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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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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2 16:06: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姐,这套小区是五年前才修成的,环境又好,交通也方便,配套设施又齐全……”房产中介公司的人苦口婆心地说着。
  黄静只当没听见,仰着头打量着天花板。石膏掉顶上有几条细细的裂纹,累赘的仿水晶吊灯上挂着薄薄的蛛网,客厅的落地玻璃门上垂着一层质地很好的纱帘,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因为脏。
  中介商说的都不错,这里环境好,远离主要街道,小区绿化带里有假山有喷水池,还有亭台楼阁以及一个网球场,在市中心找这么一个小区实在是不容易的事,当然除了优点之外还有缺点,任何事都有好与坏,黄静笑了笑,伸手抹了一下玻璃茶几上的灰尘,看着指尖上一点微黑说:“是啊是啊,这里很好,就是离医院太远,还有卫生间没窗户,不透光也不透气,毛巾挂里面三天就变得滑腻腻,厨房又小,一个人在里面都转身困难。”
  中介商尴尬地嘿嘿笑。
  黄静没理他,估计他心里早把她骂了上千句。
  她这是第三次来看同一套房子,也是由同一个中介商带着来,每看一次她就多挑几个毛病,黄静就这脾气,凡事都要看清楚,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走进卧室,卧室不大,床却很大,没有床单,只有一张柔软的床垫放在上面,铺了一层塑料布。实际上这套房子的前主人除了能拿走的细软,所有的家具都没搬走。
  走的也并不匆忙,黄静看过好几家二手房,前主人搬走时仿佛逃难一般,要么就是一根线都没留下,要么就是留下些废物,只有这一家。走之前应该是特意打扫收拾过,木质地板上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每样家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样不缺,电视机也还在,空调也没拆走,打开电源,有凉风拂面,带着轻微呛人的尘土味道。遥控器上显得的温度是摄氏21度,一个舒适的温度。
  “小姐,都看了三次了,这么好的地段,不要可惜了。已经有四五家来看过了。”中介公司那个小伙子紧张地搓着手。
  黄静关了空调,把遥控器里的电池取出来递还给他,笑:“你是新人吧?”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转过身,在客厅里穿了一圈,然后说:“好,我要了。”
  
  付过钱拿了钥匙,黄静独自走进一家咖啡吧,要了杯黑咖啡,慢慢地喝。喝到一半,她打电话回家,开口就说:“妈,房子我买了。”
  “小静,妈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买房子吗?你回家来住着不是更好,有我照顾你。”
  “妈,我习惯了一个人住。”黄静说,喉咙有点涩。
  “唉”母亲在那头叹了口气,半天才说:“你把钥匙留一把给我,我明天去打扫一下。”
  “不用了,妈,一东一西地,隔着老远,天气又热,我找清洁公司来打扫就是了。”
  “也好,你自己不要去做,当心腰痛。”
  “我知道。”
  “晚上回来吃饭不?我炖了甲鱼。”
  黄静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挂了电话她才笑,自己点头母亲又看不见。还有很多事要做,床上的东西要买,自己现有的都是单人床上的用品。那张床真大。黄静想。
  回家的路上,黄静一直把手伸进裤兜里,握着那串钥匙,金属的质地早已变得温暖。她终于有自己的家,黄静把头扭向车窗外,眼睛是湿了。
  母亲果然炖了甲鱼,汤里还有当归的味道,是特意给她做的烫。
  “你慢点喝,看烫着了。”母亲坐在她对面,担忧地说:“隔那么远,吃顿饭都要跑一两个小时。
  黄静没说话,心里想不把时间浪费在路上也会浪费在其他地方,还是用在路上好,至少看起来比较匆忙。
  “不是给你说过不要提重东西吗?你这么急干什么?空了我和你一起去买呀。”
  “妈,我提得起。”
  母亲看着她,半晌才摇摇头。黄静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她母亲叹了口气,就说:“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报应到你头上……”
  “好了,妈。”黄静笑着拍拍母亲的手:“我不是好好的么。”
  “你……”
  “别说了,爸回来了。”
  母亲果然住了嘴。父亲拿着门球棒进来,重重地坐到沙发上,揭了帽子,摸了摸短短的白发,问:“房子买了?”
