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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初雪

《非人间》——梦窥 八个灵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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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08:23 | 显示全部楼层
 
  民族艺术学院,礼堂舞台。一幕人间悲剧正在上演。
  
  ……国王流落荒野,风雨交加的夜晚,明白了何谓真情。只是,他已然疯了。当善良的小女儿乔装回到国王身边,用爱与宽恕唤回父亲缥缈的理智,阴谋与战争突然爆发,一个个人死去。黑暗中,王搂着心爱女儿的尸体,仰天大恸……他踉跄走在舞台上,大声呼喊:“看哪!这一根羽毛还在颤动,她沒有死!她还没死……”
  但实际上考狄利娅已经死去,没有灵魂,没有观众,没有一丝怜悯。
  
  “停!今天排练结束。”秦老师拍掌说:“休息。”悲剧立刻褪去,大家嘻笑轰散。“吴琦,你过来。”秦老师指着‘考狄利娅’——国王的小女儿。“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
  “那里?”
  “从头到脚都是。表情比厕纸还呆,你不会死得再精彩一些?力度!力度!”
  
  琦琦撇撇嘴,暗骂:“死你妈个大头鬼,老妖婆!”
  秦老师冰冷说:“回家去对着镜子琢磨自己的表情,想明白,明天该怎么继续演……不然就换二号。”
  
  琦琦套上高跟鞋,系带时,她恨恨想:“邪恶最终会遭到惩罚,美丽将战胜一切。女巫和奸夫干完事,站在在镜子面前立刻痛苦发现,世上最昂贵的化妆品都无法掩盖她丑陋的皱纹。”
  
  今天,琦琦穿一套复古百褶裙,裸露的肌肤与曼妙裙装水乳交融,飘逸的印花薄纱透着温热。心情不爽,走在校园时,她的表情冷淡若霜凉的乳沟,小黑裙香水混合自然体味,暗香浮动。很多路人都在望她,含蓄或直白。可以想象一下此刻的光景,仅描述她下体的五分之一:耀眼的长腿,脚掌纤瘦,玲珑的脚指头上戴一个精巧的指环,细带高跟凉鞋露出圆润的脚裸……
  
  琦琦高傲地走,丝毫不左顾右盼。她要出校门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同一个人约会。一个女人。
  
  “嗨!”
  一个男生挡住她,羞涩地站在侧面。琦琦停住,认识他是诗歌协会的师兄,但从来没有说过话。他在沉默,好像诗人都喜欢沉默。“送给你。”终于,诗人递给她一张信签,然后快速消失。不出意外,信签上有首情诗。
  “……没有你的世界
  我宁愿选择百年沉睡
  做一个梦
  插上天使的翅膀
  望湖光山色
  爱一个人
  蒙住无助的眼
  闻淡香若兰……”
  “呵!做梦!”琦琦出了校门口,坐上出租车前,她将信签丢进垃圾桶。 
  
  商业步行街,Grandos咖啡屋。琦琦对面坐着一个忧郁的女人,她在沉思。琦琦耐心地等着女人开口,小口抿着味香芳醇的卡布其诺。“她可能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琦琦望着‘约会’对象,每一次都忍不住赞叹。“有钱、有貌,可惜不开心。”对面这女人的美丽确实远胜任何人,包括琦琦,如果说琦琦美若星月,这女人就是能让星光暗淡的太阳,完美无缺。忧郁时都带一种无法诉说圆润的美。
  
  “这一个月,他找过你吗?”美丽的女人开口说话,声音甜脆魅惑。
  琦琦回答:“就一次。同以前差不多,我们一起吃饭,然后他带我去听音乐会。”虽然没说名字,但女人显然是指她老公,一个年轻的财富人物。
  “哦?”
  琦琦冷静地说:“十一点不到,他送我回学校。平时,他从不打电话给我,就算我发短信给他,他也不回。”琦琦撒了谎,这女人的老公找过她几次。喝早茶,散步,逛商场,买过一个Gucci竹节包送她。
  
  女人沉默,托着下颚看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琦琦久等不见她说话,便也无聊地看外面,发现来往的男男女女中,很多路人自从习惯带口罩出门以后,面目可憎,表情更是僵硬,心若蚕茧,深藏空无。其实戴着这种丑不啦叽的东西有个屁用,仅是心理安慰,根本不能阻挡病菌的入侵。世界上早已没有干净的地方,灰尘肮脏涂满世界和人心……
  
  女人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琦琦一愣神,无法表达。
  “直说吧!”
  琦琦迟疑。“还可以……他是个绅士,彬彬有礼,成熟。”琦琦暗觉可笑。男人是这女人的老公,再怎么样都应该由她自己来评价吧?
  
  女人嘲笑说:“一个带着面具狂舞的魔鬼,他是世间最冷酷残忍的人。”
  琦琦吃惊她的描述。婚姻中的男女是否都会带有天仇?
  
  “答应我一件事。从今天起,从此以后你不要再见他。”女人最后提了一个古怪的要求。其实,女人的要求一开始就很怪,她请琦琦引诱一个男人,付报酬,已经快半年。就像天上的彩虹变黄金,一下雨,琦琦拿钱拿到笑。最早琦琦还不明白,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赫然发现那男人竟然是这女人的丈夫,差点骇晕过去。问她,她平静地承认。“是的,假若你能使他和我离婚,我将重酬谢你。”
  天下居然真的存在这样的要求?琦琦不得不感叹大千世界的假……但管它呢!钱是真的就行。
  
  “今天我已经和他离婚,明天去新西兰定居,再也不会回来。”女人拿出两叠钱放在桌子上说:“终止联系,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你跟他也是,千万别再约会。”
  琦琦利索地将钱放进挎包,手法远比第一次熟练。她欢喜又忧虑。要结束了么?这份轻松又甜蜜的‘工作’。
  “以后安心读书,祝好!我走了。”女人起身出门,留下一杯完好无缺的咖啡。
  
  “果然是倒霉的一天。”琦琦恼得不想动。生活本已无情趣,现在居然又‘失业’,前天看中的一双蓝黑色Chanel高跟鞋,只能花落别家了。但世事难料,魔蝎座注定在今日变化,琦琦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号码显示一个名字:‘韩彬’。竟然是他,女人的老公,嗯!前老公,这来电时间也真巧合。琦琦没有犹豫,立刻接通。
  “在那里?有空吗?”
  琦琦惊喜。当然有空,空得要命。
  “好!二十分钟后,我来接你。”韩彬一贯说话简短,成熟而干练。
  琦琦走进洗手间补妆,兰指微微颤动,心想,他会干嘛?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约会?
  
  一部林肯车在琦琦身边停下来。
  二十寸的钢圈轮胎,深黑的车身,经过精心改装的林肯‘领航员’。外观普通,方方正正结实的模样,但进到里面,就会发现这是一部豪华的MPV。超大空间,车载冰箱、酒柜、音响……后排伸缩出腿垫后,甚至可以平躺,称得上移动的五星级套房……好像有些经典男人,外表不起眼,甚至带点怪异,但背后的财富却是如此奢华、炫目。
  
  琦琦小心翼翼坐上副驾驶位,摆出空姐姿态,双腿曲成一条优美的弧度。琦琦觉得很幸运,今天穿的高跟鞋同裙装搭配十分适宜,素雅中暗涌性感,同豪车相衬并不寒逊。她转头冲开车的男人微微一笑,粉唇中露出白色小嫩牙。
  
  “跟我去一个地方。”韩彬回应琦琦的笑,挺直的鼻梁上方有道‘川’字型纹路,深刻,尽显权威。今天他没带司机,亲自驾车,似乎有着一点不同寻常的随意,但他又好像没留心到琦琦全身焕发出耀眼的靓丽。目光一转即逝,启动车子,韩彬随手打开CD让音乐融进迷乱的女人香,朝城外驶去。
  
  “唔!”琦琦理理秀发,乖巧地低首应声,并未有何疑问。就算他真是魔鬼,要将她带进地狱,也是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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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晚餐(2)
  
  人间地狱尚未开启,男女两人去了城外的佛门圣地。
  磐龙寺。
  千年古刹,畔靠五百里湖光山色的滇池。茂林修竹,松林古柏之间掩映着红墙青瓦,宝殿琼阁。群鸟欢唱,山花点缀,令人心旷神怡,好似松涛间伴诵经声的世外仙境。修行之人在禅悟苦谛、因谛、灭谛和道谛。很奇怪。此刻,大师们却像英国唐宁街的礼兵卫士一样,肃穆,列队,夹道欢迎一个人。
  此人正是韩彬。
  主持侧身引路,韩彬气定神闲地镀步走在正前方。琦琦紧挨着他,四处环顾,好奇又吃惊。一路越过迎仙桥、吕祖殿、祖师殿、大雄宝殿、玉皇阁、伽蓝殿、三清观、药王殿……韩彬没逗留,更不烧香、朝拜。琦琦觉得他不是香客,倒像游人,仅是来闲赏寺中千年古柏、万年茶花,观楼阁凌空,亭榭比翘,小桥玲珑流水潺潺。
  
