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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间》——梦窥 八个灵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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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2 17: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初雪 于 2012-3-14 08:55 编辑

 前言:
  
  
  夜,突显一诡梦。犀照通灵,我竟窥触鬼魅幽界、预见世间异像。
  
  梦境中,我俯看到一辆大型货柜车飞奔在路上。四周茫茫然,黝黑,除了陡然下坡的高速公路,我唯一能清晰可见货车。货柜铁锈斑驳,写着某水业公司的名称,红色车头,车尾激烈摇甩,车牌号赫然跃入我脑海:“333CL”。不知为何,一股强烈惊惧猛地抓攥我的心脏,狠狠撕扯。我被吸陷进货车里,驾驶室上坐着一个头颅被钢筋洞穿的男人,我拼命朝他喊:“刹车!刹车……”他大叫:“啊!刹不住……”他忽然转头望我,惨然一笑:“要死了……我们。”我天旋地转晕眩,标注“七甸出口,1公里。”字样的路牌倾倒,他的血脸晃动,一颗眼珠怦然弹出……
  
  我从床上蹦起来,冷汗淋漓。走到书房,抽烟定神,我尽力回味梦境,木然在白纸上勾画着梦见的事物,我机械地涂沫,最后,我想记下大货车的车牌号:“333……”还有两个字母……是什么?我明明记得,此刻却怎么都不能将它们从脑袋深处揪住出来。害怕、烦躁,突然间,我握笔猛然插进自己的眼眶,一挑,一颗圆鼓鼓的眼珠掉在书桌上,骨碌碌滚动,白纸惊心溅血……
  
  昏昏然,我忽又幡醒。脖子僵硬,浑身酸痛。我抬头一看,发现自己趴在电脑桌上,似乎酣睡已久。电脑屏幕白花花亮着,显示时间04:19。已近凌晨。
  
  诡秘的梦境一环套一环,让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清醒?去到卫生间,我拧开水龙头,抹了把冷水脸,渐渐沉静,我看到了镜子里的人五官尚在,完好无缺。蓦然放松,我清楚真没在梦里了……我存在自由意志,可以主动触摸冷硬的玻璃镜,去拿水杯,舌头间回味水液的甘甜,拍打自己的胸膛“啪啪”作响,我还可以撒出热腾腾的尿,嗅闻腥气味道,下压马桶上的按钮,听到轰隆隆的冲水声……我是真实的生命体,活在人世间。
  我重新回到电脑前,继续修改我的小说。这是一部暂定名为《窥阴》的惊悚故事,断断续续,我已经写了三年多,修改无数次。一部诡异的小说。令我心力憔悴,至今却仍然无法截稿。通常,要完成这样二十万字左右的书稿,我创作的时间仅须3、4个月,但这一部……过程经历实在太波折。
  
  正想着,突然,我看到光标停留在文稿上一段话:“凌晨四点半,窗外的天空中有一抹怪异的绯红,模糊的房间透着莫名不安……这一次,他做梦了,梦境里没有人,没有情节,甚至没有时间,仅是一个定格的画面,就像在血红的暗房中定定看一张照片,慢慢显影……玻璃窗外,远处的路灯像迷路的萤火虫,在黑夜森森里,渺小若尘。”
  
  我再次瞥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恰好显示为:“04:30”
  
  ‘唰!”我拉开窗帘,果真望见了天际间的一抹绯红。血液奔流刺涌头顶,我感到一丝微风拂面……在梦境,我窥探到了五感之外的灵异。
  
  
  5月9日,我独自驾车出行。下午日光烈烈,枯燥,我有些心不在焉,茫然盯看前方的高速公路,心里恍惚,构思着一些小说情节。这段时间,我正在天涯鬼话论坛连载《血纹咒》,小说中纠结的人物命运让我头疼。茶饭之余时,我几乎在考虑、推测‘她’的下一步走向……写稿前,我虽然习惯整理出故事大纲,但一旦下笔,我将‘灵魂’注入小说人物后,‘她’的行动往往出乎意料,让我常常不得不推翻原构思,重新思虑‘她’的结局。
  
  一个小时飞速逝去,我蓦然看到路前方塞车。
  
  一辆载满钢材的货车侧翻,占据了高速路的两个行车道。现场清理过后,只剩路一侧。交警指挥,所有车辆慢慢并道,沿一条窄路通过,时走时停。半小时后,目的地还有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处理,却不料在此遭遇塞车。心里烦躁,我按下车窗抽烟……不对劲!我心突突跳,抬头四顾,忽然看到路上指示牌标记:“七甸出口,1公里……”等字样。我陡然醒悟,这熟悉的情景……指示牌……下坡的路势……在一个月多前,仿佛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紧张到极点,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冲动得想拉开车门外逃。四周很平常,我前后左右查看,除了一片慢腾腾蜗行的车辆,没有异常动静。
  
  理智控制下,我没真的弃车逃跑,只是找了个空隙,强行超车,插到一辆载重车前面。我突发奇想,假如此刻后方突然来车,高速失控撞上来,我的小车躲到载重车前,至少能够抵挡……“呯呯!”陡然间,后面传来一串巨响,我吃吓,回头一看,浓重的黑影压在我车尾上,“咔嚓!”我猛地向前一震……安全带勒的我胸疼。
  
  一部大型货车刹车失灵,高速冲向车群,撞击力量惊人可怕,导致五辆汽车连环追尾。我的车在倒数第二辆,夹在载重车和一部小车之间,头、尾不见了一小半,我没受伤,只是惊吓过度。载重车后面,有一辆面包车已严重变形,一辆拉钢筋的小货车被挤扁,钢筋乱七八糟插进肇事车辆的驾驶室……火红色的车头,车牌号:“333CL”……我终于知道这两个字母了,也看到肇事司机的头颅横插着一根钢筋,五官碎烂,眼珠子脱眶,垂挂摇晃……
  
  
  事件平复后,我很长时间困惑,心神不定。难于确信我是否遇到灵异事件?无法猜测这对于我意味着什么?
  因为这场变故,我打算再次修改小说,再次发在论坛上,书名定为:《梦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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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04: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个梦:指骨锁魂
  
  
  一个女孩曾经爱着一个男孩。她认为,食指指骨中禁锢着人的灵魂。
  
  男孩和女孩坐在木船上。女孩眯眼享受秋天的明朗阳光,男孩在划船,慢慢划向湖心深处,水面上是高高的芦苇,稀稀落落遮住斜日,迷乱视线。
  
  女孩很幸福,有被宠爱的感觉。
  
  她想不到和他分手已经一年,但他依然还在等她,爱着她。今天,女孩重回这个小城市,带着过去一年中所受的累累伤痕回到这里,男孩的居住地。她想,假如这个曾经被她抛弃的人还记得她,还会请她吃饭,为她买校门口加了绿豆的雪糕,假如他还会带她来这汪湖划船,这个他们曾经开始相恋的地方……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作他一辈子的老婆,好好相伴一生……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失去过才知道珍贵,出走过才明白家的重要。
  
  精彩过后,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
  
  女孩很开心。今天,一切都如她想象,一切都是这么美好,有如暖融融的阳光透射到肌肤上一般微热。她决定了,立刻就跟男孩讲出自己的想法,将来怎么样怎么样……
  
  但女孩并不能猜透男孩的心。世界上还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从一个人的脸上探察他的居心。
  
  男孩很紧张,他在盘算着在合适的时机、地点、方法,悄然杀死女孩。女人的妒忌很可怕,男人的忌恨之心更要命。
  
  男孩还年轻,无法包容和理解人性。他无法忘记过去痛苦的日日夜夜,无法想象女孩靠在别人怀里快乐的样子,更无法克制自己无穷无尽的怨恨。这一年的黑夜里,他总是把女孩的照片放在面前,拿出一根细细的钢针,小心翼翼地戳穿相片,然后再刺穿自己大腿上的肌肉,刺脚趾,刺肚子,刺在胸口……血淋林的,疼得眼冒金星。男孩觉得这样的感受应该让女孩一同分享……今天,此刻,该是终结痛苦的时候了。
  
