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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初雪

《绝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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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7:54:35 | 显示全部楼层
晚上,他把一小管软膏扔到她身边:“你的药膏,临睡前涂在伤口,坚持涂一星期。自己能涂吗?”
   她蜷缩在被子里忙不迭地点头,希望他不要看到自己通红的耳根。一提到上药,她仍然觉得没法跟他坦然面对。
   他靠在椅子上,背对着她静静地点起一支烟,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喂,你在想什么?”她好奇地问,一边羞赧地解开睡衣,开始逐个部位涂药。
   他默不作声地仰起头,视线追随着烟圈一直飘散到天花板上。
   “人家在跟你说话。”
   他慢悠悠地答道:“我正在后悔一时冲动把你带上路,对我来说你是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她侧脸靠在枕头上,对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这么说是在故意气我,其实你并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冷酷。”
   “嘿嘿……”他的笑声让她心里发毛。她立刻联想起帆布包底的那个盒子。
   “小姐,轻易乱下结论是很危险的。”他突然低声说,口气里笑意全无。
   “你想吓唬我……”她转了转眼珠,又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他深深吸了口烟:“这正是我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她差点想脱口骂他神经病,但掂量了一下形势还是咽了回去。她觉得他根本没有诚意跟她沟通,索性赌气闭上了嘴。直到他抽完三支烟拉灯上床,她才忍不住惊叫道:“你睡觉从来不脱衣服吗?”
   他直起食指作了噤声的手势,便在她身旁倒下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她一起床就发现他照旧不在,房门照旧被反锁了,桌上照旧放着稀粥。吃完早饭,她感觉脑子比昨天清醒了许多,身体原气正在迅速恢复。她不想再无所事事地躺一天,于是套上围裙麻利地打扫起屋子来。
   不到中午他就回来了,见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不由愣了一下:“在大扫除啊?”
   她不理他,低着头继续擦抹窗户。
   “给你。”他走到她跟前向她摊开掌心,那是两枚最廉价的黑发卡。
   “谢谢!”她接过发卡,小心翼翼地别在鬓边说。“把衬衫和长裤脱下来,再去帮我打盆水进来。”她注意到他外裤的裤脚上溅满了泥点,衬衫领口油黑发亮。
   他又去县城了吗?这次为什么空手而回呢?难道仅仅为了给我买发卡?她胡思乱想着,心跳加快起来。
   “不忙,先给你看样东西。”他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两张证件举到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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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7:55:1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新一旧两张公民身份证,旧的那张上印着他的像片,模样明显比真人老气,因为表面磨损连面部特征也变得有些模糊了。证件姓名栏里的名字是“徐剑钧”。这下她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那以后该怎么称呼他呢?她默读了一遍他的出生年月:1973年1月15日。那就是说比自己大8岁,还是叫“大哥”比较合适。
   为什么特意让自己看他的身份证呢?
   她疑惑地捻起另外那张崭新的证件,不由呆住了——身份证上的人像赫然是自己!她认出这张照片是从自己原来的未成年人临时身份证上拷贝的,伪造得很逼真,根本分辨不出是假的。
   “你偷了我的身份证去造假!”她气冲冲地喊道。
   “在县城里能搞到这种水平的证件就不错了,花了我两天功夫呢。虽然做工还欠火候,瞒不过行家的眼睛,但糊弄一下普通公安绰绰有余。”他不动声色地说,一边注视着她的反应,像一个电影导演关注着监视器的镜头。
   她压住火气仔细阅读假证件上的文字:
   姓名:徐小钧
   性别:男
   民族:汉
   出生:1981年4月8日
   住址:W省H市XX路XX号
   ……
   除了民族和出生年份,上面提供的所有信息都与她毫不相干。居然连性别都窜改了!难道他希望把她变成这个凭空捏造出来的“徐小钧”?他究竟想干嘛?
   “以后我们对外就宣称是兄弟俩。我带你去的地方要走好多天,之所以做这样的关系设定是为了尽可能降低旅途上遇到的风险,我得把旅店老板串通你婶婶报案的可能性考虑在内。你的真名说不定已经录入了警方的失踪人口档案。”
   “那也没有必要把我变成男!”她不服气地反驳。
   他仿佛早就料到她有此一问,流利地回答说:“同样是出于规避警方的考虑,何况在外面行走女孩比男孩容易招人注意,还有一个原因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年龄小,稍作改扮是很容易的。”
   她“哼”了一声说:“这么说‘徐剑钧’也不是你的真名喽?”
