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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起身往太平间院子里面一探头:好家伙,还真有人!准确说,是两个活人,一个死人。两个活人都穿的是**的衣服,背对着我们,一个站着一个蹲着,站着的正在那打电话,蹲着的这个嘛……
我还是先说我看到的尸体吧。尸体平躺在地上,上身是光着的,下身穿了一条很普通的绿色的解放裤,脚蹬一双解放鞋,现如今城市里几乎没人这么穿了,应该是农村来的或者是属于城市里社会最底层的那类人。
这些都还没什么,让我们俩感到胃部开始翻滚的是:尸体的腹部纵向开了一条三四十厘米长的大口子,几乎快要到喉咙了,整个腹腔加胸腔都暴漏在外面,那位蹲着的**女士(居然还是女士!我事后猜她应该是法医。)正左手拎着尸体腹部一侧的皮,右手拿着一大团都已经被血浸红的纱布,不停地在腹腔内擦拭。而她的右手边,放了两个大脸盆,红红的,一盆子应该是水,另一盆子里面放满了一块一块的东西,好像是肉,仔细一看,有肠子,有……我忍不住快要吐了!也不知道女法医一会是打算再给他塞回去还是扔掉?
而那具尸体躺在地上,头歪向我俩所在的这个方向。他的眼睛居然还没闭上,上翻充血的眼球。仿佛正在瞪着我。而且头随着女法医的擦拭,一前一后的晃动着,诡异之极。
现在,我和刘一个表情了,我们的胃部在视觉受到冲击后,起了激烈的反应。
但是我们都没有扭头不看的想法,俩人都紧紧地盯着这个震撼的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刘在看什么,我是感觉尸体的眼神始终在看着我,摄着我的心魄,我就像被定着一样,想动却又动不了,汗毛一根根都立了起来。
“怎么又是你这娃娃!干什么哪!”我俩身后传来一声低喝。哎呀我太感谢这个声音了!出现的太及时了,虽然下了一跳,但毕竟把这恐怖的对视给打断了。我突然感觉自己能动了,赶紧趁机收回目光扭头看去,那个满脸皱纹,脸色惨白的看门老头就站在我们俩身后,一脸的怒容。
“赶紧下来!有什么好看的!”怪老头说着,就来拿我的手腕。神情恍惚的我毫不反抗,任由他抓住了我的右手腕。
而就在这时,一股灼热感由里至外从我右手手腕中窜了出来,我出于本能地要把胳膊往回缩,而怪老头好像也被烫到了,松开了抓我的手,胳膊闪了开去。
“咦?”怪老头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马上就把目光转移到了我的手腕上。
“这……这是……!”怪老头看着我的手腕,呆在那里,嘴里喃喃地反复念叨着什么。眼神一直没离开过。
这些情况其实只是几秒钟之内的事情,我和刘云龙虽然眼神拔了出来,但毕竟精神和视觉受了双重刺激,这会儿还有点神情恍惚,刚才老头抓我,弹开,以及老头看到我手腕后的表情和他反复念叨的话,我俩都没在意。
眼瞅着怪老头在那发愣,我冲刘云龙一使眼色。我俩跳下破板车,朝着来时的路撒腿就跑。冲出去好远,怪老头这才反应过来,朝我们边追边喊:“娃娃等等,问你点事儿……”开玩笑,鬼才等你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赶紧跑吧,总比被逮着熊(这里熊指吵、骂)一顿强,闹不好还要通知学校和家长。
直跑到下一个路口,我俩才停下来,扶着路边的大树休息。刘云龙应该是又想到了刚才的震撼画面,刚喘了几口气,“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一见他吐,我也忍不住了,我俩就这么扶着棵大树,你一口我一口的吐了起来,引得路人竞相侧目观看。
还好已经是中午,刚放学还没吃饭,我俩吐了几口,胃里也就没什么东西可吐的,停了下来。刘云龙喘着粗气道:“我的天!今天的午饭是真省了,看了那个你还能吃饭啊?那么大一盆,肠子肚子的。呕……”
我一边擦嘴一边骂着他:“你就别说了,还不够你在心里恶心的,非要说出来!以后都别再跟我提这茬事了,再提,我跟你没完!都是你,闲着没事你去偷看女澡堂也比偷看太平间有意义。可怜我家的中午饭啊,大米饭红烧肉,这还吃得下么!”“呕……”说到肉,我俩又对树开始了新一轮的施肥工作。
我连着三天都没有吃肉。压根就不能见,看见就要吐。我估计刘云龙不会比我好到哪去。这三天,我上下学也都没有从市医院里面穿过。一方面是看门的怪老头已经认识我了,我怕他再拽着我说起那天的事情;另一方面,自打一天内在太平间里看见了两个死人之后,我对太平间的认识一下彻底的改变了。我开始害怕那个地方,总想躲着走,甚至在家属院里,我都离我们院子和太平间中间的那道墙远远的,再也不从那附近过了。
但噩梦是少不了的,那个尸体的眼神,总是在我脑海中时隐时现。梦,我这个月已经连着做了5天了,个个都是噩梦。
太平间事件后第4天,也是我们高考前上的最后一天课,过了今天,剩下的20多天我们就可以自己在家复习了,不用再来学校。准考证什么的都已经发下来,到时候直接去参加考试就行了。放学后我和几个同学刚走出校门口,我左肩就被一只手给搭了上来。
我回头一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太平间的怪老头都找到学校门口来了。一只手摁着我肩膀,表情严肃地看着我。我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按理说我俩就趴墙头看了会儿死人,他又没有丢什么少什么的,犯得着跑来找我们么?
