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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初雪

《绝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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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8:08:21 | 显示全部楼层
“爱妮莎,你何不坐下来安安静静听我从头说起呢?”薛义仁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把那支袖珍手枪收起来,它让我血压升高。另外,麻烦揿一下墙上那个白色开关。”
   爱妮莎哼了一声,不情愿地收起手枪。经过这番推心置腹的长谈,她发觉自己对老头还下不了手,同时她也不想放弃从他嘴里套去更多内幕的机会。他和他背后的奎恩先生让她好奇而恐惧。
   她按下墙上的按钮,沉闷黑暗的客厅顿时被分布在天花板四缘的黄色节能灯照亮了。
   薛义仁就着灯光眯起眼把她上下打量了个够,一边色迷迷地大呼小叫:“哎呀!你穿这件旗袍真好看!不,应该说是性感才对!”
   爱妮莎不理他,返身回到桌边动作僵硬地拉开一张椅子,虎着脸在他对面坐下来:“别东拉西扯!我还没决定不杀你呢!”
   薛义仁笑嘻嘻地说:“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生气的样子也很美。好吧好吧,说正事……就说说为什么选中你吧!你正视进入奎恩先生的视野是在去年九月初。”
   “去年?”爱妮莎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吧?奎恩先生做事一向很有耐心。当时有个香港珠宝商求见先生,声称有笔款子在交易中刚被骗走……嗯,大约150万左右吧……诈骗者是位年轻女士,她手段高明演技纯熟,利用交易中的细微时间差伪装成卖家捷足先登。由于地下交易本身就得不到法律保护,珠宝商转而求助于非官方势力。”
   “先生迫于情面承接了此事,在之后两个多月里撒开眼线苦苦追查,最后终于从金牙张嘴里偶然听说了你。经过分析,确认了你与我们寻找的那个女人体貌特征完全吻合。我们甚至还查到骗来的那150万存进了你的银行户头,还分文没动。”他得意洋洋地望了爱妮莎一眼。
   “那为什么至今没人上门来找我的麻烦?”爱妮莎面露讥讽。150万不是小数目,如果他们当时就知道真相,根本没有理由轻易放过她。
   “你一定认为我在胡编乱造。”薛义仁嘿嘿笑道:“上帝作证,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你至今无所察觉的原因是奎恩先生帮你摆平了一切。他通知那个珠宝商钱已追到,然后自己垫出150万打发了他。珠宝商当然感激涕淋,他本就没抱多大指望。奎恩先生反倒对他进行安抚,告诉他不不必作任何回报,自己对他的唯一要求是对此事保密。”他朝爱妮莎耸了耸肩,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你是说一年前你老板就暗中为我垫了150万?”爱妮莎几乎笑出声来了。薛义仁编的故事太离谱了,他也许是从某条渠道恰巧得知自己干过这票买卖。
   “千真万确!”薛义仁眨了眨小圆眼。
   “拿出证据!”爱妮莎针锋相对地注视着他,在多年的江湖经历使她不会被对手的三言两语轻易吓退。
   “证据就是先生从此以后就开始秘密关注你的一举一动。”
   “是么?举个例子……”
   薛义仁看起来很乐意接受这个请求,他滔滔不绝地说道:“那不妨听一下我手头掌握的活动时间表吧。2006年10月到12月,你在网上短期开设虚假的私募基金网站诈取钱财。2007年1月,你进入中华旅行社担任兼职导游,之后两个月该社好几个贵宾团发生集体失窃事件。2007年3月,你在燕集坊一带伪装成民政局职员诈骗外地游民的户口申办费。2007年4月到5月间,你和秦渊联手出入市内高档酒店敲诈骗财骗色的冒牌华侨。2007年6月,则发生了最精彩的跨国端砚事件。”
   “知道得还真多!”爱妮莎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她焦躁地问:“有雪茄吗?”
   薛义仁递给她一支淑女雪茄,体贴地为她点上:“亲爱的,我们对你的了解还远不止这些。我们还知道你师父是南方道上赫赫有名的女骗子雪无痕,还知道你1997年满师出道,还知道你干的第一宗买卖是在体育馆门前兜售假彩票……”
   “够了!”爱妮莎怒气冲冲地中止了他的揭露。她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问:“你的老板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让我加盟吧?一年前替我付150万时,他就在打这个主意,对吗?我爱妮莎何德何能,蒙他这样看重。”
   “先生看重你自然有他的道理……”
   “如果我不同意呢?他打算怎么样?杀了我?逼我还钱?还是把我交给警方?”爱妮莎慵懒地吸了口雪茄,声音中带着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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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8:08:41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你所说的三种可能都不存在,因为奎恩先生断定你最终会与他合作的。”薛义仁一瓶波尔多红酒,好整以暇地倒进手边的水晶高脚杯。“来一杯?”
   爱妮莎焦躁地挥挥手拒绝他的好意,追问道:“为什么?你老板凭什么这么自信?”
   “先生想做的事从来都能做成,他的判断也从来没出过错。比如1997年初金融风暴席卷泰国之前,他就先知先觉地从东南亚撤出了全部二十几亿投资。”
   “二十几亿?你还真会扯!”爱妮莎瞪起眼睛“我们谈论的不过是个黑社会老大而已。”
   “奎恩先生并不是黑社会老大,虽然他手中掌握着相当强大的非官方势力。”薛义仁认真地反驳道,看得出他很在意老板在爱妮莎心目中留下的形象。
   “是么?那么告诉我他究竟是什么人?别再说那些耶稣、佛陀的屁话了!耶稣不会诱骗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抢夺黑帮集团研制的毒品!”