  男孩知道女孩不会游泳。尽管他是游泳队员,但她就是不愿意学,很多时候,有很多事她都不会顺从他的意愿。他想,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会跟着他一起在湖底畅游,一起潜到深深的水底,碧绿色,迷迷糊糊,一片混沌。短暂黑暗过后,她就可以看到永恒的光明……尸体会沉在淤泥上,缠绕在茂密的水草中,血肉慢慢腐烂,只剩下一具森森骨架……没有别的男人再会去迷恋她,没有人能再猥琐抚摸她的胴体,她更不会再对谁说分手……
  
  阳光刺眼,女孩站在船头,转身微笑望着男孩,她说:“我想……”
  
  天地突然倒转,芦苇飞舞,水面快速地扑过来,女孩的想字化为尖叫。她被男孩抱着,重重堕入湖水,赫然沉入浮水之下……冰凉的感觉沁入肌肤,浸入眼、耳、鼻、舌,但让女孩冰寒的是男孩的眼睛。在碧绿水中,忽远忽近,巨大的瞳孔流出怨毒,充满血丝,死死瞪着她,就像他强有力的臂膀一样紧紧抱着,一点一点将她带入深渊……
  
  一个月后,男孩的病好了,开始恢复游泳训练。
  
  很久没再接触水,他坐在游泳池边有些胆怯,望着晃动的水面发呆。池水碧蓝清澈,可以一眼看见底,甚至数得清池底有几格瓷砖。但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水下面有东西,一个无形透明的东西在水底潜伏,静静的,等候着他下去。男孩终于害怕了。他发觉自己绝对不能再下水,再也不能游泳。他转身离开,开始胆怯。很多因为一时间冲动杀人的人最后都会胆怯。但男孩的教练不这样想,很久没有入水的运动员都会失去‘水感’,需要快速强化训练。教练皱眉走到男孩的身后,大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毫无防备地猛然堕入水中。
    
  水,依然冰凉,碧绿耀眼,深沉得无边……水底深处,一双苍白非人的眼珠,深深盯着,眼光透过男孩的瞳孔,脑门,直达心脏五英寸……“别怕!跟我来。”突然,女孩出现在水中,朝男孩挥挥手。腐烂的皮肉一片、一片脱离她的手掌和胳膊,在水中散落,露出白骨头。她的眼珠瞪得很大,在周围忽远忽近。“我等你很久了,来呀……”
  
  男孩的心中腾起绝望。“啊……”,他紧瞪着越来越接近的骨头、眼珠。一只手骨飘荡过来,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骨头冰凉、粗糙,轻柔地勾着他的脖子,有力地抱住了他。她笑着说:“来!亲一个,我想吻你了。嘻嘻……”
  
  男孩惨然一笑,停止挣扎,随着她逐渐沉落,四周是腐烂的碎肉……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意外事故。一个游泳运动员在清澈的游泳池里被淹死。十多秒的时间,教练立即将男孩捞起来。但他已经喝饱了水,肚子高高隆起,皮肤涨得几乎呈半透明,肺部积水,彻底无救。但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诡异的是,他的一根食指不见了,齐根断,血淋淋地露出骨头。游泳池中也没有找到断指。
  
  指骨似乎已经不在人间。传说,人的食指骨头中禁锢着一部分生魂。当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事情。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指骨里有灵魂?世上有鬼?”
  
  婴儿惊恐地瞪着墙角,你却感觉不到一丝丝影子但又有些冰凉……那是鬼?一个人行走在黑暗中,被无穷无尽的黑包围,惶然听到古怪的声音,窸窸窣窣,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你的心脏顿时收紧,血液加速流动,“嘭嘭……”你害怕什么?我们又在恐惧什么?噩梦?苍白的梦魇?黑暗中摸到一条湿滑的蛇?空无一人的房间,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突然冒出个强烈的欲望,把头闷到水中。碧绿的水底深处一双苍白非人的眼珠,深深盯着,眼光透过你的瞳孔,你的脑门,直达心脏五英寸?下午,阳光明朗的下午。安静地看书。突然听到玻璃球、或者钢珠,从高处掉落在木地板,在很坚硬的地板上,不停地“嗵.. 嗵.. .. 嗵.. ..”地弹跳。原本安静的房间空气在轻轻颤动,很冷,冷到手脚麻木……
  
  解剖室。
  手术刀划开男孩的肚子,切开厚约零点五毫米,内含血管、神经、淋巴管和形状奇怪的汗腺,布满毛孔的皮肤,可以看见浅粉色的脂肪,油腻而湿滑,有点弹性。打开胸腔,是热气腾腾的心肺、食道、气管、支气管、大动脉。顺势而下到琳琅满目的腹腔,胃、肝、胆囊、胰、小肠、大肠、肾、膀胱、输尿管……法医将男孩的器官组织一一掏出来,标记,摆放在托盘。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喉咙……一根断指出现在男孩的咽喉里,正正卡在中央,气管和食道岔口的幽门……“难怪在短时间内,腹腔大量积水。”法医自言自语:“这是非同寻常溺水……奇怪!他是怎么会吞咬到了自己的手指?”
  法医用手术刀切割断指,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并非有解剖目的。指头坚硬,刀锋呆滞一下,切开,露出骨头。
  
  男孩的尸体蓦然颤抖。
  
  意识飘荡,男孩的大脑皮层某个区域,细胞赫然抽搐,活跃。男孩看到世界光华大作,明亮无尽。光芒中显出女孩绝美的面容,身披洁白婚纱,伸手,冲他盈盈一笑,说:“我想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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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05: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个梦:剔骨新郎(1)
    
  
  明天就要结婚,他是一个幸福的新郎。
  单身前的最后一夜,他独自待在新房清理一些东西。其实,该整理的物品都已经搞好,崭新的家具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房间整洁明亮,万事俱备只差新娘子进门。他坐在沙发上发呆,心情怪异,心中就像有一根刺,挑拨着神经,忐忑不安。这种不安来源于书柜中的一件物品。
  
  一个上锁的小木箱子,深藏在书柜,里面装着他过往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一两件独特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尘封深藏,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意再想,再去触及。遗忘,让人保持快乐。
  
  他已经将木箱从记忆中淡化,渐离渐远,但此刻又不得不想起来。在女主人进门前他必须将这东西处理掉。搬回老家继续藏留着?还是干脆找一个偏僻的地方烧掉?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他一直犹豫不决,心情沉重。
  
  其实,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他曾经做过一次新郎,就差一点。
  
  三年前,他同另外一个女孩准备结婚,一切都准备妥当,布置好新房,拍摄了婚纱照,定好日子发了大红请柬。一切情景都和现在差不多,欢天喜地,就等大摆酒席宴请宾客,叩拜天地步入洞房。但人生往往都有意外,在举行婚礼的前三天,准新娘死了。没有特别的凶杀情节,也没有离奇的幕后故事,仅是一个不幸的意外。普通的早晨,阳光明媚,她快乐地擦拭新房,用心清洁每一处污垢。对面的邻居说,看见她微笑着坐在窗台上,拿着抹布伸手去擦外窗玻璃,就这么一闪身,人突然坠落,伴随长长的尖叫重重摔在楼底花台的栏杆上。铁杆透背而入,将她挂在上面大字一样张开,犹如十字架上的耶稣。
  
  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病亡、车祸、天灾、人害……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离我们而去到了冥界。因为事不关己,所以你没有感觉特别难受。但她对于他完全不一样。当他见到惨景时,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天旋地转,在昏倒前,她无神瞪大的眼珠深深烙印在心底深处,有多久还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现。
  
  痛苦、绝望、孤单、思念……这也许是每一个人成年后必经的事情。随着时间流逝,他的伤痛结成了疤痕,深藏,一如既往地活着。但他可以忘记她,他曾经的新娘,将她的物品锁在木箱里,却不能埋葬他和她之间发生过的事。因为他们的相识、相恋是一段离奇的故事。
  
