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病了。”鬼半晌才说。
“你去看了?”黄静无比好奇。
“是,不敢走近,怕吓着她。”
黄静觉得嘴的苹果酸得要命。半年前,当她被送去医院急救,昏迷之前还在说:“不要让妈妈知道。”到底还是知道了,守在手术室外面为她提心吊胆的也只有父母,为她擦身洗换,伺候她吃喝拉撒的也还是只有父母,那个曾经山盟海誓要和她相守一辈子的人没等到她从手术室出来就绝决而去,再也没有出现。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空沙发幽幽地说。
黄静别过脸,勉强把眼泪咽进肚子。病好出院后她就再也不在人前哭,鬼面前也不例外。
“你还看《红楼梦》?”她勉强笑。
“看的。”
“我该叫你什么?鬼或者林展鹏?”
“悉听尊便。”这是一只有教养的鬼。
黄静沉思,在考虑用什么字眼来称呼眼前这个看不见的鬼。
“你叫什么名字?”鬼问。
“黄静。”
“很普通的名字。”
“是的,本来叫黄雅静,上学的时候嫌笔画太多,写不清楚,就自己改了。”
“呵呵。”鬼笑了。
黄静没笑,他的声音今天听起来格外疲惫,鬼也有累的时候。人在疲倦的时候会渴望有个避风的港湾,鬼呢?
“我要睡了。”黄静说。
“那我告辞了。”
“外面在下雨,你不会被淋化吧?”
“我本来就没实质。”
黄静站起来,拉拢窗帘,背对着空沙发说:“还是不要出去吧,就在沙发上休息。”
没有声音,连呼吸声都没有,当然不能指望一只鬼有呼吸。黄静没再说话,关上灯,若无其人地进了卧室,确实也没有人。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家想父母,同时,也想那个人。说忘了是假是,因为忘不掉才会恨,因为恨更加忘不掉。
黄静悄悄地流泪,无法抑制,死死咬住被头,不敢出声,怕惊醒屋外那只鬼。
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依稀听见叹息声。
再醒来就忘了昨晚的不快,刷牙的时候她开始哼歌,有一句无一句,背后有人揶揄:“真难听。”
“再难听也比你鬼叫好。”黄静不客气地回敬,一边哗啦哗啦地漱口。
镜子里,卫生间门口站着那个叫林展鹏的鬼。
“你气色不错啊,老兄。”黄静说着就想抬手去拍他的肩,手举起,却放不下来。敢不敢见鬼是一回事,敢不敢碰鬼又是另一回事。
林展鹏知趣地闪到一边。真的是闪,没见他动步,一晃眼就挪了三尺远。黄静有点惊讶,这是第一次看见鬼行动,还是有点头皮发麻。
“传说中的凌波微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黄静咧咧嘴。
“什么凌波微步?”林展鹏问。
黄静翻了个白眼,决定原谅他的无知。她不再理他,从他身边走过去,到厨房给自己煮鸡蛋。
“这个厨房没人用过。”林展鹏在门口说。
“呵呵,敢情你生前就不食人间烟火啊。”鸡蛋摊开,在平底锅里发出兹兹的轻响,金黄色的薄饼很快就煎好,黄的白的相印成趣,再撒上一点葱花,顿时就香气扑鼻,让人垂涎三尺。
“咕噜。”鬼很清晰地咽了口唾液,如果他还有的话。
“你想吃?”黄静关了火,扭头问:“你不是不用吃的吗?”
“不用吃不代表不想吃。”林展鹏瞪她一眼,影子一晃就到了餐桌前。
黄静冲好咖啡,端了盘子坐到他对面。
林展鹏忧伤地看着她,眼睛 几乎要滴出水来,但是黄静更希望那水是被食物勾引出来的。
“这是我常坐的位子。”他说。
黄静正在掰开面包把鸡蛋饼铺在上面,再折叠一下,盖上另半边面包。
“你经常自己做饭吗?”他又问。
“唔,不吧。”黄静咬了一大口早点,也不看他,只顾吃,吃到一半,摇头晃脑起来。
“你今天很高兴啊。”林展鹏有点酸溜溜地说。
“那是。”黄静哼着把最后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就着最后一口咖啡咽下去。
“可是……”鬼还不甘心。
“我要上班了。”黄静打断他,拿起包转身就走,背后有叹息声,黄静关上门,嘴角渐渐下垂,肩膀也松下来。
不能再悲伤就只有高兴一点,只是喉咙还有点涩。除了喉咙,眼睛有点肿,上眼皮象压了东西,重得不得了,黄静懊悔在出门前没找冰块冷敷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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