  “是。”黄静说,喝完最后一口汤。
  父亲抿着嘴唇不出声,良久才站起来去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快关上的时候黄静听见他闷闷地说:“自己一个人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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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6:07:12 | 显示全部楼层
黄静离开父母家的时候松了口气。才八点,她不想回宿舍,摸着裤兜里那串钥匙,叫了车去她的新家。
  是她的家了。黄静坐在布满灰尘的沙发上,感觉有点别扭。坐了几分钟,她开了灯,在厨房外的小阳台上找了个盆子,一转身看见阳台边的不锈钢架子上摆着盆植物,细小的叶子,矮矮地枝桠,不知道是什么花,长得倒是很茂盛。
  茂盛?黄静打了个突,这房子据说空了一年多了,这盆植物居然没有枯死!她又转身仔细看,盆里是黄泥,已经结成硬块,叶子虽然细小,却是绿油油的,才发出的一层新芽。黄静探头出去,不锈钢架子突出在阳台边缘,想来是靠雨水滋润着这盆不知明的植物,自生自灭,但到底还是活下来了,而且活得蛮兴旺。黄静有点欣慰。
  再怎么都要挣扎着存活,只要还有一点点希望。
  水龙头发出“霍霍”的轻响后流淌出清凉的水,黄静很有耐心地从卧室开始,一点一点地抹去浮尘。
  乳白色的柜子和床、米黄色的皮沙发,浅灰色的木地板,一样一样在她的手下还原,象还原一个尘封的故事,只不过这个故事的主人已经不知去向。
  黄静满意了,跪到地板上,慢慢地伸展四肢,匍匐下去。腰针刺一般尖锐地痛,她不能翻身,脸贴在还有水气的地板上,额上细细地渗出一层汗。
  “唉——”她叹了口气,她好象听见自己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站起来了,黄静半弯着腰站了片刻,双手紧紧地握在腰上,上下半身被这剧烈的痛分割成无法连接的两半,腿麻了,感觉凭空粗了一圈,沉重地挪不动步子。
  “站直了,别趴下。”黄静突然想起那句话,苦笑着摇摇头,扶着墙进了卧室。
  这张床真大,她说,然后堕落一般地扑到柔软的床垫上,没有床单,也没有枕头,那床是柔软的,有无数凹陷下去的扣子,明天就把棉垫和床单铺好,还要套被子、洗窗帘……
  窗户半开着,有风,很轻微的风,还有点凉,吹到身上并不觉得冷,只觉得说不出的熨贴,纱帘微微颤抖着,空气里有薄薄的雾气。
  
  醒来的时候阳光明媚,又是一个崭新的日子。
  黄静坐起来,非常舒畅地伸个懒腰,有多久没有这样睡过,一个梦都没有。她笑,掀开毯子下床来,昨天真的太累,连衣服都没脱就美美地睡了一晚上。
  叠毯子的时候黄静有点发怔,这床薄绒毯是昨天买的,和床单床罩一起塞在一只大包里,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呢?她一点印象都没有。黄静扭头去看,那只大包还放在进门的地板上,拉练倒是拉开了,露出里面蓬松的浅灰色的织物。
  黄静摇摇头自嘲地笑:“我还是真能干呵,居然能在半夜摸起来找毯子盖。”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伤感,什么时候起,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铺好床上的东西,这个家就有了温暖了感觉。黄静到楼下物管那里做好登记,又借了把小铲子上楼来,很细心地给那盆植物松了土,浇上水,然后轻声说:“你放心,有我照顾你了。”
  有股微风轻轻地掠过她的鬓角,面前的植物细小的叶子微微抖了一下。
  黄静锁上门出去了。还要去搬自己的东西,衣服、书、杂物。平常不倒不觉得自己富有,真正要搬起来才发现这些东西累赘而无用,虽然无用,到底是自己的,一样都舍不得丢,她把抽屉里的东西扫进一只纸箱,盖好旅行箱,站起来,环顾这间只有十平方的屋子。和朋友一起租这套房子一住就是六年,其间,室友换了三个,她却一直没有走。
  离开的时候黄静没有回头,她想了好多年就盼着有一天能离开这里,搬进属于自己的家。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黄静叹了口气,坐在车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有点苍白,缝隙有污迹,平常没注意,这时候仔细看才看见指甲边缘的皮肤有点干裂,有白色的纹路。
  黄静把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填充进自己的家,东西不多,但好歹衣柜有衣服,梳妆柜上有几只玻璃瓶,象个家的样子了。早上放在洗衣机里的窗帘此刻取出来挂好,还是湿的,不过不要紧,总会干,而且湿的时候颜色也显得新鲜。
  以前的主人品位倒是不错,窗帘的质地高贵、颜色都是黄静喜欢的灰色,深深浅浅,柔和而淡雅。
