自思:“众文武诸臣还抱本伺候,如何得了。不如宣道者见朕闲谈,百官自无纷纷议论,且免朕拒谏之名。”传旨:“宣!”云中子进午门,过九龙桥,走大道,宽袍大袖,手执拂尘,飘飘徐步而来。好齐整!但见:

    头带青纱一字巾,脑后两带飘双叶,额前三点按三光,脑后双圈分日月。道袍翡翠按阴阳,腰下双绦王母结。脚登一对踏云鞋,夜晚闲行星斗怯。上山虎伏地埃尘,下海蛟龙行跪接。面如傅粉一般同,脣似丹硃一点血。一心分免帝王忧,好道长,两手补完天地缺。

    道人左手携定花篮,右手执着拂尘,近到滴水檐前,执拂尘打个稽首,口称:“陛下,贫道稽首了。”纣王看这道人如此行礼,心中不悦,自思:“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率士之滨,莫非王臣’,你虽是方外,却也在朕版图之内,这等可恶!本当治以慢君之罪,诸臣只说朕不能容物。朕且问他端的,看他如何应我。”纣王曰:“那道者从何处来?”道人答曰:“贫道从云水而至。”王曰:“何为云水?”道人曰:“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纣王乃聪明智慧天子,便问曰:“云散水枯,汝归何处?”道人曰:“去散皓月当空,水枯明珠出现。”纣王闻言,转怒为喜,曰:“方才道者见朕稽首而不拜,大有慢君之心;今所答之言,甚是有理;乃通知通慧之大贤也。”命左右:“赐坐。”云中子也不谦让,旁侧坐下。云中子欠背而言曰:“原来如此。天子只知天子贵,三教元来道德尊。”帝曰:“何见其尊?”云中子曰:“听衲子道来:

    但观三教,惟道至尊。上不朝于天子;下不谒于公卿。避樊笼而隐迹,脱俗网以修真。乐林泉兮绝名绝利,隐岩谷兮忘辱忘荣。顶星冠而曜日,披布衲以长春。或莲头而跣足,或丫髻而幅巾。摘鲜花而砌笠,折野草以铺茵。吸甘泉而漱齿,嚼松柏以延龄。歌之鼓裳,舞罢眠云。遇仙客兮,则求玄问道:会道友兮,则诗酒谈文。笑奢华而浊富,乐自在之清贫。无一毫之挂碍,无半点之牵缠。或三三而参玄论道,或两两而究古谈今。究古谈今兮叹前朝兴废,参玄论道兮究性命之根因。任寒暑之更变,随乌兔之逡巡。苍颜返少,发白还青。携单瓢兮到市廛而乞化,聊以充饥;提锄篮兮进山林而采药,临难济人。解安人而利物,或起死以回生。修仙者骨之坚秀,达道者神之最灵。判凶吉兮明通爻象,定祸福兮密察人心。阐道法,扬太上之正教;书符箓,除人世之妖氛。谒飞神于帝阙,步罡气于雷门。扣玄关,天昏地暗;击地户,鬼泣神钦。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精华。运阴阳而炼性,养水火以胎凝。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阳长兮如杳如冥。按四时而采取,炼九转而丹成。跨青鸾直冲紫府,骑白鹤游遍玉京。参乾坤之妙用,表道德之殷勤。比儒者兮官高职显,富贵浮云;比截教兮五刑道术,正果难成。但谈三教,惟道独尊。”

    纣王听言大悦:“朕聆先生此言,不觉精神爽快,如在尘世之外,真觉富贵如浮云耳。但不知先生果住何处洞府?因何事而见朕?请道其详。”云中子曰:“贫道住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是也。因贫道闲居无事,采药于高峰.忽见妖气贯于朝歌,怪气生于禁闼。道心不缺,善念常随,贫道特来朝见陛下,除此妖魅耳。”纣王笑曰:“深宫秘阙,禁闼森严,防维更密,又非尘世山林,妖魅从何而来!先生此来莫非错了!”云中子笑曰:“陛下若知道有妖魅,妖魅自不敢至矣。惟陛下不识这妖魅,他方能乘机蠹惑。久之不除,酿成大害。贫道有诗为证,诗曰:

    艳丽妖娆最惑人,暗侵肌骨丧元神。

    若知此是真妖魅,世上应多不死身。”

    纣王曰:“宫中既有妖气,将何物以镇之?”云中子揭开花篮,取出松树削的剑来,拿在手中,对纣王曰:“陛下不知此剑之妙,听贫道道来:

    松树削成名‘巨阙’,其中妙用少人知。

    虽无宝气冲牛斗,三日成灰妖气离。”

    云中子道罢,将剑奉与纣王。纣王接剑曰:“此物镇于何处?”云中子曰:“挂在分宫楼,三日内自有应验。”纣王随命传奉官:“将此剑挂在分宫楼前。”传奉官领命而去。纣王夏对云中子曰:“先生有这等道术,明于阴阳,能察妖魅,何不弃终南山而保护朕躬,官居显爵,扬名于后世,岂不美哉!何苦甘为淡薄,没世无闻。”云中子谢曰:“蒙陛下不弃幽隐,欲贫道居官,贫道乃山野慵懒之夫,不识治国安邦之法,日上三竿堪睡足,裸衣跣足满山游。”纣王曰:“便是这等,有什么好处?何如衣紫腰金,封妻廕子,有无穷享用。”云中子曰:“贫道其中也有好处:

    身逍遥,心自在;不操戈,不弄怪;万事忙忙付肚外。吾不思理正事而种韭,吾不思取功名如拾芥,吾不思身服锦袍,吾不思腰悬角带,吾不思拂宰相之须,吾不思借君王之快,吾不思伏弩长驱,吾不思望尘下拜,吾不思养我者享禄千钟,吾不思簇我者有人四被。小小庐,不嫌窄;旧旧服,不嫌秽。制芰荷以为衣,结秋兰以为佩。不问天皇、地皇与人皇,不问天籁、地籁与人籁。雅怀恍如秋水同,兴来犹恐天地碍。闲来一枕山中睡,梦魂要处蟠桃会。那里管玉兔东升,金乌西坠。”

    纣王听罢,叹曰:“朕闻先生之言,真乃清静之客。”忙命随侍官:“取金银各一盘,为先生前途盘费耳。”不一时,随侍官将红漆端盘捧过金银。云中子笑曰:“陛下之恩赐,贫道无用处。贫道有诗为证。诗曰:

    随缘随分出尘林,似水如云一片心。

    两卷道经三尺剑;一条藜杖五弦琴。

    囊中有药逢人度;腹内新诗遇客吟。

    一粒能延千载寿,慢夸人世有黄金。”

    云中子道罢,离了九间大殿,打一稽首,大袖飘风,扬长竟出午门去了。两边八大夫正要上前奏事,又被一个道人来讲甚么妖魅,便耽搁了时候。纣王与云中子谈讲多时,已是厌倦,袖展龙袍,驾起还宫,令百官暂退。百官无可奈何。只得退朝。

    话说纣王驾至寿仙宫前,不见妲己来接见,纣王心甚不安。只见侍御官接驾。纣王问曰:“苏美人为何不接朕?”侍驾官启陛下:“苏娘娘偶染暴疾,人事昏沉,卧榻不起。”纣王听罢,忙下龙辇,急进寝宫,揭起金龙幔帐,见妲己面似金枝,脣如白纸,昏昏惨惨,气息微茫,恹恹若绝。纣王便叫:“美人,早晨送朕出宫,美貌如花,为何一时有恙,便是这等垂危!叫朕如何是好?”——看官,这是那云中子宝剑挂在分宫楼,镇压的这狐狸如此模样。倘若是镇压的这妖怪死了,可不保得成汤天下。也是合该这纣王江山有败,周室将兴,故此纣王终被他迷惑了。表过不题。——只见妲己微睁杏眼,强启硃脣,作呻吟之状,喘吁吁叫一声:“陛下!妾身早晨送驾临轩,午时远迎陛下,不知行至分宫楼前候驾,猛抬头见一宝剑高悬,不觉惊出一身冷汗,竟得此危症。想贱妾命薄缘悭,不能长侍陛下于左右,永效于飞之乐耳。乞陛下自爱,无以贱妾为念。”道罢,泪流满面。纣王惊得半响无言,亦含泪对妲己曰:“朕一时不明,几为方士所误。分宫楼所挂之剑,乃终南山炼气之士云中子所进,言朕宫中有妖气,将此镇压,孰意竟于美人作崇。乃此子之妖术,欲害美人,故捏言朕宫中有妖气。朕思深宫邃密之地,尘迹不到,焉有妖怪之理。大抵方士误人,朕为所卖。”传旨急命左右:“将那方士所进木剑,用火作速焚毁,毋得迟误,几惊坏美人。”纣王再三温慰,一夜无寝。——看官:纣王不焚此宝剑,还是商家天下,只因焚了此剑,妖气绵固深宫,把纣王缠得颠倒错乱,荒了朝政,人离天怨,白白将天下失于西伯,此也是天意合该如此。不知焚剑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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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08: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纣王无道造砲烙

   

    诗曰:

    纣王无道杀忠贤,酷惨奇冤触上天。

    侠烈尽随灰烬灭;妖氛偏向禁宫旋。

    朝歌艳曲飞檀板;暮宴龙涎吐碧烟。

    取次催残黄耇散,孤魂无计返家园。

    话说纣王见惊坏了妲己,慌忙无措,即传旨命侍御官,将此宝剑立刻焚毁。不知此剑莫非松树削成,经不得火,立时焚尽。侍御官回旨。妲己见焚了此剑,妖光复长,依旧精神。正是,有诗为证,诗曰:

    火焚宝剑智何庸,妖气依然透九重。

    可惜商都成画饼,五更残月晓霜浓。

    妲己依旧侍君,摆宴在宫中欢饮。

    且说此时云中子尚不曾回终南山,还在朝歌,忽见妖光复起,冲照宫闱,云中子点首叹曰:“我只欲以此剑镇灭妖氛,稍延成汤脉络,孰知大数已去,将我此剑焚毁。一则是成汤合灭;二则是周国当兴;三则神仙遭逢大劫;四则姜子牙合受人间富贵;五则有诸神欲讨封号。罢,罢,罢,也是贫道下山一场,留下二十四字,以验后人。”云中子取文房四宝,留笔迹在司天台杜太师照墙上。诗曰:

    “妖氛秽乱宫庭,圣德播扬西土。

    要知血染朝歌,戊午岁中甲子。”

    云中子题罢,径回终南山去了。

    且言朝歌百姓见道人在照墙上吟诗,俱来看念,不解其意。人烟拥挤,聚积不散。正看之间,只见太师杜元铣回朝。只见许多人围绕府前,两边侍从人喝开。太师问:“甚么事?”管府门役禀:“老爷,有一道人在照墙上吟诗,故此众人来看。”杜太师在马上看见,是二十四字,其意颇深,一时难解;命门役将水洗了。太师进府,将二十四字细细推详,穷究幽微,终是莫解。暗想:“此必是前日进朝献剑道人,说妖气旋绕宫闱,此事到有些着落。连日我夜观乾象,见妖气日盛,旋绕禁闼,定有不祥,故留此钤记。目今天子荒淫,不理朝政;权奸蠹惑,天愁民怨,眼见兴衰。我等受先帝重恩,安忍坐视?见朝中文武,个个忧思,人人危惧,不若乘此具一本章,力谏天子,尽其臣书,非是买直沽名,实为国家治乱。”杜元铣当夜修成疏章,次日至文书房,不知是何人看本。今日却是首相商容。元铣大喜,上前见礼,叫曰:“老丞相,昨夜元铣观司天台,妖氛累贯深宫,灾殃立见,天下事可知矣。主上国政不修,朝纲不理,朝欢暮乐,荒淫酒色,宗庙社稷所关,治乱所系,非同小可,岂得坐视。今特具谏章,上于天子。敢劳丞相将此本转达天庭。丞相意下如何?”商容听言,曰:“太师既有本章,老夫岂有坐视不理。只连日天子不御殿庭,难于面奏。今日老夫与太师进内庭见驾面奏,何如?”商容进九间大殿,过龙德殿、显庆殿、嘉善殿,再过分宫楼。商容见奉御官。奉御官口称:“老丞相,寿仙宫乃禁闼所在,圣躬寝室,外臣不得进此!”商容“商容何事进内见朕?但他虽有外官,乃三世之老臣也,可以进见。”命:“宣!”商容进宫,口称“陛下”,俯伏阶前。王曰:“丞相有甚紧急奏章,特进宫中见朕?”商容启奏:“执掌司天台首官杜元铣,昨夜观乾象,见妖气照笼金阙,灾殃立见。元铣乃三世之老臣,陛下之股肱,不忍坐视。且陛下何事,日不设朝,不理国事,端坐深宫,使百官日夜忧思。今臣等不避斧钺之诛,干冒天威,非为沽直,乞垂天听。”将本献上。两边侍御官接本在案。纣王展开观看:

    “具疏臣执掌司天台官杜元铣奏,为保国安民,靖魅除妖,以隆宗社事:臣闻国家将兴,祯祥必现;国家将亡,妖孽必生。臣元铣夜观乾象,见怪雾不祥,妖光绕于内殿,惨气笼罩深宫。陛下前日躬临大殿,有终南山云中子见妖氛贯于宫闱,特进木剑,镇压妖魅。闻陛下火焚木剑,不听大贤之言,致使妖氛复成,日盛一日,冲霄贯斗,祸患不小。臣切思:自苏护进贵人之后,陛下朝纲无纪,御案生尘。丹墀下百草生芽,御阶前苔痕长绿。朝政紊乱,百官失望。臣等难近天颜。陛下贪恋美色,日夕欢娱。君臣不会,如云蔽日。何日得睹赓歌喜起之隆,再见太平天日也?臣不避斧钺,冒死上言,稍尽臣节。如果臣言不谬,望陛下早下御音,速赐施行。臣等不胜惶悚待命之至!谨具疏以闻。”