   “消消火气,爱妮莎!经常生气容易长皱纹!我知道你是在为秦渊的死难过,但是人活着就得面向未来,不过你愿不愿意。奎恩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个伟人。借助他的力量,许多人现在才得以平安幸福地生活,像你我一样自由地享受阳光和雨露。让我来举几个鲜为人知的案例吧!你知道1998年柬埔寨发生了一起70人的校园人质劫持案件吗?”
   爱妮莎摇摇头,她不太关注国际新闻,在她的印象中全世界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类似的事。
   “6名年轻的劫持者装备着散弹枪和炸药,他们嚣张地向政府漫天要价,要求获得巨额现金、精良武器及运输工具。由于劫持案件发生的国际学校学生来自几十个国家,一旦处理不当很可能国际争端,因此柬埔寨警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要不是奎恩先生及时派遣代表出面斡旋,以最低成本消弭了这场可怕的灾难,后果不堪设想。”
   “扯得还真像回事!”爱妮莎吐了一口烟,透过迷蒙的烟雾放肆地评价道。
   薛义仁嘿嘿一笑,继续说道:“2003年,奎恩先生收到线报,菲律宾民族解放阵线成员计划将在一次东南亚经济论坛上行刺现任的某高官。该高官在菲律宾国内举足轻重,直接影响着各派系平衡和政府的反恐方针,如果身亡必将引发大规模的国家动乱。奎恩先生善意地向菲律宾政府通报了这一情报,却未能引起官方的足够重视。最后,先生只得安排自己人在论坛期间暗中担任排查,终于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那名用假身份混入记者队伍的职业刺客。据说,刺客被抓获时正试图用一次性闪光灯引爆埋藏在会场的凝胶炸弹。”
   “知道吗?你嘴里的老板听起来像个国际慈善家!”
  “他还是一位嫉恶如仇的斗士!”薛义仁对爱妮莎的刻意嘲弄不以为意。“你应该不会对泰、缅、老边境的金三角地区陌生吧?每年经由那里 贩运的海洛因占世界总量的60%~70%。据统计,该地区海洛因的年生产能力能满足全球海洛因消费量两年的需要。1993年,缅甸政府军对金三角地区最大的武装集团、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毒枭坤沙领导的蒙泰武装集团发动大规模进攻。战争历时两年,至1995年年底蒙泰集团正式向政府投诚,缴械投降者近万人,缴获轻重武器6000余件。”
   “这我知道。”爱妮莎忍不住插话说。那年她刚投到雪无痕门下,还清晰地记得师父听说金沙角覆灭后淡淡地告诉她,这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奎恩先生难道跟这个事件也有关系?”
   “当然有!”薛义仁红光满面地说,“先生平生最深恶痛绝的东西就是毒品。为了表明立场,在围剿金三角的行动期间,先生向缅甸政府提供了1亿6千万缅元的经济援助,相当于1000万人民币!当然,另外还有武器、人员和情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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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8:08:57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也把这位奎恩先生吹得太神了。”
   “我说的话千真万确。坤沙集团中的有位高级参谋就是先生派遣的卧底,此人目前仍在缅甸情报部门担任要职,我甚至可以把他的名字透露给你。”薛义仁不容置疑地回答。
   爱妮莎疑惑地问:“缅甸政府凭什么会接受这种不明不白的支援呢?”
   “这有什么稀奇?小姐,看来你对政治一窍不通……”薛义仁遗憾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嘲弄的微笑。“这是通过私人渠道建立的亲密关系。明白吗?世界上绝大多数政权都曾或多或少借重非官方势力维持其统治。蒋中正统治大陆期间,麾下的情报机构与上海青帮合作密切,当然啦,如今台湾的中华安亲会已经徒有其名;美国中情局1961年计划刺杀卡斯特罗的时候,也曾与黑手党狼狈为奸。这是政权运行的潜规则之一。”
   爱妮莎没有心情继续大谈时事,一针见血地问:“你们老板管那么多闲事总不会是出于纯粹的道义吧?”
   “小姐,你小看奎恩先生了!知道他的座右铭是什么吗?中国的一句老话:替天行道。”老头夸耀似的顿了顿,继续说道:“事实上,他远比很多人所想象的要高尚。他一向慈悲为怀悲天悯人,仅在亚洲建立的慈善机构就有十几家,他在泰国建的民间戒毒所收容了数以千计的瘾君子,他每年给中国希望工程的捐款起码都是四位数。是的,他痛恨毒品和恐怖主义,一切以之为打击目标的行动他都倾力支持。在斗争中,他常常不择手段,必要时不惜指挥部下以暴制暴。日本的山口帮帮主曾称他为‘住世金刚’。”
   “他的活动好像集中在亚洲嘛!”爱妮莎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薛义仁假装惊奇地赞叹道:“你的观察力真够敏锐,爱妮莎!奎恩先生的权力中心确实在东方。”
   “钱呢?说说他那些天文数字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老头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那些可不是不义之财。先生持股的大型企业和办事机构遍布亚洲各地,如果不是为了刻意低调,它们创造的巨额利润早已将他推上富豪排行榜了。”
   “就是说他的财富是不公开的了?”
   “大多数人甚至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其实你不必怀疑,呵呵,就算我说的有假,支票也不会有假。”说着,他拍了拍压在烟灰缸下面的支票。
   爱妮莎把手伸过桌子,抽出支票端详着。果然是中国银行开出的90万元支票,和上次那张一样规范可靠。
   “爱妮莎!”薛义仁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爱妮莎还沉浸在思忖中。今天获得信息太多了,把她脑子塞得满满的,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薛义仁像泄露军事机密似的低声说:“其实,奎恩先生吩咐过,即使你不愿意合作,酬金照样归你,毕竟这是你冒生命危险换来的……还牺牲了一位搭档。只要你对今天的谈话承诺保密,我们绝不会为难你。”
   爱妮莎转动着手里的支票缓缓地说:“我记得你刚才说过,如果我点头的话,报酬是300万美金。”
   “当然,宝贝儿,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话。”薛义仁的那对小圆眼放出光来。
   “你们到底想要我杀哪个人?不妨说出来听听。”
   薛义仁轻描淡写地纠正说:“不是一个,而是六个!奎恩先生希望消灭的目标一共有六个。”
   “六个?”爱妮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难怪一下子给这么多钱。”
   “不错,而且这些目标都不是普通人,坦率地说,狙杀他们有相当高的风险。”
   “六个?难不成是六神会的首领?”爱妮莎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
   薛义仁长叹说:“我不得不说你真是聪明绝顶。”
   爱妮莎咄咄逼人地追问道:“为什么不派你们自己的职业杀手?”