  他是这个城市里一所著名医院的外科医生,因为工作便利,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全身体检。在一次核查中,他被诊断出患了一种奇怪的血液疾病,这本是绝症,但幸亏发现的早,只要在发病前期进行骨髓移植和辅助治疗,他将得救。也许是命中注定,在本市的骨髓库中竟然找到了和能他匹配的骨髓源。通过手术移植和辅助治疗,半年后,他几乎完全康复了。这是个奇迹,概率真是小到极点,他治疗的过程在当年被医学界评为最佳医疗案例。
  
  病痛结束后,除了正常上班,他开始关注一件事情。“那个捐赠骨髓的人是谁?是谁在冥冥中挽救了我的生命?”本来,关于捐赠者的资料是保密的,但是他觉得一定要知道是谁,并找到此人,感谢或者暗中帮助。社会愈来愈冷漠,他的女朋友就是在他得病的时候离开,但这件事情也让他明白世界上也有很多好人,比如那个捐赠者。他(她)肯定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想方设法,经过一段时间和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他终于找到了她。
  
  她很特别,特别的普通、平凡的一个女孩。对了!这个她,后来成为他的挚爱,也就是死去的前新娘。
  
  她在一家服装专卖店作营业员,年轻,单身,性格有些内向,腼腆的一个女孩子。相貌也极其普通,个子不高,不难看,但也绝对不算漂亮,是城市千千万万个人中的普通女孩。她衣着简单,挺朴实的模样,没有什么特别嗜好,下班后,就回到在城里租住的小屋,做饭、看电视、看书、睡觉,第二天六点准时出门,乘坐520路公交车上班。朋友很少,显得有些孤单,她就是一个乖巧的邻家女孩。
  
  他跟踪、观察她很久。除了到医院上班,业余时间,他都在关注着这个从前的陌生人。这是一种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心理行为。
  
  冥冥中注定,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迈进专卖店,面对面地看她,和她交谈。当然,他没有说起和她的特殊关联,他装作只是一个顾客来购物,简单的谈话后他买走了一件衬衣,随即离开。她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觉得他个子高高大大,非常斯文,眼神好看,似乎有一点关注她。隔了几天,他又来了,买了套西装。后来又买领带、皮夹、裤子……渐渐的,他和她也就熟悉,留了电话,有什么新货她都会通知他,而他都会随意买一些。他们之间的交谈也不再仅限购物,话题开始涉及方方面面。再后来,他们在外面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他们成为了一对恋人。
  
  她深深地爱上了他,觉得他是一生中最好的人,关心、爱护她,包容她,什么随着她……总之没有一点缺点,不会像通常的恋人一样偶尔会有矛盾。在冰冷的城市中,谁如果能拥有这么一个男人守护在自己身旁,那是一种巨大的幸福。
  
  她很疑惑。他是那么优秀,外表俊朗、内心温柔体贴,工作上佳。为什么就这样跟普通的她好上了?问他。他笑笑说:“因为觉得你人好啊!”她仍然困惑:“仅是因为这样吗?”她知道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他了,没有他,她会死的。她担心失去他,于是将全身心投入在他身上,想牢牢拴住他。但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越是在意就越容易受伤……她和他还是出现矛盾,吵架了。是她先和他吵的,她总觉得他的感情有些淡然,没她爱他那么深,仿佛随时都可以转身离开的样子。她并非故意找茬,但就是忍不住和他闹,下意识地想知道他的态度。但看到他深深沉默痛苦的模样,她又忍不住跟他道歉,请他原谅。
  
  “知道吗?这世界有很多事情很假,然而有些却是真的。”他说:“你觉得自己很普通但我就是爱你这样的平凡。性格如此,我认为爱有若烛火,不能很快燃完,需要慢慢的,一辈子地温暖对方。”随后,他终于将他们没认识前的故事讲出来,然后说:“缘定今生,情有因果。我们就是这样认识,命中注定是情侣,我的命是你给予的,这一生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好好爱你。”停顿片刻,他说:“我并不是在回报,是真的爱你,爱你这份朴素的心。到我这个年纪,很多曾经执着的东西,现在已经不想要,明白平淡才是真。”他笑说:“我们好好过,一辈子!”
  
  他跪下向她求婚,虔诚的求。发了一个毒誓:“永远和你在一起,若要分离,除非将我的生命还给你,剔出骨头和血肉,让灵魂永不得超生。”
  
  她哭了,幸福得稀里哗啦。她要做他的新娘,一生一世。
  
  婚事办得很顺利。他们买了一套温馨的房子,她亲自布置。装修、购买家具、设计布艺、买了可爱的巫毒娃娃、一对情侣音乐水杯……她亲手亲力清洁卫生,将所有心血注入他们的爱巢,劳累而快乐。
  
  但她死了,就死在新婚之前,亡于幸福之下。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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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05:30 | 显示全部楼层
剔骨新郎(2)
  
  他手摸木箱想,如果她还活着,他一定会做她一生的新郎,但她却死了。
  
  世事不说假如,时间摆平一切。再深刻的旧情总会淡忘,新爱能替换前恋。两年后,他深深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孩,现在的新娘。她可爱而乖巧,美丽大方,正是他喜欢的类型,是值得让他用一生去爱的人。
  
  他将从前的她淡忘了,但她没忘记。是的!她虽然已经死了,但仍然惦记着他,在这个木箱中,新房里有着她的影子,她的灵魂,在冷然注视着他。他抱着木箱的手开始颤抖,全身骨骼开始剧痛,这样深入骨髓的疼痛陡然让他回想起一段封藏的记忆。
  
  在他和现在的新娘恋爱的那段日子,曾经发生过一系列恐怖的事情。
  
  新郎很守旧,并非是一个喜新厌旧之人。在她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格守对从前的思念,上班下班,孤独来往于世,沉湎在悲痛的感情世界里。在夜里,他常常想起她生前的好,痛心这样的阴阳离别,躺在黑暗里,他甚至可以看到晦暗的屋顶上漂浮着她的眼睛,死亡时候空洞绝望的眼神,感到她在遥远的地方默默注视着自己。每天他都在日记,记载着情话思念,写出来给她看,就像她还存在一般。亡灵是什么样子?也许存在,也许她真的能看到,感觉得到。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清洁房间,就若她从前做得事情一样,仔细地打扫卫生,擦拭家具,清洁门窗。多少次,他坐在窗台都有一种冲动,想一跃而出,随她融入黑暗。
  
  据说人的灵魂重二十一克,死亡的时候,能蓦然一轻,飞向远方。
  
  人心有若蚕茧,伤痛一次就吐出一根丝线,年长日久,心就被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深藏如尘。路人来来往往,表情各异,但谁能明了他们的心茧里包裹着什么东西。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微笑表情下,在左胸骨里面跳动的心房中,藏着一口木箱。
  
  他的新恋发生得很自然、普通。通常的男女故事。偶然遇见、聊天、吃饭、了解、挂念、约会、牵手、情浓……他很开心,新的幸福渐渐代替了旧情。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将女友带回了家,他和她曾经的新房。那天他生日,朋友来聚会,很久没有这么舒畅,欢乐中,他渐渐已醉,被贴心的女友送到家,帮他洗漱、脱鞋、脱衣物,盖好被子,然后羞涩地躺靠在他怀里。
  
  半夜,他突然惊醒过来,被以一种莫名的声音惊醒。
  
  房间里,黑暗的深处似乎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呜咽,像哭泣声,像叹息,更像一种细细碎碎的诅怨,漂浮不定,冲击着他的耳膜。黑沉沉的空间有些扭曲,重重压在他身上,意识极其清晰,但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半分。他直直瞪着天花板,仿佛感到那儿有个东西在冷峻地盯着他看。
  
  一双空洞的眼睛?
  