  主持将他们二人引入一个清幽小院。房内清凉雅致,佛画、碑帖、古玩、焚香炉一应俱全。主持合掌说:“施主请上坐稍等片刻,即可敬上香茶。”
  韩彬点头,望着大师的背影笑笑,隐含嘲讽。
  琦琦问:“怎么了?”
  韩彬说:“想起一个苏东坡揶揄出家人势利的典故。‘坐,请坐,请上坐;茶,敬茶,敬香茶’。”
  琦琦问:“什么意思?”
  韩彬说:“和尚也是红尘中人,对不同身份的人就有不同的态度。”
  “那你就是‘敬香茶’了。”琦琦掩唇而笑。
  韩彬看着她说:“终归是因为一个‘钱’字。”
  琦琦有些心慌,这话倒像是在影射她。转移话题,她问:“你也信佛?怎么不见你拜?”
  韩彬摇头。“我来求一样东西……安心!”他淡淡说:“人有心,所以不安。”
  琦琦有些疑惑,心觉这男人真诡异,说话做事和常人大为不同,但看韩彬这气势,却是寺庙中顶级尊贵人物,不知是因为他的名气还是曾为这里捐了极大的功德,居然能让主持亲自为他领路、倒茶。据说这寺庙是出名的灵隐宝寺,有求必应,香火旺盛,以前自己来烧香求愿,都要赶个早时排队才能进山门,费时劳力。难怪啊!有钱能使磨推鬼,神仙都忙着为钱打工。
  既刻,主持进来,捧上香茗。闲聊,三道茶水过后,主持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放在韩彬面前说:“施主所求的宝物已开光,今日此刻正是吉时,配上后即可保平安。”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条麻绳手链,简单而古怪。麻绳系了个木雕挂坠,质地朴实,看不出是什么木材,雕刻得满形象,是一只独角貔貅。貔貅又名辟邪,据说可以辟邪化煞、护佑身体。貔貅多为玉雕,木的倒是不常见。这一只异常特别,木纹光滑古朴,色泽暗黑,看着煞有灵气。
  韩彬似乎很喜欢,细细把玩了片刻才戴上。
  主持说:“这灵兽有二十六种造型,七七四十九个化身,能吃铜铁避兵祸,驱邪、改运。”
  韩彬笑问:“万事不是都由天注定?”
  主持合掌说:“象由心起,因缘具生,因缘具灭。施主今日得此缘物,往后运程自会有所转变。”
  韩彬面露不屑,说:“这样啊!我就是天了?”
  主持起身颔首,面露慈悲。“施主极具慧根。佛说,‘此生则彼生,此灭则彼灭,此有则彼有,此无则彼无’,正是蕴含此意。大千世界皆由心生,因心境而幻化万般。”
  韩彬大笑:“谢了!原来要无法无天才能心安啊!”
  主持念了一声佛号说:“若本无心,何来安心?世间非尘,皆是如电若雾为幻。”
  “是吗?那连和尚也是虚幻?寺庙仅仅是空中楼阁?”韩彬说:“你老人家不用念法了,色即是空,你不如同我一起墮入俗尘。”他拉起琦琦的手深深闻香。“美人珠玉,是为梦幻!”在琦琦吃惊得缩手前,韩彬却早已松开手掌,若无其事看着主持大师,颇有挑衅意味。大师果然是修道之人,听到如此无礼的话语,面色若常,依旧和润,合掌说:“有便是无,何来‘出’和‘入’?”
  “有意思!”韩彬笑说:“千年古寺毕竟不是浪得虚名,和尚终究有些修为,这功德应该捐。”
  主持作揖微笑说:“恩惠不分大小,多谢施主好意。”他顿了顿说:“贫僧六根不净,心下仍会存有疑惑,想请教施主一个问题,如有冒犯的地方,敬请包涵,可以略而不答。”
  韩彬点头示意他问。
  主持迟疑片刻后说:“恕老衲直言,听施主言下之意似乎并非信佛之人,但此方为何突然施恩鄙寺?重金购回百年前本寺流失于民间的镇寺之宝‘青玉弥勒佛’后回赠本寺?此等大恩难于答谢,唯有替施主祈佛求愿保佑一生平安,但不料却被施主婉拒,这是为何?”
  听到和尚这话,琦琦暗惊。最近新闻说,有神秘人委托在伦敦拍卖行用天文数字的巨资买下一尊玉佛像,而后完璧归赵,将佛像馈赠给磐龙庙。原来此人就是韩彬啊!他出手真是大方。
  韩彬说:“举手之劳。物品亦有天命,这次佛像能重见天日,按佛家之言就是缘分。它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顺意自然,理所应当。”
  主持再次揖首答谢。
  韩彬接着说:“大师是坦诚的人,我也就不妄语。确实如此,因为明了世故,感受红尘泥俗,所以我并不信佛,只尊天命。但所谓‘信’不是指世间没有佛神,而是不相信佛是以这种形式存在。”他指了指房间内悬挂的一幅佛祖割肉喂鹰图的画像。
  “愿闻其详!”主持觉得他似有深意。
  韩彬说:“人性本恶,是为人。弃恶从善有违天道,就算能做到,举世皆佛,人也就非人,凡尘也非有存在的必要。世间明暗纠缠原是大道,缺一不可,永不消停,所以这佛事即便进行永世教化其实也是一场空,地狱不空,人世存恶,发乎自然才是正道。”他嚣笑说:“大师虔诚供奉佛像,苦念经书,普度众生,其实也不过是在迷惑本心,愚昧凡人。”
  主持念了一声佛号,说:“佛理不讲一万,仅解一人、一物、一事,当尽其心。”
  韩彬明白他的意思是指佛法无边,他尽在其中,心中有佛即是佛,无便是无了。他微微一笑,不再辨驳,毕竟千年佛家存世禅理繁多,秃子们个个圆滑无比,口吐莲花让人难于反驳。世人尽是愚笨蠢货,往往犹豫善恶之间,陷入心魔纠葛不能自拔,需要寄托这些宗教外物的洗礼,任其蛊惑,才能脱离苦海。其实无论是从恶还是修善,只要一心做到底,人中自有神明在。他来这里根本不是求心安,而是在明志,扫除心尘,显露本恶。今晚他将要做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世间若是存在神明,他必为魔鬼。
  琦琦听他们在云里雾里绕,有些无聊坐不住,但忽然又听见他们谈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不禁好奇。
  主持问:“施主这次来是不是想找渡空大师?”
  “这是当然!”韩彬说:“传闻寺内住着一位禅修多年的大师,已通明神境,能点示过去、预知将来,知命晓理。但他一直闭关不见外人,这次能不能破例让我拜见一回?”
  “施主有何疑惑想请教大师?贫僧代为通报。”
  韩彬沉吟说:“见面再讲。”
  主持说:“大师苦修,本来不应打扰,但……这样吧!我领你过去他的屋舍,如果有缘,他自然会开门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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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晚餐(3)
  
  寺庙后山有一处石崖,高鹗耸立,远远望去,崖下靠山散落着几间精舍,围做一庭院,这就是渡空大师的居所。
  院中屋檐下石栏内,隐隐可见一些僧人在盘腿打坐入定,肃穆安静。主持带着他们绕过层层叠叠的几间房屋,最后来到石崖前,在一间简陋的茅屋前停下。
  “施主请稍等片刻。”主持留住韩彬,自个儿走过去开门进到屋内。
  琦琦好奇问:“你想请他算命?”
  韩彬摇摇头说:“命,我已经知道,只是不明白为何。但愿那老和尚能讲得出一个有趣的缘由。”
  琦琦不懂,但不好的再问,只得陪着他站在树下静等回音。那不知过了好一阵,却见房门纹丝不动,时间呆滞,竟是毫无反应。
  高跟鞋撑得脚腕酸疼,琦琦有些站不住,但见韩彬却是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抽完一支烟不到一分钟又点燃一根,很少吸,任凭香烟自燃,露出一截灰烬。琦琦专注地从侧面观察韩彬,不动声色,几乎看不透他的表情变化,但从他偶尔低垂的目光中看到一闪即逝的亮芒,让人有些惧怕。他似乎心事沉沉,在谋划着什么事情。据说大人物能在一念之间就盘算出极为复杂的计划,琦琦十分好奇韩彬是否也是这样的人,在随随便便地一个空闲中就考虑好很久以后宏伟的工作,安排着如何调动庞大吓人的资金流,决定好一些重要岗位的人事变更……
  “你在想什么?样子好出神?”琦琦忍不住突然问韩彬,心下有点忐忑不安,期待和他有深入的交流。
  “今天好像是七夕?”韩彬扔掉烟头,答非所问说:“牛郎织女相会,之后就是天各一方的离别。”
  “是啊!是情人节。”琦琦猛然想起来自己竟然忽略了这重大的节日,若不是他此刻讲起,她真的忘记了天上人间还要进行这样的情事,她有些懊恼,没有意识到他在今天约自己其实有着深意。“浪漫的一天,学校很多同学今天都在忙着送花、收礼物呢!”她随口说着,心里生出期望,他会送什么东西给自己,怎么安排今夜?
  但她却没留意韩彬的话语中隐含一丝诡秘的伤感。
  韩彬淡淡问:“你收到过什么礼物?巧克力还是情诗?”
  “没有……我没拿什么东西。”琦琦面热说:“都是些毛头小子,我不太喜欢幼稚的男人。年年都整这一套,很可笑,如果是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喜欢,也不必在意这些形式。”
  
  韩彬笑笑,正要说话,却见主持从茅屋中走出来。
  “渡空大师入定禅悟,让施主久等了。”主持合掌歉然说:“大师不愿见客,请回!”
  “哦?”韩彬皱眉。想不到等待之后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转身欲走,不料主持再一次合掌低首说:“大师禅境高深,非常人所解,他让贫僧给施主带一句话。”
  “什么?”韩彬停步。
  主持说:“非此时,并非此人。” 这话的浅意是‘不在这个时候,也不是这个人’,但含义似乎不仅这么简单。韩彬愣神望着主持,却见他摇摇头示意自己同样不解。
  “装神弄鬼!”韩彬将手插进裤兜中,似乎掏了一件东西握在手掌中,伸到主持面前说:“麻烦请你重新进去再问一问老和尚,我手心里藏着什么东西?”
  主持合掌念了一句佛号。
  韩彬笑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喜欢云里雾去地预言,那就让他再猜猜啊!但请出言谨慎,后果自负!”说完笑容隐去,他面色一冷,带着浓重的寒意,似乎假如结果一旦不对,他将翻脸不认佛,拆了这庙堂。人到了韩彬这个阶层,已经不用假装场面上的客气,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而可怕的是,他并非恐吓,也确实有这个处决能力。
  主持并非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物,但丝毫不担心,胸有成竹一笑说:“大师已有所料,在出门之前早已告知贫僧,施主手中之物是何物。”他淡然望着韩彬的惊讶眼神说:“若所料不差,施主就请回,改天有缘再来过。”
  韩彬点点头,震惊无比,想不到自己这个即兴发挥的动作竟然已被人提前预知窥探,这世间真有神者?他一贯自信非常,若真有超出他的判断范围的事情发生,这将是难于想象的情景。
  韩彬握拳的手微微颤动,一丝阴影掠过脸廓,目光尖刻地注视着主持。只听见主持缓缓讲:“渡空大师说:‘万错皆由己生,渡己渡人,造化万物,切莫因事误人误己,落得百般修为,只得一空。’施主放开手,诸事烦恼皆是‘空’,莫要执着,便可由己渡人。”
  韩彬面色大变,片刻后恢复正常。他松开手掌,掌心中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空如也。“渡空!渡空?嘿嘿!”韩彬点头笑笑,转身就走。
  