   薛义仁为难地一笑:“对这个问题恕我不能透露太多细节。简单地说,六神会和奎恩先生有相当的渊源。但是近年来这个团伙的行事已经丧心病狂地偏离了创帮宗旨。尤其是雷神加入后,他们甚至开始明目张胆地制毒贩毒。虽然先生已经下决心要将之连根拔,但出于某些复杂的原因,不可能公然与之对立。”
   “所以,就找上了我。”爱妮莎回味着薛义仁的话。
   “正是!先生需要一支籍籍无名的雇佣军替他达成目标。这些人个个精明强干、能够独当一面,却又不属于任何帮派组织。完事后,他们将会像尘埃一样迅速消失在人海中。你,将是他们的首领!”薛义仁说完松弛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望着她。
   “原来如此!”爱妮莎不动声色地说。“你们有几成胜算?”
   “40%!”薛义仁毫不迟疑地答道。“我们有完备详尽的行动计划。我说过,人选也是现成的。”
   “你们有把握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这个结论建立在历时一年的跟踪调查的基础上。”薛义仁自信满满地说。
   “明白了!”爱妮莎将雪茄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里,霍然起身宣布说:“但我还需要时间考虑。”
   薛义仁跟着站起来,豁达地笑着说:“我明白。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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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8: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爱妮莎收拢起飘飞到一周前的思绪,用浴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她一周前答应了薛义仁的合作要求。她至今没有后悔,相反倒有些心存感激。毕竟,不是任何人都会这么幸运地被奎恩先生挑中。她很清楚参与这次行动意味着什么,但她恰恰迷恋着这种生死未卜的感觉。这种紧张感总是让她感到无以伦比带的亢奋和充实。当然,银行卡上那凭空进账的100万美金进一步加强了她的快感。
   爱妮莎朝着镜子自嘲地一笑,一颗颗闪亮的水珠顺着脸颊的柔和线条轻轻滑落下来。她知道自己在本质上和王庆并没有区别。只是作为极品赌徒,她对赌钱的兴趣不大,她更喜欢赌命!
   爱妮莎赤裸裸地拥着浴巾来到客厅。在做最后一次保湿护理之前,她决定先给李守诚打个电话。这些天每晚给他挂电话查问进度已经成了惯例。
   “喂!”电话那头响起他一贯有气无力的嗓音。
   “在干嘛呢?”爱妮莎关切地问,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功利。
   “我在遛‘藏獒’。”他的情绪不高。
   “有突破吗?”李守诚吹嘘的黑客程序这两天并无进展,这让她很心烦。
   “今天试了三十多个可能的突破口,只是……”李守诚欲言又止。
   “怎么?还是不行吗?”她忍不住焦灼起来。
   “唉,如果我能获得‘天堑’程序所用的全部源代码,问题就会简单好多。我现在就像一个视力完好的人在黑暗中摸索。我需要一盏灯!”他有些激动起来。
   爱妮莎没料到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会说出这样有趣的话。她随即记起他还写过一本小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她不得不郑重地提醒他。
   “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现在每天工作18个小时。”他委屈的口气象个孩子。
   “咳嗽好些了吗?”爱妮莎开始转变谈话的基调。适度施压就可以了,她可不想再度把他逼疯。
   “基本不咳了。你给的药片真的很灵。”
   爱妮莎无声地冷冷一笑。那可是薛老头托朋友从国外寄来的高价特效药。
   “还在监视着那个目标吗?”她问了另一个自己在意的问题。
   “嗯……”李守诚闷闷地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我把那个跟踪软件放在后台运行,这样不会影响我写程序。”
   “他现在在哪儿吗?”爱妮莎心血来潮地问。
   “你等等……”电话那头传出鼠标的点击声,李守诚可能正在屏幕上切换界面。
   “他还在本市……”过了会儿,他口齿不清地说。
   “你确定吗?”