  这个念头刚涌出来,他全身皮肤一紧,感觉到房间里面似乎多了点东西,左边、右边、后面,四面八方都是,轻飘飘地贴上来,靠在耳边吹气。一只硕大的瞳孔,飘在半空中,漆黑的液体折射着黑色的光,注视着他,冷然注视。
  
  人间之上是否有鬼灵?
  
  我们在大千世界的所有活动,吃饭、睡觉、聊天、性爱……是一个个的画面,那么,在画面以外的虚无中,有没有什么东西在冷峻地盯着?你独自一个人在空旷的房间内,孤单地走来走去,躺在床上发呆,在饮水机旁边“咕嘟……咕嘟……”接水,拿着鼠标呆望屏幕、摆玩手机、抬一本书紧夹双腿淫想,搂着女人酣睡,深夜倾听洗手间的水龙头发出“滴答”的漏水声……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没有想过或许有个“它”藏匿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它”默默地窥视着,随着时间的流失,纪录着你的一举一动,倾听着每一丝声响……你的生活对“它”来说,就像在漆黑的电影院,放映地一幕幕剧情。
  
  “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血液冰凉地涌向头皮,他猛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挥,瞳孔立刻被刺破。“哗啦”眼睛中的水液瞬间流出来,冰凉的感觉顺着手指拼命上窜,蔓延全身,粘附在每一个毛孔,浸到内脏,冰寒刺骨。他跳起来,打开全部灯光,调到最亮,刺得眼睛发痛。什么都没有,没有瞳孔,没有神明,他只看到女友惊讶地望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陌生的注视。
  
  心茧打开,他赫然发觉原来里面还刻着她的名字。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开始觉得不舒服,血肉之中,骨骼深处有着隐隐约约的痛,慢慢从轻到重,疼痛渐厉,日夜折磨着他。尤其是四肢关节、神经和血管末端不停传来阵阵刺痛。有经验的同行为他诊断后说这是痛风,肿胀的骨节显示这是在发病的重期。但非常奇怪,验血证明,他的尿酸含量和其它生理数值一切正常。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做噩梦,梦见冰冷,一个定格的画面,里面只有一双注视他的瞳孔。
  
  备受折磨后,他去找到一个老朋友,一个是著名的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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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05:44 | 显示全部楼层
 剔骨新郎(3)
  
  “世界上没有鬼神,仅是心理作用。”
  医生在听完他全部的讲述后,说:“强烈的情绪能导致莫名的生理反应,兴奋、愤怒、痛苦、内疚……都会一一用作在身体器官上,直接影响到生命肌体运作。但在某种特殊情况下,这样的运作会发生逆转,心有所想,即转为身有所感。自我暗示能让身体产生真实的疼痛感,进而病变。”医生举例著名的死囚滴血实验,说:“死囚被蒙眼放血,眼看不到,耳听‘滴答’的滴血声,慢慢的,他死于失血过度……但实际上,他被割腕后不久就止血了,他听到的滴血声却是实验者特意在滴水……为什么?他明明没有失血却身亡?嗯!这就是强烈的自我心理暗示杀死了他。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嗅觉、眼看、耳听、触摸……最终都是反馈在脑部神经中。划开皮肤,你立刻感到刺痛,这是正常的神经传导,但脑神经变异,逆感,也会让完好无缺的肌肤发出疼痛信号。” 
  
  医生为他进行催眠治疗,用特别的方法封存他的部分潜意识。“忘记一组干扰的变异记忆,是人体最佳的自我保护。”测量血压、心跳……注射0.5克阿米妥品。“放松!你很快就会睡着,直接进入深度睡眠。”
  
  他长长呼吸,转头面对医生,问:“在这之前,能否先问一个问题?”
  
  医生说:“当然可以,随意聊天可以更放松。”
  
  他问:“有没有人的梦是静止不动,如同电影按了暂停键,只是一个定格的画面?”他想起那只噩梦中的瞳孔,这是最令他觉得恐惧的东西。医生摇头。“梦是潜意识的反应,而意识是活动的。放松!一觉醒来,你将淡忘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医生很自信,大量的临床试验已经证明,潜意识仅是存在脑细胞的多个记忆个体,不用外科切除,通过有效的深度催眠治疗也可以将其屏蔽。
  
  他慢慢摇头,似信非信,过得片刻便沉睡,嘴角抽动,似乎在说:“她在木箱里……”
  
  治疗有效。过后,他真的淡忘了一些东西,身体恢复正常,疼痛蓦然消失,直到今夜。
  
  他怀抱木箱,瑟瑟发抖,悲切和剧痛若潮水一般重新紧紧将他包围。但生活还得继续。黑的夜色中,燃起一堆火光。他将木箱烧毁,化为灰烬,消散夜空。
  
  第二天,婚礼照常举行,他想要做一个幸福的新郎。
  
  一切如常,迎娶新娘、笑迎宾客、叩拜天地,夫妻交杯……谁也不知道,在他微笑的时候,身体深处却有着惊人的巨变。骨头深处的骨髓犹如被浇注进滚烫的热油,沸腾燃烧,疼痛已经麻木,让他的意识模模糊糊,眼前一片恍亮,看到新娘子好似她,甜甜地笑,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直到步入洞房,并头躺在大红的喜床上…… 
  
  清晨。新娘从甜蜜的梦中醒来,枕边空无,没有他。
  
  他已经死亡,躺在浴缸中。头部仰抬,眼睛瞪大空洞无神地凝视虚空。他全身赤裸,半身鲜血淋淋,皮肉散落在旁边,裸露着森森白骨。完整的骨头被剔出来,整齐地摆放在一旁。
  
  他紧紧握着锋利的手术刀。
  
  这是一个极其震撼人的死亡形态,强烈冲击着现场验尸法医坚硬的视觉神经。通过各种精密的刑侦手段判定,排除新娘的嫌疑后,现场再没有第三者的丝毫痕迹,他是死于自杀。但问题是,有谁能做到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能冷静地切开自己的皮肉,剔出骨骼?他的死亡作为特异案例,被法医界久久讨论、争辩。
  
  其实,谁也不知道实情,只有你了解,他是在将骨骼还给她,想救赎自己的灵魂。尔后,心理医生收到一封邮件,在剔骨之前,新郎留了一句话:
   
  “不曾想起,但入梦,却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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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06: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个梦:心墓灵柩
  
  
  棺材。
  亦称灵柩,盛载死尸的空匣子。多以木制,亦有以铜、石、玉、玻璃等材料制造。人死不得复生。将尸体放在棺材里,仅是活人的一种愿望——虽然她死了,却永远存在心灵中。
  
  夜雨过后是晴空,冷月斜挂。一个男人杀了老婆,开车上山抛尸。
  他什么要杀她?怎么杀了她?没必要再讲述。世上的事通常是这样:爱一个人总是同样的爱,但恨一个人却有千千万万个不同缘故的恨。她此刻已死。无论之前她会哭、会恨、会动情,但死了,也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空无一人,寂寞的黑夜清冷如冰,男人把空调的热风开到最大,冒出颗粒大汗全身湿透,但仍然驱赶不走心底莫名的寒气,感觉不到害怕,只有无边的空荡和阴冷。崎岖的山路泥泞、潮湿,灯光跳跃照射下,生黄冷黑,恍如地狱。天地安静得没有丝毫声响,仿佛先前的暴雨已经洗刷掉所有的生命体。
  男人恍恍惚惚开着车,努力辨认着前方的路,总感觉到远处黑暗的不真实。
    
  “嘭……嘭嘭……”
  车内,放尸体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响声,似乎还夹杂着女人的呻吟。男人猛然踩停汽车,恻耳倾听。悄然无声,除了微微空转的马达声。他有些迟疑和不肯定,索性关闭了电门,让汽车彻底停止运转。安静得听到心跳。尸体放在后排,此刻毫无动静,刚刚的响动只是个可笑的幻觉,或者是“它”独自 忍耐,打算在人毫无防备时再吓人一跳?
  