  又是晚上了,时间过得很快,浪费与不浪费都过得很快。
  洗澡的时候黄静想:二十岁以前好象每一年都特别长,巴不得快快长大,来不及要去享受青春,只是一转眼,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快三十了。
  水很烫,黄静一向喜欢洗澡的时候用很烫的水,小小的没有窗户的卫生间热气腾腾,象一间封闭的蒸汽房,热得让人窒息。黄静穿上衣服,打开门,清冷的空气涌进来,黄静深深吸了口气,有新鲜空气的感觉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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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6:07:28 | 显示全部楼层
洗脸盆上方的镜子有厚厚一层水气,只看见人影晃动。黄静顺手用擦头发的毛巾在镜子上抹了一把,露出脸来,脸红红的,比白天看起来健康的多。
  她很愉快的低头继续擦头发,哼着歌,她听见自己唱:“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多老的歌了?学会了就一直记得。很多事情会了经历过了就很难忘记,想不起只是不愿意去想或者没机会去想而已。
  抬起头,头发全挂在眼前,她从发丝的缝隙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呵呵地笑,这个样子多吓人啊!有人这么说过。是的,有人这么说过,说的时候声音轻悄,仿佛还在耳边。
  黄静一甩头,湿湿的头发瀑布一般地向后飞泻。
  “你刚洗完头的时候头发最漂亮。”
  黄静摇摇头,头发还有点乱,不过不要紧,乱不乱都没人看得到。
  她刷牙,准备睡觉。黄静喜欢洗完澡就上床,有时候穿着衣服,有时候不穿,反正洗得干干净净地钻进被窝。
  白色的牙膏泡沫有淡淡的薄荷味道,口腔里有点轻微的刺痛。黄静凑近镜子,翻开下嘴唇,粉红的黏膜上有几颗针眼大的泡,又溃疡了。她在杯子里涮着牙刷,一边用牙齿去咬那些小泡。
  最后的一点泡沫旋转着被水带走,黄静把杯子和牙刷放到旁边的壁柜里,一转身,她看见一个男人的脸。
  镜子里,在她身后,卫生间的门口,有张男人的脸。
  黄静只觉得耳朵嗡嗡响,象被人从头到脚浇上了凝固剂动弹不得。
  那张脸有点模糊,也许只是镜子有点模糊。
  没有动静,黄静在呆站了几分钟后没有发现背后有动静,体温开始慢慢地回来,她试着扭了扭了脖子,能动,她还能动,她慢慢地转身,手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手心里是一层密密的细微的疙瘩,没有呼吸,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转身,扭头,门开着,一眼就看见卧室的门,卧室的门也是开着的,客厅没开灯,只有床头的台灯亮着,灯光不亮,但是没有人。
  确实没有人。黄静松了口气,腿还是软的,腿上有汗水,她有点懊恼,洗了等于没洗。
  黄静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窗户关得好好的,防盗门的锁从里面琐好了,阳台上可以看见小区的花园,还有几个老人在院子里打太极拳,窗户都亮着灯,有电视的音乐声传出来,楼上还有人拖动椅子的响声,楼下的小餐馆的排风扇呼呼地响,偶尔有汽车进出,一切都很正常。
  黄静在阳台上再次松了口气,这栋楼房在小区的中央地带,最安全不过,她住的三楼,底楼的住户都没安装金属防护栏。
  黄静掠了一把头发上的水珠,笑自己是疑心生暗鬼。
  回来房间,卫生间的灯还亮着,她还是有点犹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不敢看那面镜子,只是伸手进去关了灯,拉上门急忙转身,跑进卧室,把门锁了,跳到床上去。
  什么都没有,除了她自己。
  黄静安下心,开了梳妆柜旁边的电视,正在播新闻,中东在打仗,进攻与防卫的双方都尘满面鬓如霜,说不出的憔悴与惶恐。世界末日大概也就差不多这个样子。
  黄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着后她又见到那个男人的脸,她并不怕,梦里她一点都不 怕,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那个男人看不清五官,或者梦里的黄静没看清他的五官,只看见他的眼睛,明亮而忧郁,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头发没干就睡要头痛的。”“你睡觉不老实,还磨牙。”“别踢被子,会着凉的。”象对小孩子,无比的宠爱。
  黄静只觉烦琐,不耐烦地嘀咕:“你走,我不怕你。我是在做梦。”
  “你要我走么?”他问,很伤感,声音低沉而伤感:“你叫我去哪里?”