   “嗯……没错!还在本市!”这回他的口气更确定了。“我把缩略的定位图放大了25倍。”
   “可以看出具体位置吗?”爱妮莎追问道。
   “你是指……”
   “具体的街区。”
   “应该可以……”李守诚显然对这个跟踪软件的操作还不熟悉。他又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在长乐区的……吉祥街……图上标的街名是‘吉祥街’。”
   “谢谢!”爱妮莎由衷地说。这个调查结果让她感到放心,看来陆平今晚老老实实地回家过夜了。她不希望发现陆平对自己耍什么心眼。如果他暗中潜逃只会害了他自己,因为奎恩先生一定会毫不客气地下达追杀令。
   关于那个诺基亚手机的实情,她没有向他和盘托出,那是控制他的关键所在。是的,手机里确实没装窃听器,但它芯片上集成的微型双频接收机却能够接收卫星传输的信号。就像先进的GPS定位系统一样,这个接收机可以将手机携带者牢牢锁定在他们的视野中,无处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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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8: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凌晨2点,整个城市都在悄然昏睡,位于市区东南的建国东路也不例外。整条街道寂静得可怕,只有少数无人搭乘的出租车偶尔驶过,车引擎有时发出长长的叹息。
   街两边坐落着一幢幢独立的老式洋房,那是旧时代留存在这个城市的少数遗迹之一。这些红砖垒成的西式小楼早已被经年风霜侵蚀得残旧不堪,居住在里面的继承者大多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这些小楼里的灯火现在都尽数熄灭了,看来最晚的一个熬夜者也已经进入了梦乡。
   此时,如果有个视力良好的观察者隔着路北洋房的窗玻璃认真监视马路对面,也许会发现路灯照不见的阴影处冒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这人正沿人行道内侧快速行进着,脚下轻捷得像狸猫一样没发出半点声息。
   前进一百多米后,夜行人逐渐放慢了脚步。他反复比较着近段的七八幢双层建筑,它们在夜色掩盖下看起来大同小异。他最终认出了自己的目标,蹑手蹑脚地潜行到其中一幢的跟前。
   夜行人回过头,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街面——街上了无人迹。他放心地拉了拉背包肩带,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台阶。他伸手摸了摸大门的老式锁眼,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排着四列伸缩牙齿的细长工具。他耐心地把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一点点塞进锁眼,直到它的根部顶住门锁的外立面。他估计牙齿和锁芯已经完全咬合,就用手指牢牢摁住末端的固定按钮轻轻一转,门锁应声开启了。夜行人闪身钻了进去,返回身抓住把手轻轻把门重新带上。
   小楼里空旷幽暗,夜行人花了几秒钟时间倾听动静。见屋里没人作出反应,他开始谨慎地朝里进。他对这里的房间布局大致了解,所以跳过一楼的会客室和餐厅,直接扶着把手上楼。
   夜行人全神贯注地留意着脚下,他知道这座古旧的楼梯木质相当松脆,踩上去很容易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凭借着出色的身手,他很快悄无声息地登上了二楼。他在幽暗中驻足辨认了一下方向,主人的卧室应该在走道左边的最后一间。
   夜行人屏住呼吸从怀里掏出一支伯莱塔手枪,凭手感准确地安上消音管。他沿着走道继续小心移动,走道尽头的正面墙上有一扇紧闭的窗户,室外的暗淡光线透过窗户射到里面。
   他来到卧室门前,伸出左手攥住房门上的金属把手,停顿一秒后用不易察觉的微弱力度轻轻扭转。他把眼睛贴在打开的门缝上往里看。
   他没进过这间卧屋。屋子看起来并不大,厚厚的窗帘把屋子密封得伸手不见五指,要不是夜视能力很强,他根本不可能分辨出贴墙安放的那张黄铜架西洋床。
   夜行人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大暑天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睡觉,主人为什么不开空调?随之而来是一种更为强烈的不安,他推开门疾步赶到西洋铜床边。
   铺着密席的大床上果然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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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8:09:48 | 显示全部楼层
 夜行人对着空床若有所思,双眸闪出野狼般狡黠而又多疑的光。他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支节能手电,在卧室里上下左右照了一番。床上的毯子乱乱地堆成一团,一副老花眼镜歪斜地放在床头柜上,床角还摆着半盘蚊香。这一切给人的印象仿佛是主人恰巧起床去了卫生间。
   夜行人脸上掠过一丝讥诮的冷笑,他开始擎着手电在二楼展开地毯式搜索:先是狭小的卫生间,盥洗池和陈旧的蹲式抽水马桶前都空空如也;然后是客卧……夜行人失望地抽了一下鼻子。这里的每间屋子都千篇一律摆放着过时的西式旧家具,即使在黑暗里也可以闻到老古董特有的陈腐味道。他让手电的光束细细扫过每件家具,最后停留在地板上。
   他敏锐地注意到,家具和地板的表面积着一层浅浅的浮灰,像有一两个星期没人活动了。他暗自奇怪这个发现居然和卧室里展现的情景自相矛盾。
   二楼还剩一个地方没查,就是贴着楼梯口的那个房间。夜行人故意把它留到了最后,他相信主人深更半夜藏在里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推开了这扇房门。
   这是间很特殊的屋子,它明显曾经被后天改造过,有着近三十个平方的宽敞面积,比卧室还要大出很多。任何一位不知内情的初访者都注定会被这里的景象惊呆。
   除了有限的陈设,这里显得格外空旷。左边墙上参差不齐地贴着八九张庸俗而夸张的巨幅美女照,和商店橱窗里张贴的广告画唯一的不同是,这些被放大的美女照全是真人的面部特写,既没有全身或半身照,也没有电脑绘制的仿真画像。右边贴墙放着一列高过人头的铁皮柜,总共有十来个。这些坚硬笨重的家伙早年在事业单位的档案室里可以看见,如今多数已经被轻巧美观的新产品所淘汰。对门的窗户底下安放着一张写字台和一把转椅,桌上散放着时钟、日历和一些文具,时钟冷冰冰地发出滴答声。写字台底下有只清空的铁丝废纸篓。