   “你很聪明!”他由衷地说。“我当然不可能再用旅馆登记时的那张证件。”
   原来他昨晚说要解决自己的名字问题不是开玩笑。她的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你总是这样不停地更换证件吗?”
   “除非必要。”
   她想了想,盯着他的脸认真地问:“你是逃犯吗?”
   “对不起,这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他的口气突然变得冷漠无比,“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走。”
   她吐了吐舌头:“不过随便问问嘛……那你能告诉我我们还得在这里待几天吗?”
   “一周左右。有了证件,现在就等你的伤口拆线。这样过着纱布上路可不行。”
   “好吧,看来你把一切都计划好了。给我!”她向他摊开一只手。
   “什么?”
   “我原来的身份证啊,用完了还不还给我。”
   “已经销毁了,留着它对你没好处。”
   “你凭什么毁掉它?这是唯一能够证明我真实身份的东西!”她瞪大眼睛嚷道,完全被他这种自作主张的做法激怒了。
   “小钧,你又忘了在这里说话必须控制音量。”他沉声告诫道。
   “去你妈的小钧!”她冲动地破口骂道。“你把身份证还给我!”
   他立刻板起脸,像对付旅店老板那样单手掀着衣领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然后重重摔到床上。她恶狠狠地瞪着他,抑制着眼眶里的泪水,不想让它不争气的掉下来。
   “难道你还想回到过去?难道你不打算告别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吗?毁掉旧身份是为了从头开始,做一个新的自己。”他直视她的双眸厉声命令道。“记住!从此时此刻起,世上再没有艾纱这个人,你要扮演好的第一个角色是徐小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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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7:55:3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打开衣橱拎出她的书包,把里面的衣物一件件取出来摊在桌上,然后用一把皮尺上下比划着。见她默不作声,他语气缓和了些:“这些女孩衣服眼下暂时别穿,明天我出去帮你另置两套。这个旧书包最好换掉,上面的卡通图案过于醒目。”
   “不!”她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这个书包不能扔!”
   “为什么?”这一回他倒没生气,只是饶有兴趣地用手抚摸着书包皱巴巴的塑胶外皮,上面画的是个呲牙咧嘴的米老鼠大脑袋,颜色褪得厉害。他用商量的口气说:“喜欢米老鼠的话以后可以再买。”
   “求求你别把它扔掉!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她跳下床扑到他面前哀求起来,眼水终于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掉落在米老鼠的脸上,慢慢化开。她恨自己还是忍不住求他,明知道这样的努力很徒劳,明知道在他冷漠的眼里自己这种幼稚的请求根本无足轻重。
   “看来你对卡通不是一般的迷恋。”他只这么评价了一句,把桌上的衣物重又收进包里。
   隔天黎明,窗户上还是一片晦暗,她就听到了他起床的动静。可能是怕惊醒她,他没去开灯,摸着黑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洗漱和用餐。在他临出门前,她有意翻了个身。他果然抓住机会说话了:“我去给你置办两套男装,对颜色和款式有建议吗?”
   “随便!”她缩进被窝里瓮声瓮气地说。为什么他非得把她变成男孩呢?
   “你已经三天没洗澡了,趁我不在擦把身子。水盆里放着半盆凉水,两个热水瓶都灌满了。”他交代完这些就幽灵般消失了,她听到屋外传来冷冰冰的上锁声。
   她闭上眼仰面平躺着,开始在心里数起数来:1、2、3、4、5……
   等她匀速而耐心地默数到1000,四周还是没有一丝动静——他暂时不会回来了。
   她从被子里坐起来,伸手从鬓角拔下他给的那枚发卡,在晨曦中细细端详着。虽然是最老土的那种式样,它的长度硬度却很令人满意。她赤着脚轻轻穿上鞋子来到衣橱前。她很快就如愿以偿捧出了前天发现的那个神秘匣子。
   既然你不尊重我的私人物品,那就别怪我了。她恶作剧的一笑,把发卡扳成直条,朝锁孔插了进去……
  五分钟后,小铜锁在她的娴熟操作下应声弹开。
   “耶!”她暗暗为自己喝了声彩,轻轻掀开木头匣盖。迎面是一个厚实的布囊,她的手指刚接触到袋子的轮廓,心脏就猛烈跳动起来。
   她定了定神,壮着胆子把手伸进布囊里。
   看来没有猜错!