    纣王看毕,自思:“言之甚善。只因本中具有云中子除妖之事,前日几乎把苏美人险丧性命,托天庇佑,焚剑方安;今日又言妖氛在宫闱之地!”纣王回首问妲己曰:“杜元铣上书,又提妖魅相侵,此言果是何故?”妲己上前跪而奏曰:“前日云中子乃方外术士,假捏妖言,蔽惑圣聪,摇乱万民,此是妖言乱国;今杜元铣又假此为题,皆是朋党惑众,驾言生事。百姓至愚,一听此妖言,不慌者自慌,不乱者自乱,致使百姓皇皇,莫能自安,自然生乱。究其始,皆自此无稽之言惑之也。故凡妖言惑众者,杀无赦!”纣王曰:“美人言之极当!传朕旨意:把杜元铣枭首示众,以戒妖言!”首相商容曰:“陛下,此事不可!元铣乃三世老臣,素秉忠良,真心为国,沥血披肝,无非朝怀恨主之恩,暮思酬君之德,一片苦心,不得已而言之。况且职受司天,验照吉凶,若按而不奏,恐有司参论。今以直谏,陛下反赐其死,元铣虽死不辞,以命报君,就归冥下,自分得其死所。只恐四百文武之中,各有不平元铣无辜受戮。望陛下原其忠心,怜而赦之。”王曰:“丞相不知,若不斩元铣,诬言终无已时,致令百姓皇皇,无有宁宇矣。”商容欲待再谏,争奈纣王不从,令奉御官送商容出宫。奉御官逼令而行,商容不得已,只得出来。及到文书房,见杜太师俟候命下,不知有杀身之祸。旨意已下:“杜元铣妖言惑众,拿下枭首,以正国法。”奉御官宣读驾帖毕,不由分说,将杜元铣摘去衣服,绳缠索绑,拿出午门。方至九龙桥,只见一位大夫,身穿大红袍,乃梅伯也。伯见杜太师绑缚而来,向前问曰:“太师得何罪如此?”元铣曰:“天子失政,吾等上本内庭,言妖气累贯于宫中,灾星立变于天下。首相转达,有犯天颜。君赐臣死,不敢违旨。梅先生,‘功名’二字,化作灰尘;数载丹心,竟成冰冷!”梅伯听言:“两边的,且住了。”竟至九龙桥边,适逢首相商容。梅伯曰:“请问丞相,杜太师有何罪犯君,特赐其死?”商容曰:“元铣本章实为朝廷,因妖氛绕于禁阙,怪气照于宫闱。当今听苏美人之言,坐以“妖言惑众,惊慌万民’之罪。老夫苦谏,天子不从。如之奈何!”梅伯听罢,只气得“五灵神暴躁,三味火烧胸”:“老丞相燮理阴阳,调和鼎鼐,奸者即斩,佞者即诛,贤者即荐,能者即褒,君正而首相无言,君不正以直言谏主。今天子无辜而杀大臣,似丞相这等钳口不言,委之无奈,是重一己之功名,轻朝内之股肱,怕死贪生,爱血肉之微躯,惧君王之刑典,皆非丞相之所为也!”叫:“两边,且住了!待我与丞相面君!”梅伯携商容过大殿,径进内庭。伯乃外官,及至寿仙宫门首,便自俯伏。奉御官启奏:“商容、梅伯候旨。”王曰:“商容乃三世之老臣,进内可赦;梅伯擅进内廷,不尊国法。”传旨:“宣!”商容在前,梅伯随后,进宫俯伏。王问曰:“二卿有何奏章?”梅伯口称:“陛下!臣梅伯具疏,杜元铣何事干犯国法,致于赐死?”王曰:“杜元铣与方士通谋,架捏妖言,摇惑军民,播乱朝政,污蔑朝廷。身为大臣,不思报国酬恩,而反诈言妖魅,蒙蔽欺君,津法当诛,除奸剿佞不为过耳。”梅伯听纣王之言,不觉厉声奏曰:“臣闻尧王治天下,应天而顺人;言听于文官,计从于武将,一日一朝,共谈安民治国之道;去谗远色,共乐太平。今陛下半载不朝,乐于深宫,朝朝饮宴,夜夜欢娱,不理朝政,不容谏章。臣闻‘君如腹心,臣如手足’,心正则手足正,心不正则手足歪邪。古语有云:‘臣正君邪,国患难治。’杜元铣乃治世之忠良。陛下若斩元铣而废先王之大臣,听艳妃之言,有伤国家之梁栋,臣愿主公赦杜元铣毫末之生,使文武仰圣君之大德。”纣王听言,“梅伯与元铣一党,违法进宫,不分内外,本当与元铣一例典型,奈前侍朕有劳,姑免其罪,削其上大夫,永不序用!”梅伯厉声大言曰:“昏君听妲己之言,失君臣之义,今斩元铣,岂是斩元铣,实斩朝歌万民!今罢梅伯之职,轻如灰尘。这何足惜!但不忍成汤数百年基业丧于昏君之手!今闻太师北征,朝纲无统,百事混淆。昏君日听谗佞之臣,左右蔽惑,与妲己在深宫,日夜荒淫,眼见天下变乱,臣无面见先帝于黄壤也!”纣王大怒,着奉御官:“把梅伯拿下去,用金瓜击顶!”两边才待动手,妲己曰:“妾有奏章。”王曰:“美人有何奏朕?”——“妾启主公:人臣立殿,张眉竖目,詈语侮君,大逆不道,乱伦反常,非一死可赎者也。且将梅伯权禁囹圄,妾治一刑,杜狡臣之渎奏,除邪言之乱正。”纣王问曰:“此刑何样?”妲己曰:“此刑约高二丈,圆八尺,上、中、下用三火门,将铜造成,如铜柱一般;里边用炭火烧红。却将妖言惑众、利口侮君、不尊法度、无事妄生谏章、与诸般违法者,跣剥官服,将铁索缠身,裹围铜柱之上,只砲烙四肢筋骨,不须臾,烟尽骨消,尽成灰烬。此刑名曰‘砲烙’。若无此酷刑,奸猾之臣,沽名之辈,尽玩法纪,皆不知戒惧。”纣王曰:“美人之法,可谓尽善尽美!”即命传旨:“将杜元铣枭首示众,以戒妖言;将梅柏禁于囹圄。”又传旨意,照样造砲烙刑具,限作速完成。首相商容观纣王将行无道,任信妲己,竟造砲烙,在寿仙宫前叹曰:“今观天下大事去矣!只是成汤懋敬厥德,一片小心,承天永命,岂知传至当今天子,一旦无道。眼见七庙不守,社稷丘墟。我何忍见!”又听妲己造砲烙之刑,商容俯伏奏曰:“臣启陛下:天下大事已定,国家万事康宁。老臣衰朽,不堪重任,恐失于颠倒,得罪于陛下,恳乞念臣侍君三世,数载揆席,实槐素餐,陛下虽不即赐罢斥,其如臣之庸老何。望陛下赦臣之残躯,放归田里,得含哺鼓腹于光天之下,皆陛下所赐之余年也。”纣王见商容辞官,不居相位,王慰劳曰:“卿虽暮年,尚自矍铄,无奈卿苦苦固辞,但卿朝纲劳苦,数载殷勤,朕甚不忍。”即命随侍官:“传朕旨意,点文官二员,四表礼,送卿荣归故里。仍著本地方官不时存问。”商容谢恩出朝。

    不一时,百官俱知首相商容致政荣归,各来远送。当有黄飞虎、比干、微子、箕子、微子启、微子衍各官,俱在十里长亭饯别。商容见百官在长亭等候,只得下马。只见七位亲王,把手一举:“老丞相今日固是荣归,你为一国元老,如何下得这般毒意,就把成汤社稷抛弃一旁,扬鞭而去,于心安乎!”商容泣而言曰:“列位殿下,众位先生,商容纵粉骨碎身,难报国恩,这一死何足为惜,而偷安苟免。今天子信任妲己,无端造恶,制造砲烙酷刑,拒谏杀忠,商容力谏不听,又不能挽回圣意。不日天愁民怨,祸乱自生,商容进不足以辅君,死适足以彰过,不得已让位待罪,俟贤才俊彦,大展经纶,以救祸乱,此容本心,非敢远君而先身谋也。列位殿下所赐,商容立饮一杯。此别料还有会期。”乃持杯作诗一首,以志后会之期。诗曰:

    “蒙君十里送归程,把酒长亭泪已倾。

    回首天颜成福世,归来<亩犬>亩祝神京。

    丹心难化龙逢血;赤日空消夏桀名。

    几度话来多悒怏,何年重诉别离情?”

    商容作诗已毕,百官无不酒泪而别。商容上马前去,各官俱进朝歌。不表。

    话言纣王在宫欢乐,朝政荒乱。不一日,监造砲烙官启奏功完。纣王大悦,问妲己曰:“铜柱造完,如何处置”妲己命取来过目。监造官将砲烙铜柱推来:黄邓邓的高二丈,圆八尺,三层火门,下有二滚盘,推动好行。纣王观之,指妲己而笑曰:“美人神传,秘授奇法,真治世之宝!待朕明日临朝,先将梅伯砲烙殿前,使百官知惧,自不敢阻挠新法,草牍烦扰。”一宿不题。

    次日,纣王设朝,钟鼓齐鸣,聚两班文武朝贺已毕。武成王黄飞虎见殿东二十根大铜柱,不知此物新设何用。王曰:“传旨把梅伯拿出!”执殿官去拿梅伯。纣王命把砲烙铜柱推来,将三层火门用炭架起,又用巨扇扇那炭火,把一根铜柱火烧的通红。众官不知其故。午门官启奏:“梅伯已至午门。”王曰:“拿来!”两班文武看梅伯垢面蓬头,身穿缟素,上殿跪下,口称:“臣梅伯参见陛下。”纣王曰:“匹夫!你看看此物是甚么东西?”梅大夫观看,不知此物,对曰:“臣不知此物。”纣王笑曰:“你只知内殿侮君,仗你利口,诬言毁吧。朕躬治此新刑,名曰‘砲烙’。匹夫!今日九回殿前砲烙你,教你筋骨成灰!使狂妄之徒,如侮谤人君者,以梅伯为例耳。”梅伯听言,大叫,骂曰:“昏君!梅伯死轻如鸿毛,有何惜哉?我梅伯官居上大夫,三朝旧臣,今得何罪,遭此惨刑?只是可怜成汤天下,丧于昏君之手!久以后将何面目见汝之先王耳!”纣王大怒,将梅伯剥去衣服,赤身将铁索绑缚其手足,抱住铜柱。可怜梅伯,大叫一声,其气已绝。只见九间殿上烙得皮肤筋骨,臭不可闻,不一时化为灰烬。可怜一片忠心,半生赤胆,直言谏君,遭此惨祸!正是:一点丹心归大海,芳名留得万年扬。后人看此,有诗叹曰:古

    血肉残躯尽化灰,丹心耿耿烛三台。

    生平正直无偏党,死后英魂亦壮哉。

    烈焰俱随亡国尽,芳名多傍史官栽。

    可怜太白悬旗日,怎似先生叹隽才?

    话说纣王将梅伯砲烙在九间大殿之前,阻塞忠良谏诤之口,以为新刑稀奇;但不知两班文武观见此刑,梅伯惨死,无不恐惧,人人有退缩之心,个个有不为官之意。纣王驾回寿仙宫。不表。

    且言众大臣俱至午门外,内有微子、箕子、比干对武成王黄飞虎曰:“天下荒荒,北海动摇,闻太师为国远征,不意天子任信妲己,造此砲烙之刑,残害忠良,若使播扬四方,天下诸侯闻知,如之奈何!”黄飞虎闻言,将五柳长须捻在手内,大怒曰:“三位殿下,据我未将看将起来,此砲烙不是砲烙大臣,乃烙的是纣王江山,砲的是成汤社稷。古云道得好:‘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今主上不行仁政,以非刑加上大夫,不出数年,必有祸乱。我等岂忍坐视败亡之理?”众官俱各各嗟叹而散,各归府宅。

    且言纣王回宫,妲己迎接圣驾。纣王下辇,携妲己手而言曰:“美人妙策,朕今日殿前砲烙了梅伯,使众臣俱不敢出头强谏,钳口结舌,唯唯而退。是此砲烙乃治国之奇宝也。”传旨:“设宴与美人贺功。”其时笙簧杂奏,箫管齐鸣。纣王与妲己在寿仙宫,百般作乐,无限欢娱,不觉樵楼鼓角二更,乐声不息。有阵风将此乐音送到中宫,姜皇后尚未寝,只听乐声聒耳,向左右宫人:“这时候那里作乐?”两边宫人答:“娘娘,这是寿仙宫苏美人与天子饮宴未散。”姜皇后叹曰:“昨闻天子信妲己,造砲烙,残害梅伯,惨不可言。我想这贱人,蛊惑圣聪,引诱人君,肆行不道。”即命乘辇,“待我往寿仙宫走一遭。”——看官,此一去,未免有娥眉见妒之意,只怕是非从此起,灾祸目前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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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08:12: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弗仲计废姜皇后

     

    诗曰:

    纣王无道乐温柔,日夜宣淫兴未休。

    月色已西重进酒;清歌才罢奏箜篌。

    养成暴虐三纲绝;酿就酗戕万姓愁。

    讽谏难回流下性,至今余恨锁西楼。

    话言姜皇后听得音乐之声,问左右,知是纣王与妲己饮宴,不觉点首叹曰:“天子荒淫,万民失业,此取乱之道。昨外臣谏诤,竟遭惨死,此事如何是好!眼见成汤天下变更,我身为皇后,岂有坐视之理!”姜皇后乘辇,两边排列宫人,红灯闪灼,簇拥而来,前至寿仙宫。侍驾官启奏:“姜娘娘已到宫门候旨。”纣王更深带酒,醉眼眸斜,“苏美人,你当去接梓童。”妲己领旨出宫迎接。苏氏见皇后行礼。皇后赐以平身。妲己引导姜皇后至殿前,行礼毕。纣王曰:“命左右设坐,请梓童坐。姜皇后谢恩,坐于右首。——看官:那姜后乃纣王元配;妲己乃美人,坐不得,侍立一旁。纣王与正宫把盏。王曰:“梓童今到寿仙宫,乃朕喜幸。”命妲己:“美人著宫娥鲧捐轻敲檀板,美人自歌舞一回,与梓童赏玩。”其时鲧捐轻敲檀板,妲己歌舞起来。但见:

    霓裳摆动,绣带飘扬,轻轻裙裷不沾尘,袅袅腰肢风折柳。歌喉嘹亮,犹如月里奏仙音;一点硃脣,却似樱桃逢雨湿。尖纤十指,恍如春笋一般同;杏脸桃腮,好像牡丹初绽蕊。正是:琼瑶玉宇神仙降,不亚嫦娥下世间。

    妃己腰肢袅娜,歌韵轻柔,好似轻云岭上摇风,嫩柳池塘拂水。只见鲧捐与两边侍兒喝采,跪下齐称“万岁!”姜皇后正眼也不看,但以眼观鼻,鼻叩于心。

    忽然纣王看见姜后如此,带笑问曰:“御妻,光阴瞬息,岁月如流,景致无多,正宜当此取乐。如妲己之歌舞,乃天上奇观,人间少有的,可谓真宝。御妻何无喜悦之色,正颜不观,何也?”姜皇后就此出席,跪而奏曰:“如妲己歌舞,岂足稀奇,也不足真宝。”纣王曰:“此乐非奇宝,何以为奇宝也?”姜后曰:“妾闻人君有道,贱货而贵德,去谗而远色,此人君自省之宝也。若所谓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园林;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此四者,乃天地国家所有之宝也。如陛下荒淫酒色,征歌逐技,穷奢极欲,听谗信佞,残杀忠良,驱逐正士,播弃黎老,昵比匪人,惟以妇言是用,此‘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以此为宝,乃倾家丧国之宝也。妾愿陛下改过弗吝,聿修厥德,亲师保,远女寺,立纲持纪,毋事宴游,毋沉酗于酒,毋怠荒于色;日勤政事,弗自满假,庶几天心可回,百姓可安,天下可望太平矣。妾乃女流,不识忌讳,妄干天听,愿陛下痛改前愆,力赐施行。妾不胜幸甚!天下幸甚!”姜皇后奏罢,辞谢毕,上辇还宫。

    且言纣王已是酒醉,听姜皇后一番言语,十分怒色:“这贱人不识抬举!朕着美人歌舞一回,与他取乐玩赏,反被他言三语四,许多说话。若不是正宫,用金瓜击死,方消我恨。好懊恼人也!”此时三更已尽,纣王酒已醉了,叫:“美人,方才朕躬着恼,再舞一回,与朕解闷。”妲己跪下奏曰:“妾身从今不敢歌舞。”王曰:“为何?”妲己曰:“姜皇后深责妾身,此歌舞乃倾家丧国之物。况皇后所见甚正,妾身蒙圣恩宠眷,不敢暂离左右。倘娘娘传出宫闱,道贱妾蛊惑圣聪,引诱天子,不行仁政,使外庭诸臣持此督责,妾虽拔发,不足偿其罪矣。”言罢泪下如雨。纣王听罢,大怒曰:“美人只管侍朕,明日便废了贱人,立你为皇后。朕自做主,美人勿忧。”妲己谢恩,复传奏乐饮酒,十分昼夜。不表。

    一日,朔望之辰。姜皇后在中宫,各宫嫔妃朝贺皇后。西宫黄贵妃——乃黄飞虎之妹,——馨庆宫杨贵妃俱在正宫。只见宫人来报:“寿仙宫苏妲己候旨。”皇后传:“宣!”妲己进宫,见姜皇后升宝座,黄贵妃在左,杨贵妃在右,妃己进言朝拜已毕。姜皇后特赐美人平身。妲己侍立一旁。二贵妃问问:“这就是苏美人?”姜后曰:“正是。”因对苏氏责曰:“天子在寿仙宫,无分昼夜,宣淫作乐,不理朝政,法纪混淆;你并无一言规谏。迷惑天子,朝歌暮舞,沉湎酒色,拒谏杀忠,坏成汤之大典,误国家之安危,是皆汝之作俑也。从今如不悛改,引君当道,仍前肆无忌惮,定以中宫之法处之!且退!”

    妲己忍气吞声,拜谢出宫,满面羞愧,闷闷回宫。时有鲧捐接住妲己,口称“娘娘”。妲己进宫,坐在绣墩之上,长吁一声。鲧捐曰:“娘娘今日朝正宫而回,为何短叹长吁?”妲己切齿曰:“我乃天子之宠妃,姜后自恃元配,对黄、杨二贵妃耻辱我不堪,此恨如何不报!”鲧捐曰:“主公前日亲许娘娘为正宫,何愁不能报复?”妲己曰:“虽许,但姜后现在,如何做得!必得一奇计,害了姜后,方得妥贴;不然,百官也不服,依旧谏诤不宁,怎得安然。你有何计可行?其福亦自不浅。”鲧捐对曰:“我等俱第女流,况奴婢不过一侍婢耳,有甚深谋远虑。依奴婢之意,不若召一外臣,计议方妥。”妲己沉吟半响曰:“外官如何召得进来。况且耳目甚众,又非心腹之人,如何使得!”鲧捐曰:“明日天子幸御园,娘娘暗传懿旨,宣召中谏大夫费仲到宫,待奴婢分付他,定一妙计,若害了姜皇后,许他官居显任,爵禄加增,他素有才名,自当用心,万无一失。”妲己曰:“此计虽妙,恐彼不肯,奈何?”鲧捐曰:“此人亦系主公宠臣,言听计从;况娘娘进宫,也是他举荐。奴婢知他必肯尽力。”妲己大喜。

    那日纣王幸御花园,鲧捐暗传懿旨,把费仲宣至寿仙宫。费仲在宫门外,只见鲧捐出宫问曰:“费大夫,娘娘有密旨一封,你拿出去自拆,观其机密,不可漏泄。若成事之后,苏娘娘决不负大夫。宜速,不宜迟。”鲧捐道罢,进宫去了。弗仲接书,急出午门,到于本宅,至密室开拆观看,“乃妲己教我设谋,害姜皇后的重情。”看罢,沉思忧惧:“我想起来,姜皇后乃主上元配;他的父亲乃东伯侯姜桓楚,镇于东鲁,雄兵百万,麾下大将千员;长子姜文焕又勇贯三军,力敌万夫,怎的惹得他!若有差讹,其害非小。若迟疑不行,他又是天子宠妃。那日他若仇恨,或枕边密语,或酒后谗言,吾死无葬身之地矣!”心下踌躇,坐卧不安,如芒剌背。沉思终日,并无一筹可展,半策可施。?前走到?后,神魂颠倒,如醉如痴。坐在?上,正纳闷间,只见一人,身长丈四,膀阔三停,壮而且勇,走将过去。仲问曰:“是甚么人?”那人忙向前叩头,曰:“小的是姜环。”费仲闻说,便问:“你在我府中几年了?”姜环曰:“小的来时,离东鲁到老爷台下五年了。蒙老爷一向抬举,恩德如山,无门可报。适才不知老爷闷坐,有失回避,望老爷恕罪。”费仲一见此人,计上心来,便叫:“你且起来,我有事用你。不知你肯用心去做否?你的富贵亦自不小。”姜环曰:“若老爷分付,安敢不努力前去?况小的受老爷知遇之恩,便使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费仲大喜,曰:“我终日沉思,无计可施,谁知却在你身上!若事成之后,不失金带垂腰,其福应自不浅。”姜环曰:“小的怎敢望此。求老爷分付,小人领命。”费仲附姜环耳上:“……这般这般,如此如此,若此计成,你我有无穷富贵。切莫漏泄,其祸非同小可!”姜环点头,领计去了。这正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有诗为证。诗曰:

    姜后忠贤报主难,孰知平地起波澜。

    可怜数载鸳鸯梦,取次凋残不忍看。

    话说费仲密密将计策写明,暗付鲧捐。鲧捐得书,密奏与妲己。妲己登金大喜,正宫不久可居。知

    一日,纣王在寿仙宫闲居无事,妲己启奏曰:“陛下顾恋妾身,旬月未多殿,望陛下明日临朝,不失文武仰望。”王曰:“美人所言,真是难得!虽古之贤妃圣后,岂是过哉。明日临朝,裁决机务,庶不失贤妃美意。”——看官:此是费仲、妲己之计,岂是好意?表过不题。

    次日,天子设朝,但见左右奉御保驾,出寿仙宫,銮舆过龙德殿,至分宫楼,红灯簇簇,香气氤氲。正行之间,分宫楼门角旁一人,身高丈四,头带扎巾,手执宝剑,行如虎狼,大喝一声,言曰:“昏君无道,荒淫酒色,吾奉主母之命,剌杀昏君,庶成汤天下不失与他人,可保吾主为君也!”一剑劈来。两边该多少保驾官,此人未近前时,已被众官所获,绳缠索绑,拿近前来,跪在地下。纣王惊而且怒,驾至大殿升座,文武朝贺毕,百官不知其故。王曰:“宣武成王黄飞虑、亚相比干。”二臣随出班拜伏称“臣”。纣王曰:“二卿,今日升殿,异事非常。”比干曰:“有何异事?”王曰:“分宫楼有一剌客,执剑剌朕,不知何人所使?”黄飞虎听言大惊,忙问曰:“昨日是哪一员官宿殿?”内有一人,乃是“封神榜”上有名,官拜总兵,姓鲁名雄,出班拜伏:“是臣宿殿,并无奸细。此人莫非五更随百官混入分宫楼内,故有此异变!”黄飞虎分付:“把剌客推来!”众官将剌客拖到滴水之前。天子传旨:“众卿,谁与朕勘问明白回旨?”班中闪一人进礼称:“臣弗仲不才,勘明回旨。”——看官,弗仲原非问官,此乃做成圈套,陷害姜皇后的;恐怕别人审出真情,故此费仲讨去勘问。

    话说弗仲拘出剌客,在午门外勘问,不用加刑,已是招成谋逆。费仲进大殿,见天子,俯伏回旨。百官不知原是设成计谋,静听回奏。王曰:“勘明何说?”费仲奏曰:“臣不敢奏闻。”王曰:“卿既勘问明白,为何不奏?”费仲曰:“郝臣罪,方可回旨。”王曰:“赦卿无罪。”费仲奏:“剌客姓姜名环,乃东伯侯姜桓楚家将,奉中宫姜皇后懿旨,行剌陛下,意在侵夺天位,与姜桓楚而为天子。幸宗社有灵,皇天后土庇佑,陛下洪福齐天,逆谋败露,随即就擒。请陛下下九卿文武,议贵议戚,定夺。”纣王听奏,拍案大怒曰:“姜后乃朕元配,辄敢无礼,谋逆不道,还有甚么议贵议戚?况宫弊难除,祸潜内禁,肘腋难以提防,速着西宫黄贵妃勘问回旨!”纣王怒发如雷,驾回寿仙宫。不表。

    且言诸大臣纷纷议论,难辨假真。内有上大夫杨任对武成王曰:“姜皇后贞静淑德,慈祥仁爱,治内有法。据下官所论,其中定有委曲不明之说,宫内定有私通。列位殿下,众位大夫,不可退朝,且听西宫黄娘娘消息,方存定论。”百官俱在九间殿未散。

    话言奉御官承旨至中宫,姜皇后接旨,跪听宣读。奉御官宣读曰:

    “敕曰:皇后位正中宫,德配坤元,贵敌天子,不思日夜兢惕,敬修厥德,毋忝姆懿,克谐内助,乃敢肆行大逆,豢养武士姜环,于分宫楼前行剌,幸天地有灵,大奸随获,发赴午门勘问,招称:皇后与父姜桓楚同谋不道,侥幸天位。彝伦有乖,三纲尽绝。着奉御官拿送西宫,好生打着勘明,从重拟罪,毋得狥情故纵,罪有攸归。特敕。”