   出人意料的是墙转角有个简易洗手槽,可能是装修时新砌的。水槽上方并列着两个螺旋式水龙头,其中一个的嘴上套着根细细的橡皮管,橡皮管一直拖到屋子正中。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东西就在屋子中央。
   那里竟然坐落着一个规格标准的手术台,顶上悬着阴森的无影灯,手术台一侧安放着一张医生专用的诊疗椅,还停着一辆中型三层推车。这套设备似乎完全是按照医院现代化手术室的标准配备的,和整座小洋楼陈旧古朴的气息格格不入。
   夜行人脸上没露出丝毫惊诧之色,看得出他对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他堂而皇之地走到手术台跟前,俯下身细细打量着每件物品。推车上层的工具盒里有序地排放着植皮刀、整形镊、扩张器、止血夹和神经拉钩之类的整形工具,工具盒外有几个装有酒精棉球、消毒液的玻璃瓶。他对这些毫无兴趣,转身径直来到靠墙的那排铁皮柜前。
   开铁皮柜不需要钥匙,他随便挑了一个抓住把手轻轻一扭柜门就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夜行人耐心地从头到尾挨个检查这些柜子,其中大多数空着没用,少数柜子放着大型的玻璃容器,容器里储藏着颜色各异的不知名药学溶液,另一些装的是未拆封的手术用品和工具,还有一些柜子里叠放着厚厚的医学资料。
   夜行人借手电的光线细细翻检了每一份文字资料,却一直没有发现自己需要的东西。他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决定放弃这一努力。
   他扫了眼这间奇特的手术室,然后满怀心事地缓缓走了出去,沿着楼梯向一路下楼。他没料到自己今夜居然会空手而回,既没见到想见的人,也没拿到要拿的东西。
   他不甘心地来到一楼查看。整座小洋楼里确实没有人。
   日常生活用品都摆放在显眼的位置,显然最近还有人用过。肮脏的厨房里到处残留着滑腻的油烟痕迹,连那台引人注目的高大冰箱上也不例外,看来那位主人一定懒于打扫卫生。洗碗池里甚至还有一叠没清洗的碗筷,上面飘出恶心的馊味。
   真不走运!主人这两天也许碰巧出门了,夜行人遗憾地想,明天自己就要离开S市了,也许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好好“答谢”他了。
   他回到客厅里,最后审视了一遍这里的一切,然后果断地收起枪和手电朝大门走去。突然背后有个轻微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似乎是一两个短促的音节。
   夜行人迷惑地回过头,重新回到客厅中央,寻找声音的来源。与身俱来的谨慎性格决定了他从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细节。他很快发现有件东西正深陷在宽大的皮沙发里一闪一闪。他立刻大步走到沙发跟前,把那个东西抓进手里举到面前,一贯稳若磐石的右手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黑暗中,那东西发出的淡黄色光晕照亮了他的络腮胡子,也照亮了他的惊讶表情。
   他手里抓的竟是一只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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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8:10:0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只时新的超薄滑盖手机,两侧呈流线型,捏在手里冰凉舒适。此时,闪光的黄色屏幕正提示收到新短信。
   一股强烈的不安向夜行人侵袭而来。这个手机出现在此时此地让他极度心神不宁,仿佛暗示着什么可怕的事正在眼皮底下发生。
   他神色凝重地用拇指点击着键盘进入短信信箱,发信者的来电号码立刻显示在一大串未被查阅过的新短信之首。他再次确认了一下收信时间,没错,3点15分,也就是几十秒钟之前。这说明发信者的号码并不在手机自带的号码簿中,也就是说,该人和手机主人并不熟。
   夜行人迅速又按了一下,屏幕上跳出这样一段话:“蔡医生,您好!我是孙璐,白天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我现在在值夜班,所以给您发条短信试试,没打扰您休息吧?主要是想问一下我的手术大概能排到什么时候?我希望可以尽快,下个月月初我还有个重要的面试要参加。拜托您了!”
   夜行人仔细数了数,手机上储存的未查阅短信共有30多条,其中绝大多数都和这条短信一样发自未知号码,内容也大同小异,大多是询问有关整容手术的安排和细节。只有一个发信人有名字,她叫“妮妮”。
   来自这个妮妮的短信有五六条,所有短信中最早的一条也是她发的,那是在两周前的清晨:“爸爸,我刚下课。今天的功课好难哦!看来我得开夜车补习了?,不过我们的英国导师长得很帅,我迷死他了!呵呵,别吃醋!爱你的妮妮。”
   两周前!也就是说这个手机离开主人已经整整两周!夜行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的那种不安感正在被进一步证实。他抬起头向黑沉沉的屋子深处凝视了片刻,似乎想确认那里是否藏着一头正对他虎视眈眈的狰狞怪兽。
   夜行人留意到妮妮的号码并不是常规的13位数字,他估计她的短信那发自大洋彼岸,按时差推算不是美国就是加拿大。她的第二条短信很短,和第一条相隔3天:“爸爸,我今天和同班的中国同学去郊外烧烤了,吃得太急差点烫坏嘴巴。妮妮。”
   下面一条又隔了3天:“爸爸,我周末打电话回家,家里怎么没人?你不是一向很少社交的吗?是不是去和女朋友约会了?(*^__^*) 嘻嘻,放心,我思想很开通,不会反对你给我找后妈的。妮妮。”
   夜行人已经没有耐心一条条读下去了,他焦灼地跳过几条直接点开最近的那条,那是昨天发出的:“爸爸,一个多星期联系不上你,我很着急!你病了吗?住医院了吗?还是出去旅行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请你看到短信马上给我拨个电话好吗?着急的妮妮。”
   夜行人啪一声推上手机滑盖,把它随手抛回沙发。他现在至少可以断定一点,屋主早在两周前就神秘失踪了,连他远在异国求学的女儿也不明究竟。
   屋主一定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人绑架的,而且是在深夜睡觉的时候。这样就可以解释卧室呈现出的凌乱、遗落的眼镜和手机、家具地板上积累的薄灰和厨房里发出馊味的餐具了。夜行人靠在皮沙发上捶了捶前额,暗怪自己大意。他刚才怎么没想到呢?要不是这款时髦的手机待机时间超长,他也许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个事实。
   可是,绑架一个单身的地下整容师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连一个可以被勒索的像样家属都没有。何况,绑匪至今连他那个少不更事的女儿都没有通知。这算是哪门子绑架?