   她吸了口气,一下子拔出这件冰冷而沉重的家伙。
   那果然是一把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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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7:5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屏住呼吸,将枪放在手里把玩起来。
   即使对枪械知识一窍不通,她也认为这是把男人味十足的枪。手枪通身都呈黑色,毫无光泽的塑料手柄和金属件完美融为一体。枪长20公分左右,线条被设计得非常流畅,给人舒服而耐用的印象。她掂了掂枪身,凭手感大概有两斤重。
   她把手重新伸进那个布囊,从又里面掏出两个满负荷的弹夹,个里都装着15发子弹。她轻轻抚摸着这些闪闪发亮的子弹,呼吸紧张的胸腔渐渐被一种陌生的激情占据了。
   她端起枪对前方虚空,攥住枪柄的手指传递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认真地瞄准墙上的一块黑斑,一点惨淡的晨光穿过窗户正投影在那里。
   “来吧,狗杂种!”她对着那块黑斑低声骂道。
   接着,她的手指小心翼翼扣动了扳机——手枪发出清脆的“咔吧”一声。
   他一进门就发现自己换下的衬衫长裤和她的外衣内衣都被洗干净了,排成一列晾在屋里临时拉起的一根塑料绳上。她正托腮坐在桌边若有所思,桌上放着两碗刚下好的统一方便面,每碗里都放了大蒜和鸡蛋,香气极为诱人。
   他皱起眉头,把购物袋随手扔到椅子上,转身掀开马桶盖子,里面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事实上,整个屋子都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他很快注意到她甚至自己在炉子上煮好了药。
   “怎么回事?”他站在原地,毫不领情地问道。
   她抬起头一脸无辜地注视着他。
   “不要装傻!你是怎么敲开门锁的?”见她不答话,他索性把话挑明了:“洗衣服刷马桶都需要用外面那个水龙头,这些大蒜也是刚从墙角拔的。”
   “哦,是用你给的发卡。”她想起什么似的答道。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手艺。”他讥诮地一笑,然后加重语气问道:“为什么?”
   “恩?”她仍然不知所措。
   “为什么不听话?我说过你这样出去很危险……”他说到半截忽然止住了,疾步走到衣橱前猛地拉开门。他的手枪正毫无遮掩地躺在那个敞开的匣子里。
   他转过身子,默不作声望着她。
   她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那是她在旅馆房间里与他初次见面时领略过的杀气。但她没有颤抖,反而倔强地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和他对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神里那种恨厉的锋芒渐渐开始消散。他盯着她冷冷地说:“知道吗?我很可能会杀了你。”
   她用力点了点头,同时觉得四肢百骸几乎都瘫软了。她没料到和他对视竟会这么难熬。
   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说:“你果然是个特别的孩子。告诉我,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她听到自己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回答:“我要你教我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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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7:56:1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并没有显出吃惊,只是对着她的脸审视了几秒,仿佛在考察她的决心。他带着犹豫说:“玩枪不像抽烟那么简单,你毕竟才14岁。”
   “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她咄咄逼人地反驳。
   他皱了皱眉:“也许你是想用它保护自己,但日后你很可能反为它送了命。”
   “就算是我自找的吧。”她咬着牙狠狠地说,那神情确实和她的实际年龄不相符。
   仿佛被她的执着所打动,他微微点了下头,拿起那支乌黑的手枪摆弄了两下,把它塞进她手里。他简短地命令说:“双手握住,把它端平。”
   她照做了。
   他信步走到十多米外的墙壁跟前,用手指敲了敲墙面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洞:“瞄准这里。”
   她刚眯起左眼,他立刻不假辞色地喝道:“别把眼睛闭起来!那样的话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眼皮发跳眼珠酸胀,接着泪腺会分泌出大量泪水模糊整个视野……睁开左眼,同时用右眼瞄准,这样你起码可以多坚持两分钟。”
   她默默遵照他的指导睁开眼。
   “看到准星尖上那个荧光点了吗?”他离开墙壁向她走来。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他的吩咐她不敢轻易移动头部。
   “那是帮助你瞄准的。记住瞄靶的要领:右眼通视缺口、准星和目标,使准星尖位于缺口中央并于上沿平齐……”他蹲下了身子说。
   她感到他冷冰冰的呼吸随着说话紧贴她的耳跟吹来。这意外的近距离接触让她非常不适应。那一瞬她几乎忘了自己正在接受训练。
   “你怎么了?”他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反应。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紧张……”
   他没有安慰她,反而严厉地警告道:“端枪面对敌人的时候,你是没有权利紧张的,除非你不在乎自己的命。”
   “明白。”她成功控制住了微微战栗的身子,同时告诫自己此时此刻不可以分心。
   “你从前方看到什么?”他沉声问道。
   “我……我看到了那个圆动。”
   “不对!”他摇了摇头,但并未失去耐心,“你所瞄准的目标应该是一片区域而不是一点。把焦点放在准星上,让目标显得模糊些!”