  男人屏息倾听,那具看不见的尸体压在心头,沉重越来越下坠,拉扯得心肺剧烈疼痛。他渐渐难于忍受,决定爬过去察看。尸体装在一个特大的旅行箱内,安静躺在后排,昏暗的车内灯照射下,朦朦胧胧,密密麻麻的棕色皮纹,散发着妖异的光泽。男人隔着皮革触摸着里面的尸体,硬邦邦没有半点变化。闪光精亮的拉链叩伸手可触。汗水点点下滴落在皮箱上,男人吃力地捏着拉链,怎么都不能拉开。虽然他明知道,这里面只是一堆无生命的肉体。
  
  “唰……”男人终于打开旅行箱。一双瞳孔冷冷看着他,在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亮。
    
  “啊……”
  飞快地关上皮箱,男人大口喘气,手忙脚乱爬下车子。害怕什么?他靠着车门哆哆嗦嗦地点烟,打火机晃动的火苗怎么都对不准烟头,手颤抖得厉害。就在这一刹那,路边阴暗的树林中,似乎有个白影子一闪而过。惨白、淡漠,整个儿都是白色。男人机灵打了个冷颤,抬头望过去,什么都没有,看到不到是个什么东西,或许天太黑,或仅是个光影。男人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具体什么感觉说不清,头脑很清醒,但全身僵直,整个人像灌满了铅一样的动不了,唯有捏烟的手在哆嗦。
  
  恐惧,让时间在这样的黑夜中是如此漫长。
  
  在山头上,经过长时间的搜寻,男人终于找到一座合适的坟堆。残破、无碑,这样的荒墓挖开后藏匿尸体最为适合,就算尸体在里面腐烂、发臭都没人管。残月冷辉下,男人像个辛苦劳作耕田的农民,舞动着铁锹,奋力刨开坟堆,撬着残破的棺材。雨后的土质稀烂但铁实,他挥汗如雨,全神贯注地开挖着腐霉的泥土。黑夜中的坟地十分恐怖,怪样林立的树木间,在荒凉默然的一座座坟堆中,他的身影就像一只吃力搬运重物的蚂蚁,脆弱而伤感。
  
  杀人后怎么处理尸体是个很大的问题。挥刀分割成几百块扔掉?用高压锅煮烂倒掉?绑上重物沉潭入水?浇注在混凝土中?扔在荒山野岭的草丛……仔细一想,这些法子都有诸多弊端。而抛尸埋藏在坟墓,这个方法就很绝妙,坟地就是放置尸体的,存在一具死尸很正常。世间有些道理非常简单,但又几乎没有人想得到。
  
  男人今晚所受的刺激太多,悲伤的、痛苦的、情欲的、恐怖的……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一起发生,各种情绪疯狂地塞进他的脑子,吞噬着正常的理智,使他陷入了极度的混沌,精神步入崩溃。他什么都不敢去想,无法想,仅是在机械地挖坟。  
  残破的棺材渐渐露出来。暗红的头,通体霉黑的木板。这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就是死人安息的地方?男人紧握着铁锹,用力撬棺材板时,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在世界各地,为什么装尸体的匣子都是相似的四方形?在古代,信息和知识都无法交流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约而同地这样做?”
  “难道仅是因为人是长条形状?”他嘲笑想。
  
  “嘎……”
  尖利的声音炸响,牵连着脆弱的牙神经。巴掌长的棺材钉硬生生被拔出来,在木板下闪动着狼牙一样的冰冷光芒。男人在棺材四周都撬了一圈,松开钉子,整个盖子已经可以打开。他用准备好的毛巾围住口鼻,防止里面尸气侵袭, 运足气力,一举将棺材盖掀开。
    
  陡然间。月亮突然飘进浓重的黑云,没了这一点淡然的光辉,天地瞬间黑暗,空间黑成一片,男人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只闻到一股强烈的腐臭味。
  
  男人突然感到,隔着棺材,坟墓对面有人站了起来。
  他不禁毛发竖立!只是“感觉”到,而不是看见。四周漆黑,看不明任何东西,隔着坟墓不过几呎来宽,在那空无的黑色之中,陡然多了一个人,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伸手可触。
  
  男人不禁僵住,紧紧握着铁锹。 这是一种十分怪异的恐怖感觉,当你心怀鬼胎,偷偷摸摸干一件骇人的事,忽然间,感到黑暗中有另外一个人在,实在令人不知所措,毛骨悚然。 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声响,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未曾消失,相反渐渐增加了几分惊粟压力感。由于光线如此之暗,使他进一步感到,在对面蓦然而立的,可能根本不是一个人,而就是一个幽灵鬼魂……
  
  或者……是他老婆……那具冰冷的尸体。她安静地躺在泥土上,但此刻,她站起来了,在黑暗中。男人甚至仿佛看见了她的模样,雪白孤傲,穿着死前他为她准备好的婚纱裙。这是一件华贵非凡的婚纱裙,立领,无袖,后背镂空。柔软至极,绚紫色的高档绸缎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钻石,摇曳的裙摆团花锦绣,暗纹魅丽。
  
  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尸体。裙装极好地展示出她优美的锁骨、纤细的腰身和性感的美腿,衬托出雪亮的肌肤颜色。裙角拖延在下,露出一截钻石琳琅的缎紫色细高跟鞋,冷傲而高贵。有若她对他的感情。
  
  她就算死了,仍然是这般模样。冰冷而无情。男人绝望地想,无法知道自己愣了多长时间,任凭心脏疯狂跳动,屏住气息,用心倾听,想听到一丝响动,但除了风吹过树木的“哗哗”声,水滴从枝叶间悄然坠落,滑进脖颈上略微冰凉之外,甚至闻不到之前一直存在的腐烂臭味。黑暗之中,真是无一点声响,天地寂静得可怕,冷漠的死亡气息莫过于此。
  
  男人就这样同对面的“她”空荡荡地对视着。有一瞬间,他曾冲动地想突然移动手中的铁锹,用力横扫过去,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但无论他怎么下决心,手指头都不能移动半分,像在铁锹木柄上生了恐惧的根。蠕动的根须,有若月色下的葡萄藤,渐渐爬过手臂,穿越胸膛、脖子、脑浆,蔓延到全身,无形的恐惧紧紧揪住每个毛孔,用力拉扯,产生强烈的收紧撕裂感。
  
  “她还活着!……假如她还活着该多好,就算她仅是一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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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06:23 | 显示全部楼层
心墓灵柩(2)
  
  
  慢慢的,黑的空间感逐渐有了层次,显现出来棺材、泥土、尸体、树木,景物就像暗房里显液中的底片,随水波的晃动,慢慢幻现出了图案。对面什么都没有。“她”在一瞬间消失了,或者根本没有动过,就一直安静地躺在那儿。
    
  男人长长地松了口气,缺氧的窒息导致剧烈的喘气。没看到她的灵魂,他忽然感到一丝失落。抬头,他看见月亮在不断后退、下坠。
  
  她真的是永远离开他了。
  
  月色之下。男人气喘吁吁将她放倒在棺材中,麻利地将她身上的裙子连扯带拽地剥个精光,拿走手袋、戒指、手链、耳环等,彻底露出原始的肉体。掩埋完尸体后,这些身外之物都要彻底销毁,世界上无端地又会消失了一个人。
    
  棺材内,一具曲线玲珑的肉体此刻安静地躺着,妩媚无瑕的面容有若等待王子亲吻既醒的白雪公主。他惨然笑笑,抬头看看昏暗的月,一切都结束了,从明天开始,已离婚的女人照计划去了新西兰,生活似乎毫无改变。
    