“娃娃,问你点事儿。”老头儿眼神凌厉地看着我,让人有一种无法拒绝的威严。
我斜眼瞅见刘云龙在同学堆里冲我可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扔下我就开溜了。这个没义气的东西啊!
“娃娃,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我就是想问你:你右手手腕上的三个圆点是出生就有,还是受伤落下的?”老头问完后就紧盯着我,等我的回答,他似乎有点紧张。
我的右手手腕上有三个很规整的圆形印记,其实就是比其他部位的皮肤要黑一些,呈三角形排列,大的一个有樱桃那么大,小的两个差不多,但也有石榴子般大小。我也问过我妈,她说那是我出生就带的,也就是俗话说的胎记。
“你问这个干吗?”我很警惕的看着老头儿。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老头该不会是认亲的吧?难道我不是我妈亲身的?
“你是壬戌年,庚戌月,乙丑日生的?”见我不肯回答他,老头又问。
“什么人需年,更需月的?”我听的是一头雾水。
“哦,我问你是不是1982年10月9日出生的?”老头反应过来了,黄历的计算和排列,我压根就不懂。
“我是82年的,你到底有什么事儿?有事麻烦您快说!”我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是10月9号?你手腕上的不是疤是胎记?”老头儿听我说完,眼睛开始放光,又问了一遍我没回答他的部分。
“对~您老到底有事儿没有啊?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我开始相信我最初的判断了,正在考虑回家怎么措辞,问问我妈,究竟我是不是她亲生的?
“真……真是你!呵呵,可算让我找着了。二十八宿对应的一点也不差……”老头儿听完我的回答,有点激动,乐呵呵的拽着我看,嘴里不停念叨着。
“您老没事儿的话我可就走了啊!”我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回家套我妈的话。
“这样,你明晚10点来找我一下,我有点事想交代你一下。你经常翻墙过来,应该知道我在哪。”老头看我要挣脱他准备走,也不拦着,大大方方的松开了拽着我的手。
你谁呀?还交代我事?再说了,大晚上10点你让我去太平间?我吃饱了撑的啊!
老头儿八成也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了我的想法,他似乎不愁我不来,扭头就走,边走边说道:“想知道为何会梦到自己卧室里有口冒烟的棺材么?明晚来,我就告诉你,这对你很重要。”
我更奇怪了,我梦见棺材的事儿,只和刘云龙一个人说过,难不成这家伙通敌叛国了?不应该啊,没好处的事儿他会去做?我不信。再仔细想,我只和刘说过我梦见棺材,至于棺材在卧室还是在客厅放着,冒不冒烟我可没告诉过他。这老头儿是怎么知道的?
等我想问老头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我又不愿意这会去太平间找他。没办法,我揣着一肚子的问号,边想边往家里走去。
第二天在家复习了一天,我一直想不通老头儿是怎么知道我的梦的。到了晚上九点半,我实在有点憋不住了,如果不问清楚老头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总在心里吊着,我这二十多天就别想能安心复习功课。
但是这个点去太平间实在让人渗得慌。于是我给刘云龙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出来转转,吃个冰棍聊会天,权当放松放松。谁让他白天把我给卖了,我就算要去问老头儿,也拉着他去,他不是喜欢去太平间么?我这次让他进去看个够儿!
我和刘云龙家离的很近,我家在市医院的西边,他家就在市医院的东边,十分钟后,我们就在市医院前门口碰头了,买了两根冰棍,边吃边往市医院里面走着,一路上聊着毕业后的话题,我们其实都很迷茫,这样的一个学校,考上本科难于登天,城市里的孩子又不甘心上大专,家里又没钱没势,以后该干什么,谁都不知道。
说着就走到了市医院的后门,我站在太平间院子前,不走了。心理在做着最后的斗争:进,还是不进?
刘云龙看见我盯着太平间,开始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了。“你丫那天还没看够?打算晚上偷个尸体回家继续看啊?”
“陪我进去见个人。”我盯着他,眼里充满了强迫的味道。
“我靠!死人活人啊?我说你这家伙这么好心?大晚上出来请我吃冰棍,敢情是鸿门宴啊!不去,打死也不去!打不死更不去!”刘云龙在搞清楚我的意图后,很爽快的翻脸不认人了。
“不进太平间。就是陪我去找一下看太平间的老头,你看,他就住太平间旁边的那个平房里。”我进一步诱拐着他。
“那也不去!去干吗?找骂啊?”刘云龙的立场相当的坚定。
我没办法,只好说:“那这样吧,我进去找老头儿说几句话,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如果我叫你,你记得进去帮我啊!”