   “嗯……”她努力理解着他的所说的话,反复调节着视线的焦点。她终于发现当准星变清晰时,远处那个圆洞的轮廓果然在视野里朦胧起来。
   “行了!”她迫不及待地报告说。
   他直起身子读了一下手表,轻描淡写地说:“保持这个姿势15分钟不变。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考验。如果你失败的话,射击训练就到此结束。”
   15分钟!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与其说这是在学射击,倒不如说是在练扎马步。
   “我先去把你煮的方便面解决掉。”他说完真的在椅子上坐下来,完全没有想顾及她的感受的意思。
   虽然手枪只有两斤重,而且她是用双手持枪,但他15分钟姿势不变的要求仍然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他开始吮食面条,发出很响的“哧溜”声。不妙的是,她听见自己的肚子正在响应,毕竟为讨好他辛辛苦苦做了一上午家务。她猜想这个魔鬼教练边吃边在偷眼观察。
   她告诉自己一定能挺过去,可是身体却开始渐渐背叛她。手臂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重,每根关节都在抗议这种非人的折磨。她此刻很想挥手把手枪扔得远远的,或者索性把这双手臂锯掉算了。
   “手端稳,不要发抖!”即使吃面的时候,他也没忘记甩出这样一句。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才14岁!她懊恼地想起刚才正是自己亲口否认了这一点。
   “头部别晃!”
   她明白过来了,他这是在找茬拒绝自己。——你会后悔的!你这样对我一定会后悔的!
   “眼睛盯紧标靶!不许走神!”
   她感觉眼珠一阵阵地胀痛。这是故意耍我!没有人会瞄着目标15分钟不开枪的!
   “刚满7分钟!想放弃随时跟我说。”虽然语气冷冰冰的,她还是相信他心里在幸灾乐祸地偷笑。
   才7分钟,为什么感觉像过了7小时?紧握枪把的十个手指正在发软。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迷恋米老鼠,不是已经号称告别童年了吗?”
   居然开始冷嘲热讽了!她从来不知道保持不动是这么累人的事。
   “现在明白了吧?适合你的玩具应该是米老鼠而不是手枪。”
   讨厌!为什么这样喋喋不休!全身已经快散架了!
   “面对现实吧,你仍然还是个孩子罢了。”
   听不见哧溜声,他那碗该死的方便面大概吃完了。快要崩溃了!
   “别再为难自己了,坐下来吃你亲手做的面吧。虽然看上去很倒胃口,里面毕竟打了鸡蛋。”
   刚刚讽刺完又开始引诱她。他简直就是魔鬼!