  “走啊。”她挥手,宽大的移袖褪下去,露出细长的胳膊:“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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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6:07:45 | 显示全部楼层
黄静醒来的时候只感觉累,睡了一晚上比没睡还累。电视忘了关,早间新闻里那个男主播还在平淡而耐心地读着枯燥的报道。她起床,拉开厚重的窗帘,楼下有自行车叮叮当当的声音,该去上班了。
  工作对于黄静来说只是浪费时间的渠道之一,她在中学教务处,做一个普通的会计,唯一的好处就是跟老师一样有寒暑假,不过时间要短的多,总比没有假期好。但是有假期也不见能好到哪去。
  放假的时候盼望上班,上班的时候又盼望放假,很多人都是这样,黄静只是其中普通的一个。
  快下班的时候母亲打来电话,说是就在西城区,想等她一起回去看看她的房子。黄静知道母亲是不放心,而且还一定是带了很多东西,用的着用不着的,母亲都希望多拿点给她,好让她的生活充足一点,精神上帮不了,那么物质上多少尽点做父母的心。只是做女儿的未必想要。
  房间还是走的时候的样子,早上用过的咖啡杯还没有洗,杯底有深褐色的液体。
  “你还在喝这东西?”母亲有点生气。
  “妈,你看看我这里怎么样?”黄静急忙岔开。握住母亲的肩膀把她转过来对着客厅。
  “好是好,就是一个人住太冷清。”
  “不啊,这里人多,又有会所,还有健身房很好玩的。”
  “环境倒是不错,不过这装修颜色淡了点,显得冷。”
  “妈,现在流行这种颜色。”
  “这么好的房子怎么就舍得卖出来?以前住的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再说住过什么人有什么关系呢?”
  送走母亲,黄静只觉得累,腰又在痛,不过还承受的起。有疼痛的感觉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她知道自己还存在。黄静想起半年躺在医生的手术床上,半身麻醉,意识却很清楚,身体被打开,里面有什么在搅动,除了想呕吐,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那时候她也不怕,只是好奇,肚子被剖开后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黄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是不是跟标本一样呢?每个人的外表都不同,但皮肉和骨头之下是不是一样的?
  那个手术唯一让她遗憾的是她没有机会看到自己的内部。
  也许在手术台上才最有机会了解自己,可惜看不到。
  “唉——”
  叹息声,很轻。
  黄静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发呆,电视没开,除了窗外有细碎的音乐声,很安静。不知道哪家的音响在放老歌曲,零零碎碎的音乐,断断续续,偶尔两句飘进来,听仔细,好象是前苏联歌曲。
  “唉——”
  黄静的呼吸突然困难起来,心砰砰地跳,背心炸起寒栗。
  她没叹气,刚才她没叹气!
  没有动静,但是明显有感觉。客厅的空气里仿佛飘起一层雾气,黄静警惕地看着屋子的一角,那里好象有人也在窥视她,两相偷窥,伺机而动。
  “谁?谁在那里?”她终于开口了,但是声音很陌生。黄静吓了一跳,赶紧闭了嘴。她喉咙干的厉害,只想喝水。
  没人回答。
  根本就没人,除了她。
  黄静低下头,脚心冰凉,急忙把腿缩回沙发上,抓过一只垫子紧紧抱在胸前。害怕的时候哪怕是一只垫子也能有点安慰。
  “我不会藏在沙发下的。”
  黄静一动不动,她也动不了。是幻听,一定是。她想,可能最近身体不好才会产生幻听。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声音有熟,在哪里听过呢?黄静想不起来,耳朵轰鸣。
  头上的水晶吊灯轻轻晃了晃,叮叮当当象滴水的声音。
  “好不好听?”
  确实有人在说话。
  黄静只觉得头皮发麻,脖子僵硬。但是人在哪里?她看不见,真是活见鬼!她心里咒骂了一句,随即就悲伤起来。完了,她一定是快死了,快死的人才会见鬼。
  也许真的要死了。黄静想,已经不那么害怕,只觉得凄凉,死的时候身边没一个人,有的不过是只看不见的鬼。
  “你别怕。”那个声音说。吊灯还在轻轻地晃动。
  “你是谁?”她问,声音还是比那个鬼的声音更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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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6:08:06 | 显示全部楼层
鬼轻轻地笑了。
  “我是你心里想的那种鬼。”
  黄静听见耳朵里有流水声,从头流到脚,腿瑟瑟地抖,怎么都控制不住。真是没用。她悲哀地想,然后问:“你来带我走的吗?”
  “我不是黑白无常。”鬼笑着说。声音很平和。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黄静不那么害怕了,腿还在抖,但是已经不害怕了。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一听说不是索命鬼,立刻就放了心。
  “我凭什么相信你?”黄静又缩成了一团,人尚且不可轻信,何况一只陌生的鬼。
  “我每天晚上都在,可是你仍然毫发无伤。”
  黄静一想,果然,她住了两天了,仍然不缺胳膊不缺腿。
  “可是我看不见你。”
  “你想看见吗?”那个鬼有点好奇地问。
  黄静闭上眼睛,大口地吸着气。真是个要命的问题,到底想不想看见呢?
  “想!”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说。
  “你肯定?”那个鬼好象不放心。
  “肯定。”黄静一边说一边点头。
  “为什么?”鬼还是问。
  “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鬼的。”黄静看着声音发出的地方,那里没有人。
  半天没有动静。那个地方还是空荡荡的,黄静眨了眨眼,低声问:“不在了?”