  一路无话,下山路过大雄宝殿时,韩彬突然看见殿外不远处有一座焚香炉,纸锭金银火化其中,烟雾腾升,尽显佛门世象。但在石炉之下却躺靠着一个乞丐,赤脚露胸极其肮脏,身旁的破碗中放着一个啃剩一半的寡瘦馒头。只见这乞丐乱发遮眼,坦然安睡,臭气熏人,任凭阳光斜晒,香客来来往往,只管享受春秋大梦。
  琦琦厌恶地蒙着口鼻,避在一边,暗觉好笑,实在想不到在佛门之地竟然还有叫花子,和尚本就是受布施之人,他赖在这里,摆明了抢饭碗嘛!
  韩彬停步凝神望着乞丐,觉得他有些面熟。
  “施主目光敏锐,似已看出他并非常人。”主持在旁边说:“大雄宝殿奇伟宏大,但在几十年前的浩劫中曾毁于一旦,施主可知后来是由谁捐助修复?”出家人不买关子,他不等韩彬发问,低声说出了一个人名。
  韩彬吃惊地问:“是那个人吗?”世上有同名同姓,但这些年间,最出名的莫过一个人。主持点点头。他说的这人曾经权倾一时,名震四方,虽然最后落魄,但始终是一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韩彬不禁有些动容,不可置信地问:“我曾经见过他,想不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主持点点头说:“功名如浮云,权贵亦如何?他此刻已身在佛门,虽不是剃度之人,但也算方外之士了。”
  韩彬不理会主持的暗讽之意,惊奇,自言自语说:“他就是他?”这句问话存在语病,但这等奇景也只能这样描述了。得到再次肯定的答复后,韩彬走到那乞丐面前,不嫌其恶,甚至贴身端下来,仔细打量他,好像这是一块金砖,浸泡在粪池里的金砖,虽然臭但仍然是金子。
  如有所感,那乞丐头偏了偏头,睁开迷离的双眼,生气流转。
  “你是谁?”韩彬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看着自己。
  乞丐咧嘴一笑,喃喃出声。
  “什么?”韩彬听不清楚,凑近过去。
  “一颗痣。”乞丐突然嘻嘻嘻地伸出焦黑的手,指着韩彬的鼻子说:“你这儿有一颗痣。”暗红色的痣并不明显,但恰好生在韩彬的两眉之间印堂略下的位置,相书上称为“双龙戏珠”,是为龙象齐聚、点睛开眼的大福之相。
  “疯子!”韩彬失望地站了起来,兴趣索然地进行前行。
  “世间空明本为清,人人酣眠化虫蛹,灵台蒙尘作茧缚, 无花无蝶难自在……”那乞丐在阳光下快乐地击碗高歌,引得众香客纷纷侧目咂舌。
  
  回程的路上,韩彬突然问琦琦:“最近在干嘛?”琦琦说:“没事!排练一场无聊的话剧。”韩彬问:“想不想外出一趟?去抚仙湖,你做我的摄影模特。”琦琦惊讶反问:“我们一起?”韩彬点头。“嗯!”
  琦琦暗喜。她知道韩彬爱好摄影,有空就出去拍山摄水,想不到这次居然会邀请自己同去。这样也好,直截了当,两人关系可以因此拉近不少。她装作考虑片刻,点头答应。 韩彬问:“你的话剧怎么办,有空闲时间吗?” 琦琦笑说:“在那里面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很容易请假。要去多久?”
  “也许吧!”韩彬回答很含糊。“回头等我电话。”
琦琦点头说好,忽然想起七夕的事情,便问:“今晚去向社区举报违规内容
哪里?我不想太早回去,宿舍的人好吵。”
  “今天不行,我先送你回学校。”韩彬笑笑。“我有个重要的宴会,最后的晚餐,同我老婆。”他的笑容突然变得尖刻,带着一丝莫名的残忍。
  琦琦心中一跳,避开,低下头深感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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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晚餐(4)
  
  夜晚,别墅内,豪华气派的饭厅。
  韩彬呆然望着眼前的沐莲,他的老婆。
  穿着考究的佣人鱼贯而入,手捧一份份精美的菜肴,小心翼翼放在宽大的餐桌上,礼貌鞠躬,足踏柔软的长毛地毯,无息无声,后退侍奉在一旁。
  房间明亮宽敞,美食异香,却弥漫着诡秘的冰冷,让人压抑,难于忍受。沐莲远坐餐桌另外一端,面容完美,雪亮灯火里朦胧犹若月夜下雾气缭绕的水莲花,冷怨。
  “明天,我不到机场送你,这是我们结婚五周年最后的晚餐。”韩彬淡淡说:“新西兰是个好地方,首都惠灵顿背山临海,空气清新,美丽的风景和你很相配。想不到我们旅行去过的地方,你会选择在那里定居。”他拿起刀叉停顿一下接着说:“到了惠灵顿,大管家常生会帮你安排一切。常生办事我放心,有什么特别要求,你可以跟他讲。”
  沐莲沉默。面对韩彬优雅的语气,她感到一阵恶心。这男人的神情举止,每个音调,气息……令她厌恶到极点,幸亏这仅是最后晚餐。在另外一个陌生之地,以后都不用再见韩彬邪恶的面孔,居住在海边,悠长岁月中,或许可以淡忘这几年所有的痛苦记忆。
  刀叉磋磨瓷盘发出轻微声响,空洞不安。人和人间隔着空气,包裹冰冷。
  
  血色葡萄酒注入酒杯,散发出妖艳的芬芳。韩彬抬起酒杯遥对沐莲说:“这一支红酒非常奇特。它虽然产于波尔地区,但来至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酒庄,对于顶级品酒师,它的所有藏酒几乎都像马尿,毫无价值。然而世事难料,人生往往富有戏剧性,唯独这一款年份酒非同凡响,纵然出生低微,其品质却独特,卓越,滋味远超世上任何一支上等珍品拉斐尔。”韩彬将口鼻罩进酒杯,深嗅。“一毫升酒液一盎司黄金……呃!……这是世间最为昂贵的红酒,被赞为酒液皇冠上的血钻。嘿嘿!想不到母鸡也会孵出凤凰蛋……美人儿……你猜,这是为什么?”
  韩彬谈论着杯中之物,目光紧锁沐莲。他的眉尖起皱,嘴角的法令纹愈见深刻。
  没有应答,韩彬继续说:“酿酒是人类璀璨文明的结晶。栽培葡萄,成长、采摘、酿造……在黑暗的地窖中慢慢发酵,每一个细小的环节,任何一丝微妙波动都会导致酒感变化。专家探求根源,称这一年的葡萄园发生了一场独特的霜冻,导致酒味的异常出众,扯蛋!……我更相信另外一个传说‘葡萄园血案’,阴魂融入果汁……酒的美味其实来自于死亡。”
  韩彬微晃着血色酒液,加速唤醒酒味。“一个连环杀手,或是精神分裂的可怜人,用草料铡刀碎尸肢解了十三个活人,埋尸。不知为何,他做出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他将烂肉碎骨分堆打包,深葬在葡萄树下。血肉腐化入土,滋润了几亩红土,最终神奇造就出举世无双的绝美葡萄酒。”
  韩彬再次深吸杯中酒气。“酒液散发出灵魂的味道,冤魂缠绕,熊熊燃烧……啊!只要是嗜血魔鬼都喜欢……恐惧悚颤,怨恨嘶嚎。”他对着沐莲微笑,说:“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韩彬慢慢伸出猩红的舌尖,舌苔蜡黄。他浅饮一口酒,漱口唇齿。“噗!”他将酒液吐在餐桌上。红酒印染雪白的桌布,点点血色黯然。韩彬呆望片刻,伸出指尖触摸污渍,低叹说:“相对于味道,我更喜欢它绚丽夺目的绝色。”
  沐莲瞥眼红酒污迹,垂目微微颤抖。
  