   夜行人猛一抬头,记起那份令自己耿耿于怀的文件。莫非屋主遭遇意外和从铁皮柜里消失的文件有关?行凶者和取走文件的会不会是同一帮人?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抛进了思考的迷宫,苦苦摸索着却没有可靠的路标指引。
   假设不是绑架,那么屋主遭遇的又可能是何种不测呢?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屋主其实并没被带走?有没有可能他还在这里,还在这幢阴湿老楼的某个不为人知的暗处藏着?确切地说,是他的尸体。
   这个想法让夜行人霍然站了起来,他几乎打算上楼重新搜查一遍,但是刹那间他的双脚却又像被钉死般半分都没移动。
   不可能的!他刚才已经把每一间房都仔细搜过了,确实没有发现藏有人或尸体的迹象。事实上,整幢楼里可以藏人的地方他都查过了,他信任自己的搜索能力。更何况,这么炎热的天气,尸体闷在屋子里整整两个星期不发臭才怪呢!
   刚想到这里,夜行人像被闪电击中似的全身微震了一下,然后缓缓转向污垢丛生的厨房,一个恐怖的猜测正犀利地刺入他的大脑。
   他铁青着脸走进厨房,驻足在那只容积格外巨大的冰箱前,停顿两秒后猛地拉开了冰柜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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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8: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周日晚上7点,周三耳慵懒地行走在燕集坊灯红酒绿的街道上,心里回味着那个幸福的秘密,脸上不禁露出意犹未尽的微笑。他刚刚从“小情人”的爱巢归来,由于纵欲过度走路还阵阵打飘。四十七岁的周三耳很宠爱这个比他小整整二十三岁的“小情人”,几乎可以说百依百顺,尽可能满足对方提出的一切要求。他每月为此花去的钱少说也有十来万。他知道自己不可救药地着了魔,但他很享受这种疯狂迷恋的感觉。第一次看见那双柔婉似水的双眸,周三耳就冲动得双腿发软。每次进入对方的肉体深处,他身上的每个毛孔都会亢奋得舒张,同时攀上了极乐的巅峰。这一切倒不是因为“小情人”长得有多妖冶妩媚,而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说不出的味道、比女性更女性化的味道。
  这就是周三耳的秘密:他是个同性恋者。
   尽管不情不愿,每天晚上7点周三耳都会离开爱巢回到位于燕集坊的一间阁楼里,准时开始一天的工作,然后一直干到凌晨6点。这里藏着他的另一个公开的秘密。
   周三耳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他从95年才开始在S市定居。80年代,他曾是一名规矩本分的国有企业工人,那是他用的还是本名周占春。他的工作单位是一个在外界眼中充满神秘色彩的单位——中国人民银行印钞厂。周占春当时的工作岗位是普通质检员,钞票从印制到封存整个流程要经过多重质检,他和他的同事负责把关的是裁切前的印刷质检。在这个岗位上连干6年之后,他神经质似的苛刻和谨小慎微赢得了领导的赞赏,领导暗中决定提拔他为质检车间的主任。
   就在这时,印钞厂发生了一件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大案:制版车间有块试印模板丢失了。厂里开始还以为是工作失误,反复查找却没有找到,进而发现来自保定钞票纸厂的一批水印纸也不名所踪。这一下,厂领导大惊失色。试印模板和印刷钞票用的正规模板相差无几,如果落到有钱有势的伪币团伙手里稍加改装就可以印出和市面上流通的人民币一模一样的纸币。
   厂保安科立刻向公安部门报了案,因为案情事关重大,公安部门立刻上报了中央。为避免在全国引起轩然大波,中央密令公安部门成立专案组不动声色地进驻印钞厂暗中调查、限期破案。全厂上下都被要求对该事件守口如瓶,否则将追究行政、刑事双重责任。专案组进驻的半个月期间,对两处失窃现场进行了多次周密勘察,向相关人员取的笔录摞起来足有半人高。最后,他们根据已知信息对模板和水印纸丢失的时间周密排查,筛出7个嫌疑人,周占春就是其中一个。
   “不可能!这个人你们可以去掉!”厂长指着嫌疑人名单上周占春的名字难以置信地对调查组说。
   “为什么?”专案组组长不动声色地问。
   “我们厂里就数他胆小,他上班时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全厂人都知道。”
   当晚,专案组就对周占春的宿舍进行突击搜查,发现试印模板和那批水印纸都被封在宿舍墙壁的夹层里。厂长为此付出了敲掉饭碗的沉重代价,而令众人刮目相看的周占春则被关进了H省第一监狱。
   等周占春因为表现良好从狱中被提前释放已是5年之后。这时候外面的社会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商品经济大潮已经席卷了全国尤其是东南沿海的每寸土地。除了坏名声外一无所有的周占春决定南下闯一闯。他先后辗转了几座城市、干过各种行当,3年后他终于在S市驻扎下来。从此,燕集坊多了一个假证贩子周三耳。
   他最终选择仿制证件这一行的原因主要是出于技术考虑。论工艺的复杂程度,制作假证件和印制钞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另外,做假证件不比其他恶性犯罪那么引起公安部门重视。他在租赁的小屋里购置了一套简易的照相设备,顾客拍完照只需立等三五分钟就可以拿到想要的东西。
   各种证件里,需求较多的是身份证和各国护照,身份证的市场需求量尤其大。当时使用的第一代身份证科技含量很低,是综合印刷和照相技术用聚酯膜塑封的,由于仿制难度不大,造假的人就很多。周三耳出品的证件除了细部做得比别人更逼真,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后来,第一代身份证采用了激光图案防伪技术,普通证件贩子开始束手无策。但这难不倒印刷工人出身的周三耳。经过反复研究,他自己秘方配制了专用感光剂和全息薄膜材料,又动手改装了一台模压机。最后,周三耳开几个月夜车自制出一块以假乱真的母版,经它加工的证件放在任何身份证鉴别仪下面都不会鸣叫。周氏假证件甫一推出在市面上大受欢迎,每天上门的客人络绎不绝。
   周三耳很快受到了同行们的重视,有人提出用重金收购他的设备,也有人威胁他尽快退出S市的伪证市场,否则对他不客气。周三耳不为所动,一如既往经营他越来越红火的伪证生意。几天后,周三耳在街头被几个凶恶的马仔痛打了一顿,等他遍体鳞伤地回到家里,两名刑警正面色阴沉地等着他,所有的生产设备和假证件都不见了。虽然人赃俱获,他在做笔录的时候矢口否认仿制假证的事实。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拘留了几天后他就被轻易释放了。
   周三耳满腹狐疑地回到燕集坊,却被一个满头白色长发的男人叫住了。男人告诉他那套设备没丢,有人事先听到风声替他保管起来了,问他愿不愿意去见那个人。周三耳迷迷糊糊地跟着白发男人来到一座戒备森严的宅院里,见到了那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宅院主人告诉周三耳,自己是燕集坊的老大,如果周三耳愿意把假证收入的百分之五十交给他,作为交换他将动用自己手中的力量保护周三耳。周三耳当即就答应了这项协议。事后,他有些怀疑打自己的和向警察告密的那两伙人都是宅院主人指使的。