   “丢掉学习射击的幻想吧,你已经撑不住了。”
   她确实已经溃不成军了。视野里的圆洞已经不知所踪,持枪的双手抖个不停,两条腿也微微打晃……
   “我数到十你一定会趴下:十、九、八、七……”他冷酷地说。
   她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撑十秒。
   “六、五、四……”
   后脑勺一阵作痛,她天旋地转起来。
   “三、二、一……”
   她彻底倒下了。只是身躯并没有接触到冰凉的地面,也许那是因为被人抢先一步接住了吧。
   “13分25秒!”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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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7:56:38 | 显示全部楼层
她隐约觉得有东西正在头皮上轻轻挪动,感觉又凉又痒,也许那是条蠕动的爬虫。她马上被这个恶心的想法吓醒了,奇怪地发现自己正俯卧在床头,下巴底下还垫了张大开报纸。在她脑袋上移动的不是虫子,而是他的大手。
   “你在干嘛?”她面色绯红地一甩头,脱离了他的摩挲。
   “刚结束。”他说。
   这话一时让她不明所以。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只见报纸上堆积着一些碎头发。
   “啊!”她尖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伸手摸脑袋,纱布不知什么时候被解除了,头皮上现在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只有后脑勺的伤口贴着块小纱布。
   “头发!我的头发呢?”她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
   “嘘!”他立刻一把捂住她的小嘴,将她的哭喊声彻底扼杀在咽喉里。
   半分钟后,见她恢复了自控能力,他谨慎地才松开手。
   “丑死了!干嘛要把我剃光?”她一开口又不顾形象地泪如泉涌。
   “给你动手术时已经剃了一大块,只不过裹着纱布你没发现。刚才给你换药索性把它全剃光了,这个样子上路更方便。这也是我要你扮成男孩的一个原因。”他用缺乏人情味的口气解释说,一边收拾着刀剪,甚至没再用正眼看她,仿佛剃掉的不是女孩子最珍惜的头发,而是一丛多余的杂草。
   “你是个疯子!杀人犯!变态!虐待狂!……”她咬牙切齿地搜寻一切恶毒的词汇低声咒骂着。联想起不久前刚被他耍过一次,她的胸腔里就怒火中烧。这一刻她真的从心底里对这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充满了恨意。
   他的意志却像筑着一道无形的防火墙,杀伤力再强的言辞都无法伤到他分毫,反而甫一接触就被反弹得灰飞湮灭。他从容地把盛着碎发的旧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堆,然后从购物袋里取出一个咖啡色的棒球帽。
   “戴上它试试,配上光头一定很酷。”他把帽子递到她面前。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然后接过帽子用力把它掷到了远处地上,粗鲁地破口骂道:“去你妈的很酷!”
   他走过去捡起帽子拍了拍,幽幽地说:“你必须戴上它,因为脑袋上的伤口会引人注意。”他不再征求她的同意,径直把帽子安到了她的脑袋上。
   这一回,她屈辱地忍受了,同时似乎试图用怨毒的目光刺穿他的胸膛。
   “再试一下这个。”他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件小号的内衣塞到她手里,是一件女用紧身马甲。“它可以帮助你束缚胸部,虽然它们刚刚开始发育。”
   她死死抓着这件内衣,用了十二分努力才克制住了再次把它扔掉的冲动。
   “外面配上宽松的运动衫,应该不会被人看破。”他补充说明了他的服装设计。“明天就开始试穿这套行头,这样你也可以去户外活动。”
   这是她今天听到的唯一一句入耳的话。
   “还有,你在外面得叫我哥哥……如果你不喜欢我在外面叫你‘小钧’,我可以用别的称呼代替。”他点了点太阳穴,思忖着说:“嗯……比如叫你……‘芋头’。”
   “难听死了!”她相信他正在肆无忌惮地报复自己刚才的即兴咒骂。
   “要知道,男孩的绰号是不可能很好听的。起外号的关键是要符合本人特征。芋头,就这么定了!”他一锤定音地说。“起码它很适合你的头型。”