  家佣立刻过来清洁桌子。
  “哐当”
  韩彬将酒杯摔在桌面上,水晶玻璃碎片四溅,炸开。他陡然尖叫:“NO!NO!Please let my things alone. ”
  家佣望着韩彬,手足无措,旁边一群人不禁战栗。
  韩彬的眼神足够杀人。“滚……请!全部滚出去。”他森冷吐出几个字。
  松了口气,心惊胆战的佣人纷纷从房间里消失,空留气氛凝固的餐厅。两个神秘鬼测的男女,独自面对一桌丰盛华美的食物。
  韩彬拾起一片玻璃残渣,放在舌头上舔摩,割出一道伤口。他品咂着血丝,说:“恶世庸俗!似乎每一件特别的事故背后都有其特殊的缘故。我知道葡萄酒的故事,因此不再惊奇它的美味。但有一个谜团,一个很大的……让我十分困惑的谜团,一直存在着,纠缠了我很久,这个悬疑让我难于推测。”他指着沐莲说:“答案藏在你心里,但你却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我真的很感兴趣,想知道这一段被隐藏的故事。”
  沐莲急促呼吸,依然默不作声。韩彬笑了,说:“OK!你可以继续选择沉默,但……”他摇摇手指,说:“明天,海关也许不会在你的护照上盖章,你也许会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误机……总之,你有权沉默,但你也会难于踏足新西兰美丽的海滩。”
  沐莲赫然抬头,咬牙。“你……你卑鄙!”
  韩彬专心欣赏沐莲的红唇。珠光可人,犹如愤怒的葡萄。他说:“这个问题,我已经请教过你一千遍了,一千遍!为什么你这样恨我?刻苦铭心地恨,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韩彬的声音渐渐凌厉:“事物都有因果,但假如以正常的逻辑推断出一个错误的结果,这将让人十分困惑。”他摇头说:“当年你来历不明,衣不遮体地昏迷躺在湖边,是我把你救起来,然后在医院整整陪伴了你半年。当时,你已经怀孕,肚子里揣着一个不知名的野种,我仍然向你求婚。结婚后你神经失常,整天疯癫痴呆,我从来也没想过抛弃你……一切只因为……我爱你!”
  韩彬的目光转为怨毒。‘爱’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有若一根插入骨髓的尖刺。“我如此对你,就算没有感情也有恩,你竟然莫名其妙地厌恨我,时时刻刻躲避我,想着远走高飞,这是什么意思……”
  越来越响的声音在房间内撞击,回荡。
  
  沐莲用力扶着桌缘,手指发白,颤抖说:“是你将我……我的非儿……”
  “你的鬼儿子失踪,和我没关系。”韩彬颈脖上青筋暴出,喝断她说:“已经说过多少次,我他妈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你凭什么认定是我搞的?”
  他和她结婚那天,沐莲的小孩刚满周岁,热闹气派的婚礼过后,突然失踪。疯狂寻找无果后,她有些癫狂,一口咬定说是韩彬叫人偷走的。不停哭闹哀求他,整个新婚之夜就在哭喊、解释和安慰中度过。从此后,她视韩彬如仇,见面就疯疯癫癫不停跟他要儿子,任凭怎么解释,她都是这般疯狂的摸样,每天都不得安宁,经常大半夜的在庭院中走来走去,梦游一般。
  很多次,当韩彬从梦中惊醒。黑暗中,看到一张美丽的脸,龇咬着牙齿,从喉咙深处发出撕吼声,双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很大力,就像要将他的头颅拧断……这就是她,他的老婆?韩彬气闷无比。浮华之下晃动着暗影,想不到他的婚姻生活就像一颗腐烂的榴莲,外表善好,扒开心里却发觉软腻霉臭,恶臭。
  人的承受力有限,就像装满水的杯子,还再往里面加就会肆无忌惮地溢出来,流出心房,滴落在胸腔。沐莲说:“你……你不是人,像你这样残忍的变态杂种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为了自己的私利,什么人都不会放过……莫说我的非儿。你那么讨厌他,肯定也是被你杀了,你把……把他埋在那里?”
  她动人的瞳孔蓦然扩散,目光凄厉。“我看见非儿了……他很冷,他在冰冷冷的玻璃屋子,被人用刀划开……滴着血,红彤彤的血……”
  
  韩彬嘴角牵动,注目沐莲的癫狂,他在判断她是真疯,还是假装?似乎……她语含双关……小孩失踪的事情,他和沐莲已经争论过无数遍,他已不屑回答,但这次不同,她的疯话矢口而出,提到了一个从所未有的话题。
  韩彬皱眉问:“说清楚点,我不放过谁?怎么对谁残忍了?”
  沐莲低头躲闪韩彬的注视,咬紧嘴唇,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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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晚餐(5)
  
  
  韩彬用力切割着牛排,咀嚼片刻,擦擦嘴说:“不如我们换个方式说话。无论我对别人怎么样,你看,我待你绝对不薄,只要是你喜欢的事情我都会去做,就算不情愿。离婚,送你去国外,OK!一切都随你的意愿走。现在我只想明白一点,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一个坏人?你能不能在这最后的时刻告诉我,让我彻底死心,明天以后我们各走各路,永不再相会。只要你说了,我绝对不会阻拦你离开。”
  
  韩彬等了一会,不见沐莲回答,又接着说:“如果这样还不够?那好,你的儿子是吧?作为交换条件,也许我该考虑是否告诉你他的下落了。”他神秘地笑笑说:“那个叫‘非儿’的鬼东西,今晚我终于知道在那里了。”
  
  沐莲蓦然站起来,面色苍白。“是你……果然是你……”
  
  “坐下!我们得吃完最后的晚餐。”韩彬优雅地拿起刀叉,叉了块肥嫩多汁的牛排慢慢咀嚼。“饭后心情好,就告诉你些有趣的事情。但前提是你先讲一个能令我满意的故事。”
  
  “他在哪里?在那里?”沐莲拉开椅子,扑到韩彬面前,揪住他问。
  
  “他很好,滋润着呢!”韩彬挥挥手示意她冷静。“乖乖坐下来,ok?我知道你在装疯,但这次你听好,公平的交换条件,唯一的规则,如果你再这样胡闹,至死你都不会有答案。”
  
  沐莲颤抖地望着他,恨不得撕碎眼前的这个魔鬼。良久,她终于还是无奈地重新落座。韩彬微微一笑,很满意她的克制。“说吧!我洗耳恭听,非常感兴趣了解关于我‘残忍’的故事。”
  
  “你做过的事情,自己更清楚。你那几个堂兄弟呢?他们是怎么失踪的?活人会无缘无故地凭空消失?”沐莲注视着他,绝美的明目中蕴含恨意。韩彬眼光立刻尖刻无比。“他们移民去了加拿大。”沐莲冷哼一声,不吭声。
  
  韩彬深吸一口气说:“不错!他们是我摆平的,切碎了烧成灰。你是怎么知道的?”沐莲被他的目光骇到,心跳加速。但强烈想知道儿子下落的念头战胜了恐惧,她无所顾忌地说:“那天晚上,你们在书房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到了。”
  
  韩彬一愣。她所指的那天,应该就是结婚当天,她说要先回家去寻找儿子,不知怎么也会出现在书房,当时在场的一堆人竟然都没发现。那本是他最开心的一天。终于同心爱的女人结婚,晚上又获得集团控股权。在书房,他带着人解决了最后一个反对者。自此,家族中的所有对手全部被他铲除。但想不到在书房的场景居然被她看见了。韩彬的眼光变得更加尖锐,像一颗针。他静静地等着,既然开口了,她自然会说下去。
  
  沐莲说:“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见非儿和保姆的下落,最后来到书房,你从来不准我们进去那里。我突然想,会不会在里面?当然房间里没有任何人,要出来的时候,我听到你们要进来的声音。我顺势蹲在沙发后面,看到全部过程,后来的事都是你亲手干的,不用我讲了吧?”沐莲一口气说完,冷冷看着韩彬。
  
  韩彬皱眉,那晚上的事,他当然清楚,为了逼他的堂兄在文件上签字,的确费了些功夫,手下人将他打得瘫在地上,铁条都打弯了,堂兄肿胀的眼睛中竟然没有任何屈服的意思,最后还是韩彬亲自动手。他优雅地拿起书桌上的台式点烟器,慢慢烧烤堂兄的左手,从小指头开始,焦了,再接着烤无名指、中指、食指……空气中弥漫着肉焦皮烂的臭味。几个大汉都几乎按不住疼痛难忍的人,他有若发疯的猛兽般挣扎,从封住嘴的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惨叫,撕吼。昏迷过去,就用伏特加泼醒。烧到手腕时,洒了点酒水。顿时,火焰高涨,焦黑的皮肤炸裂开,露出粉嫩的皮下组织,转眼又被烤焦。
  
  韩彬觉得很有趣,将一块硬皮撕下来仔细看,微笑说:“硬顶很难受。大哥!你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在山上烤野兔吗?不到半个小时,我就能麻利地弄出一只香喷喷的美味,吃得你舌头冒油。我绝对有耐心,烧一晚上都没问题。”他叹气说:“如果到天亮新娘子还没见到我,会发脾气。新婚之夜,洞房花烛,时间宝贵啊!大哥!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没人经得住这种非人折磨,最后所有的文件顺利签署了,在扭曲的笔画后面,暗浮的是污血。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突然对我改变看法。”韩彬释然说:“吓到你了吧?男人做事,女人最好不要知道,很多东西都很残酷,但成则为王,败者寇。假如我失手,他们一样会那样对我,说不定更甚,也许连你都不会放过。”他很真诚地说:“阿莲!你明白我是爱你的,尽管连你的来历都不知道,但我还是一样那么爱你,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沐莲重重摇头。这个残忍而恶毒男人的话,她从来不相信。那晚韩彬得手后,哈哈大笑。“没有人能阻碍我,他妈全部都得在我眼前滚蛋……”听闻这话,她脊椎骨发冷,头脑“嗡嗡”乱响。他虽然在意自己,但却十分痛恨非儿,从出生那天就厌恶,毫无理由的讨厌,以他这种为所欲为的阴毒个性,儿子的失踪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跟这样的人同寝共眠,再奢华的地方也像密不透风的棺材,憋闷而腐朽。她强忍恶心说:“我只想见我儿子,我……”
  
  “吃啊!这些都是你最喜欢的。”韩彬指着桌面上的菜肴打断她说:“一个答案换一个答案,绝对不会食言,饭后再告诉你,我不愿让你挨饿。”
  
  澳洲牛排、深海鱼子酱、莲子雪鱼汤……琳琅满目摆在面前。沐莲根本没有半点食欲,仅是在面前的一罐汤中盛了一小碗汁水,勉强喝了几口,只觉得腥气异常,便住口不吃。
  
  整个餐厅里,只听见韩彬发出悚然的嚼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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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晚餐(6)
  