   无论如何,他的生意从此越发蒸蒸日上,再没有人敢当面威胁他,也没有警察半夜敲他的门。老大偶尔还给他介绍一些报酬很高的生意订单,或者提供一些来路不明的真证件请他代为出售,他甚至很乐意向周三耳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
   2003年第二代身份证出现后,老大从某个负责身份证制作的信息产业公司秘密弄到了大批一线的技术资料。周三耳在其帮助下很快接触到了非接触式IC卡芯片的核心部分。两年前,他在老大找来的电子工程专家配合下很快打造出了新一代防止证件的制作模型。
   这就是周三耳的第二个秘密:他现在是燕集坊首屈一指、无所不能的证件制造者,他的绰号叫“三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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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8: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今晚,周三耳和往常一样哼着小曲懒洋洋地打开工作室底楼的防盗电子门。虽然和喧闹扰攘的正街只有数十米之隔,这里却安静得像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是啊,这里是属于他周三耳的世界。
   不久就会有客人陆陆续续来敲这扇门了。为避免上下楼麻烦,他才在下面装了如今高档小区才有的电子防盗门。电子门上安有摄像头和传声筒,问明客人来意后他只需在楼上遥控开关即可。
   沿着逼仄的楼梯爬上了阁楼,周三耳累得气喘吁吁,他停下来擦了把汗,暗暗感叹自己这个年龄和年轻人做爱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天知道!今晚还有3套美国护照和5套特区通行证需要赶工。
   他似乎听到身后黑暗处有细微的悉索声。这应该是幻觉,他想,老房子里除了自己此时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四十几级漫长的楼梯终于走到了尽头,周三耳如释重负地擦了把汗,掏出钥匙打开阁楼的小门。正当他打算返身把门关上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从外面伸进来牢牢攀住了门边。
   “你……”周三耳惊惧交集地瞪大眼睛,望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陌生男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在自己之前还是之后。一定是在自己之前!可他是怎么进来的呢?
   “嘘!”男人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沉着反手摔上门。
   “可以把枪收起来吗?我不会叫人,这里也没有人。”周三耳镇静了一点。他断定自己不认识这个肤色黝黑、长着络腮胡子男人。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男人右手所持的那支手枪上面。他很担心手枪会走火。
   “暂时还不行!”陌生男人耸耸肩说,“如果谈话不顺利,我说不定还得用它。”
   “别别……朋友,有话好说!”周三耳不那么紧张了。这个陌生人虽然来意不善,至少还挺有幽默感,不像街头那些凶神恶煞的嗜血暴徒,这一点让他稍稍放心。
   陌生人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仿佛在视察满屋子制造假证的设备和工艺流程。“知道吗?我已经等了你整整5个小时。”他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这人果然早就来了,周三耳磨了磨牙,看来这里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安全。他努力堆起笑容说:“实在是抱歉,让您久等了!不知道先生有什么需要?”
   “你不认识我了?”陌生人仍然面无表情。
   这句话让周三耳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又对面前的汉子仔细打量了一番。真的记不起这张脸了,他可以断定自己没为这人照过相,只有那副冷酷的眼神似曾相识!
   周三耳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您一定是……”
   没容他说完,陌生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东西啪的扔到他脸上。
   周三耳惊得浑身一颤,脸上被抽得生疼。他不情愿地俯下身,颤颤巍巍地伸手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那是张第一代的旧身份证,证件上署的名字是“陆平”。
   “现在想起来了吧?”陌生人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冷了很多。
   周三耳的记忆瞬间复苏了。他不仅记起了这张旧证件,也记起了眼前这张寒气逼人的脸。他们确实曾在五月里有过一次交易,当时男人还没长络腮胡子,肤色也没这么黑。
   “原来……原来是您……”周三耳结结巴巴地说,他明白了男人找他的原因。惶恐让他假笑时面部的肌肉微微有些抽筋。
   陌生人冷哼了一声:“你没有其他话想对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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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2 18: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起来了,先生!您的面貌变化太大,我一下子没认出来。您是两个多月前来我这里的吧?那时候您声称要一张照片相貌与您相似的真证件,于是我就向您推荐了这一张。它是我朋友从本地的蛇头那儿搞来的,货真价实的真货!怎么了?警察来找您的麻烦了?”周三耳朝男人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暗示自己对证件质量外的一切事概不负责。男人刚才突然发作的样子不免让他心有余悸。
   “我记得当时付了你1000块钱,按这里一般的行情300块就足够了。”男人淡淡地说。
   “是啊是啊!我确实收了不少钱,但我不是还向您提供了证件原主的背景资料吗?要知道这对您的冒名顶替大有裨益。别的假证贩子手里可没有这么完整的资料。”一谈到生意,周三耳的舌头就灵便起来。
   络腮胡子提醒他:“当时我曾要求你对这次交易保密。”
   “保密?那是当然的!”周三耳大声嚷道,“我对经手的所有买卖都保证守口如瓶,就是条子用枪指着我的头,我也不会出卖顾客。您要不是不信,可以到燕集坊里面打听打听,三耳鬼说话一向言出必践!”