   她终于还是把马甲扔到了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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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7:56:5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在马甲砸到脸之前的刹那手疾眼快抓住了它。他没有生气,反而淡淡一笑道:“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又白又光的脑袋难道不像剥皮的芋头吗?”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她本来几乎以为他是个缺乏情感的怪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笑的能力。此刻她却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尽管这笑容转瞬即逝,却像一阵煦风掠过冰封已久的深川,把他那张原本冷漠而硬朗的脸融化了。
   她发现他居然还很年轻,居然也焕发出其他年轻人拥有的生动和明亮。
   “看什么?我没把嘴擦干净吗?”看到她莫名其妙发痴的样子,他立时板起脸,在嘴角上抹了一把。
   隔天早晨,她刚醒来就哭丧着脸,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独自坐在床头发呆。他对她低落的情绪毫无反应,只郑重其事地说:“芋头,我考虑过了,还是决定教你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也许你很快就会要求我改变决定。”
   接下来的10小时里,他用高密度的体能集训让她彻底了解了这话的意思:15分钟瞄靶练习早中晚重复3组,50个一组仰卧起坐6组,40个一组俯卧撑3组,40个一组立卧撑3组,10分钟倒立3组,10分钟韧带练习3组,5分钟高抬腿6组,10公斤负重跑2千米,20个一组引体向上5组。
   “想比别人强,就别把自己当人。”看她承受着超越体能极限的挑战,他一点没有歉疚的意思,反而这样冷眼评论。
   他在这些训练运动之间设置的休息时间很短,有时只够她喝口水。因为体能消耗过剧和大量脱水,她一整天都处于极度饥渴中,而且没有排尿的需求。
   有时候他会目光灼灼地说:“你的时间有限,必须在青春期发育中止前完成一次全身性突变。抓紧这一两年,通过严酷锻炼为肌肉、骨骼、韧带、经络注入巨大的爆发力,争取打造出一个脱胎换骨的新我。”
   当她在晚饭前夕被迫做第三组瞄靶练习时,全身每一丝肌肉都在不听使唤地抽搐,因而根本无法完成标准动作。
   他望着她失望地摇了摇头,吩咐说:“就到这里吧,芋头。晚饭前先洗一把。”说罢,摔门而去。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木盆边,费劲地扒下黏糊糊贴在皮肤上的衣服,然后用浴巾轻轻擦拭自己僵硬疼痛的胴体。
   这一回她没流泪,只是默默地想:“也许我有一天会被这个男人折磨死,但我只有相信他,因为他是我有限人生中唯一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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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7:57:1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的体能训练整整持续了十天。在这段时间里,她都过得生不如死,常常感觉自己瘦弱的身体仿佛被推到一个大功率打桩机底下打得支离破碎。她的肢体有时甚至丧失了来自中枢神经的指令,只凭惯性继续机械运动。
   每天天还没亮,她就在周身刺痛的熟睡中被他定点唤醒;直到万籁俱寂,她才抱着四肢被卸离躯体的错觉进入梦乡。吃喝拉撒等正常生理行为的过程被压缩到了最短,除去锻炼、睡觉,他还在她空余时布置大量日常家务。她始终默默承受着,尽力满足他所有的苛刻要求。她甚至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被剃光头的事实,没再当面向他发脾气。
   “你洗的衣服为什么这么挺括?”他有时会假装不经意地和她搭讪。
   “因为用淘米水浆洗过。”刚做完头手倒立,她倚在墙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叠衣服时为什么要把钮扣都扣上?”
   “习惯了!”她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进行户外运动时,他会一丝不苟地要求她穿上紧身马甲和男式运动服,再戴上那个曾被她甩掉过的棒球帽。
   她最喜欢背着他缝的沙袋做长距离负重跑。这是一天里她唯一感觉放松的活动。当她脚踩松软的落叶沿着曲折的林间小径长跑时,常常情不自禁地模仿野雀的啼叫声。他则一步不落会紧跟在她身后,不时催促她加快速度。
   她发现之前他怕被人发现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间房座落在人迹罕见的山野里,因为四周丛林密布变得非常隐蔽,往往需要走好长路才会在林莽间偶尔瞥见另一户人家。有次他们并肩经过一道山涧时,他举手指着对面山头上矗立的一间白房子告诉她,他们的房东一个瞎老头就住在那里。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情绪好的时候她会主动和他交谈。
   “……”
   “我最近觉得身体变化很大……”
   “什么变化?”