  
  时间滴滴答答跳动。别墅外,花园高大的树影轻轻晃动,张牙舞爪。空调风吹拂,漂亮的落地窗帘摇摆不定。
  
  韩彬终于停止进食,放下餐具,用柔软的餐巾擦擦嘴角。“说实话,你的可怜的非儿,我的确不清楚在那里,但另外一‘只’,那我倒是知道。”
  
  沐莲吃惊地望着他。他所说的是一只乖巧的黑猫,这只可爱的小猫陪她渡过孤寞的日日夜夜。在这宽大的房子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没有一只眷恋在她怀中的小动物,她可能早就疯了,她甚至叫它“非儿”自己的儿子的小名。“是啊!今晚怎么没见小猫呢?”沐莲惊慌失措地望着韩彬似笑非笑的眼神。
  
  只听韩彬冷峻说:“今晚的大厨潮汕师傅露了一手绝活,龙虎斗。”他拿着汤勺搅动着面前的土陶罐,里面有着白花花的肉块。“蛇为龙,猫作虎,熬汤很滋补……可惜你只喝了一小点。”沐莲呆呆地注视着韩彬的动作。她看见浓白汤中漂浮出一个动物脑壳,蓦然明白过来,肠胃翻腾,“哗”一下,呕吐出来。
  
  韩彬丝毫没受影响,专心致志地在油恍恍的汤水中打捞着,最后终于捞到一颗圆鼓鼓的眼珠。他将这颗完整的猫眼,倒在桌面上。
  
  “咕噜”眼球滚来滚去,黑质白章,凄然望着她。
  
  沐莲尖叫,头脑一阵晕眩。
  
  韩彬拿起汤勺,像拍苍蝇一样利索地打下去。
  
  “吧咭……”饱满的眼珠立刻化为一滩酱渍,粘在雪白的桌布上,就像贴在公路表面的老鼠尸体。“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只畜牲!”韩彬狞笑。
  
  沐莲望着这残忍的一幕,哭喊声随着爆裂的眼珠嘎然而止。她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沐莲悠悠转醒。
  
  对面墙体上有一排玻璃镜,灯光照射,栩栩明亮,赫然映照出她此刻的情景。这是别墅三楼的健身房,房间内尽是琳琅满目的健身器械,锃亮的金属表面散发着冰硬的光泽。黝黑厚重怪异的设备,像猛兽一样,冷峻地蹲伏着,伺机而动,扑物撕咬。
  
  沐莲呈“大”字一样被垂吊着。她双手被高举,分开一段距离,紧绑在一个沉重的铁框上,双足勉强及地,全身的重量悬勒在手腕上,整个人就这样空荡荡地被迫强行站立。她感到手掌麻木酸涨异常,手腕被勒紧的刺痛,醒来后,忍不住哼了一声,下意识地尽力绷直足弓,让脚尖支撑到地面,努力平衡晃动的身躯,这才减轻了手腕处重量的挤压。
  
  房间内没有其它人。数米开外,三脚架上摆放着一部DV,红灯闪亮,安静的镜头冷漠地对准她。光洁的木地板上,一个水晶烟灰缸,里面的烟蒂还未燃完,散发着袅袅青烟,旁边是一座台式打火机。双翼蛟龙的狰狞塑像的喷火器,如手按龙尾,龙口中便会吞吐出灼热的火焰。
  
  沐莲望着这个点火器,不禁打了个寒战,汗毛耸立,头脑一阵晕眩,心中升腾出无尽的绝望。韩彬从未打算放过她。之前假意地同意离婚,帮她办理移民,全部都是设计好的圈套,等同所有人道别后,知情人都以为她将安静地飞往国外,不再回来时,他终于下手了,犹如毒蛇的最后一击。从现在开始,她‘失踪’了,没人想得到事情的真相。沐莲醒悟过来,瞬间冒出冷汗,全身抽搐,无边的恐惧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死并不是最可怕,世间有很多东西都比死亡可怕、痛苦千百倍。“这个畜牲打算怎样对自己?”脑海中不停盘旋着这个可怕的念头,她每想一回,就忍不住颤抖一次。假如能自尽,她宁愿就此死去。咬舌?憋气?根本无用,她只能这样无助地等着魔鬼的来临。
  
  她基本猜测得到了自己的结局。一切早已有准备,韩彬已经为她换好服装。此刻,她身上穿的正是结婚那天的华美婚纱。婚纱由法国名师特别设计,价值二十六万欧元。高贵的绚紫色,闪耀的钻石镶嵌,纤柔盈盈一握的腰身、细吊带交叉滑过整个赤裸的后背,展露着肩头下优美迷人的蝴蝶骨,开衩到大腿的后摆团花锦绣,暗纹魅丽,拖延在地,高贵性感。缎紫色高跟鞋,同样是钻石琳琅,衬托出雪白的脚面,皮肤是那么光滑诱人。
  
  “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婚礼上,每个被她的风采迷醉的男人,一致喝彩。
  
  但此刻,她却是最悲惨的人,身着高贵的婚纱,却像待屠宰的羔羊一般,被捆绑吊挂起来。陷入羞辱的境地。渺无人声的房间,一个绝望的女人,吊在冰冷的铁架下。她毫无反抗地等待着。窗外的风雨和黑暗与室内无关,时间恍若静止,雪白的灯光孑然透射下来,绝美的面容上是木然的绝望……
  
  “噔……噔噔……”
  
  房间外赫然传来一阵足音,渐渐清晰,就像死神一样冷漠,冰水激荡起的涟漪,扩散进来,叩击着脆弱的神经,紧紧攥着跳动的心脏。
  
  她柔美的唇线扭曲了一下,珠光涟涟的红唇顿时苍白无血。她闭上双眼。
  
  这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呜呜”作响的狂风,一扫残留的暑气,在冷漠城市的钢筋和水泥间激荡。这座优雅的半山别墅在雨幕中失去应有的尊严,花园内无数娇嫩的草木被狂风骤雨冷酷地蹂糜,高大的树木低压着头随暴雨舞动。
  
  足音,沉重而迟缓,敲击着柔韧的橡木地板,带着无形威压。沐莲的心早已冷如死灰,但房间内响起这单调的声音时,仍然止不住地颤抖,触地的脚尖僵直,可怜的玉足在崭新华贵的高跟鞋内萎缩躲藏。
  
  “不听,不看。”她心中抱着这个念头,无论将要发生什么事,韩彬怎么变态,她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不回应。徒劳的挣扎只会增加变态野兽最狂热的欲望。她仅是在内心深处呜咽,世道的不公平。一个平常的弱女子,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痛苦的遭遇?尘世间的千百痛苦都要落在身上?她曾是死过一次的人,以为能从此就告别以往,但没想到这仅仅是恶梦的开始。眼泪凄然滑过她绝美的脸庞,经过嘴角,苦涩而冰凉。
  
  骇人的脚步声驻留在她面前,停顿片刻,生出令人窒息的安静。热烘烘的气息,混合着难闻的酒精和呛人的烟雾,扑面而来,舔触着前额,有若黑暗中窥视的毒蛇。
  
  沐莲骤然寒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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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12: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初雪 于 2012-3-12 17:12 编辑

最后晚餐(7)  
  
  “你到死都不想再见我?”幽幽地叹息,韩彬后退几步,嘴角喏动,烟蒂上落下几片烟灰,带着一点火星跌在地板上,状如死去的白蛾。他重重坐下,手中的酒瓶翻倒,黄黑色的酒液慢慢淌过象牙白的地板,像污浊的血水。韩彬望着女人。她的长裙下露出一点鞋尖,小巧而精致,华贵的紫色中泛发出动人的光泽。韩彬心情低落,仿佛被垂吊的不是沐莲,而是他。甚至,他的心脏就是被她这双精美的高跟鞋践踏在脚下。
  
  呆坐片刻,韩彬摸索到酒瓶,一口喝光残酒,甩手扔掉空瓶,抱着头。“哐啷”作响的酒瓶敲打着他的心房。韩彬重新燃着了一支烟,点火器“哧哧”喷出幽兰的火焰。他深深吸着烟雾,抬头望着眼前的‘新娘’。“对不起!”他吐出烟雾,徐徐飘荡到她苍白的面孔上。婚纱上的钻石闪闪发亮。“想不到要这样,才能把你留住,安静地听我讲话。”韩彬用力咬着嘴唇。“你……你知道吗?我有多爱你,你……居然要走?”
  