   男人伸出手摸上周三耳的脑门。周三耳吓了一跳,才发现他不过是帮自己抹掉一颗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既然没做亏心事,为什么冒虚汗?”男人对着他似笑非笑地说。
   “天……天太热……空调有没开!”周三耳慌慌张张地解释道。奇怪!今晚为什么还没有听到底下的客人按门铃呢?
   周三耳突然感到左臂肩胛处传来一阵脱臼般的剧痛,脸颊一下子被紧紧贴在桌面上,视线被挤压得模糊不清。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块厚实的布料,从气味判断那是平时用来清洗印泥的抹布。周三耳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对了,我刚才没有争得你的同意擅自在楼下挂了块‘停业休息’的牌子。我只是希望今晚我们有更多时间单独聊。你不会介意吧?”男人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
   刺骨的疼痛令周三耳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是他这辈子前所未见的厉害角色。周三耳的眼前电影般闪过一个灰色的影子。
   “如果想说实话就点点头……”男人耐心地劝诱说,听不出半分火气。
   周三耳忙不迭地点头,心里的恐惧一浪高过一浪。
   男人拔去他嘴里的抹布,手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反锁着他的胳膊,以防他挣脱。
   “老大饶命!老大饶命!”周三耳哭丧着脸连声哀求。
   “少说废话!”男人用手枪在他太阳穴上狠狠顶了一下,他霎时疼得天旋地转,脑仁一阵阵发胀。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才嘶声力竭地扯着嗓子喊了半句,肮脏的抹布再次塞回到他口腔里。他眼前再次掠过那个灰色的身影。
   “周老板倒是条宁折不弯的硬汉!”望着手底下痛苦扭动的周三耳,男人有意揶揄说。他紧按住周三耳的脑袋,用手指捏了捏他左耳上的肉球说:“这想必就是阁下的第三只耳朵吧?堵在这里影响听力,不如切了干净。”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刺痛从耳际直达中枢神经,接着是皮肉撕裂的锥心剧痛。周三耳瞪着男人手里那枚带血的刀片,竭尽全力惨嚎起来,这恐怖的喊声却被那块抹布先见之明地堵塞在咽喉深处。
   男人不动声色地将刀片擦干净收好,又把割下的东西随手抛到桌子上。周三耳盯着那个血糊糊的肉团,觉得全部胃液一下子涌到了喉咙口。
   男人的注意力却转到了别的上面。他拍了拍桌上的铡刀,自言自语道:“这切纸刀看上去挺锋利,不知道切手指能不能切整齐。”
   听到这句话,周三耳的防线彻底瓦解了。他恐惧地拼命点着头,以致脑袋重重撞在桌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男人冷笑一声,再次利索地拔掉塞在他嘴里的布。周三耳的全身早已被汗水浸透了。他虚脱般地呻吟了一声,本能地将抹布紧紧捂住刚做过切除手术的左耳。
   男人无言地逼视着他。比起开口逼供,这种沉默更让周三耳崩溃。他确信自己今天遇上的是魔鬼。
   “是……是有个人……来问过您的事……”这次他一开口就直奔主题,说话时一牵到耳朵就痛彻心肺。
   “什么时候?”男人并不吃惊,他像是早就料到了。
   “大概两周前。”
   “几个人?”
   “一个,只有一个人。”
   “他长什么样?”
   周三耳哆嗦了一下,眼前浮现出那个灰色身影近在眼前的样子。“那人……个子不高,穿着灰色的长风衣,头上戴着墨镜、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还有,他说话的时候故意压低声音……不过我可以肯定那是个男人!”
   男人这回对周三耳描述的可信性没有产生怀疑。他思忖了片刻,继续追问:“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拿着一张照片问我……您是不是来过。”一阵剧痛让周三耳忍不住呲牙咧嘴,他心里暗暗咒骂着男人的祖宗十八代。
   “照片?”这个新发现似乎让男人愣了一下。
   “嗯,一张稍有些模糊的肖像照,上面就是您……整容前的样子。”周三耳畏畏缩缩地吐出“整容”两个字。他毕竟是个见识过成千上万张脸的老江湖。
   “你承认了?”
   “我当然不能坏了规矩!一开始我矢口否认说没见过。可是后来……他掏出2万块钱摔在我的桌子上……”周三耳恐惧地瞟了男人一眼,“我就……我就……”
   “你就说了。”男人并没有流露出不快的表情。
   “嗯,我就这样把您那张身份证上的名字和信息都透露给他了。”周三耳歉疚地望了男人一眼。他发现跟这个人说话时只要老老实实就会轻松很多。
   “他说了自己是什么人吗?”
   “他说了!”周三耳讨好似的抢答说。
   “哦?”男人第二次觉得出乎意料。
   虽然眼冒金星,周三耳还是为自己出色的记忆力而自豪:“我记得很清楚,他说他是一个叫什么‘奎恩先生’的手下。我当时还想,这个奎恩先生可真阔气,出手比我们老大还大方!”
   “奎恩先生!”男人把这个陌生的名字回味无穷地重新念了一遍。
   “灰衣人问完就走了,2万钱买了几句话。我当时还以为是做梦呢!”周三耳舔了舔嘴唇,说得口干舌燥。
   “没想到美梦却变成了噩梦。”男人替他简短地总结道。他收起手枪,拍了拍裤子走到门边,轻描淡写地回过头说:“找个大夫给伤口消消毒,再简单包扎一下,十天以后就没事了。切掉小耳朵你看起来更顺眼了。我的技术还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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