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畅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么煽情的话怎么可能从洪一鸣这样一个大老粗嘴巴里说出来?而且,他对她舒畅、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警察的信任居然超过宋晓锋、江尽波、汪铁桥这些中层骨干和铁杆兄弟,太夸张了吧?
舒畅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观察洪一鸣,像要确认这并非一场恶作剧。他满带诚意地望着她,仿佛故意在用沉默加重刚才那句话的分量。
“我说的是真心话。”洪一鸣似乎看透了她的疑惑,长长吐了口气解释说,“不要忘了,你父母都在公安战线工作。他们过世后,我一直认为自己有义务把老战友的孩子培养成才。你知道六年前我是怎么不顾层层阻挠把你从警校集训班调到这里的吗?”
舒畅心里一酸,差点掉下眼泪。她听人说过洪一鸣以前和父亲是莫逆之交,看来当年他确实在自己工作的事上暗中帮过忙。
她真心诚意地感激道。“原来这些都是真的!谢谢您,洪大!”
洪一鸣似乎也被触动了,挥了挥手劝道:“舒畅,你何必跟我客气呢?……我只想让你明白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
正是这句话让舒畅及时控制住冲动的情绪,暗自开始理性分析。洪大声称一直站在她这边,可为什么他对此一直讳莫如深?为什么他从没在人前向她显露过多一分的关心?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把这些和盘托出?他这种强烈暗示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动机?
这两年舒畅觉察自己的心理发生了很大变化,尤其变得不像以往那么单纯而轻信。尤其从于佳佳那儿了解到争权内幕后,她对整个市局的观察视角有了根本的转变。
就像此时此刻,她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正在本能地推敲着洪一鸣说的每一句话,猜测着其背后的隐含意义,她竟然无法信任这个曾是她师父的汉子。
她恍若被独自推上悬崖绝壁,一颗泪珠瞬间从眼角滑了出来。
“怎么了?”洪一鸣慈父般宽容地问,“好了,我们不提那些话了。”
舒畅歉意地对他一笑。她想,他完全误解了她的心情。
洪一鸣从桌上举起一张纸,一边展示一边用上级的口吻问:“这张画你很熟悉吧?”
这是一张普通A4纸,上面打印着一张脸部的正面肖像,是个中年男人,宽脑门,细眉细眼,长鼻子,薄嘴唇,尖下巴,留着长头发,给人的整体印象是残忍、阴险,那双眼睛特别像正在猎食的毒蛇。
舒畅确实很熟悉这张肖像,那上面的每一根线条早已深深印入了她的脑海。虽然她不知道画上这人的名字,也不了解他的背景, 但她却可以确定:他就是捷程杀人案的元凶之一。
一周前,一位女证人在家属陪同下来到市局,详细描述了在逃逸吉普车中目击到的凶手面貌。当时,缉毒组的药品化验员于佳佳依据证人描述用绘图软件在电脑上用一个小时添添改改作完了这幅画。在这方面,受过专业训练的于佳佳是公安系统里公认的高手。肖像定稿后,其逼真程度也得到了女证人的认可。
奇怪的是,事后洪一鸣就把它束之高阁不闻不问了,仿佛这事从来没发生过。虽然宋晓锋多次要求局里依据此画在全市发出通缉令逮捕疑犯归案,洪一鸣却一直没有批准。
“我不信任这个证人,除非你们找到更多证据,光凭一幅画可定不了杀人罪!”他总是这样打发刑侦队的人。
舒畅没料到洪一鸣此刻会突然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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