  沐莲颤抖,打了个寒战。韩彬感到了她尖锐的排斥。失望的情绪疯狂蔓延,他朝前扑倒,抱着沐莲的脚,紧抓她的裙裾。香烟被扔在一旁,炎烤着木地板。“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他有些哽咽。“原谅我!好不好?”毫无任何回应,仅有手中丝滑的长裙在微微颤动。韩彬有些晕眩,将脸紧贴在沐莲的脚面上,小心翼翼,亲吻她足上的肌肤,吐舌摩挲、舔抵。韩彬甚至痴迷她的高跟鞋,尽情含着光滑的鞋面,纤细的后跟。沐莲呼吸急促,一阵反胃,心中涌出强烈的念头,想蹬腿将鞋跟深深地插进韩彬的喉咙,直捅到心脏。
  
  韩彬匍匐半跪着,亲吻着,犹如癫狂的精神病人。“来踢我啊?”他抬头仰视。“你不是恨我吗?”沐莲木然无声,不动。韩彬朝后跌坐“嘿嘿!”冷笑,心里一片苍凉,只觉得世界的可笑。韩彬喃喃说:“真是有意思!这么些年,我们这样面对面静心对话的时候却是不多。你都不了解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却一味地漠视我、恨我,哈哈!真好笑!我现在很有钱,却不开心。是啊,你不喜欢钱,其实我也痛恨。钱是个好东西,扔出去,就有高贵的女人躺下来,朝我撇开大腿,再扔,能让她爱上我。但我真的从来不在乎,很厌恶……除了你。”
  
  韩彬盘腿端坐,透过袅袅变化的烟雾,看世界仿佛是个虚幻,有些东西在坠落,有些在上升。“你是一朵冰洁的睡莲花,和所有女人不同。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我爱你。为了你,我能舍去一切。”韩彬站起来,来到沐莲面前。“我不顾一切地追求你,为你营造最好的环境,买最贵的东西,定做漂亮的婚纱……凡是你喜欢的我都买,我想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一字一顿说:“我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无论我有多坏,怎么淡漠世界,但至少我爱你。甚至你说要离婚,想远走高飞,我无论有多难受,最后都接受,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
  
  沐莲微微颤动。韩彬忽然说:“你还找了一个学生妹来勾引我,是吗?嘿嘿!我不在乎,其实你不用这样麻烦。就算你要请个杀手,我都会安心受死……”韩彬停顿片刻,伸手轻抚沐莲的脸,温声说:“你是我老婆,可丝毫不了解我。你想离开,其实可以明说,至少睁开眼看着我,给我个最后的笑容,我会立刻放开你,因为我爱你。”
  
  空气骤然凝固,房间内,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片刻后,沐莲颤巍巍睁开眼睛,灯光照耀,韩彬的面孔恍恍惚惚,近在她眼前,又似乎远在天边。
  
  沐莲目光茫然,迷雾深潭般凄楚潮湿。曲卷的睫毛每一次颤动,有若水面上翠鸟在低俯点触,荡漾点点微波。韩彬笑起来,嘴角肌肉牵动,刻纹加深,拉伸着眼角处的挤压,渐渐形成一个尖刻至极的笑容。沐莲慢慢看清楚他扭曲的面孔,额头跳动的青筋,酒精刺激下绯红的愤胀,诡秘中布满寒气的微笑……沐莲不禁打了个寒战,身体僵直。
  
  “你的眼睛真好看”韩彬顺着目光滑入这一汪深潭,清凉的水和身体内升腾的燥热不断交织,全身的神经瞬间兴奋蠕动,尖叫。他舒服又紧张,体味着这奇妙的感觉。他下体内裤潮湿阴暗,里面匿藏着毒蛇,冬眠后苏醒,饥渴,坚硬。三角蛇头上布满细鳞,眼珠幽黄,牙缝上“滴答”流出恶心的黏液。
  
  眼睛是个直白的通道,虽然没连着子宫,却直达心脏。韩彬非常满意打开了通道的门锁,痛快淋漓地添触着沐莲的心,居高临下欣赏到她的恐惧、无助和绝望。他喜欢这个层次的交流,目光相对的快感亚于对身体的深度探索,眼神的每一次交错,目光紧紧纠缠、抵触,都能牵动大脑皮层收缩的快意。
  
  沐莲捕捉到韩彬眼中刻意隐藏的一丝得意的神情,立刻明白韩彬之前表现的软弱,只不过是层薄如蝉翼的假象。这男人真是可怕,情感可以在瞬间完成不同的转换,柔情和残忍,在同一刻显现,谁也无法捉摸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估计到他下一步动作。但沐莲心中抱着一点期望,假如他真的在意自己,尚存一点人性,能突然就此放手。但沐莲错了。浓烈的烟草深吸到韩彬的肺里,尼古丁争先恐后地进入血液,混合早已奔流的酒精,韩彬全身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晕眩,面孔和脖子涨红,感到束缚的血管在勃起,跳动。他脑中尽显各式各样的交欢场面……女人惊恐,无可抗拒大腿的颤抖,弹性十足、肌肤柔润的屁股,她断断续续的娇喘……
  
  沐莲正想再次追问儿子的下落,蓦然看到一对眼珠死死盯着自己,野兽般的贪婪,犹如饿狼面对鲜肥的肉块,绿油油的目光直楞楞地向她戳过来。“你……”沐莲大吃一惊,被韩彬这非人的眼神吓到。
  
  “噢……”韩彬被燃烧到头的香烟烫到,突然尖叫一声,他扔掉烟头,甩动着受伤的手指。韩彬伸脚踏在地板上的烟头,重重搓扭了几下,让这根可怜的东西顿时皮破肚绽,露出焦黄的烟丝。韩彬烦躁起来,打算提前结束这个前戏。他已然彻底明白,就算没发生小孩失踪的事,沐莲也不会喜欢他。
  
  韩彬的面色转为狰狞。“可惜我不是魔鬼,捏不住你的灵魂,现在只能鞭打你的肉体了。今晚你是我的新娘,此刻是我们的性福时光。过了这一夜,你要重新嫁人、投胎,我都不会管。我说过放你,一定会做到。世人警言:不可缺一,但不可有二。哈哈!”
  
  韩彬痛快地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声音戚然在房间内回荡。墙上的水晶镜面,倒映出他另外一个晃动的身躯。韩彬慢慢地脱掉身上的衣物,露出绯红赤裸的身躯。在地板上轻轻放好衣物后,他取出一柄形状怪异的西班牙裁信刀,除去花纹斑斓的刀鞘,显出狭窄、薄利的刀体。刀锋五寸长短,寒光闪闪,握在手中,他恍如邪恶的剃头匠,走近待割的头颅。
  
  韩彬抱着沐莲盈细的腰,刀锋紧贴柔润的臀部,轻轻摩擦,左手顺着胸前的乳沟,深深插进去,重重抓住她温润酥软的胸,用力揉搓着……他在沐莲耳边低语:“世间人情,‘爱’等同于‘恨’。老婆!你既然不能体会我的爱,那就尝尝我的‘恨’。一个晚上,几十种方式后,你能充分感受到满足,特别的情感……”
  
  疼痛和屈辱突然袭来,沐莲扭动几下,无力挣扎。韩彬的语言让她顿时陷入惊恐深渊,泪水“哗”地流下来。婚纱颤抖,上面点缀的钻石,在耸动间,闪烁出扭曲的光芒……在昏迷之前,沐莲用力仰头,睁大眼睛死死盯住空无,望穿尘世……“你在看着,看着……为什么?”
  
  宽敞的健身房内,经过漫长的三个小时,韩彬用了种种方式凌辱、折磨沐莲,最后将她杀死。这段血溅肉绽的过程是人世间最野蛮的情景。在房间里,是否还有其它东西注目着这凄惨的景象
 冷冰冰的镜子?墙体上那一排面无表情的冰冷镜面倒映出真实还是虚幻?三脚架上的DV?它闪着冷寂的红光,在黝黑、深邃的镜头后是无生命的金属片、电路板、电流……它在无声无息地看着?
  沐莲的嘴唇和舌头咬破,在整个过程中高叫过一次。她尖利的喊叫声,划破虚空,回荡在房间内。灯光蓦然一暗,在几不可分辨下,赫然闪动。镜子中的空间似乎有些扭曲,暗影憧憧……
  韩彬毫无察觉,全身心浸入高潮的来临。
  男人掐住女人的脖子。渐渐的,手掌用力收缩,令她步入死亡的窒息。女人的眼珠内压骤强,眼底血管破裂。她的双腿绷直、颤动,产生令人难于想象的夹紧……女人的喉咙破碎,血流上涌,溢在唇齿间。
  强烈的束缚感,让男人眼冒金星。他闭目迷醉黑暗中的晕眩。性的顶峰接近神明,像一个空无的缥缈梦。
  一滴血,悄然滴在男人的左手腕上。温热,酥痒。他蓦然感到一点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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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13: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个梦:一只左手
  
  地下一千四百米,医研中心主控基地。监控录像画面显示:一座巨大的桶形实验室的内部场景。
  
  空间内环绕各种电子设备,好似宇宙空间站的控制台。几十个身穿深蓝色罩衣的人员忙碌操作着仪器。室内中央有一架类似磁核共振仪的巨型设备,一个男人躺在金属轨道床上,身穿浅蓝色无菌服,正接受静脉穿刺。仪器发出柔和的声音:“……启动细胞粒子波共振。作用目标坐标,右脑半叶15hr,26sr,步骤一、深层记忆体复制传递,步骤二、清除堵塞,修复链节断点。预计时间单位5H,准备完毕,五分钟后启动……”
  
  男人平躺,深度睡眠,悄然滑进仪器。人员井然有序地运作机器,似乎很平静。录像画面上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流失……
  
  赫然暴出一片光芒,亮白惨然。渐渐的,光线转弱。男人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诡异的空间。一个宽大,蒙尘的卫生间。洗漱台、沐浴器、烘干机、马桶、浴缸……雪白灯光照射,每个物件闪闪发亮,冰冷迫人。此刻,男人就坐在马桶盖上手里紧攥一部手机,瑟瑟发抖。电话信号时断时续,但就算要用,男人也不知道该打给谁。男人的思维中什么都没有,除了感觉害怕,莫名的恐惧。
  
  男人恐惧门。
  
  卫生间的门口离男人大约六米,起身走十几步也许就能出去,但男人丝毫不敢动。不知道因故,就是不敢。看得见门外的走廊,窄窄的,安静得有如外面的黑。男人惧怕黑暗里藏匿着的未知……但整个空间里最让男人心惧的是他身边的浴缸,一个宽大奢华的按摩浴缸,盛满清水,清澈见底。浴缸似乎正等着男人躺进去,水液将包围男人,淹没他……男人几乎透不过气,心脏猛然跳跃……不明白原因,男人有个强烈的预感,只要躺入水中,男人将会看到恐怖的场景,去到另外一个世界,未知的危险潜伏在水底,‘它’将吞噬灵魂……就像……那个会游泳的男孩……等等,什么男孩?一霎那,男人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模模糊糊,好像是湖水、眼珠、会动的手骨、鲜血……各种乱纷纷的场景轰然涌进男人的脑袋……男人难受欲死……
  