   “我觉得全身都在发胀,虽然从早到晚都很累,但力气好像比原来大,比如每天3组的瞄靶练习已经可以不打折扣地完成了。”
   “芋头,你的拮抗肌发育得也很好,是射击动作的稳定准确的有力保证。另外,你的肌肉粘滞性生来较低,适合进行负荷性强的抗阻训练……明天应该给你加两组弹跳力训练。”
   “是为提高我的爆发力吗?”和他在一起,听得最多的就是“爆发力”这个词。
   “嗯,爆发力是指最短时间内令身体作最大位移的力。这种力量就象火药爆炸一样,能在一瞬间崩发出巨大的能量。它由速度、力量两部分组成,计算公式是重量乘以距离除以时间……”
   “所以才要训练我的速度和力量。”
   “基本是这个原理。”
   “为什么我全身都痛得受不了?”
   “这是无氧供能的结果。人体进行剧烈运动时,糖分来不及经过氧气分解,从而产生乳酸堆积,导致肌肉酸痛、呼吸急促。只是暂时现象而已。其实你现在接受的训练量已经接近国家一级田径运动员了。”
   “我的脑袋已经不太疼了。”
   “明天差不多可以拆线了。”
   “中药的味道最近变得有点怪。”
   “我把方子调过了,加了几味补血益气的药。”
   “你一定当过医生吧?”
   “……”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耐心些吧,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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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7:57:3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渐渐开始在她的体能锻炼中融入了一些基本格斗技巧的元素,然后是更多防身术、擒拿术中的贴身短打招式。
   “速度!在近身搏击中唯一的致胜因素是速度!”他给她校正体姿时板着脸说。“如果你的出拳速度比对方快0.01秒,被击倒的就将是对方。”
   她意识到他指教的招数确实非常实用,走的大多是短小精准、以快打慢的路子,虽然没有功夫电影里那些大开大阖的武功好看,却具有真实的杀伤力。因此,她学习时也百分之百投入,丝毫不敢让自己懈怠。
   与此同时,前段时间非人训练所引发的体能效果也奇迹般呈现出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许多惊人的变化:不仅比原先结实有力,也更为轻盈灵活;能自如调控睡眠饥渴排泄等多种生理需要而不为之制约;可以尝试挑战许多超出正常人体能极限的运动;在每次体能爆发时都能明显感觉到新肌肉蕴含的潜在能量。
   等她练熟这些招式,他又着手向她传授更为艰深的点穴手法。
   他言简意赅地教诲说:“同样强度的攻击如果能一下命中对方的弱点则事半功倍,而穴位就是散布在人体各处的弱点。”
   他通过抓地俯卧撑等形式不断加强她十指的力量练习,还命令她比照着自己的身体熟记一些被点中会引起剧痛、麻痹和暂时瘫痪的命门要穴。
   他郑重地告诫她:“要一伸手就放到敌人,不下三五年苦功是难见成效的。今后即使没人在你身边督促,也要坚持用这种方法锻炼指力。”
   另外,随着瞄靶训练要求的提高,场地也转移到了户外。他专门在附近山坳里挑了片枝林掩翳的平地,然后竖起一个木头削成的人型标靶供她瞄准。瞄准姿势也从原先单一的站姿双手据枪扩展到站姿单手据枪、跪姿、卧姿等多种形式,并且有一半时间开始用单眼瞄准法。
   他总是挑选光线昏暗的黎明或薄暮冥冥的黄昏进行射击训练。她猜测一是为了训练她的夜视能力,二是为了避免引起山民注意。即使这样,训练时他仍然在场地四周谨慎地来回巡视,以防不速之客闯入。幸运的是,除了几只山猪野兔他们并没遇见人类造访者。
   瞄靶距离从原来的10米增加到20米、30米,最后是50米。时间上也渐渐拉长到整整1小时。她一练得心烦意乱,他就平静地传授心得:“凭 我的个人经验,要防止射击中眼神涣散,只有靠下死功夫练习,起码得照这样练上半年。”
   这样,她渐渐开始习惯长时间地据枪瞄准远距离的目标。她的眼神和双手都变得日益稳定持久,对左右两手的依赖性也不存在细微差异。
   “将来你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同时使双枪的枪手。”看到以上进步,他由衷而又克制地断定说。她很愿意把话这理解为对她的称赞。
   随之进行的移动靶瞄准。他会去捉一只甲壳类飞虫用丝线系住,再将丝线另一头固定在树枝上,命令她追随飞虫的移动轨迹不断进行即时瞄靶。在她看来,这要比固定靶瞄准难上几十倍,但明显更有趣一些。
   他在某天清晨终于同意让她尝试实弹射击。他坦率地说:“你也知道我手头的子弹并不多,只能让你试着射两发找找感觉。”