  男人咬咬牙,拿出短刀,将寒光闪闪的冷锋贴了上去,对准她苍白的面孔,顺势就是一刀,伤口从额头斜拉到下巴,经过眼睛,割断鼻子、朱唇,深及面骨,一只眼睛珠立刻爆裂,混合着血水涌出浓稠的体液。犹如在名画上的涂鸦,完美的样子瞬间就被破坏,这具妖娆的女尸转眼就变成恐怖的血鬼。美貌仅仅是个脆弱的皮囊,在看似精致的表皮之下,依然是血淋淋的肉体、花白的脂肪和丑陋的骨架。男人动第一刀的时候还有些手抖,待见皮肉翻滚,血水横流,心中反倒镇静下来,麻利地划出第二刀、第三刀,纵的、横的,密密麻麻十几刀后,她的整张俏丽的脸就不见了,只有血肉模糊的一团,和砧板上剁细的五花肉没什么两样,他这才收手。
    
  棺材里的女人不再是他的老婆,仅是一具无名女尸。
  
  “要不要留点什么作纪念?” 办完事后,轻松了许多,男人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甚至不慌不忙地点燃一支烟。是不是应该从她身上拿点什么?头发?割一只手做成 生物标本?他摇摇头。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一件事情。芝加哥有一家纪念品公司,专经营“生命钻石”的生意。用已逝亲人的遗骸,经过高温碳化处理后,得到石墨,放在在真空中高温、高压,最终将死人骨头合成一颗钻石,镶嵌在戒指戴在手上,完全可以缅怀和留念。物质世界十分荒谬,璀璨的钻石和低贫的焦炭竟然同属一样。男人拿出锋利的短刀,瞅着眼前的尸体,一时间,不知道该剔那一块骨头。
  
  “食指的骨头中禁锢着一部分灵魂。”对!就用指骨。他拉起女人的右手,刀锋划过,一根修长的指头瞬时就被割断。
    
  “哗啦……”
  女尸突然猛然坐起,直直坐在棺材中,脸色惨白,长发飞舞,在月光下,骇人之极。
    
  “啊……”男人做梦都想不到,死绝了的人竟然会有如此反应。他吓得一头子摔到在地上,手中捏着喷血的断指。他手脚瘫软地爬在地上,惊恐地瞪着上方这具诡秘的尸体。
  
  没有进一步动作,女人坐着,长发随风无声舞动,月色中,如歌似泣。
    
  男人呆看她,渐渐回神。极少数情况下,尸体遭受意外刺激时,仍会有自然反应。世间有无灵魂?自主意识远离躯体,就是死亡,黑洞一样,吞噬物质。男人将断指收好,重新把她放倒进棺材。得尽快结束这个痛苦而惊惧的过程,再出现任何意外,他绝对会疯掉。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盖上棺材之前,男人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将女人的手机打开,设置成来电自动接通模式,然后放入棺材中,摆在她的耳边。冥冥中仿佛给了他一个启示,在接下来的三天中,他给她打电话,她能听到他讲的一些他一直想对她说的话。假如,她还活着,会回他的话,那么,他将再来这里,打开棺材。要么带她走,要么就和她躺在一起,安安静静。但如果三个黑夜过后,她没有任何动静,那说明她真的死了,仅是一具尸体,世间上没有灵魂,没有鬼。那他也将再次回来打开棺材,带走手机,忘掉一切过往。
    
  这是一个极其荒唐的想法,但男人仍然做了。他觉得如果不这样做,那么她将会一直存在着,在他心里垒一座坟,躺在里面,永远重压着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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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06:38 | 显示全部楼层
 心墓灵柩(3)
  
  
  接下来的三天,男人一直待在家中没有出门。
  他没有按原定计划外逃,也没有做任何事情,除了喝少量的水,他甚至没有进食,自闭在一个房间中,枯坐冥想。手机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散发着幽蓝的金属光泽。他没有打过电话。每次,当他拿起电话,准备打给躺在棺材里面的她时,手忍不住颤抖,冷漠、闪动的屏幕提醒着世界的荒谬,似乎警告他,假如进一步行动,将会发生恐怖的事情。
    
  他放弃了。心想,哪儿荒郊野外的,也许根本打不通这个电话,就算通了,也只能听到“撕撕拉拉”的电磁声。她死了,根本不可能再听到他的声音。“我是个疯子。”他悲哀地咒骂自己。但一种强烈的情感使他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枯等,坐以待毙。他明白自己已经完了,在将她勒死的一刻,他也同样死亡。
    
  人的一生貌似曲折、动人,但其实都仅是一个幻影,做梦到二十几岁就死了,只是到六、七十岁才拉去火葬场。
    
  是的,一生很虚幻,留不住什么东西,也几乎没有谁记得两年前的此刻做过什么事情。那个时候,心情糟糕还是愉快?早餐吃了什么?午睡的时候又梦到让你心痛的恋人?晚上还是去酒吧买醉?发誓再也不让自己难过?到过那里?和谁?他(她)是你的同事?朋友?你们会发生故事吗?或者仅仅是生命中的过客……想不起来了?记忆真是个可笑的东西。
    
  男人拼命在脑袋中寻找自己的影子,最后发觉一生中其实也只剩一些零碎的片段。蹦蹦跳跳地和小伙伴在湖水边戏耍,过年时兴奋地接过父辈们递过来的糖果、红包,看到老师严肃的目光、“扑簌”下落的粉笔灰,偷望光影斑驳的电影院中坐在左边第四个暗恋的女生,足球场上进球后激动的尖叫,树林里和她紧张的拥吻,闻到湖水的潮湿,若莲一般的女子发丝上淡香若兰的味道……这些东西就是他吗?他的一生?在深夜的黑暗中,他无声地笑了,毫无意义。
    
  “叮……”突然,电话铃声咋响。声音急促、刺耳,回荡。
  男人被突然袭来的声音吓一跳,下意识地望着手机屏幕。来电显示上骇然是他老婆的名字。
    
  头皮发麻,巨大的恐惧抓着他的神经,搅动脑浆,血液猛然流动,心脏就像已经到达速度极限的跑车一样颤动,轰鸣。她活过来了。一直没听到他的声音,此刻,她打电话过来了。男人惊恐万分地死死盯着电话,听着它发出刺耳可怕的声音,这动静犹如将耳朵贴近火葬场的火化炉,骇然听到在“吱吱”冒油燃烧的尸体中,灵魂未散知觉尚在,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嘶喊,呻吟呼号。这是一种疼到绝望的声音。
    
  不祥的预感蓦然而起,男人陷入极度不安的恐慌,一时间,竟然僵直,就这么沉默着注视手机。“如果她的躯体已经躺在地下,那此刻变成了什么东西?孤魂厉鬼?她真的来找我了。”他惨然笑笑,手足冰冷,麻木地下意识接通了电话。
    
  轻飘飘没有了思维。
  男人觉得眼前空间在变形,通亮。电话中一片寂静,仿佛只是默默地拿着手机默默听。渐渐地,他似乎感到里面的细微变化,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呼吸,有节奏、略带沉重的喘气,传递过来一种紧张。时间过得漫长,一分钟还是好久?她始终没有开腔,空间中充满极度的压抑,这是漫长的一刻。
    
  “老婆!我想你……”
  男人喃喃说:“想不到要这样,才能把你留住,安静地听我讲话。你……你知道吗?我有多爱你?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他哽咽着。“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来过。”无任何回应,她在安静地听着。
    
  男人死了。
  在触摸到手机的一刻,还没来得及接通电话他就死了。心脏病、心肌梗塞?还是被他老婆摄魂?……总之他死了。手机上留着一个未接来电的显示,处理案件的警察查到号码,找到人,是一个女人,但是一个活着的女人。她住在另外一个城市,她跟警察讲,很久没有见到那男人和他老婆了,那天晚上,在整理相册的时,她见到毕业照,突然就想起了大学的美好时光。他们从前都是同班同学,是校园里最令人羡慕的一对恋人,但很久没有联系了,不知为何,她突然想打个电话给他们。但是非常奇怪,打给女人,电话通了可是没有声音,打给男人,一直没人接,不知道为什么啊?警察回答说,因为人死了,去拿手机的时候死的。女人惊奇地说,太夸张了,那么巧?警察说,这也没什么,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居然和他老婆同名同姓,而且你们都在同一个班级。
    