  卫生间外听不到半点杂音,天地简单得似乎仅剩这么一格四四方方的空间,愈来愈冰冷压抑。男人惶恐无助,恨不得这仅是一个迷梦,转眼梦醒,赫然清明一切,忘掉这个噩梦。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却无半点变化,男人依然被困在此地,清清楚楚感受到恐惧,糊里糊涂,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绝望犹如厉鬼,正一点一点地将男人拖入地狱。男人望着洗漱台上叠放的一块白色浴巾想:“假如我是一个鬼魂,现在用浴巾结成扣,将自己吊死,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情景?”这个念头在脑中盘旋,变得越来越强烈,男人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立刻行动。
  
  “也许这就是地狱,鬼神在哪里?”男人拼命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微风从排气通道缝隙中流过,灯管电路嘶嘶作响……忽然,一股无声无息的压迫感出现在男人身后……有一个人站在男人身后,没有任何动静,但男人感觉得到他。
  
  “你在找我?”一个人突然从男人背后走出来。
  
  仿佛为了让男人看得更清楚,他端下来,仰头,将整个面孔暴露在灯光下。他的模样并不可怕,对男人来说有种莫名熟悉的亲切。男人甚至可以看到他短发下有一圈细细的伤痕,围绕着头颅一整圈的伤口,微微凸起的肉痕似乎表明他曾经打开过自己的头盖骨。
  
  男人惊恐问:“你是谁?我在那里?”男人怀疑他是个幽灵,冰冷而邪恶。
  
  他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对男人喷出一口烟雾,鄙夷说:“我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是谁?你知道吗?你的脑袋像是沙漠上的枯骨,空空荡荡。”男人愤怒地望着他,但很快就泄气。事情如此,男人心中确实是一片空白,丝毫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怎么来的?这里很像一套豪宅里的卫生间,时间是黎明前的黑夜,也许很快,太阳将照常升起,动身走几步,男人就可以离开此地。但外面是什么?出去后该怎么办?一切都是迷茫。
  
  一个人如果不明白目的,甚至连来自何处都不知道,还能走去那里?不知何生,熟知何死?
  
  “这是你自己的领地,最后的归属地。”他仿佛明男人的想法,指着门口对男人说:“出门左转分别是书房和会客厅。右边是卧室,床上睡着一个女人,你的女人。她穿着紫色的婚纱裙在大床上熟睡,可爱甜美,在梦中带着微笑。她在等你。”这话让男人惊悚,隐约想起一个关于棺材的故事。男人拼命锤头大喊:“这不是真的!不是……”
  
  他吞吐烟雾,用手搅动着虚空说:“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若非亲自经历,怎么判断真实与虚假?”他讥笑说:“我告诉你有用吗?恐怕你只会觉得这是别人的事……一系列恐怖梦境故事。”
  
  男人隐约觉得他讲的是实情,惊恐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幽灵般的人。他有着及其邪恶的思想和冰冷的神情,就连细微的举动都有着可怕的变态。他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他的描述让人仿佛感到真有一个女人就睡在隔壁的卧室中,躺在床上,身穿华丽的婚纱,浅白肌肤、漆黑长发,婴儿一般的睡姿……男人心底陡然生出巨大的害怕,莫名的恐惧让男人缩成一团,无法移动半分。
  
  男人的头脑又开始迷糊,恍然听到他叹息的声音:“波德莱尔讲过,人间是一座医院,每个病人都日思夜想着要调换床位。唉……忘记了一切最好……你还想不想听故事?这次我要跟你讲一只左手,一只被滴血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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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13:2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只左手(2)
  
  你坐在电脑桌前,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去抓桌子上的水杯。突然,你的肌肤似乎碰到了一个东西,湿滑油腻,若有若无的东西。你转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也许是手掌神经误导的幻觉。你笑笑,继续拿水杯喝水,转眼忘记此事。但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在某一刻,某天夜里,你曾经杀死了一个女人,那么此刻,你会不会突然感到恐惧?你碰到的东西是什么?她的血液?头发?还是你碎尸时不小心弄破的眼珠……不用回头,你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就站在你身后,静静看你在操作电脑,她血流下颚……无声无息……有这么一个故事,讲的就是一个可怜的男人因为女人要离开他,他就杀死了她。
  
  因为愤怒,男人太用力,女人的喉管被他挤碎,破裂。少许鲜血上涌到口腔,顺着她苍白的嘴角下流。偶然的,一滴血滴粘在男人的手腕上。
  
  女人的一滴血,粘在手上,男人感觉温热刺痛。仿佛鱼刺卡到喉咙,淡淡的血腥味,酥麻麻的刺痛。不信你可以尝试着用针扎刺破自己的皮肤,滴一点血在左手上,绝对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男人也是觉得如此,他在水龙头下拼命清洗整条手臂,让爱人的鲜血,打着转儿淌到满处是蛆虫、恶臭的下水道,穿过罪恶的城市汇入湖、海,化为无形。
  
  但这一点点粉红血色,却印记在了男人心底,怎么都洗不干净,依旧散发出味道,腥臭恶心的血腥味。
  
  男人睡不着,拼命泡洗左手,手上的皮肤浸泡到起皱。他反复用毛巾擦,开水烫,使劲刷,直到皮烂肉绽、露出白森森的指骨……但男人仍然感到左手的污秽。滴血过的肌肤揪心地疼,疼到冒冷汗。白天黑夜地疼,渐渐痛进骨髓。男人用锋利的刮胡刀片划过皮肤,用通红的烟头烧烙,仍然止不住疼痛,疼到头晕,眼珠子冒出红丝,睡不着觉。最后,男人吞了一把药物,喝下半瓶伏特加酒,开车去医院。
  
  男人喊:“医生,救命!”
  医生问:“先生!怎么了?”
  男人紧捏着手臂,说:“疼!左手,手腕子里面。”
  
  验血、X光、磁共振……医生说:“可以确诊,你的手掌毫无问题,除了……几处外伤。”
  
  男人无助呻吟:“还是他妈的疼,啊!呀!……”
  医生冷漠说:“科学证明你没事!”
  男人拍打桌子,吼:“但真他妈的疼,啊!呀!……”
  医生摊手说:“怎么办?牙疼也只能受着,总不成把牙齿敲了。”
  男人面色惨白。“好!求求你!帮我截肢,把我的左手砍掉。”
  医生惊诧说:“神经病!”
  男人哀号:“是我要求的,可以签字!”
  医生吐出一个字“滚!”
  
  男人流浪在城市,彻夜地疼。终于,他找到了一处在法律之外但能解决问题的地方。在昏暗的地下黑诊所,男人被切下来的左手放在托盘里,干瘪,像一只血手套,一个愤怒的爪子。医生脱掉粘满碎肉末的橡胶手套,仔细清洗指甲缝隙,说:“很遗憾!切掉了你完全健康的手。”
  
  男人瞪着空荡荡的左肢,说:“闭嘴!我他妈的已经给钱了。”
  医生嘿嘿一笑:“我虽然是黑医,但仍然是医生,尽管收了钱,但还是要说抱歉。”
  男人喃喃说:“抱歉个屁!你都割了老子的手。”
  医生笑说:“没关系,它仍然还是属于你,你可以带回去收藏。制作标本,另外收费。”
  
  男人的左手被做成标本,浸泡在玻璃罐。它没有动,不吵闹,不再需要剪指甲。很难想象它曾经掏过树上的鸟窝;牵过鼻头长雀斑的小女孩;拨弄过包皮缝中的污垢;抚摸过黑毛下湿辘辘的肉突;写过伤感的文字;无名指上戴过戒指;虎口有道牙印;手腕上粘过点血……现在安静了,它只是一团被福尔马林液浸泡的苍白的肉。
  
  男人不疼了吧?疼!照样疼!死去活来的疼!止痛药、安眠药、可卡因……挡不住左手处传来一阵阵空空荡荡的疼。男人再次去找黑医,狂叫:“真他妈的疼,医生!啊!呀!……左手。”
  
  医生惊讶说:“什么?它并不存在啊!”
  男人呻吟:“你帮我再切,肩膀下还有一点肉。”
  医生说:“去找屠户吧!我是个医生。”
  男人眼珠血红,说:“我再给你钱。”
  医生恐惧,叱喝:“滚!”
  
  男人走出地下诊所。茫茫世界,一无所归。
  清冷的黑夜,椅子“噗通”翻倒,绳索收紧,男人的颈椎在一瞬间坠断,顶戳在皮下。十秒不到,上吊的男人没了呼吸,舌头尖顶开牙关,探出肿胀的嘴唇,眼睛睁圆,和玻璃罐中的左手对望。
  
  人心照应人间,在你的梦里,在你心底深处可有极其可怕的暗影?无聊、苦闷、仇恨、伤心、孤独、妒忌、愤懑、痛苦……对未知的惧怕,对死亡的惊恐……你有吗?世间无鬼无神无轮回,恐惧,来至内心,一只紧攥心脏的左手!没有鬼,坟墓仅是间隔生死。里面的尸体同我们一样,是碳水化合物。你流着汗水练出腹肌、胸大肌、肱二头肌,你节食、抹香水、涂丰乳膏、打羊胎素,折腾到最后推进锅炉炼上两、三小时,化作青灰色的骨头。挑出骨钉、烤瓷牙、肾结石,骨灰里头所含的磷,做成火药勉强能放一枪。
  
  “呯……烟雾消散。最终什么都不存在。我们什么都没有,除了死亡。”他讲完‘左手’的故事,陷入深深的沉思,不停抓挠左手掌虎口上的皮肤,似乎很痒。男人骇然看着他挠破自己的肌肤,血迹黯然。
  