  没有回答。“喂,还不在不在?”她提高了声音。
  有人轻笑,然后回答:“我在,我一直在。”
  “哦。”黄静把背靠在沙发上。
  沉默。还是只有她缩着腿坐在沙发上,良久,黄静低下头看着抱在胸前的绒毛垫子,迟疑地,缓缓地把脸贴在柔软的垫子上。
  “你在想什么?”鬼问。
  “你见不得人吗?”黄静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呵呵。”鬼笑,好象很尴尬。半晌才说:“我不是怕被你看到,我是怕你看到我会吓一跳。”
  “为什么?”黄静问,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明天吧,明天给你看。”鬼说:“很晚了,你早点睡吧。”
  “哦。”黄静说,突然有点失望。
  “对不起,我没准备好。”那只鬼很抱歉地说。
  黄静怔怔地看着透明的空气,然后哈哈地笑起来:“对不起?没准备好?哈哈,你真逗,笑死我了。”
  没有声音。黄静笑着问:“鬼还这么懂礼貌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其他的鬼。”
  黄静又笑,笑得前仰后合,垫子掉到地上,笑着笑着没声音了,她抬起头,半晌说:“那你一定很寂寞了?”
  “有点。”鬼说。
  黄静不再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而是咬着唇看着没开的电视机。鬼没出声,但是她知道他还在。
  “我要睡了。”黄静站起来,腿放到地板上的时候还是有点软,坐久了,也发麻,一挨地,脚底就有无数的小针在扎。她摇晃了一下,还是站稳了。
  “晚安。”鬼说。
  “晚安。”黄静也说,鬼知道能不能安!面前还真就有只鬼,只是她看不见。鬼又不睡觉,怎么安呢?她胡思乱想着,慢慢往卧室走,推开门的时候背后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去哪里?”黄静握住门锁,扭头问空气。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鬼淡淡地说。窗帘动了动,很快就静止了。
  黄静站在床前脱衣服,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大声说:“喂,你不许偷看我睡觉!”
  没人回答。
  “不在了?”她又问,还是没动静,黄静迟疑了一下,抬手在面前挥了挥,很流畅,没有碰到障碍物。看来鬼真的走了。鬼有身体吗?黄静想,西方的神话故事里鬼都是一阵轻烟,只有中国的神话里鬼才有实体,还可以和人交合。忘了问他是洋鬼还是土鬼,黄静在床上吃吃地笑,能说中国话应该是本地鬼,但也可能鬼不用说话就能与人交谈。
  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了,一个大活人居然遇到了鬼。那么真的有鬼了?黄静疑惑起来,不太可能,但她确实遇到了,并且已经不害怕。晚上见鬼总比白天见鬼的好,她这么安慰自己。
  真的有鬼的话会在世界的哪个空间里存在呢?人死了都成鬼的话那这个世界还真是拥挤,好在鬼没分量,否则地球都不知道沉倒哪个角落去了。
  黄静迷迷糊糊地想。这只鬼要不要吃饭睡觉呢?他去哪里睡觉?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好象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不管了,先睡了再说,要见鬼也得等明天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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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6:08:27 | 显示全部楼层
早上黄静刷牙的时候感觉口腔里还是痛,她对着镜子张开嘴,牙逢中有淡淡的血水,下嘴唇黏膜上那几颗小泡已经咬破了,有小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白斑,毛毛的。她用牙齿刮了刮那块白斑,很痛,但那种痛带给人的是一点淡淡的刺激性的快感。
  上班的路上,黄静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轻微的痛能让人清醒。
  办公室除了她还有两个人,正在聊着昨天牌桌上的输赢。打牌是学校老师最主要的娱乐。老师也是人,打牌也没什么错,黄静也打,只在学校组织的员工活动上打。
  快到发奖金的时候了,陆续有老师进来查看自己上课补习的记录,黄静把数据单打印出来,贴在办公室的黑板上,考勤不是她打的,有疑问的也不会来问她。实际上除了闲聊,很少有人会跟她说话。
  “小黄。”窗外的走廊上有人隔着窗户招呼她。
  黄静从杂志上抬起头,是王阿姨,现任校长的老婆,前几年退休在家。
  “阿姨,有事吗?”
  “你出来,我跟你说句话。”
  黄静站起来,出门的时候看见另外两个人隔着办公桌窃窃私语。
  “小黄。”王阿姨神秘地笑:“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好不好?”
