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器跳转下一幅画面:一位身穿手术服的男医师为连体婴儿检查头部皮囊。
韩彬说:“这是军医院的神经外科教授,林兴福。当时还没有MRI成像和计算机化体层血管造影技术设备。林教授担任手术主刀医生,带领十三名助手,切开婴儿头皮瓣,进行精细的脑部组织分割。通过显微镜重建血管,林教授为细如发丝的静脉血管缝合八针,用时十五小时,平均每一针近两小时,这是分离手术最关键的操作步骤……手术耗时二十七小时后,我和你被割离,这个代号为‘女娲’风险性极高的手术获得成功。仅留下一丝遗憾,其中一半婴儿在手术后脑部大量出血,生命体征低平,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陷入深度昏迷,在监控室整整躺了三十三年。”
韩彬揉揉太阳穴,指着林正清说:“你在昏睡,却让我常常感到莫名的刺痛,现在已习以为常。”
照片在连续播放。
5月2日
进行皮瓣扩展手术,在婴儿两耳之间皮下切口,置入两个生理盐水球囊,通过膨胀,产生够两片足够能覆盖头顶的皮瓣,避免手术分离后裸露的脑部感染。
6月5日
08:02麻醉科医师开始工作。
11:00外科医师检查切口定位线。
12:39手术开始。
13:11出现异常,1号婴儿眼球颤动,血压降低,暂停手术。
……
18:25两个婴儿成功分离。
21:111号婴儿出现硬膜下血肿,医师进行血肿清除。
22:47缝接脑静脉血管。
……
显示器画面不断跳动,黑白分明,刺激着林正清的头皮,神经簇簇跳动。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婴儿睁开眼睛,茫然瞪着前方的照片。在残余镇静剂作用下,婴儿的目光呆滞,像个纱布缠绕的塑胶玩偶。
韩彬说:“特殊的体制环境和保密制度,使国外医学界对这次分离手术一无所知。难以置信,这比公开报道的世界首例成功的脑分离手术早了二十多年。奇迹!”他重新调出林兴福教授的图片,指着说:“你既然能感知到生母,那你还记得这位再造生命的‘女娲’吗?”林正清摇摇头。猛然接触大量信息,似乎让他丧失思维感。
韩彬指指窗外,说:“这座军医院附近有个村庄叫槐花村。三十六年前,村子里一个名叫韩翠秀的未婚女人怀孕了。可以想象,在那个野蛮闭塞的年代,未婚先孕将遭受到多么猛烈的责难。”韩彬叹息:“母亲既不承认谁是她男人,也不肯堕胎。愤怒的村民剥光了母亲的衣物,捆绑她,拿剪刀剪秃她的头发,将冰寒的井水浇在她赤露的肌肤上,用藤条抽打大肚子……黑夜,母亲挣脱绳索跑了,躲进深山老林四个月。天知道在她在野外缺衣少食怎么活命?怎么度过冷冬?她是坚强的母亲。临产前,母亲的羊水破了,她挣扎着爬到军医院门口,晕倒在地上……一双胎儿的脚挤出产道挂在裤裆。医院收留了母亲,为她接生。很快!许多医生前来围观,惊奇万分。他们首次亲眼见到活体连体婴儿。母亲在医院住下来,婴儿被隔离观察。林教授告诉母亲,组织上决定为婴儿做分离手术。母亲很感激,军人很好,不但收养她还为小孩治病。母亲没想到,手术后两个月,她的儿子被强行扣留在医院,她却被赶出门,回到村庄痴呆苟活。儿子八岁时,母亲在一棵老槐上套了井绳,上吊自尽。”
最后一句话,韩彬语气浓重,隐现怒意。
多多握了握林正清的手掌,听到他涩声问:“我母亲就这样死了,父亲呢?他是谁?”韩彬摇头说:“不知道!母亲是一个孤女。她走了,埋葬了一切秘密。”
林正清又问:“他们将我们留在医院干嘛?”韩彬目光大盛,随后恢复正常。他调出一幅照片,画面上,医生用一根长针穿刺婴儿的皮肤。“他们进行很多深度研究实验,触觉、痛觉、光感、神经反射、基因对比观测,脑干电触……特异的是,当实施刺激昏迷的1号婴儿时,另一半婴儿有轻微的连锁反应,这让他们疑惑。研究了三年后,未能产生有效结论。林教授决定再次切开婴儿的头颅,打开头盖骨,裸露脑体,进行波动探测……”
韩彬讲述这段话时语调平和。但林正清赫然感知到一幅画面:婴儿躺在无菌室,被固定在仪器上,天灵盖被打开,露出灰白的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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