  过了好久,他摸着头上一圈诡异的疤痕对男人说:“人的记忆也许并非仅是存在于大脑,它们就像遗传基因一样藏在全身,藏进每一个细胞中,它悄然操纵着你的身体。虽然你不爱她了,但身体却不这样认为,它已经被病毒控制,能扼杀你的思想和意志。曾经,男人以为它入侵破坏的仅是大脑,如果是这样倒是有方法解决。”他用手掌在头上作了一个切割的手势,说:“如果记忆仅是神经元节点运行作用的结果,它完全可以被强行去掉。深度探测定位到个体后,做一个简单的激光切除,便可以清除这些顽固的病毒。但男人错了……错了……”
  
  他伸出舌头舔着手上的伤口,品尝血肉说:“它们太可怕了,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扩散到全身,深入血液、骨髓,每一个细胞组织深处。你无法去掉,它们将永远随着你,生生死死,无穷无尽……”
  
  “啊……”一阵剧痛猛然吞噬着男人的神经,让男人全身颤抖无法再思索。晕眩中,男人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用力摩擦……突然,男人感到……手掌在头皮之上摸到一圈凸起,围绕着男人的脑袋竟也有一圈伤痕。
  
  失重般的恐惧中,男人听到他的声音。他说:“下一个故事是‘失心人’,讲一个忘记自我的男人。他被困在一个停滞的噩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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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个梦:失心人
  
  
  七月,成都九眼桥,Bavaria酒吧。
  午夜12点,幽灵时刻。
  酒吧不挂钟表,没有可怕的时间,客人们的神情已从貌似冷酷到狂热再到恍惚,脑袋低垂,衬衫干瘪,轻飘飘地听着音乐,矮子罗杰斯的Diablo’s Dance。
  唱歌的舞舞将热裤坠得更低,黑麦克风插进白乳沟,尽量使自己的歌声带着忧冷的空洞。一个精瘦的小伙子灌下一瓶伏特加兑苏打水后,决定上台跳一段裸舞娱乐嘉宾。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立刻麻利地按倒这位多情的朋友,将他塞在舞台下面静静打嗝。对于没剩下多少脑细胞的醉鬼来说,这是最适合的地方。吧台前,一个神智不清的家伙吆喝:“伙计!啤酒!给我来一打黑啤。外加四份鸭肠、三份鹌鹑蛋、两盘五花肉。”不要大惊小怪,满脸粉刺的服务生已经习惯这样的人。他绷着脸,一本正经问:“好的,先生!要加酸辣粉吗?还是汉堡包、薯条、圣代?连同你一起打包?”
  酩酊大醉的人在古怪举动的背后,包裹着无聊、失落、空虚、痛苦。在这样的夜场,任何不端的行为都十分合理,但千万不要叫冰水、柠檬水、白开水或者矿泉水……总之一切水都会惹来大麻烦。
  酒吧老板雷德,个子很高,胖且彪悍,生有凌乱的络腮胡和胸毛,他极其厌恶向客人提供白水。“这是酒吧,在这里应该喝他妈的啤酒。”。如果你仍然坚持要,雷老板会亲自动手,挥舞着拳头狂揍你到见血,不用保安。很奇怪,太阳下他是彬彬有礼的音乐学院教授,入夜却是暴徒。他捏着客人的脖子灌酒,或朝台上唱歌难听的人脑门上扔酒瓶。就是这样,客人们最喜欢的仍然是他,最爱听他的经典台词。等到打烊时候,雷老板从吧台后面踱出来,挥舞着一根棒球棒,拿出最大的肺活量吼:“好啦!关门了!瓜娃子些全部滚蛋!老子要回家跟婆娘做……爱!”
  多多坐在酒吧卡座,头埋在昏暗。威士忌,不兑,加冰,加很多冰块,安静地喝,这是她第十七天坐同样一个位置。无聊的一夜,比任何夜晚更无聊。熟客从她身边踉踉跄跄经过,晕乎乎喷散着酒精,朝她吹口哨。“多多,你今晚很靓啊!等会跟哥出去耍了”
  多多回答:“好啊!陪你睡。”
  酒客惊喜。“真的?”
  多多展颜一笑,说:“唔!上床夹死你先人!”她不再理会男人,转头抬着酒杯,透过猩红色的酒液看着对面座位上的空无,笑着介绍自己说:“我叫多多,一个多余的人。”没人回答,对面只是个空位置。
  “你在和鬼魂喝酒?”舞舞走下歌台在多多身旁坐下来,休息马达一样暴力抽动的臀部,抽一支‘小迷幻’,红唇烈焰。
  多多说:“也许!”
  舞舞望着多多对面的空气,问:“今晚他没来?”
  多多点头一笑。灯光在酒水折射下流动,隔着梦幻水晶杯,照见茫然世界的光晕。今夜之前,她对面的位置坐着一个幽灵。
  一个男人,独自一人,懒洋洋斜靠在椅子上,休闲便装,硬朗的头发,短得不能再短。刀刻般的脸轮棱角,朦胧的灯光在他脸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这男人每晚定同一张桌子,叫两瓶威士忌。不兑,加冰,加很多冰块,安静地喝,开始绝难让人留意,平静得就像凝固的空气。替男人拿酒的是多多,陪他喝酒的自然是多多。但男人不说话,每天独自悄然喝酒,最多就是对她一笑。他懒洋洋地微笑,懒洋洋的目光,似乎有着漫不经心的空无,又好像洞悉了然一切。多多回应他的笑,晕乎乎,喝酒,心里生出强烈的窒息感。不关心音乐,不注目四处走动腰细腿长的高跟鞋女人,男人就这样独自喝到打烊,从来没有醉过。雷老板清场时,男人站起来,对多多点头微笑,在空瓶子旁放一叠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懒洋洋地拉开门,走进冷清的大街。
  “叮” 门铃一声清响。霓虹灯背后,男人坐上一部整晚停泊等待的黑色奔驰车,消失。他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多多觉得这男人就像正午干净的阳光,无声无息,却让人绝对能感觉到灼热的存在。她对舞舞说:“一个怪人。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跟这里的环境氛围格格不入,他好像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舞舞夸张地吞吐玩弄烟雾。“多多,他也许真的是个幽灵。”
  “嗯!”这一次,多多不笑了,抬杯喝酒,大口喝酒,叹气。“特别的男人,世界上最能喝酒的幽灵。每晚灌进两瓶威士忌,眼睛都不眨。”多多朝着对面的空无一饮而尽。“干了!”她心想:“好像我。一只无声无息的流浪狗,徘徊在城市,但不属于城市。”
  这男人仿佛永远不会喝醉,只要愿意,他可以把自己全部都变成浓烈的酒精,将所有情绪浸泡在瓶底,同世界隔着一层透明但醇厚的液体,沉默慵懒。“他喝酒的样子叫人心痛!”多多觉得专注能使一个男人更有味道,尤其在酒液的背后,深刻的眉头皱纹下他有一双不错的眼睛,清澈而深邃,有若一口装满威士忌的井。 “呵呵!”多多忍不住笑,发觉自己超有想像力。假如真有那么一口深井,里面全部是酒,的确很有意思。
  多多很好奇,突然很想说话,尤其是夜深酒酣,尤其是面对男人的沉默。沉默的人就像一个树洞,能让多多将一些自言自语塞进去。已是,昨晚夜深,多多开始面对他胡言乱语,零零碎碎地讲话。
  多多说:“酒,越喝越清醒。真的能解愁化忧?谁说的?醉了睡了,可第二天醒来呢?‘过去’仍然堵在胃里面,无法将它吐出来……这感觉很难受。让人想把肠胃从肚子里揪出来,摔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搓一搓,踩几脚,然后再塞回去,这样好舒服……”
  她叹息:“无法入睡的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打开所有的灯,坐在角落里专心致志地看鱼缸,水中七彩的鱼儿在夜晚也不睡眠,穿行水草、礁石,无所事事地游来游去,眼神中流露出闪光的东西,叫‘迷失’……床边有一面墙,用我喝过的酒瓶装饰,五彩流离的酒瓶。阳光偶尔射进来,透过玻璃,光影斑驳,晶亮耀眼,折射出许多五光十色好看的幻影。酒瓶的背后是水泥墙,墙的背后就是城市,生冷的建筑物……”
  多多问:“为什么世界上很多东西,时间过去了会发霉,回忆却是越来越新鲜,比昨天还要鲜活?” 没有答案,她摇头说:“灵魂在高处看着我们自身沉陷不得救赎。也许……我因为快要忘记一个人而哭泣。”为什么可以忘记人,但却不能埋葬发生过的事?……多多以为树洞就是一个树洞,很多问题也不需要答案。但她错了。
  “因为你需要痛苦。” 讲到埋葬时,幽灵男人突然出声,语气自然得不像第一次开口说话。隔着晶亮的酒杯,他眼神朦胧,懒洋洋地笑。
  “但明明是想忘记啊!”多多喃喃自语,没留意到他的反常。男人用手指弹弹酒杯说:“想忘记的是痛苦,不想忘记的是人,但往往恰恰相反。”多多问:“该怎么办?”
  “喝了它。” 男人晃动着加冰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把‘过去’喝了,喝到醉,醉到吐。”多多笑起来。“呵!这个‘过去’真漫长!在同一个酒吧,同一张桌子,叫同样的酒,连续喝一个月。我以为我们都是疯子。”
  “是十七天!不过这真够疯狂。哈哈!”男人大笑,笑得很用力,手中的酒水溅在桌布上。多多惊诧他的话语,问:“你还想一直喝下去?”男人耸耸肩。“为什么不?只要你愿意,我有的是时间陪你喝酒。”没人会相信将来,时间只是个假象。幻像永远大于真相,就如感情需要欺骗。
  多多问:“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样承诺?”
  男人反问:“是不是女人都喜欢这样质疑?”
  多多笑起来。“算了,大家都是陌生人。如果你真的是个鬼,突然‘嘭’得一下消失在空气中,我也不会惊讶。”男人问:“你很悲观?或者说……你习惯了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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