   他给木靶穿上旧衣服并在里面塞上干草,然后把西红柿倒入塑料袋中戴上帽子作靶头。“这可是以色列军方狙击学校的训练方法。这么做的理由是战场上的敌人不会在胸部挂上一块画着圆圈标着数字的白色木板让你瞄准,他们只会像老鼠一样从掩体里探出头部窥探四周。这种训练可以令射击者平时就能熟悉敌人脑壳破裂时迸出像西红柿一样的血浆的血腥场面。”
   当她从他手里接过打开保险的手枪,明显感到自己有些紧张。她迅速调整呼吸,由于平时训练有素,很轻易就找到了那种熟悉的瞄靶感觉。
   “不要怕,芋头,对准目标后只要无意识地轻轻扣动扳机。”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在背后提醒说。
   一声枪响在山间猝然回荡开来……
   50米外的那个靶头立刻被打得稀烂,鲜红色的番茄汁令人恶心地纷飞四溅。
   “耶!”她欣喜若狂地举起了小拳头。
   他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说:“一个14岁的孩子,第一次开枪就命中50米外的目标,用的居然还是世界十大名手枪之首的意大利伯莱塔92F型手枪。说出去有谁会相信? ”
   这样的实弹射击一共进行了三天,最后一次他竟在木靶上绑了一只活松鼠。
   “我……我实在做不了!”她被松鼠发出的吱吱叫声弄得情绪焦躁,前后瞄了几次,目光一接触它圆溜溜的眼睛,精神就无法集中。
   他点起一支烟,冷冷地说:“如果将来哪天你必须开枪杀人,千万别犹豫。弱肉强食是古老永恒的丛林法则。记住,留给对方生路就是把自己推上绝路。连松鼠都不敢杀的人怎么可能学会杀人? ”他顿了顿,又放低声音说:“别怕,这对你其实很容易……视力回收,让眼前的目标再模糊一点……很好,无意识地轻轻扣动扳机……”
   枪声骤然作响,震得她耳膜一阵嗡嗡。
   她面无血色地松掉手枪,看到远处一秒钟前活蹦乱跳的松鼠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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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7:57:50 | 显示全部楼层
爱妮莎漫无目的的脚步不知不觉又停在那间电话亭前。城市已经被浓重的夜色完整地覆盖起来,街上的行人所剩无几。街对面的有家门面狭小的音像店还在营业,孤零零的灯光从贴满横七竖八海报的玻璃门透射出来,给街面平添了几分凄凉。
   爱妮莎向左右扫了两眼,重又走进电话亭。此刻,她正被一股顽固的欲望牢牢攫住。她迫切地想确认一下,两小时前自己的听觉是否出了问题。
   她颤抖着重拨了那个男人的手机号码。
   她紧张地握住听筒,期待对方说些什么。她希望自己的猜测立刻能被证实,那样就再现了曾在梦境中出现过的重逢一幕,尽管她还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期待的结局;她又希望所有的联想仅仅源于一时的错觉,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出现将会是对方人生中的一次意外,也许还是一次噩梦般的意外。她宁愿他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嘟嘟两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这回他没有先出声,并且他的沉默也只短促地持续了两秒钟。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他随即挂断了电话。
   爱妮莎长长吐了口气。看来自己并没有听错!冷静果断,绝不拖泥带水——那正是他的处世风格。上个电话一定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
   爱妮莎仿佛被抽掉了灵魂,轻飘飘地离开公用电话亭。身后的音像店里正在播放一阵她熟悉的歌。
   她喜欢听歌,尤其是老歌。这些年尽管天涯漂泊,她还是没改掉喜欢听歌的爱好。每到一个陌生的酒吧,她都习惯在点唱机上点播一些听过无数次的老歌。就比如这一首,她对其中每个音符、每段节奏、演唱者在停顿转折上每个细微的处理都了然于心。她确信这段旋律随着不断积淀已经在自己灵魂深处生根发芽。
   当然,她偏爱这首歌也因为它词写得好: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报以两声长啸
   不为别的
   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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