    姜皇后听罢,放声大哭道:“冤哉!冤哉!是那一个奸贼生事,做害我这个不赦的罪名!可怜数载宫闱,克勤克俭,夙兴夜寐,何敢轻为妄作,有忝姆训。今皇上不察来历,将我拿送西宫,存亡未保!”姜后悲悲泣泣,泪下沾襟。奉御官同姜后来至西宫。黄贵妃将旨意放在上首,尊其国法。姜皇后跪而言曰:“我姜氏素秉忠良,皇天后土,可鉴我心。今不幸遭人陷害,望乞贤妃鉴我平日所为,替奴作主,雪此冤枉!”黄妃曰:“圣旨道你命姜环弑君,献国与东伯侯姜桓楚,篡成汤之天下。事干重大,逆礼乱伦,失夫妻之大义,绝元配之恩情。若论情真,当夷九族!”姜后曰:“贤妃在上,我姜氏乃姜桓楚之女,父镇东鲁,乃二百镇诸侯之首,官居极品,位压三公,身为国戚,女为中宫,又在四大诸侯之上。况我生子殷郊,已正东宫,圣上万岁后,我子承嗣大位;身为太后,未闻父为天子,而能令女配享太庙者也。我虽系女流,未必痴愚至此。且天下诸侯,又不止我父亲一人,若天下齐兴问罪之师,如何保得永久!望贤妃详察,雪此奇冤,并无此事。恳乞回旨,转达愚衷,此恩非浅!”话言未了,圣旨来催。黄妃乘辇至寿仙宫候旨。纣王宣黄妃进宫,朝贺毕。纣王曰:“那贱人招了不曾?”黄妃奏曰:“奉旨严问姜后,并无半点之私,实有贞静贤能之德。后乃元配,侍君多年,蒙陛下恩宠,生殿下已正位东宫,陛下万岁后,彼身为太后,有何不足,尚敢欺心,造此灭族之祸!况姜桓楚官居东伯,位至皇亲,诸侯朝称千岁,乃人臣之极品,乃敢使人行剌,必无是理。姜后痛伤于骨髓之中,衔冤于覆盆之上。即姜后至愚,未有父为天子而女能为太后、甥能承祧者也。至若弃贵而投贱,远上而近下,愚者不为;况姜后正位数年,素明礼教者哉!妾愿陛下察冤雪枉,无令元配受诬,有乖圣德,再乞看太子生母,怜而赦之。妾身幸甚!姜后举室幸甚!”纣王听罢,自思曰:“黄妃之言甚是明白,果无此事,必有委曲。”正在迟疑未决之际,只见妲己在旁微微冷笑。纣王见妲己微笑,问曰:“美人微笑不言,何也?”妲己对曰:“黄娘娘被姜后惑了。从来做事的人,好的自己播扬,恶的推于别人。况谋逆不道,重大事情,他如何轻意便认。且姜环是他父亲所用之人,既供有主使,如何赖得过。且三宫后妃,何不攀扯别人,单指姜后,其中岂得无说。恐不加重刑,如何肯认!望陛下详察。”纣王曰:“美人言之有理。”黄妃在旁言曰:“苏妲己毋得如此?皇后乃天子之元配,天下之国母,贵敌至尊,虽自三皇治世,五帝为君,纵有大过,止有贬谪,并无诛斩正宫之法。”妲己曰:“法者乃为天下而立,天子代天宣化,亦不得以自私自便,况犯法无尊亲贵贱,其罪一也。陛下可传旨:如姜后不招,剜去他一目。眼乃心之苗。他惧剜目之苦,自然招认。使文武知之,此亦法之常,无甚苛求也。”纣王曰:“妲己之言也是。”

    黄贵妃听说欲剜姜后目,心甚着忙,只得上辇回西宫;下辇见姜后,垂泪顿足曰:“我的皇娘,妲己是你百世冤家!君前献妒忌之言,如你不认,即剜你一目。可依我,就认了罢!历代君王,并无将正宫加害之理,莫非贬至不游宫便了。”姜后泣而言曰:“贤妹言虽为我,但我生平颇知礼教,怎肯认此大逆之事,贻羞于父母,得罪于宗社。况妻剌其夫,有伤风化,败坏纲常,令我父亲作不忠不义之奸臣,我为辱门败户之贱辈,恶名千载,使后人言之切齿,又致太子不得安于储位,所关甚巨,岂可草率冒认。莫说剜我一目,便投之于鼎镬,万剐千锤,这是生前作孽今生报,岂可有乖大义。古云:‘粉骨碎身俱不惧,只留清白在人间’,……”言未了,圣旨下:“如姜后不认,即去一目!”黄妃曰:“快认了罢!”姜后大哭曰:“纵死,岂有冒认之理!”奉御官百般逼迫,容留不得,将姜皇后剜去一目,血染衣襟,昏绝于地。黄妃忙教左右宫人扶救,急切未醒。可怜!有诗为证,诗曰:

    剜目飞灾祸不禁,只因规谏语相侵。

    早知国破终无救,空向西宫血染襟。

    黄贵妃见姜后遭此惨刑,泪流不止。奉御官将剜下来血滴滴一目盛贮盘内,同黄妃上辇来回纣王。黄妃下辇进宫。纣王忙问曰:“那贱人可曾招成?”黄妃奏曰:“姜后并无此情,严究不过,受剜目屈刑,怎肯失了大节?奉旨已取一目。”黄妃将姜后一目血淋淋的捧将上来。纣王观之,见姜后之睛,其心不忍;恩爱多年,自愧不及,低头不语,甚觉伤情。回首责妃己曰:“方才轻信你一言,将姜后剜去一目,又不曾招成,咎将推委?这事俱系你轻率妄动。倘百官不服,奈何,奈何!”妲己曰:“姜后不招,百官自然有说,如何干休。况东伯侯坐镇一国,亦要为女洗冤。此事必欲姜后招成,方免百官万姓之口。”纣王沉吟不语,心下煎熬,似羝羊触籓,进退两难,良久,问妲己曰:“为今之计,何法处之方妥?”妲己曰:“事已到此,一不做,二不休,招成则安静无说,不招则议论风生,竟无宁宇。为今之计,只有严刑酷拷,不怕他不认。今传旨:令贵妃用铜斗一只,内放炭火烧红,如不肯招,砲烙姜后二手。十指连心,痛不可当,不愁他不承认!”纣王曰:“据贵妃所言,姜后全无此事;今又用此惨刑,屈勘中宫,恐百官他议。剜目已错,岂可再乎?”妲己曰:“陛下差矣!事到如此,势成骑虎,宁可屈勘姜后,陛下不可得罪于天下诸侯、合朝文武。”纣王出乎无奈,只得传旨:“如再不认,用砲烙二手,毋得徇情掩讳!”主

    黄妃听得此言,魂不附体,上辇回宫,来看姜后——可怜身倒尘埃,血染衣襟,情景惨不忍见。放声大哭曰:“我的贤德娘娘!你前身作何恶孽,得罪于天地,遭此横刑!”乃扶姜后而慰曰:“贤后娘娘,你认了罢!昏君意呆心毒,听信贱人之言,必欲致你死地。如你再不招,用铜斗砲烙你二手。如些惨恶,我何忍见。”姜后血泪染面,大哭曰:“我生前罪深孽重,一死何辞!只是你替我作个证盟,就死瞑目!”言未了,只见奉御官将铜斗烧红,传旨曰:“如姜后不认,即烙其二手!”姜后心如铁石,意似坚钢,岂肯认此诬陷屈情。奉御官不由分说,将铜斗放在姜后两手,只烙的筋断皮焦,骨枯烟臭。十指连心,可怜昏死在地。后人观此,不胜伤感,有诗叹曰:

    铜斗烧红烈焰生,宫人此际下无情。

    可怜一片忠贞意,化作空流日夜鸣!

    黄妃看见这等光景,免死狐悲,心如刀绞,意似油煎,痛哭一场,上辇回旨,进宫见纣王。黄妃含泪奏曰:“惨刑酷法,严审数番,并无行剌真情。只怕奸臣内外相通,做害中宫,事机有变,其祸不小。”纣王听言,大惊曰:“此事皆美人教朕传旨勘问,事既如此,奈何奈何!”妲己跪而奏曰:“陛下不必忧虑。剌客姜环现在,传旨着威武大将军晁田、晁雷,押解姜环进西宫,二人对面执问,难道姜后还有推托?此回必定招认。”纣王曰:“此事甚善。”传旨:“宣押剌客对审。”黄妃回宫。不题。话言晁田、晁雷押剌客姜环进西宫对词。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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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08:12: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回  方弼方相反朝歌

     

    诗曰:

    美人祸国万民灾,驱逐忠良若草莱。擅宠诛妻夫道绝;

    听谗杀子国储灰。英雄弃主多亡去;俊彦怀才尽隐埋。

    可笑纣王孤注立,纷纷兵甲起尘埃。

    话言晁田、晁雷押姜环至西宫跪下。黄妃曰:“姜娘娘,你的对头来了。”姜后屈刑凌陷,一目睁开,骂曰:“你这贼子!是何人买嘱你陷害我,你敢诬执我主谋杀君!皇天后土,也不祐你!”姜环曰:“娘娘役使小人,小人怎敢违旨。娘娘不必推辞,此情是实。”黄妃大怒:“姜环,你这匹夫!你见姜娘娘这等身受惨刑,无辜绝命,皇天后土,天必杀汝!”

    不言黄妃勘问,且说东宫太子殷郊、二殿下殷洪弟兄正在东宫无事弈棋,只见执掌东宫太监杨容来启:“千岁,祸事不小!”太子殷郊此时年方十四岁,二殿下殷洪年方十二岁,年纪幼小,尚贪嬉戏,竟不在意。杨容复禀曰:“千岁不要弈棋了,今祸起宫闱,家亡国破!”殿下忙问曰:“有何大事,祸及宫闱?”杨容含泪曰:“启千岁:皇后娘娘不知何人陷害,天子怒发西宫,剜去一目,砲烙二手,如今与刺客对词,请千岁速救娘娘!”殷郊一声大叫,同弟出东宫,竟进西宫。进得宫来,忙到殿前。太子一见母亲浑身血染,两手枯焦,臭不可闻,不觉心酸肉颤,近前俯伏姜皇后身上,跪而哭曰:“娘娘为何事受此惨刑!母亲,你总有大恶,正位中宫,何轻易加刑。”姜后闻子之声,睁开一目,母见其子,大叫一声:“我兒!你看我剜目烙手,刑甚杀戮。这个姜环做害我谋逆;妲己进献谗言残我手目;你当为母明冤洗恨,也是我养你一场!”言罢大叫一声“苦死我也!”呜咽而绝。

    太子殷郊见母气死,又见姜环跪在一旁,殿下问黄妃曰:“谁是姜环?”黄妃指姜环曰:“跪的这个恶人就是你母亲对头。”殿下大怒,只见西宫门上挂一口宝剑,殿下取剑在手,“好逆贼!你欺心行刺,敢陷害国母!”把姜环一剑砍为两段,血溅满地。太子大叫曰:“我先杀妲己以报母仇!”提剑出宫,掉步如飞。晁田、晁雷见殿下执剑前来,只说杀他,不知其故,转身就跑往寿仙宫去了。黄妃见殿下杀了姜环,持剑出宫,大惊曰:“这冤家不谙事体。”叫殷洪:“快趕回你哥哥来!说我有话说!”殷洪从命,出宫趕叫曰:“皇兄!黄娘娘叫你且回去,有话对你说!”殷郊听言,回来进宫。黄妃曰:“殿下,你忒暴躁,如今杀了姜环,人死无对,你待我也将铜斗烙他的手,或用严刑拷讯,他自招成,也晓得谁是主谋,我好回旨。你又提剑出宫趕杀妲己,只怕晁田、晁雷到寿仙宫见那昏君,其祸不小!”黄妃言罢,殷郊与殷洪追悔不及。

    晁田、晁雷跑至宫门,慌忙传进宫中,言:“二殿下持剑趕来!”纣王闻奏大怒,“好逆子!姜后谋逆行刺,尚未正法,这逆子敢持剑进宫杀父,总是逆种,不可留。着晁田、晁雷取龙凤剑,将二逆子首级取来,以正国法!”晁田、晁雷领剑出宫,已到西宫。时有西宫奉御官来报黄妃曰:“天子命晁田、晁雷捧剑来诛殿下。”黄妃急至宫门,只见晁田兄弟二人,捧天子龙凤剑而来。黄妃问曰:“你二人何故又至我西宫?”晁田二人便对黄贵妃曰:“臣晁田、晁雷奉皇上命,欲取二位殿下首级,以正弑父之罪。”黄妃大喝一声:“这匹夫!适才太子趕你同出西宫,你为何不往东宫去寻,却怎么往我西宫来寻?我晓得你这匹夫倚天子旨意,遍游内院,玩弄宫妃。你这欺君罔上的匹夫,若不是天子剑旨,立斩你这匹夫驴头,还不速退!”晁田兄弟二人只吓得魂丧魄消,喏喏而退,不敢仰视,竟往东宫而来。

    黄妃忙进宫中,急唤殷郊兄弟二人。黄妃泣曰:“昏君杀子诛妻,我这西宫救不得你,你可往馨庆宫杨贵妃那里,可避一二日。若有大匹谏救,方保无事。”二位殿下双双跪下,口称:“贵妃娘娘,此恩何日得报。只是母死,尸骸暴露,望娘娘开天地之心,念母死冤枉,替他讨得片板遮身,此恩天高地厚,莫敢有忘!”黄妃曰:“你作速去,此事俱在我,我回旨自有区处。”

    二殿下出宫门,径往馨庆宫来,只见杨妃身倚宫门,望姜皇后信息。二殿下向前哭拜在地,杨贵妃大惊,问曰:“二位殿下,娘娘的事怎样了?”殷郊哭诉曰:“父王听信妲己之言,不知何人买嘱姜环架捏诬害,将母亲剜去一目,砲烙二手,死于非命。今天听妲己谗言,欲杀我兄弟二人。望姨母救我二人性命!”杨妃听罢,泪流满面,呜咽言曰:“殿下,你快进宫来!”二位殿下进宫。杨妃沉思:“晁田、晁雷至东宫,不见太子,必往此处追寻。待我把二人打发回去,再作区处。”杨妃站立宫门,只见晁田兄弟二人行如狼虎,飞奔前来。杨妃命:“传宫官,与我拿了来人!此乃深宫内阙,外官焉敢在此,法当夷族!”晁田听罢,向前口称:“娘娘千岁!臣乃晁田、晁雷;奉天子旨,找寻二位殿下。上有龙凤剑在,臣不敢行礼。”杨妃大喝曰:“殿下在东宫,你怎往馨庆宫来?若非天子之命,拿问贼臣才好。还不快退去!”晁田不敢回言,只得退走。兄弟计较:“这件事怎了?”晁雷曰:“三宫全无,宫内生疏,不知内庭路径,且回寿仙宫见天子回旨。”二人回去。不表。