  男人的尸体躺在医学院的解剖室。
  助手锯开男人的头颅,教授将完整的脑组织取出来。他对学生说:“记忆是生物电信号,不是脑细胞内的某种化学物质,不会随着细胞代谢而消失……记忆到底存储在哪里?至今难于定论,有可能是以一种神经网络联系的形式来存储信息,它一直在流动着的……悄然操纵着身体……”
  
  男人在高处,静静望着教授用手术刀指点着他的心脏说:“一个从来没有心脏病史的人,居然因惊恐而突发心肌梗塞致死,这是什么缘故?……”
  
  男人渐渐离开,在梦境中飞跃,融入了的女人黑暗,仿佛和她同躺在棺材中,头挨头、肩并肩地讲着悄悄话。“……第一次遇见到你后,我坐在旁边静静看你的笑容,就在想,能假如握住这样清澈目光,就算任何等待都是值得,无论是一年、十年还是一万年……”
  
  男人娓娓跟老婆讲着,就在梦中。这是永恒的一刻,有多少情话都可以讲出来,也永远都讲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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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个梦:解魂蛊术  
  
  
  缅甸掸邦第四特区,纳木思河畔。
  
  一汪珍珠般的温泉被婀娜多姿的凤尾竹环绕,水面浮烟吐气,热雾缭绕。水岸上摆放着祭坛、香枝和其它供品。
  
  巫医Saya精赤上身站在泉水中,缓缓将一名肥胖汉子仰面放躺在条石上,摩挲着他的头顶念念有词,不断将热水泼洒其全身。周围的人提神屏气,紧张地观望着巫医将为胖子施行‘祛生咒’。
  
  这个年轻胖子的额头上从小生有一个怪疮,现已有拳头大小,疮形很像一只蛤蟆的头,黄褐黏液的表皮下依稀包裹着一支眼睛,恶心的白质中藏着异常鬼怪的眼瞳。如此怪病西医已乏术,如今他凑齐一笔昂贵的医资,终于恳请得族中巫医头顶Saya的首肯,愿意为他除去多年的怪疾。
  
  靡靡咒语催眠,胖子酣然入睡。
  
  Saya伸掌按住胖子的额头,不断摩擦他的烂疮,搓、抓、捏、切。陡然间,皮肉碎裂,涌出脓血,染红了清澈的温泉,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众人捂着鼻子睁大眼睛惊悚地看着胖子毫无知觉地被Saya徒手硬生生地剥离疮肉。
  
  场面诡秘绝伦。
  片刻后,Saya停手,后退几步跌坐在水中的石凳上,接过门下弟子捧上来的毛巾擦拭手掌,神情疲惫至极。胖子额头上的怪疮已经被去掉,血肉模糊,泉水清洗过,敷上秘制药草,用亚麻布简单包扎,静静躺着养气。照常理,经过如此粗暴的处理,这人十之八九难于活命,但巫医遵循的是神灵之道,能造就出不可思议的法门。一刻钟过后,胖子“呀!”的一声出气,竟然睁眼清醒,自行坐起来,恢复如常。
  
  周围的人微笑鼓掌,弯腰鞠躬致敬。胖子的家属甚至匍地重重叩头,感谢Saya后搀扶着病人离开。   
  
  人群散去,一个衣着精致的外乡人仍静站原地,手上提着一个密码箱。
  主事门徒皱眉走过说:“Saya大师要清退休息,求医明天再来吧!”外乡人微微一笑,放下手提箱,打开。阳光折射,箱内金光漫漫,密码箱内竟然放着几块厚实的金砖。
  “一点点薄礼,不成敬意。有事想请教大师。”
    
  薄礼就如此有分量,厚礼不知要该如何沉重?主事门徒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得眼珠充血。他镇定片刻,转身飞快地回报起身更衣正要离去的Saya。外乡人神定情闲地等着将要到来的贵宾待遇。任何人,就算是一条狗,如果他手上拿着昂贵的硬通货,他就是贵人。
    
  果然,十分钟后,外乡人被隆重邀请,坐在Saya的精舍里饮茶。木台之外,绿荫环抱,静坐内室,暑气顿消。   
    
  Saya是果敢族人,熟知汉语。他说:“先生远道过来,无论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外乡人放下茶盅说:“大师通晓‘解魂’术,灵力精强,我就是为此而来。”
    
  Saya猛然吃惊,问:“你怎么知道?”
    
  外乡人说:“不瞒你,特区同盟军罗参谋长和我们有些渊源,常有生意来往,交情不错。这次承蒙参谋长盛情推荐,才知道大师原来是乌沙的唯一传人。如今整个东南亚真正能进行‘解魂’的不过五个人,大师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外下人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据说,凡是被鬼魂邪气侵入,生精受损,百日内必死。所以恳请大师出手解决,不惜代价。” 他见Saya低头沉吟不语,补充说:“酬劳是定金的五倍,当然,若还不够……”
    
  Saya摆手打断他的话。“钱不是问题。罗参谋同我有过命之交,他的朋友就是我的上客,如有麻烦,一切帮忙都是应该的,但这事……”他重重皱眉沉思。
    
  内室很是安静,只听得见Saya用指尖轻轻敲击茶几的声音,他的表情似乎极其为难。“人死本若灯灭,若机缘巧合,偶存几缕残魂余留世间的情况少之又少,万中无一,弥足珍贵。警语说,离解一个生魂胜过残杀百条人命。” Saya叹气说:“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主要是解魂术太过于凶残,离魂散魄最为霸道。”  
    
  外乡人失望地撇撇嘴,觉得这事情可笑至极。他本不相信鬼神之事,如不是因为奉命行事,迫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坐在这里和一个巫师磨叽。奉信现代科学的人一般都认为巫妖鬼灵是绝对的荒谬。
    
  Saya望望他说:“你不像是被邪魂侵体。”
    
  “嗯!另有其人。”外乡人点点头,慎重地说:“他是人上人,一命甚过万人。只要他说一句话,就算是罗参谋都有可能愿意为他倾家荡产,出生入死。”
    
  “哦!”Saya惊讶不已。
    
  外乡人拿出电话说:“不如这样。我现在就让罗参谋致电给你。”
    
  Saya摇摇头,愣神半晌说:“算了!既然是这样,我就破例再进行一次吧!”他凝望窗外高大的菩提树低语。“人生死有命,无法无边。居然知晓,本就无从回避。”
    
  外乡人松了口气,拨通一个电话说:“阿宾!可以请老板上来了。” 
    
  
  这位大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气势迫人。他坐在Saya的对面品茶,有些无精打采,但在目光略略环顾间,散发出令人难于形容的威压感。在男人没有说话之前,连Saya这样的权势人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喝过一道茶水,男人淡漠地说:“问题虽然不寻常,也仅是一件小事情,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觉得好笑。” 这话含义很清楚,被大众仰望的人也会拉屎放屁,只不过旁人应该自觉一点,当作私密不宜公开。”
    
  “没有第三个人会再知道这件事情。”Saya点头说:“而且之后,我也不想再用‘解魂’术。”
  
  “很好!”男人点头,突然问:“世界上真有灵魂存在?”
  
  “你觉得呢!” Saya抬目直视说:“你的面色三宫青暗,是魂缠之相,应该是最有切身体会吧?”
    
  男人用拇指摩擦鼻尖,冷冷说:“无缘无故的,一个苍白的影像,貌似鬼魂的影子,常常无端出现在我的余光中,细看又没有。头疼、失眠,偶尔睡着,就感觉似乎被重物压着全身,有声音顺着耳朵洞钻,在头骨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含糊不清,鬼晓得是什么东西。嘿嘿!心理医生说那是幻听。”他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从神色中可察觉,这件怪事困扰着他寝食难安。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遇见鬼,若碰巧被鬼缠身,绝对是一场无休止的噩梦。他不敬鬼神,但实情如此,鬼影憧憧日夜纠缠,让他不由得不来这里求解,显然,他并不相信医生的结论。
    
  Saya追问。“什么话?”
    