  好还是不好?黄静都不便回答,只是沉默着微笑,还要有点羞涩的样子,比较配合。
  “是我以前一个同事,40岁,才离婚了,有个七岁的男孩子。人很正派的。”
  “哦。”黄静说。
  “你要是愿意,改天我把他叫家里来,你见见。”
  黄静心不在焉地听。
  “你倒是说啊,愿意还是不愿意?”王阿姨很热心地催着问。
  “啊。”黄静有点发呆,见就见吧,见一面又不会损失什么:“谢谢阿姨。”
  “那我就去安排时间了。”王阿姨喜孜孜地走了。
  做媒的人往往比相亲的人还要热情。
  “是不是给你做媒啊?”同事凑过来打趣。
  黄静只是淡淡地笑,继续看杂志。稍后,她忘了这件事。杂志封底有家装的图片,很现代的设计,温馨的画面,黄静仔细地看。现在流行大色块的装修了,颜色鲜艳,个性张扬,不是黄静喜欢的格调,不过她注意到照片中的灯具。
  早就不流行那种繁复的吊灯,全是用嵌灯,要不也是做个灯槽凹进去,越是光亮的地方越要含蓄,不知道光从哪里来,看起来更自然更简洁。
  黄静着自家那盏灯,沉重地挂在本来并不算高的屋顶,岌岌可危的样子,确实让人不放心。
  晚上回到家,黄静又抬头看那盏灯,细细的金属杆连着屋顶,还真是担心它会掉下来,也跟屋子整个布局不怎么协调,也不知道前主人是怎么想的。这套房子装修很简单,除了这盏灯。
  有空重新买一盏。黄静想。
  给自己泡好一杯淡茶,她开了电视。所有的频道都在上演清宫剧。黄静不明白清朝的女装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头上顶着个莫名其妙的牌子,领子又高又硬,直直的衣裳,看不出腰身,脚下是花盆底,走路的姿势也僵硬,唯有手上拿着一张手绢,一步三晃,有点婀娜的样子,但人却是呆呆的。
  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换,每一个看不到三分钟,遥控器被按得发热,真无聊。
  黄静在沙发上伸个懒腰,又换频道,一边想着还是去买台DVD好租影碟看。
  “喂,你别换呀,就看这个!”
  黄静一哆嗦,遥控器落到地板上。
  “换回来呀,是欧洲冠军杯啊。”
  黄静瞪着发出声音的沙发,半晌才弯腰拿起遥控板,没好气地嘀咕:“你进来就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么?当真吓死人不偿命?”
  心还在乱跳,到底还是有点怕。
  没做亏心事,照样也怕鬼敲门,何况这只鬼还不用敲门。
  “我就是想偿命也没命可偿。”那只鬼不无遗憾地说。
  换到体育频道,偌大个绿瑛场,二十来个人拼命地挣着一个球,草地边缘满是白色的纸屑,观众席上人头涌动,空中还有纸屑在飞,说不出的诡异。
  黄静又打了个哈欠,挤出点眼泪。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侧着身看着那张空沙发。
  “想进来就进来了。”鬼说。
  黄静舔着嘴唇里那块溃疡,歪着头。
  “哎呀!臭脚!”鬼突然叫起来。
  黄静一呆,自己的脚不臭,她看看电视,明白鬼是在说里面跑动的人。
  “你不是要给我看吗?”黄静问。
  “看球啊,看我做什么?”
  “球有什么好看?有鬼不看还看球?”黄静瞪了那沙发一眼。
  “你胆子倒挺大。”鬼说。
  黄静喝了口茶,不出声。小的时候她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不敢一个人睡觉,总要妈妈陪,还要睡着了才允许妈妈关灯。什么时候起一个胆小的女孩子变得敢跟鬼聊天了?
  “喂,你真的是鬼吗?”黄静不太相信,故事中的鬼都是凶神恶煞,这只鬼看起来好象比人还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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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6: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科学好象没发达到能把人隐身吧?”
  黄静呵呵笑,一只鬼居然讲科学?“科学如何解释你的存在的?”黄静问。
  “是啊,解释不了。”那只鬼叹了口气。
  “出来我看看啊。”黄静又说。
  “你当真要看么?”
  “是啊。要是你好看的话我用笼子装起来,一块钱给人看一次。”黄静说。
  鬼没出声 ,半天又叹口气,说:“那也太便宜了吧?”
  黄静皱起眉,提高了声音:“你到底给不给看?不给拉倒,谁稀罕?没见过你这么婆妈的……鬼。“她本来想说人,临时改成了鬼。
  “你又没见过其他的鬼,当然不知道。”鬼还在辩解。
  “再废话我就换频道!”黄静说。随即又想这好象威胁不了一只鬼。
  “好吧,好吧。”但是鬼还真的被威胁到了,无可奈何地说:“那你准备好,我要现形了啊,你别尖叫,免得引来保安,说你是神经病。”
  “行了。”黄静说,这只鬼倒是想的周到。
  “你先闭上眼。”鬼又说。
  “这么麻烦啊?”黄静不耐烦,还是闭上了眼。又吃吃笑:“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
  “好了。”鬼说。
  “等等。”黄静闭着眼,双手摸索,抓住垫子抱在胸前,有点担心地问:“你不是青面獠牙的吧?”