    且言杨妃进宫,二位殿下来见。杨妃曰:“此间不是你弟兄所居之地,眼目且多,君昏臣暗,杀子诛妻,大变纲常,人伦尽灭。二位殿下可往九间殿去,合朝文武未散;你去见皇伯微子、箕子,比干、微子启、微子衍、武成王黄飞虎,就是你父亲要为难你兄弟,也有大臣保你。”二位殿下听罢,叩头拜谢姨母指点活命之恩,洒泪而别。杨妃送二位殿下出宫。杨妃坐于绣墩之上,自思叹曰:“姜后元配,被奸臣做陷,遭此横刑,何况偏宫!今妲己恃宠,蛊惑昏君,倘有人传说二位殿下自我宫中放去,那时归罪于我,也是如此行径,我怎经得这般惨刑。况我侍奉昏君多年,并无一男半女;东宫太子乃自己亲生之子,父子天性,也不过如此,三纲已绝,不久必有祸乱。我以后必不能有甚好结果。”杨妃思想半日,凄惶自伤,掩了深宫,自缢而死。有宫官报入寿仙宫中。纣王闻杨妃自缢,不知何故,传旨:“用棺椁停于白虎殿。”

    且说晁田、晁雷来至寿仙宫,只见黄贵妃乘辇回旨。纣王曰:“姜后死了?”黄妃奏曰:“姜后临绝,大叫数声道:‘妾侍圣躬十有六载,生二子,位立东宫,自待罪宫闱,谨慎小心,夙夜匪懈,御下并无嫉妒。不知何人妒我,买剌客姜环,坐我一个大逆不道罪名,受此惨刑,十指枯焦,筋酥骨碎,生子一似浮云,恩爱付于流水,身死不如禽兽,这场冤枉无门可雪,只传与天下后世,自有公论。’万望妾身转达天听。姜后言罢气绝,尸卧西宫。望陛下念元配生太子之情,可赐棺椁,收停白虎殿,庶成其礼,使文武百官无议,亦不失主上之德。”纣王传旨:“准行。”黄妃回宫。只见晁田回旨,纣王问:“太子何在?”晁田等奏曰:“东宫寻觅,不知殿下下落。”王曰:“莫非只在西宫?”晁田对曰:“不在西宫,连馨庆宫也不在。”纣王言曰:“三宫不在,想在大殿。必须擒获,以正国法。”晁田领旨出宫来。不表。

    且言二殿下往长朝殿来,两班文武俱不曾散朝,只等宫内信息。武成王黄飞虎听得脚步怆惶之声,望孔雀屏里一看,见二位殿下慌忙错乱,战战兢兢,黄飞虎迎上前曰:“殿下为何这等慌张?”殷郊看见武成王黄飞虎,大叫:“黄将军救我兄弟性命!”道罢大哭,一把拉住黄飞虎袍服,顿足曰:“父王听信妲己之言,不分皁白,将我母亲剜去一目,铜斗烧红,烙去二手,死于西宫。黄贵妃勘问,并无半点真情。我看见生身母亲受此惨酷之刑,那姜环跪在前面对词,那时心甚焦躁,不曾思忖,将姜环杀了;我复仗剑,欲杀妲己;不意晁田奏准父王,父王赐我兄弟二人死。望列位皇伯怜我母亲受屈身亡,救我殷郊,庶不失成汤之一脉!”言罢,二位殿下放声痛哭。两班文武含泪上前曰:“国母受诬,我等如何坐视。可鸣钟击鼓,请天子上殿,声明其事;庶几罪人可得,洗雪皇后冤枉。”

    言未了,只听得殿西首一声喊叫,似空中霹雳,大呼曰:“天子失政,杀子诛妻,建造砲烙,阻塞忠良,恣行无道,大丈夫既不能为皇后洗冤,太子复仇,含泪悲啼,效兒女子之态!古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今天子不道,三纲已绝,大义有乖,恐不能为天下之主,我等亦耻为之臣。我等不若反出朝歌,另择新君,去此无道之主,保全社稷!”众人看时,却是镇殿大将军方弼、方相兄弟二人。黄飞虎听说,大喝一声:“你多大官,敢如此乱言!满朝该多少大臣,岂到得你讲!本当拿了你这等乱臣贼子,还不退去!”方弼兄弟二人低头喏喏,不敢回言。

    黄飞虎见国政颠倒,叠现不祥,也知天意人心,俱在离乱之兆,心中沉郁不乐,咄咄无言;又见微子、比干、箕子诸位殿下,满朝文武,人人切齿,个个长吁,正无甚计策;只见一员官,身穿大红袍,腰悬宝带,上前对诸位殿下言曰:“今日之变,正应终南山云中子之言,古云‘君不正,则臣生奸佞’。今天子屈斩太师杜元铣,治砲烙坏谏官梅伯,今日又有这异事。皇上青白不分,杀子诛妻,我想起来,那定计奸臣,行事贼子,他反在旁暗笑。可怜成汤社稷,一旦丘墟,似我等不久终被他人所掳。”言者乃上大夫杨任。黄飞虎长叹数声:“大夫之言是也!”百官默默。二位殿下悲哭不止。

    只见方弼、方相分开众人,方弼夹住殷郊,方相夹住殷洪,厉声高叫曰:“纣王无道,杀子而绝宗庙,诛妻有坏纲常,今日保二位殿下往东鲁借兵,除了昏君,再立成汤之嗣。我等反了!”二人背负殿下,径出朝歌南门去了。——大祗二人气力甚大,彼时不知跌倒几多官员,那里当得住他!后人有诗为证,诗曰:

    方家兄弟反朝歌,殿下今番脱网罗。

    漫道美人能破舌,天心已去奈伊何。

    话说众多文武见反了方弼、方相,大惊失色。独黄飞虎若为不知。亚相比干近前曰:“黄大人,方弼反了,大人为何独无一言?”黄飞虎答曰:“可惜文武之中,并无一位似方弼二人的。方弼乃一夯汉,尚知不忍国母负屈,太子枉死,自知卑小,不敢谏言,故此背负二位殿子去了。若圣旨追趕回来,殿下一死无疑,忠良尽皆屠戮。此事明知有死无主,只是迫于一腔忠义,故造此罪孽,然情甚可矜。”百官未及答,只听后殿奔逐之声。众官正看,只见晁田兄弟二人捧宝剑到殿前,言曰:“列位大人,二位殿下可曾往九间殿来?”黄飞虎曰:“二位殿下方才上殿哭诉冤枉,国母屈勘遭诛,又欲赐死太子,有镇殿大将军方弼、方相听见,不忿沉冤,把二位殿下背负,反出都城,去尚不远。你既奉天子旨意,速去拿回,以正国法。”晁田、晁雷听得是方弼兄弟反了,吓的魂不附体。话说那方弼身长三丈六尺,方相身长三丈四尺,晁田兄弟怎敢惹他?一拳也经不起。晁田自思:“此是黄飞虎明明奈何我。我有道理。”晁田曰:“方弼既反,保二位殿下出都城去了,未将进宫回旨。”

    晁田回至寿仙宫见纣王,奏曰:“臣奉旨到九间殿,见文武未散,找寻二位殿下不见。只听百官道:二位殿下见文武哭诉冤情,有镇殿将军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反出都城,投东鲁借兵去了。请旨定夺。”纣王大怒曰:“方弼反了,你速趕去拿来,毋得疏虞纵法!”晁田奏曰:“方弼力大勇猛,臣焉能拿得来。要拿方弼兄弟,陛下速发手诏,着武成王黄飞虎方可成功,殿下亦不致漏网。”纣王曰:“速行手敕,着黄飞虎速去拿来!”——晁田将这个担兒卸与黄飞虎。晁田奉手敕至大殿,命武成王黄飞虎速擒反叛方弼、方相,并取二位殿下首级回旨。黄飞虎笑曰:“我晓的,这是晁田与我担兒挑。”即领剑敕出午门。只见黄明、周纪、龙环、吴炎曰:“小弟相随。”黄飞虎曰:“不必你们去。”自上五色神牛,催开坐下兽——两头见日,走八百里。

    且言方弼、方相背负二位殿下,一口气跑了三十里,放下来。殿下曰:“二位将军,此恩何日报得。”方弼曰:“臣不忍千岁遭此屈陷,故此心下不平,一时反了朝歌。如今计议,前往何方投脱。”正商议间,只见武成王黄飞虎坐五色神牛飞奔趕来。方弼、方相着慌,忙对二位殿下曰:“末将二人,一时卤莽,不自三思,如今性命休矣,如何是好!”殿下曰:“将军救我兄弟性命,无恩可酬,何出此言。”方弼曰:“黄将军来拿我等,此去一定伏诛。”殷郊急看,黄飞虎已趕到面前。二位殿下轵道跪下曰:“黄将军此来,莫非捉获我等?”黄飞虎见二殿下跪于道旁,滚下神牛,亦跪于地上,口称:“臣该万死!殿下请起。”殷郊曰:“将军此来有甚事?”飞虎曰:“奉命差遣,天子赐龙凤剑前来,请二位殿下自决,臣方敢回旨意。非臣敢逼弑储君。请殿下速行。”殷郊听罢,兄弟跪告曰:“将军尽知我母子衔冤负屈。母遭惨刑,沉魂莫白;再杀幼子,一门尽绝。乞将军可怜衔冤孤兒,开天地仁慈之心,赐一线再生之路。倘得寸土可安,生则衔环,死当结草,没世不敢忘将军之大德!”黄飞虎跪而言曰:“臣岂不知殿下冤枉,君命概不由己。臣欲要放殿下,便是欺君卖国之罪;欲要不放殿下,其实身负沉冤,臣心何忍。”彼此筹画,再三沉思,俱无计策。只见殷郊自思,料不能脱此灾,也罢,将军既奉君命,不敢违法,还有一言,望将军不知可施此德,周旋一脉生路?”黄飞虎曰:“殿下有何事?但说不妨。”郊曰:“将军可将我殷郊之首级回都城回旨。可怜我幼弟殷洪,放他逃往别国。倘他日长成,或得借兵报怨,得泄我母之沉冤。我殷郊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望将军可怜!”殷洪上前急止之曰:“黄将军,此事不可。皇兄乃东宫太子;我不过一郡王。况我又年幼,无有大施展,黄将军可将我殷洪首级回旨。皇兄或往东鲁,或去西岐,借一旅之师。倘可报母弟之仇,弟何惜此一死!”殷郊上前一把抱住兄弟殷洪,放声大哭曰:“我何忍幼弟遭此惨刑!”二人痛哭,彼此不忍,你推我让,那里肯舍。方弼、方相看见如此苦情疼切,二人一声叫:“苦杀人也!”泪如瓢倾。黄飞虎看见方弼有这等忠心,自是不忍见,甚是凄惶,乃含泪教“方弼不可啼哭,二位殿下不必伤心。此事惟有我五人共知。如有漏泄,我举族不保。方弼过来,保殿下往东鲁见姜桓楚;方相,你去见商伯侯鄂崇禹,就言我在中途放殿下往东鲁,传与他,教他两路调兵,靖奸洗冤。我黄飞虎那时自有处治。”方弼曰:“我兄弟二人今日早朝,不知有此异事,临朝保驾,不曾带有路费;如今欲分头往东南二路去,这事怎了?”飞虎曰:“此事你我俱不曾打点。”飞虎沉思半晌曰:“可将我内悬宝玦,拿去前途货卖,权作路费。上有金厢,价直百金。二位殿下,前途保重。方弼、方相,你兄弟宜当用心,其功不小。臣回宫复命。”飞虎上骑回朝歌。进城时日色已暮,百官尚在午门,黄飞虎下骑。比干曰:“黄将军,怎样了?”黄飞虎曰:“追趕不上,只得回旨。”百官大喜。且言黄飞虎进宫候旨。纣王问曰:“逆子叛臣,可曾拿了?”黄飞虎曰:“臣奉手敕,追趕七十里,到三叉路口,问来往行人,俱言不曾见。臣恐有误回旨,只得回来。”纣王曰:“追袭不上,好了逆子叛臣!卿且暂退,明日再议。”黄飞虎谢恩出午门,与百官各归府第。

    且说妲己见未曾拿住殷郊,复进言曰:“陛下,今日走脱了殷郊、殷洪,倘投了姜桓楚,只恐大兵不久即至,其祸不小。况闻太师远征,不在都城,不若速命殷破败、雷开,点三千飞骑,星夜拿来,斩草除根,恐生后患。”纣王听说:“美人此言,正合朕意。”忙传手诏:“命殷破败、雷开点飞骑三千,速拿殿下,毋得迟误取罪”殷、雷二将领诏,要往黄飞虎府内,来领兵符,调选兵马。黄飞虎坐在后?,思想:“朝廷不正,将来民愁天怨,万姓皇皇,四海分崩,八方播乱,生民涂炭,日无宁宇,如何是好!”正思想间,军政司启:“老爷,殷、雷二将听令。”飞虎曰:“令来。”二位进后?,行礼毕。飞虎问曰:“方才散朝,又有何事?”二将启曰:“天子手诏,令末将领三千飞骑,星夜追趕殿下,捉方弼等以正国法;特来请发兵符。”飞虎暗想:“此二将趕去,必定拿来;我把前面方便付与流水。”乃分付殷破败、雷开曰:“今日晚了,人马未齐;明日五更,领兵符速去。”殷、雷二将不敢违令,只得退去。这黄飞虎乃是元戎,殷、雷二将乃是麾下,焉敢强辩,只得回去。不表。

    且言黄飞虎对周纪曰:“殷破败来领兵符,调三千飞骑,追趕殿下。你明日五更,把左哨疾病、衰老、懦弱不堪的占三千与他去。”周纪领命。次早五更,殷、雷二将等发兵符。周纪下教场,令左哨点三千飞骑,发与殷、雷二将领去。二将观之,皆老弱不堪,疾病之卒,又不敢违令,只得领人马出南门而去。一声砲响,催动三军,那老弱疾病之兵,如何行得快,急得二将没奈何,只得随军征进。有诗为证,诗曰:

    三千飞骑出朝歌,呐喊摇旗擂鼓锣。

    队伍不齐叫“难走”,行人拍手笑呵呵。

    不言殷破败、雷开追趕殿下;且言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行了一二日,方弼与弟言曰:“我和你保二位殿下反出朝歌,囊箧空虚,路费毫无,如何是好!虽然黄老爷赐有玉玦,你我如何好用,倘有人盘诘,反为不便。来此正是东南二地,你我指引二位殿下前往;我兄弟再投他处,方可两全。”方相曰:“此言极是。”方弼请二位殿下,说曰:“臣有一言,启二位千岁:臣等乃一勇之夫,秉性愚卤;昨见殿下负此冤苦,一时性起,反了朝歌,并不曾想到路途窎远,盘费全无。今欲将黄将军所留玉玦货卖使用,又恐盘诘出来,反为不便。况逃灾避祸,须要隐秀些方是。适才臣想一法,必须分路各自潜行,方保万全。望二位千岁详察。非臣不能终始。”殷郊曰:“将军之言极当。但我兄弟幼小,不知去路,奈何!”方弼曰:“这一条路往东鲁,这一条路往南都,俱是大路,人烟凑集,可以长行。”殷郊曰:“既然如此,二位将军不知往何方去?何时再能重会也?”方相曰:“臣此去,不管那镇诸侯处暂且安身;俟殿下借兵进朝歌时,臣自来投拜麾下,以作前驱耳。”四人各各洒泪而别。

    不表方弼、方相别殿下,投小路而去;且说殷郊对殷洪曰:“兄弟,你投那一路去?”殷洪曰:“但凭哥哥。”殷郊曰:“我往东鲁,你往南都。我见外翁,哭诉这场冤苦,舅爷必定调兵。我差官知会你,你或借数万之师,齐伐朝歌,擒拿妲己,为母亲报仇。此事不可忘了!”殷洪垂泪点头。“哥哥,从此一别,不知何日再会?”兄弟二人放声大哭,执手难分。有诗为证,诗曰:

    旅雁分飞实可伤,兄南弟北苦参商。

    思亲痛有千行泪;失路愁添万结肠。

    横笛几声催暮霭;孤云一片逐沧浪。

    谁知国破人离散,方信倾城在女娘。

    话言殷洪上路,泪不能干,凄凄惨惨,愁怀万缕。况殿下年纪幼小,身居宫阙,那晓的跋涉长途。行行且止,后绊前思,腹内又饥。你想那殿下深居宫中,思衣则绫锦,思食则珍羞,那里会求乞于人!见一村舍人家,大小俱在那里吃饭。殿下走到跟前,便教:“拿饭与孤家用!”众人看见殿下身着红衣,相貌非俗,忙起身曰:“请坐,有饭。”忙忙取饭放在桌上。殷洪吃了,起身谢曰:“承饭有扰,不知何时还报你们。”乡人曰:“小哥那里去?贵处?上姓?”殷洪曰:“吾非别人,纣王之子殷洪是也。如今往南都见鄂崇禹。”那些人听是殿下,忙叩在地,口称:“千岁!小民不知,有失迎迓,望乞恕罪。”殿下曰:“此处可是往南都去的路?”乡民曰:“这是大路。”殿下离了村庄,望前趱行,一日走不上二三十里。大抵殿下乃深宫娇养,那里会走路。此时来到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无处可歇,心下着慌。又行二三里,只见松阴密杂,路道分明,见一座古庙,殿下大喜,一径奔至前面。见庙门一匾,上书“轩辕庙”。殿下进庙,拜倒在地,言曰:“轩辕圣主,制度衣裳,礼乐冠冕,日中为市,乃上古之圣君也。殷洪乃成汤三十一代之孙,纣王之子。今父王无道,杀子诛妻,殷洪逃难,借圣帝庙宇安宿一夜,明日早行。望圣帝护祐!若得寸土安身,殷洪自当重修殿宇,再换金身。”此时殿下一路行来,身体困倦,圣座下和衣睡倒。不表。

    且言殷郊望东鲁大道一路行来,日色将暮,止走了四五十里。只见一府第,上书“太师府”。殷郊曰:“此处乃是宦门,可以借宿一宵,明日早行。”殿下曰:“里边有人否?”问了一声,见里边无人答应,殿下只得又进一层门。只听的里面有人长叹,作诗曰:

    “几年待罪掌丝纶,一片丹心岂自湮。

    辅弼有心知为国,坚持无地伺私人。

    孰知妖孽生宫室,致使黎民化鬼燐。

    可惜野臣心魏阙,乞灵无计叩枫宸。”

    话说殿下听毕里面作诗,殷郊复问曰:“里面有人么?”里面听有人声,问曰:“是谁?”天色已晚,黑影之中,看得不甚分明。殷郊曰:“我是过路投亲,天色晚了,借府上一宿,明日早行。”那里面老者问曰:“你声音好像朝歌人?”殷郊答曰:“正是。”老者问曰:“你在乡,在城?”殿下曰:“在城。”——“你既在城,请进来问你一声。”殿下向前一看,“呀,元来是老丞相!”商容见殷郊,下拜曰:“殿下何事到此?老臣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商容又曰:“殿下乃国之储贰,岂有独行至此,必国有不祥之兆。请殿下坐了,老臣听说详细。”殷郊流泪,把纣王杀子诛妻事故细说一遍。商容顿足大叫曰:“孰知昏君这等暴横,绝灭人伦,三纲尽失!我老臣虽是身在林泉,心怀魏阙,岂知平地风波,生此异事,娘娘竟遭惨死,二位殿下流离徐炭。百官为何钳口结舌,不犯颜极谏,致令朝政颠倒!殿下放心,待老臣同进朝歌,直谏天子,改弦易辙,以救祸乱。”即唤左右:“分付整治酒席,款待殿下,候明日修本。”

    不言殷郊在商容府内,且说殷、雷二将领兵追趕二位殿下,虽有人马三千,俱是老弱不堪的,一日止行三十里,不能远走。行了三日,走上百里远近。一日,来到三叉路口,雷开曰:“长兄,且把人马安在此处,你领五十名精壮士卒,我领五十名精壮士卒,分头追趕:你往东鲁,我往南都。”殷破败曰:“此言甚善。不然,日同老弱之卒,行走不上二三十里,如何趕得上,终是误事。”雷开曰:“如长兄先趕着,回来也在此等我;若是我先趕着,回来也在此等兄。”殷破败曰:“说得有理。”二人将此老弱军卒屯扎在此,另各领年壮士卒五十名,分头趕来,不知二位殿下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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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08: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回  商容九间殿死节

     

    诗曰:

    忠臣直谏岂沽名,只欲君明国政清。

    不愿此身成个是,忍教今日祸将盈?

    报储一念坚金石,诛佞孤忠贯玉京。

    大志未酬先碎首,令人睹此泪如倾。

    话说雷开领五十名军卒,往南都追趕,似电走云飞,风驰雨骤。趕至天晚,雷开传令:“你们饱餐,连夜追趕;料去不远。”军士依言,饱吃了战饭又趕。将及到二更时分,军士因连日跋涉劳苦,人人俱在马上困倦,险些兒闪下马来。雷开暗想:“夜里追趕,只怕趕过了,倘或殿下在后,我反在前,空劳心力;不如歇宿一宵,明日精健好趕。”叫左右:“往前边看,可有村舍?暂宿一宵,明日趕罢。”众军卒因连日追趕辛苦,巴不得要歇息。两边将火把灯球高举,照得前面松阴密密,却是村庄。及至看时,乃是一座庙宇。军卒前来禀曰:“前边有一古庙,老爷可以暂居半夜,明早好行。”雷开曰:“这个却好。”众军到了庙前,雷开下马,抬头观看,上悬字乃是“轩辕庙”,里边并无庙主,军卒用手推门,齐进庙来,火把一照,只见圣座下一人,鼾睡不醒。雷开向前看时,却是殿下殷洪。雷开叹曰:“若往前行,却不错过了!此也是天数。”雷开叫曰:“殿下,殿下!”殷洪正在浓睡之间,猛然惊醒,只见灯球火把,一簇人马拥塞。殿下认的是雷开。殿下叫:“雷将军!”雷开曰:“殿下,臣奉天子命,来请殿下回朝。百官俱有保本,殿下可以放心。”殷洪曰:“将军不必再言,我已尽知,料不能逃此大难。我死也不惧,只是一路行来,甚是狼狈,难以行走。乞将军把你的马与我骑一骑,你意下如何?”雷开听得,忙答曰:“臣的马请殿下乘骑,臣愿步随。”彼时殷洪离庙上马,雷开步行押后,往三叉路口而来。不表。

    且言殷破败望东鲁大道趕来,行了一二日,趕到风云镇,又过十里,只见八字粉墙,金字牌匾,上书“太师府”。殷破败勒住马看时,原来是商丞相的府。殷破败滚鞍下马,径进相府,来看商容。商容原是殷破败座主,殷破败是商容的门生,故此下马谒见商容,却不知太子殷郊正在?上吃饭,殷破败忝在门生,不用通报,径到?前;见殿下同丞相用饭。殷破败上?曰:“千岁,老丞相,末将奉天子旨意,来请殿下回朝。”商容曰:“殷将军,你来的好。我想朝歌有四百文武,就无一员官直谏天子,文官钳口,武不能言,爱爵贪名,尸位素餐,成何世界!”丞相正骂起气来,那里肯住!且说殿下殷郊,颤兢兢面如金纸,上前言曰:“老丞相不必大怒,殷将军既奉旨拿我,料此去必无生路。”言罢泪如雨下。商容大呼曰:“殿下放心!我老臣本尚未完,若见天子,自有说话。”叫左右槽头:“收拾马匹,打点行装,我亲自面君便了。”殷破败见商容自往朝歌见驾,恐天子罪责。殷破败曰:“丞相听启:卑职奉旨来请殿下,可同殿下先回,在朝歌等候;丞相略后一步。见门生先有天子而后私情也。不识丞相可容纳否?”商容笑曰:“殷将军,我晓得这句话:我要同行,你恐天子责你容情之罪。也罢,殿下,你同殷将军前去;老夫随后便至。”却说殿下离了商容府第,行行且止,两泪不干。商容便叫殷破败:“贤契,我响当当的殿下交与你,你莫望功高,有伤君臣大义,则罪不胜诛矣。”破败顿首曰:“门下领命,岂敢妄为!”殿下辞了商容,同殷破败上马,一路行来。”殷郊在马上暗想:“我虽身死不辞,还有兄弟殷洪,尚有申冤报恨之时。”行非一日,不觉到来三叉路口。军卒报雷开。雷开到辕门来看时,只见殿下同殷破败在马上。雷开曰:“恭喜千岁回来!”殿下下马进营,殷洪在帐上高坐,只见报说:“千岁来了。”殷洪闻言,抬头看时,果见殷郊。殷郊又见殷洪,心如刀绞,竟似油煎,趕上前,一把扯住殷洪,放声大哭曰:“我兄弟二人,生前得何罪与天地!东南逃走,不能逃脱,意遭网罗!两人被擒,父母戴天之仇,化为乌有。”顿足捶胸,伤心切骨,“可怜我母死无辜,子亡无罪!”正是二位殿下悲啼,只见三千士卒闻者心酸,见者掩鼻。二将不得已,催动人马望朝歌而来。有诗为证,诗曰:

    皇天何苦失推祥,兄弟逃灾离故乡。

    指望借兵申大恨,孰知中道遇豺狼。

    思亲漫有冲霄志,诛佞空怀报怨方。

    此日双双投陷阱,行人一见泪千行。

    话说殷、雷二将获得殿下,将至朝歌,安下营寨。二将进城回旨,暗喜成功。有探马报到武成王黄飞虎帅府来,说:“殷、雷二将已捉获得二位殿下,进城回旨。”黄飞虎听报大怒:“这匹夫!你望成功,不顾成汤后嗣,我叫你千钟未享餐刀剑,功来褒封血染衣!”令黄明、周纪、龙环、吴炎:“你们与我传请各位老千岁与诸多文武,俱至竿门会齐。”四将领命去了,黄飞虎上了坐骑,径至午门。方才下骑,只见纷纷文武,往往官僚,闻捉获了殿下,俱到午门。不一时,亚相比干、微子、箕子、微子启、微子衍、伯夷、叔齐、上大夫胶鬲、赵启、杨任、孙寅、方天爵、李烨、李燧,百官相见。黄飞虎曰:“列位老殿下,诸位大夫,今日安危,俱在丞相、列位谏议定夺。吾乃武臣,又非言路,乞早为之计。”正议论间,只见军卒簇拥二位殿下来到午门。百官上前,口称“千岁”。殷郊、殷洪垂泪大叫曰:“列位皇伯、皇叔并众位大臣!可怜成汤三十一世之孙,一旦身遭屠戮。我自正位东宫,并无失德,纵有过恶,不过贬谪,也不致身首异处。乞列位念社稷为重,保救余生,不胜幸甚!”微子启曰:“殿下,不妨。多官俱有本章保奏,料应无事。”