“靠,打架啊?”这家伙来了兴趣。“人家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你也忍心下得去手?”刘云龙看着我,一脸的鄙视。
“外日~(河南土话,不太友好的语气词),我说我要打他了么?我这不是安全起见,以防万一嘛!你就在这等着我,如果五分钟后我还不出来,你就在外面喊我。”说完,我不管他愿不愿意,就朝太平间北边的小平房里走去。
走到平房门口,后面响起了脚步声,我不看也知道刘云龙跟了上来。
“算了,我还是跟着你吧,有什么事你好有个帮手。”这家伙说的挺够义气,其实让他一个人这当会在黑漆漆的太平间门口呆着,他更愿意跟着我,至少旁边有人。
推开了平房的木门,我俩走了进去。屋里挺干净,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屋子是个长方形,左手边摆着一张床,一个老式的大立柜,右手边就是个灶台。屋子正中靠里的墙边放了一张方桌,桌子上供着一位我叫不上来名字的神仙,这个神仙一身白色长袍,袍角画着一支绽放的梅花,身材修长,双手背在背后,脚下踩着一团白云。不像钟馗或关二爷那么凶神恶煞,反而有点仙风道骨。倒挺像课本上画的诗仙李白。神像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根刚点上不久的檀香。桌子两边两把太师椅。怪老头儿就在左手边的太师椅上坐着。笑呵呵地看着我俩。
最让我俩感到奇怪的是,这会是六月中旬,正热着呢,这老头儿居然穿了一件崭新的唐装样式的长袖褂子,褂子前胸的位置上绣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瞪眼看着我们。
“你们来了。”老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既然来了,麻烦你们守一下我这里的规矩,进门先拜一下我们的夜师,三鞠躬就可以了。”老头说道。
我俩有点蒙,相互看了一眼,拜就拜呗。又不会少块肉。于是干净利索的鞠了三个躬。
“呵呵,好,孩子,你帮我把灶台上的茶端来。”老头冲我说道。
这叫什么事儿嘛?感情这老头大晚上把我俩叫来消遣来了。又是鞠躬又是端茶倒水的。虽然我老大不愿意,但中国五千年的优良传统文化告诉我:要尊老爱幼,端个茶杯算什么?
我走到灶台前,一眼就看到了老头要我端的茶杯,是那种标准的清朝流行的大盖碗茶。下面还有个茶托。茶杯通体白色,看不出什么特别和新旧。我把茶杯端了过去,左手递给老头儿。
“你家人没教过你么?要双手才有礼貌。”老头有点不高兴。不伸手来接茶。
得,我又赶紧把右手也加上,双手敬给了老头儿。我开始有点后悔了,进来半天还都没进入正题呢。
“呵呵,好!不错!”老头看我改为双手还颇为恭敬的把茶送到他面前,高高兴兴地接了过去,一饮而尽。
“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老头儿明显看出了我俩的不耐烦,主动问道。
“……”我有点郁闷,我想问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么?还来问我。难不成要我问你,我是不是我妈亲生的?
“关于梦,对么?”老头儿见我不说话,开始了自问自答。“你梦见的棺材,叫蚀魂金棺,放心好了,那并不可怕。俗话说梦见棺材要升官发财,是好事儿。只不过这个金棺和别的棺材不大一样,它里面不装死人,装的是你的东西,你的能力和责任。”
“那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会做这个梦的?”从进屋到现在,我终于憋不住问出了第一个,也是我最想问的问题。
“呵呵”老头神秘的一笑,把右手袖子捋了起来。“你看!”
只见老头的右手手腕上有着和我几乎一样的三角形印记,只不过这三个圆的大小略有不同,而且其三角形的朝向也和我的不一样。
“这是……”我迷糊了。“老王八,他有和你一样的胎记啊!该不会你是他亲生的吧?”刘云龙凑上来一看,马上就想起了我手腕上相同的印记,讽刺我道。
“哈哈!”我正想骂他,老头先笑了起来,对着刘云龙说道:“娃娃,你有胎记没有,你爸呢?你有胎记的地方和你爸的一样么?再说我的年纪都能当你们的爷爷了。”刘云龙显然被问住了,但嘴里还不服气的小声嘟囔道:“兴许是隔辈遗传呢!”
老头笑完,扭过来脸来对我说:“至于这个胎记是什么?有什么说法。你现在知道也没用,将来你自己慢慢会发现的。总之,不要怕金棺,你命里有的,你想躲也躲不开。好了,你们走吧,咱们还会有再见的时候的。我一会还要给明天出殡的喜神化妆,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一起来看看,但要保持尊重。”
我俩迷迷糊糊的出了太平间的院子,走到医院大门口。
“大晚上让我陪你出来就这事儿啊?”刘云龙明显有被涮了的感觉。
“不过也够奇怪的,你和那老头居然有一样的胎记,你俩真的没一点关系?”刘云龙帮我分析道。
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应该有一点是肯定的,右手腕上有这三颗胎记的人,都会做那个棺材的梦!我想老头给我看他的胎记,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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