  男人问:“很重要?”
    
  Saya点点头。
    
  沉默半晌,男人说:“‘地下好冷……好冷啊!’似乎如此。”
  
  Saya一怔,静候解释。
    
  男人嘴角一撇。笑说:“好吧!确实有一个因由。我杀了一个女人,亲手将她送进棺材,埋葬在地下。这……这很奇怪,我不是初次杀人,而世间有许多人也并非没这样做过。”  
    
  Saya不动声色地说:“人的生命本来就是一具寻常躯壳,和所有飞禽走兽无异,肉腐神灭。能给你带来影响的不是死人,是你自己。”
    
  男人惊诧问:“我?”
    
  Saya点头说:“神印其象。我基本同意心理医生的观点,那些你认为不寻常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所造就出来的幻象。”
    
  “哦!”男人再次惊奇,打量着Saya,问:“难道我进错了房间?你是巫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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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7:08:00 | 显示全部楼层
解魂蛊术(2)
  
  
  Saya微微一笑说:“若非同道,无法细说。我只能用你能理解的方式沟通。”他拉开抽屉拿出纸和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递给男人,问:“这是什么?”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并未回答,等着Saya解释。他不喜欢废话,因为那张纸上分明写着两个汉字‘灵魂’。
    
  Saya说:“你明白这个词的意思。这一瞬间,我已经将一个‘灵魂’体的信息传递了给你。假如将人的身体简化成一张白纸,仅是物质载体,那么,灵魂意识就若纸上文字一样,只是一段由形态组合而成的信息。在不懂得如何读出这种信息时,我们无论如何研究这张白纸的纤维结构、墨渍成分和笔画横竖转折的角度、长宽、粗细等等都是毫无意义,不明其意。就像仅是通过对人体进行生物解剖,分析化学结构和探索神经连接方式一样,永远无法探知其中隐藏的灵魂。”
    
  Saya强调说:“魂魄虽然虚无缥缈,但在物质特别的组合下,它存在并可显现。” 
    
  男人闻言感到巨大的震惊。Saya短短几句浅显的话竟然深刻地解释了物质和灵魂的关系和成因。他问:“灵魂是一种通过物质排列组合而形成的一段信息?”
    
  Saya说:“人的灵魂就是一组动态的、变化的信息。身体作为信息载体,一旦消亡,意识也就同时不复存在。”他点燃纸张,注目火焰吞噬了文字印记化为灰烬,接着说:“但这样的信息是可以复制和转移。我可以再写一次这样的文字,或者拼读录音、扫描、照相……灵魂同样如此,原载体消失后,在罕见的情况下,由于某种特殊的环境和成因造就了一定的条件,它就能依附在另外的载体上继续存在,保留一定的完整性。空气、石头、水、建筑物等等很多物质都有可能成为灵魂的新载体。一天、两天、几年,灵魂最终消亡的时间也许很短,也许很长。”
    
  Saya望着男人的眼睛说:“魂魄寄宿的新载体甚至可以是人,另外一个活生生的人。”
    
  男人遍体发冷,指着自己说:“所谓的死魂附体?”
    
  Saya说:“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这样定义。但灵体附身于人和动物需要无数复杂的条件和漫长的时间,一旦成行,被附身者将不再存活,化为鬼魅般的僵尸,这就是通俗指的妖怪的来历之一。这种情况的发生相当偶然,百年也不会出现一次。”
    
  男人愕然问:“那我是什么情况?”
  Saya拉过他的手,闭目感受血脉运行的波动,半晌后睁开眼睛说:“它没有侵入你的身体,而是你自己大脑中的潜意识自动复制了它,在心灵上深深地烙印上了它的信息。”
    
  男人面色阴沉,沉默片刻后,蓦然哈哈大笑。“她的鬼魂只是一段记忆?我的记忆……记忆……”他甚至笑出了眼泪,口腔酸楚。 
    
  Saya说:“解魂术并非神话,只是通过一些特别法门将一组本该早已消亡的信息抹去而已。”
    
  男人用手指着头说:“怎么做?用一根长长的尖针插入我的脑浆将她刺破?”
    
  Saya说:“那是‘科学’所为。巫术遵行的是神气之道,通过 ‘引’、‘炼’、‘化’ 最终将魂魄离解。我需要少许死者和你的骨肉,作为血引秘制成降药,引出残魂,然后将药丸给另外一个生人服用,通过人鼎淬炼,最终就能彻底消磨它。”
    
  Saya打开一个精致的木箱,在茶几上摊开几件物品。古怪小巧的工具,刀、刺、勾和一个阴阳壶。他接着说:“我现在就可以立刻为你取血引,但你还能找到死魂的骨肉吗?实在不行毛发也可以,只是效果不佳。” 
    
  “哈哈!真巧!”男人诡秘地笑,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赫然装着一根手指头。
    
  苍白,犹如干缩的栀子花。
    
  Saya点点头,点燃一盏油脂灯说:“伸出你的左手,我要取你的指骨作血引,只是前端很小的一截。非常疼,要忍住。”
    
  男人摊开手掌,轻松地说:“很早以前我就明白疼痛亦是一种享受。”
    
  Saya手法利索,用一根红绳紧紧勒住男人的无名指,拿了一根细小的尖铲铁钎在灯火上淬过后,在他的指尖上飞快地割了一个‘十字’,再取一个空心铜套筒插在鲜血喷涌的伤口中,猛力推套。男人的指头顶端变形,指甲盖随着被剥开的皮肉向后翻开,露出粉色指骨,献血喷涌,巨大的刺痛瞬间在他脑海深处爆裂开,礼花一般灼烧着神经。
    
  Saya拿着一柄类似老虎钳的铁器“咯喀”一下,迅捷地钳下一点指尖骨头扔在阳壶中,然后取掉铜套,挤压伤口流血到壶里至满,盈盈约有一茶盅。
    
  前后不过一分钟时间,男人喉头剧动,汗水密布面颊,享受了惊人的疼痛。  
  Saya口中念念有词,握住他的手指,用拇指紧紧压着伤口片刻过后放开。痛楚顿时减弱,男人收回手掌,发现指头上的伤口竟然已经止血愈合,颜色深暗,就像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愈合的旧伤,仅是隐隐触痛。这超医学常理范畴的现象几近神迹,远比华丽的魔术震撼人心。
    
  Saya说:“把断指给我,明天来取降药。”
    
  “借用一下刀。”男人打开玻璃瓶倒出那物,在Saya面前的工具中挑选了一柄锋利的小刀,三下五除二将断指上的皮肉剥开,留下一段骨骼重新放进瓶子装进口袋,只是将剥下的皮肉和一点碎骨渣递给Saya。他笑笑说:“这是珍藏之物,贵如钻石,不能全部都给你用了。”
  
  Saya说:“这些也足够。还有一点很重要,炼药的人鼎一定要谨慎选择,绝对要是同时认识你和亡魂者的人,一旦服药,情况将不可估量。”迟疑一下,他补充说:“服药者很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反应,轻者幻象丛生神经错乱,重则鼎毁人亡,七窍流血而死。”
    
  “看来一段不愉快的记忆足够害死人。”男人点头表示已记下。说:“不管你的灵法是否有用,至少你让我明白了一个很有价值的道理,突然想到或者还有另外一个法子能解决幻象,而且更专业和准确。”
    
  “是吗?” Saya非常惊讶。
    
  男人说:“现代医学也不是尽然无用,只要有钱、有人、有设备,想做一个激光切除特定记忆体的外科手术容易至极。”他用手掌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划了一下说:“正如你说的,灵魂也需要载体才能存在,假如她在这里面仅仅是一段记忆传导体,我就绝对能去除、杀死每一个有病的细胞。”  
    
  男人起身站起来,转头望着窗外天空下摇曳的草木低声说:“珍藏不如忘记,失去有若死亡。”
    
  告别Saya,他悄然离开房间,留下少量痛楚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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