    且言殷、雷二将进寿仙宫回旨,纣王曰:“既拿了逆子,不须见朕,速斩首午门正法,收尸埋葬回旨。”殷破败奏曰:“臣未得行刑旨出,焉敢处决!”纣王即用御笔书“行刑”二字付与。殷、雷二将捧行刑旨意,速出午门来。黄飞虎一见,火从心上起,怒向胆边生,站立午门正中,阻住二将,大叫曰:“殷破败!雷开!恭喜你擒太子有功,杀殿下有爵!只怕你官高必险,位重者身危!”殷、雷二将还未及回言,只见一员官,乃上大夫赵启是也,走上前,劈手一把,将殷破败捧的行刑旨扯得纷纷粉碎,厉声大叫曰:“昏君无道,匹夫助恶,谁敢捧旨擅杀东宫太子!谁敢执宝剑妄斩储君!似今朝纲常大变,礼义全无!列位老殿下,诸位大臣,午门非议国事之所,齐到大殿,呜其钟鼓,请驾临朝,俱要犯颜直谏,以定国本。”殷、雷二将见众官激变,不复朝仪,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出。黄飞虎又命黄明、周纪等四将,守住殿下,以防暗害。这八名奉御官把二位殿下绑缚,只等行刑旨意,孰知众官阻住。这且不言。且说众官齐上大殿,鸣钟击鼓,请天子登殿。纣王在寿仙宫听见钟鼓之声,正欲传问,只见奉御官奏曰:“合朝文武请陛下登殿。”纣王对妲己曰:“此无别事,只为逆子,百官欲来保奏。如何处治?”妲己奏曰:“陛下传出旨意:今日斩了殿下,百官明日见朝。一面传旨,一面催殷破败回旨。”奉御官旨意下,百官仰听玉音:

    “诏曰:君命召,不俟骂;君赐死,不敢生。此万古之大法,天子所不得轻重者也。今逆子殷郊,助恶殷洪,灭伦藐法,肆行不道,仗剑入宫,擅杀逆贼姜环,希图无证;复持剑敢杀命官,欲行弑谷。悖理逆常,子道尽灭。今擒获午门,以正祖宗之法。卿等毋得助逆祐恶,明听朕言。如有国家政事,俟明日临殿议处。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奉御官读诏已毕,百官无可奈何,纷纷议论不决,亦不敢散;不知行刑旨已出午门了。这且不表。斋

    单言上天垂象,定下兴衰,二位殿下乃“封神榜”上有名的,自是不该命绝。当有太华山支霄洞赤精子,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只因一千五百年神仙犯了杀戒,昆仑山玉虚宫掌阐道法宣扬正教圣人元始天尊闭了讲筵,不阐道德;二仙无事,闲乐三山,兴游五岳,脚踏云光,往朝歌径过,忽被二位殿下顶上两道红光把二位大仙足下云光阻住。二仙乃拨开云头观看,见午门杀气连绵,愁云卷结。二仙早知其意。广成子曰:“道兄,成汤王气将终,西岐圣主已出。你看那一簇众生之内,绑缚二人,红气冲霄,命不该绝;况且俱是姜子牙帐下名符,你我道心,无处不慈悲,何不救他一救。你带他一个,我带他一个回山,久后助姜子牙成功,东进五关,也是一举两得。”赤精子曰:“此言有理,不可迟误。”广成子忙唤黄巾力士:“与我把那二位殿下抓回本山来听用!”黄巾力士领法旨,驾起神风,只见播土扬尘,飞沙走石,地暗天昏,一声响喨,如崩开华岳,折倒泰山,吓得围宿三军,执刀士卒,监斩殷破败用衣掩面,抱头鼠窜;及至风息无声,二位殿下不知何往,踪迹全无。吓得殷破败魂不附体,异事非常。午门外众军一声呐喊。黄飞虎在大殿读沼,才商议纷纷;忽听喊声,比干正问何事呐喊,有周纪到大殿,报黄飞虎曰:“方才大风一阵,满道异香,飞沙走石,对面不能见人。只一声响喨,二位殿下不知刮往何处去了。异事非常,真是可怪!”百官闻言,喜不自胜,叹曰:“天下亡衔冤之子,地不绝成汤之脉。”百官俱有喜色。只见殷破败荒忙进宫,启奏纣王。后人有诗感叹此事,诗曰:

    仙风一阵异香生,播土扬尘蔽日明。

    力士奉文放道术;将军失守枉持兵。

    空劳铁骑追风影,漫有谗言害鹡鸰。

    堪叹废兴皆定数,周家八百已生成。

    话说殷破败进寿仙宫,见纣王奏曰:“臣奉旨监斩,正候行刑旨出,忽被一阵狂风,把二殿下刮将去了,无踪无迹。异事非常,请旨定夺。”纣王闻言,沉吟不语,暗想曰:“怪哉!奇哉!”心下犹豫不决。

    且说丞相商容,随后趕进朝歌,只听得朝歌百姓俱言“刚刮去二位殿下”,商容甚是惊异。来到午门,只见人马拥挤,甲士纷纷。商容径进午门,过九龙桥,时有比干看见商容前来,百官俱上前迎接,口称“丞相”。商容曰:“众位老殿下,列位大夫,我商容有罪,告归林下未久;孰想天子失政,杀子诛妻,荒淫无道,可惜堂堂宰府,烈烈三公,既食朝廷之禄,当为朝廷之事,为何无一言谏止天子者,何也?”黄飞虎曰:“丞相,天子深居内宫,不临大殿,有旨皆系传奉。诸臣不得面君,真是君门万里。今日殷、雷二将把殿下捉获,进都城回旨,绑缚午门,专候行刑旨意,幸上大夫赵先生扯碎旨意,百官鸣钟击鼓,请天子临殿面谏。只见内宫传旨,俟斩了殿下,明日看百官奏章。内外不通,君臣阻隔,不得面奏。正无可奈何,却得天从人愿,一阵狂风,把二位殿下刮将去了。殷破败才进宫回旨,尚未出来。老丞相略等一等,俟他出来,便知端的。”只见殷破败走出大殿,看见商容,未及言说。商容向前曰:“殿下被风刮去了,恭喜你的功高任重,不日列土分茅!”殷破败欠身打躬曰:“丞相罪杀末将了!君命点差,非为己私,丞相错怪我了。”商容对百官曰:“老夫此来,面见天子,有死无生,今日必犯颜真谏,舍身报国,庶几有日见先王于在天之灵。”叫执殿官鸣钟鼓。执殿官将钟鼓齐呜,奉御官奏乐请驾。纣王正在宫中,因风刮去殿下,郁郁不乐。又闻奏乐临朝,钟鼓不绝,纣王大怒,只得命驾登殿,升于宝座。百官朝贺毕。天子曰:“卿等有何奏章?”商容在丹墀下,俯伏不言。纣王观见丹墀下俯伏一人,身穿缟素,又非大臣,王曰:“俯伏何人?”商容奏曰:“致政首相待罪商容朝见陛下。”纣王见商容,惊问曰:“卿既归林下,复往都城,不遵宣诏,擅进大殿,何自不知进退如此!”商容肘膝行至滴水檐前,泣而奏曰:“臣昔居相位,未报国恩;近闻陛下荒淫酒色,道德全无,听谗逐正,紊乱纪纲,颠倒五常,污蔑彝伦,君道有亏,祸乱已伏。臣不避万刃之诛,具疏投天,恳乞陛下容纳,真拨云见日,普天之下瞻仰圣德于无疆矣。”商容将本献上,比干接表,展于龙案。纣王观之:

    “具疏臣商容奏:为朝廷失政,三纲尽绝,伦纪全乖,社稷颠危,祸乱已生,隐忧百出事:臣闻天子以道治国,以德治民,克勤克戒,毋敢怠荒,夙夜祗惧,以祀上帝,故宗庙社稷,乃得磐石之安,金汤之固。昔日陛下初嗣宝位,修仁行义,不遑宁处,罔敢倦勤,敬礼诸侯,优恤大臣,忧民劳苦,惜民货财,智服四夷,威加遐迩,雨顺风调,万民乐业,真可轶尧驾舜,乃圣乃神,不是过也。不意陛下近时信任奸邪,不修政道,荒乱朝政,大肆凶顽,近佞远贤,沉湎酒色,日事声歌。听谗臣设谋,而陷正宫,人道乖和;信妲己赐杀太子,而绝先王宗嗣,慈爱尽灭;忠谏遭其砲烙惨刑,君臣大义已死。陛下三纲污蔑,人道俱垂,罪符夏桀,有忝为君。自古无道人君,未有过此者。巨不避斧钺之诛,献逆耳之言,愿陛下速赐妲己自尽于宫闱,申皇后、太子屈死之冤,斩谗臣于藁街,谢忠臣义士惨刑酷死之苦。人民仰服,文武欢心,朝纲整饬,宫内肃清。陛下坐享太平,安康万载。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臣临启不胜惶悚待命之至!谨疏以闻。”

    纣王看完表章大怒,将本扯得粉碎,传旨命当驾官:“将这老匹夫拿出午门,用金瓜击死!”两边当驾官欲待上前,商容站立檐前,大呼曰:“谁敢拿我!我乃三世之股肱,托孤之大臣!”商容手指纣王大骂曰:“昏君!你心迷酒色,荒乱国政,独不思先王克勤克俭,聿修厥德,乃受天明命;今昏君不敬上天,弃厥先宗社,谓恶不足畏,谓敬不足为,异日身弑国亡,有辱先王。且皇后乃元配,天下国母,未闻有失德。昵比妲己,惨刑毒死,大纲已失。殿下无辜,信谗杀戮,今飘刮无踪,父子伦绝。阻忠杀谏,砲烙良臣,君道全亏。眼见祸乱将兴,灾异叠见。不久宗庙丘墟,社稷易主。可惜先王竭精掞髓遗为子孙万世之基,金汤锦绣之天下,被你这昏君断送了个干干净净的!你死于九泉之下,将何颜见你之先王哉!”纣王拍案大骂:“快拿匹夫击顶!”商容大喝左右:“吾不惜死!帝乙先君:老臣今日有负社稷,不能匡救于君,实愧见先王耳!你这昏君,天下只在数载之间,一旦失与他人!”商容望后一闪,一头撞倒龙盘石柱上面。——可怜七十五岁老臣,今日尽忠,脑浆喷出,血染衣襟,一世忠臣,半生孝子,今日之死,乃是前生造定的。后人有诗吊之,诗曰:

    速马朝歌见纣王,九间殿上尽忠良。

    骂君不怕身躯碎,叱主何愁剑下亡。

    砲烙岂辞心似铁,忠言直谏如意钢。

    今朝撞死金阶下,留得声名万古香。

    话说众臣见商容撞死阶下,面面相觑。纣王犹怒声不息,分付奉御官:“将这老匹夫尸骸抛去都城外,毋得掩埋!”左右将商容尸骸扛去城外。不题。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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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 08:1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十回  姬伯燕山收雷震

     

    诗曰:

    燕山此际瑞烟笼,雷起东南助晓风。

    霹雳声中惊蝶梦,电光影里发尘蒙。

    三分有二开岐业,百子名全应镐酆。

    卜世卜年龙虎将,兴周灭纣建奇功。

    话说众官见商容撞死,纣王大怒,俱未及言语。只见大夫赵启见商容皓首死于非命,又令抛尸,心下甚是不平,不觉竖目扬眉,忍纳不住,大叫出班:“臣赵启不敢有负先王,今日殿前以死报国,得与商丞相同游地下足矣。”指纣王骂曰:“无道昏君!绝首相,退忠良,诸侯失望;宠妲己,信谗佞,社稷摧颓。我且历数昏君的积恶:皇后遭枉酷死,自立妲己为正宫;追杀太子,使无踪迹;国无根本,不久丘墟。昏君,昏君!你不义诛妻,不慈杀子,不道治国,不德杀大臣,不明近邪佞,不正贪酒色,不智立三纲,不耻败五常。昏君!人伦道德,一字全无,枉为人君,空禅帝座,有辱成汤,死有余愧!”纣王大怒,切齿拍案大骂:“匹夫焉敢侮君骂主!”传旨:“将这逆贼速拿砲烙!”赵启曰:“吾死不足惜,止留忠孝于人间,岂似你这昏君,断送江山,污名万载!”纣王气冲牛斗。两边将砲烙烧红,把赵启剥去冠冕,将铁索裹身,只烙的筋断皮焦,骨化烟飞,九间殿烟飞人臭,众官员钳口伤情。纣王看此惨刑,其心方遂,传旨驾回。有诗为证,诗曰:

    砲烙当庭设,火威乘势热。

    四肢未抱时,一炬先摧烈。

    须臾化骨筋,倾刻成膏血。

    要知纣山河,随此烟烬灭。

    九间殿又砲烙大臣,百官胆颤魂飞。不表。

    且说纣王回宫,妲己接见。纣王携手相搀,并坐龙墩之上。王曰:“今日商容撞死,赵启砲烙,朕被这两个匹夫辱骂不堪。这样惨刑,百官俱还不怕,毕竟还再想奇法,治此倔强之辈。”妲己对曰:“容妾再思。”王曰:“美人大位已定,朝内百官也不敢谏阻,朕所虑东伯侯姜桓楚,知他女兒惨死,领兵反叛,构引诸侯,杀至朝歌;闻仲北海未回,如之奈何?”妲己曰:“妾乃女流,闻见有限,望陛下急召费仲商议,必有奇谋,可安天下。”王曰:“御妻之言有理。”即传旨:“宣费仲。”不一时,费仲至宫拜见。纣王曰:“姜后已亡,朕恐姜桓楚闻知,领兵反乱,东方恐不得安宁。卿有何策可定太平?”费仲跪而奏曰:“姜后已亡,殿下又失,商容撞死,赵启砲烙,文武各有怨言,只恐内传音信,构惹姜桓楚兵来,必生祸乱。陛下不若暗传四道旨意,把四镇大诸侯诓进都城,枭首号令,斩草除根。那八百镇诸侯知四臣已故,如蛟龙失首,猛虎无牙,断不敢猖獗。天下可保安宁。不知圣意如何?”纣王闻言大悦,“卿真乃盖世奇才,果有安邦之策,不负苏皇后之所荐。”费仲退出宫中。纣王暗发诏旨四道,点四员使命官,往四处去,诏姜桓楚、鄂崇禹、姬昌、崇侯虎。不题。