  “你想哪去了?我曾经也是人。”鬼很委屈。
  “哦。”黄静大声地哦了一声,还是不敢睁开眼,又问:“你不吓人吧?”
  “呵呵,原来你也怕。”鬼得意起来。
  “不怕才怪,换了你你也怕。”黄静不服气。
  “唉,那还是不看吧。”鬼说。
  “不——”黄静说着就睁开了眼睛,同时准备好要放声尖叫,张开嘴半天没合拢,很久僵硬的脸颊才松动,她大口地喘气,拍着胸口说:“是你?”
  “如假包换。”鬼挤了挤眼睛。
  “等等。”黄静想起来:“那天晚上是你在我梦里说话?”
  “是吧。”
  “哦。”黄静松口气,肩膀垂下来,背靠到沙发上。
  “没吓着你吧?”鬼问。
  “还好,你不算难看。”黄静如实回答。他确实不难看,只是比较瘦,脸色憔悴,但眼睛却很亮,除了身影有点模糊,跟人没有区别。
  鬼有点哭笑不得。
  “鬼不是都脸色苍白吗?你看起来不象。”
  “我不知道。”鬼说,他没见过其他的鬼。
  “只有你这只孤魂野鬼吗?其他人死了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黄静直发怔,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遇到一只一问摇头三不知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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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6: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是怎么死的?”有一大堆疑问要问,黄静沉默了半晌决定从头问起。
  “意外,车祸。”
  “那真够惨的。”黄静同情地说,她只见过一次车祸现场,一辆小车撞倒了一辆摩托车,摩托车的主人扑倒在地,身体奇怪地佝偻着,底下只一摊半凝固的血。
  “你身上没血啊?”黄静仔细打量面前的鬼,他穿的很干净,一身细条纹的黑色的西服。鬼都是穿长袍的,这只鬼倒是很现代,穿的是西服。
  “是吧。”
  黄静沉吟,下一个该问什么问题?“死的时候痛不痛?”
  问的是最现实的问题。
  “没感觉。应该很痛吧。”
  “怎么会没感觉?”
  “我怎么知道?”鬼有点不耐烦,要是被人纠缠着问死的那一瞬间是怎么回事,恐怕每只鬼都会不耐烦。
  黄静瞪了他一眼,又问:“那你是发现自己变成鬼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鬼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不好说?”黄静格外好奇,不是每个人都有几乎遇到鬼,而且是只好欺负的鬼。
  “很害怕。”鬼说。
  “害怕?”这是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黄静看的鬼故事通常都说发现自己变成鬼后要么很高兴要么很伤感,害怕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很害怕。”
  “怕什么?”
  “怕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哦。”黄静直发呆,连鬼也害怕前途渺茫。
  “怎么才能变成鬼?”黄静又问,接着又解释:“我的意思是人死了怎么才能变成鬼?”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是鬼了。”
  “当时是怎么样的?”黄静穷追不舍,太好奇了。
  “好奇会要了你的命。”鬼说,不无道理。
  “说啊。”好奇心占了上风,对一个二十八九岁的人来说,要命好象很无稽,至少很少有人会想到自己明天就会死,先满足好奇心。
  “说来话长。”
  “别卖关子了,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好做。”
  
  那天晚上,天在下雨,暴雨,夏天经常会有,他急着回家 ,车在高速公路上开得飞快,路上车很少,是深夜,他眼前没有障碍,至少他没发现,开到一个弯道时,好象看见路上有东西,但是已经来不及,还是踩了刹车,心狂跳,惊出一身冷汗,心跳未平汗未收,车已经翻了,脑中一片空白,再醒来,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那辆车靠在路边,已经变形,玻璃破碎,车边还有一团肇事的东西,看仔细,是一大张蓬布,深绿色的蓬布,不知从哪辆货车上遗失下来,堆在路上,要了他的命。
  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看见警灯闪烁,有交警面无表情地在拍照,然后有拖车过来,拖走那辆破车,没人理他,象是没看见。
  他也没出声,只觉困惑,脚下是土地,却怎么也不踏实,他低头,看不见自己,是的,他连自己都看不见,那一刻他恍然,明白自己已经不存在了。
  再后来,警车走了,路上照样有车来车往,只有他还在原地,天黑下来,抱头痛哭,孤魂野鬼在荒山野地抱头痛哭。
  不知道该怎么办,前所未有的彷徨,又不甘心,在出事点徘徊不去,始终不甘心,原本以为有大好前途,一瞬间就命归黄泉,没有人也没有鬼指点他该去哪里,没有传说中的阎罗殿,也没有拘魂的判官,他一转眼就成了天不收地不留的游魂,没有实质,没有感觉,有的只是一颗不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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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6:10:1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真可怜。”黄静说。真心觉得他可怜。
  鬼叹了口气,半晌说:“已经过去了。”
  “后来呢?”沉默了几分钟,黄静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当然只有她在呼吸。
  “后来我就回家了。”
  “回家?”