    且说那一员官径往西岐前来,一路上风尘滚滚,芳草凄凄,穿州过府,旅店村庄,真是朝登紫陌,暮踏红尘。不一日,过了西岐山七十里,进了都城。使命观看城内光景:民丰物阜,市井安闲,做买做卖,和容悦色,来往行人,谦让尊卑。使命叹曰:“闻道姬伯仁德,果然风景雍和,真是唐虞之世。”使命至金庭馆驿下马。次日,西伯侯姬昌设殿,聚文武讲论治国安民之道。端门官报道:“旨意下。”姬伯带领文武,接天子旨。使命到殿,跪听开读:

    “诏曰:北海猖獗,大肆凶顽,生民涂炭,文武莫知所措,朕甚忧心。内无辅弼,外欠协同,特诏尔四大诸侯至朝,共襄国政,戡定祸乱。诏书到日,尔西伯侯姬昌速赴都城,以慰朕绻怀,毋得羁迟,致朕伫望。俟功成之日,进爵加封,广开茅土。谨钦来命,朕不食言。汝其钦哉!特诏。”

    姬昌拜诏毕,设筵款待天使。次日整备金银表礼,赍送天使。姬昌曰:“天使大人,只在朝歌会齐;姬昌收拾就行。”使命官谢毕姬昌去了。不题。

    且言姬昌坐端明殿,对上大夫散宜生曰:“孤此去,内事托与大夫,外事托与南宫适、辛甲诸人。”宣兒伯邑考至,分付曰:“昨日天使宣召,我起一易课,此去多凶少吉,纵不致损身,该有七年大难。你在西岐,须是守法,不可改于国政,一循旧章;弟兄和睦,君臣相安,毋得任一己之私,便一身之好。凡有作为,惟老成是谋。西岐之民,无妻者给与金钱而娶;贫而愆期未嫁者,给与金银而嫁;孤寒无依者,当月给口粮,毋使欠缺。待孤七载之后灾满,自然荣归。你切不可差人来接我。此是至嘱至嘱,不可有忘!”伯邑考听父此言,跪而言曰:“父王既有七载之难,子当代往,父王不可亲去。”姬昌曰:“我兒,君子见难,岂不知回避?但天数已定,断不可逃,徒自多事。你等专心守父嘱诸言,即是大孝,何必乃尔。”姬昌退至后宫,来见母亲太姜,行礼毕。太姜曰:“我兒,为母与你演先天数,你有七年灾难。”姬昌跪下答曰:“今日天子诏至,孩兒随演先天数,内有不祥,七载罪愆,不能绝命。方才内事外事,俱托文武,国政付子伯邑考。孩兒特进宫来辞别母亲,明日欲往朝歌。”太姜曰:“我兒此去,百事斟酌,不可造次。”姬昌曰:“谨如母训。”随出内宫与元妃太姬作别。——西伯侯有四乳,二十四妃,生九十九子,长曰伯邑考,次子姬发即武王天子也。周有三母,乃昌之母太姜,昌之元妃太姬,武王之元配太妊,故周有三母,但是大贤圣母。姬昌次日打点往朝歌,匆匆行色,带领从人五十名。只见合朝文武:上大夫散宜生,大将军南宫适,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毕公、荣公、辛甲、辛免、太颠、闳夭——四贤、八俊,与世子伯邑考、姬发,领众军民人等,至十里长亭饯别,摆九龙侍席,百官与世子把盏。姬昌曰:“今与诸卿一别,七载之后,君臣又会矣。”姬昌以手拍邑考曰:“我兒,只你弟兄和睦,孤亦无虑。”饮罢数盏,姬昌上马。父子君臣,洒泪而别。

    西伯那一日上路,走七十余里,过了岐山。一路行来,夜住晓行,也非一日。那一日行至燕山,姬伯在马上曰:“叫左右看前面可有村舍茂林,可以避雨,咫尺间必有大雨来了。”跟随人正议论曰:“青天朗朗,云翳俱无,赤日流光,雨从何来?……”说话未了,只见云雾齐生。姬昌打马,叫速进茂林避雨。众人方进得林来,但见好雨:

    云长东南,雾起西北。霎时间风狂生冷气,须臾内雨气可侵人。初起时微微细雨,次后来密密层层。滋禾润稼,花枝上斜挂玉玲珑;壮地肥田,草稍尖乱滴珍珠滚。高山翻下千重浪,低凹平添白练水。遍地草浇鸭顶绿,满山石洗佛头青。推塌锦江花四海,好雨,扳倒天河往下倾。

    话说姬昌在茂林避雨,只见滂沱大雨,一似瓢泼盆倾,下有半个时辰。姬伯分付众人:“仔细些,雷来了!”跟随众人大家说:“老爷分付,雷来了,仔细些!”话犹未了,一声响亮,霹雳交加,震动山河大地,崩倒华岳高山。众人大惊失色,都挤紧在一处。须臾云散雨收,日色当空,众人方出得林子来。姬昌在马上浑身雨湿,叹曰:“雷过生光,将星出现。左右的,与我把将星寻来!”众人冷笑不止:“将星是谁?那里去找寻?”然而不敢违命,只得四下里寻觅。众人正寻之间,只听得古墓旁边,像一孩子哭泣声响。众人向前一看,果是个孩子。众人曰:“想此古墓,焉得有这孩兒?必然古怪,想是将星。就将这婴孩抱来献与千岁看,何如?”众人果将这孩兒抱来,递与姬伯。姬伯看见好个孩子,面如桃蕊,眼有光华。姬昌大喜,想:“我孩有百子,今止有九十九子,适才之数,该得此兒,正成百子之兆,真是美事。”命左右:“将此兒送往前村权养,待孤七载回来,带往西岐;久后此子福分不浅。”姬昌纵马前行,登山过岭,趕过燕山。往前正走,不过一二十里,只见一道人,丰姿清秀,相貌稀奇,道家风味异常,宽袍大袖,那道人有飘然出世之表,向马前打稽首曰:“君侯,贫道稽首了。”姬昌慌忙下马答礼,言曰:“不才姬昌失礼了。请问道者为何到此?那座名山?甚么洞府?今见不才有何见谕?愿闻其详。”那道人答曰:“贫道是终南山玉柱洞炼气士云中子是也。方才雨过雷鸣,将星出现。贫道不辞千里而来,寻访将星。今睹尊颜,贫道幸甚。”姬昌听罢,命左右抱过此子付与道人。道人接过看曰:“将星,你这时候才出现!”云中子曰:“贤侯,贫道今将此兒带上终南,以为徒弟;俟贤侯回日,奉与贤侯。不知贤侯意下如何?”昌曰:“道者带去不妨,只是久后相会,以何名为证?”道人曰:“雷过现身,后会时以‘雷震’为名便了。”昌曰:“不才领教,请了。”云中子抱雷震子回终南而去。——若要相会,七年后姬伯有难,雷震子下山重会。此是后话,表过不题。

    且说姬昌一路无词,进五关,过渑池县,渡黄河,过孟津,进朝歌,来至金庭馆驿。馆驿中先到了三路诸侯: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三位诸侯在驿中饮酒,左右来报:“姬伯侯到了。”三位迎接。姜桓楚曰:“姬贤伯为何来迟?”昌曰:“因路远羁縻,故此来迟,得罪了。”四位行礼已毕,复添一席,传杯欢饮。酒行数巡,姬昌问曰:“三位贤伯,天子何事紧急,诏我四臣到此?我想有甚么大事情,都城内有武成王黄飞虎,是天子栋梁,治国有方;亚相比干,能调和鼎鼐,治民有法,有干何事,宣诏我等。”四人饮酒半酣,只见南伯侯鄂崇禹平时知道崇侯虎会夤缘钻刺,结党费仲、尤浑、蠹惑圣聪,广施土木,劳民伤财,那肯为国为民,只知贿赂于己,此时酒已多了,偶然想起从前事来,鄂崇禹乃曰:“姜贤伯,姬贤伯,不才有一言奉启崇贤伯。”崇侯虎笑容答曰:“贤伯有甚事见教?不才敢不领命?”鄂崇禹曰:“天下诸侯首领是我等四人,闻贤伯过恶多端,全无大臣体面,剥民利己,专与费仲、尤浑往来。督功监造摘星楼,闻得你三丁抽二,有钱者买闲在家,无钱者重役苦累,你受私爱财,苦杀万民,自传杀伐,狐假虎威,行似豺狼,心如饿虎,朝歌城内军民人等,不敢正视,千门切齿,万户衔冤。贤伯,常言道得好:‘祸由恶作,福自德生。’从此改过,切不可为!”就把崇侯虎说得满目烟生,口内火出,大叫道:“鄂崇禹!你出言狂妄。我和你俱是一样大臣,你为何席前这等凌虐我!你有何能,敢当面以诬言污蔑我!”——看官,崇侯虎倚费仲、尤浑内里有人,就酒席上要与鄂崇禹相争起来。只见姬昌指侯虎曰:“崇贤伯,鄂贤伯劝你俱是好言,你怎这等横暴!难道我等在此,你好毁打鄂贤伯!若鄂贤伯这番言语,也不过是爱公忠告之道。若有此事,痛加改过;若无此事,更自加勉;则鄂伯之言句句良言,语语金石。今公不知自责,反怪直谏,非礼也。”崇侯虎听姬昌之言,不敢动手。不提防被鄂崇禹一壶酒,劈面打来,正打侯虎脸上。侯虎探身来抓鄂崇禹,又被姜桓楚架开,大喝曰:“大臣厮打,体面何存!崇贤伯,夜深了,你睡罢。”侯虎忍气吞声,自去睡了。有诗曰:

    馆舍传杯论短长,奸臣设计害忠良。

    刀兵自此纷纷起,播乱朝歌万姓殃。

    且言三位诸侯,久不曾会,重整一席,三人共饮。将至二鼓时分,内中有一驿卒,见三位大臣饮酒,点头叹曰:“千岁,千岁!你们今夜传杯欢会饮,只怕明日鲜红染市曹!”更深夜静,人言甚是明白。姬昌明明听见这样言语,便问:“甚么人说话?叫过来。”左右侍酒人等,俱在两傍,只得俱过来,齐齐跪倒。姬伯问曰:“方才谁言‘今夜传怀欢会饮,明日鲜红染市曹’?”众人答曰:“不曾说此言语。”只见姜、鄂二侯也不曾听见。姬伯曰:“句句分明,怎言不曾说?”叫家将进来,“拿出去,都斩了!”驿卒听得,谁肯将生替死!只得挤出这人。众人齐叫:“千岁爷,不干小人事,是姚福亲口说出。”姬伯听罢,叫:“住了。”众人起去。唤姚福问曰:“你为何出此言语?实说有赏,假诳有罪。”姚福道:“‘是非只为多开口’,千岁爷在上,这一件事是机密事。小的是使命官家下的人,因姜皇后屈死西宫,二殿下大风刮去,天子信妲己娘娘暗传圣旨,宣四位大臣明日早朝,不分皁白,一概斩首。今夜小人不忍,不觉说出此言。”姜桓楚听罢,忙问曰:“姜娘娘为何屈死西宫?”姚福话已露了,收不住言语,只得从头诉说:“纣王无道,杀子诛妻,自立妲己为正宫……”细细诉说一遍。姜皇后乃桓楚之女,女死,心下如何不痛!身似刀碎,意如油煎,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姬昌命人扶起。桓楚痛哭曰:“我兒剜曰,砲烙双手,自古及今,那有此事!”姬伯劝曰:“皇后受屈,殿下无踪,人死不能复生。今夜我等各具奏章,明早见君,犯颜力谏,必分清白,以正人伦。”桓楚哭而言曰:“姜门不幸,怎敢动劳列位贤伯上言,我姜桓楚独自面君,辩明冤枉。”姬昌曰:“贤伯另是一本,我三人各具本章。”姜桓楚雨泪千行,一夜修本。不题。

    且说奸臣费仲知道四大臣在馆驿住,奸臣费仲暗进偏殿见纣王,具言四路诸侯俱到了。纣王大喜。——“明日升殿,四侯必有奏章,上言阻谏。臣启陛下,明日但四侯上本,陛下不必看本,不分皁白,传旨拿出午门枭首,此为上策。”王曰:“卿言甚善。”费仲辞王归宅,一宿晚景已过。次日,早朝升殿,聚积两班文武。午门官启驾:“四镇诸侯候旨。”王曰:“宣来。”只见四侯伯听诏,即至殿前。东伯侯姜桓楚等,高擎牙笏,进礼称“臣”毕。姜桓楚将本章呈上,亚相比干接本。纣王曰:“姜桓楚,你知罪么?”桓楚奏曰:“臣镇东鲁,肃严边庭,奉法守公,自尽臣节,有何罪可知。陛下听谗宠色,不念元配,痛加惨刑,诛子灭伦,自绝宗嗣。信妖妃,阴谋忌妒;听佞臣,砲烙忠良。臣既受先王重恩,今睹天颜,不避斧钅戊,直言冒奏,实君负微臣,臣无负于君。望乞见怜,辩明冤枉。生者幸甚,死者幸甚!”纣王大怒,骂曰:“老逆贼!命女弑君,忍心篡位,罪恶如山,今反饰辞强辩,希图漏网。”命武士:“拿出午门,碎醢其尸,以正国法!”金瓜武士将姜桓楚剥去冠冕,绳缠索绑。姜桓楚骂不绝口。不由分说,推出午门。只见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出班称“臣”,“陛下,臣等俱有本章。姜桓楚真心为国,并无谋篡情由,望乞祥察。”纣王安心要杀四镇诸侯,将姬昌等本章放于龙案之上。不知姬昌等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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