  “是啊。回家。”
  “家?”黄静张大了嘴,随即用手捂住,吃吃地问:“这里?是你的家?”
  但,当然是,要不他怎么会滞留不去?
  “是的,我亲手布置的家。”
  黄静默然,鬼也默然,翻着白眼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几条细细的裂缝。电视在播广告,体育用品广告照例十分阳光,人也青春,生龙活虎。黄静换了频道,给一只骤然失去生命的鬼看这样的广告是残忍的。
  “可是你的身体看起来有点模糊。”黄静小声说,受不了和一只鬼一起沉默。
  “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鬼低下头,看着自己模糊的十指。
  “为什么?”
  “开始的时候我看不见自己。”鬼说:“我在这里对着镜子,看不见自己。”
  太不甘心了,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终于有一天,恍惚的魂魄开始一点点凝聚,镜子里出现轮廓,一天比一天清晰,他看见自己,跟生前没有区别,只有憔悴,没有生命的鬼应该都比较憔悴。
  “你?每天对着镜子练习怎样才能现形?”黄静惊讶地无以名状。
  “是啊,效果不错,我已经能够做到收放自如。”鬼自嘲地笑。
  “那真是恭喜你。”黄静说:“我以为鬼都是想怎样就能怎样。”
  “谈何容易,人都做不到。”
  人做不到鬼同样也做不到。
  “可是你也能来去自如。”黄静想安慰他。
  “是的。”鬼说,苦笑:“也许这是做鬼唯一的好处。”
  “你是不是只能晚上出现,太阳出来鬼又是什么样子?”黄静还在问。
  “不,白天也在,只是白天人多不容易集中精神。”
  要心平气和,思想集中才能看的见自己。那天晚上他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一年多毫无生气的房间多了这团热烈的蒸汽,无比伤感,然后发现她看见了自己,倒被吓了一跳,顿时身型涣散,她再找时,已经看不见。
  “你……”
  “太晚了,你睡觉吧。”鬼站起来。
  黄静闭了嘴,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一时想不起该从何问起。
  “你要走吗?”
  “是的,你该休息了。”
  “哦。”黄静说,不好挽留,到底还是陌生人,她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说:“不送,出去的时候记得关门。”话未说完就掩嘴笑,他不用开门就可以出去,看仔细,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是真走还没走,反正看不见了。黄静索然无味地换着频道,从头到尾换了三遍,仍然没有人说话,她关了电视,哈欠连天地扑到床上。
  又做梦,梦见自己很小,牵着妈妈的衣角,对着一串糖葫芦流口水,一直流,醒来的时候枕头上湿了一大块。口腔有溃疡的时候会磨牙和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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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2 16: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黄静每天上班的时候路过报刊亭就买一本杂志,随便什么杂志都行,拿到办公室,做完有限的一点正事,就看杂志,从头细读到尾,连征婚广告都不放过。
  征婚广告中绝大多数都是女人,黄静想不明白,不是说现在男女比例失调,男性比女性多很多吗?为什么找不到另一半的多数是女人?看看这些广告,要求也不高,多数只要求找一个体贴解人意的伴侣,但就是找不到。
  “女人,要的都很无稽。”不记得谁说过这句话,很无奈,大约女人这个小小的要求实在难以满足。
  黄静叹了口气。下课铃响起,校园很快就热闹起来,只有十分钟,黄静伏在走廊的扶栏上,看楼下的孩子满场奔跑,欢快而雀跃。生命也不是没有希望。
  但很快,只有十分钟,校园又清净了,只有上体育课的班级留在操场上。
  “嘘——”
  黄静要转身的时候听见楼下有响亮的哨声,她探头看了看,是李庆在上课。哨声很响。喝令声也很洪亮。李庆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服,双手叉腰,高高在上地看着趴在地上做俯卧撑的男孩子们。
  有学生指着教务处的走廊偷笑。黄静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据说,当然只是据说,如果黄静在楼上旁观,李老师的精神就特别足。黄静从来没想过要去证实,以前是没心思,现在也还是没心思,只不过理由不一样。
  李庆和她是同一年到校,只比她大一点点,人长得蛮帅,但是既没结婚也没女朋友,问他,他说女孩子都担心体育老师没前途。
  人人都在担心前途,连学生都不例外,何况老师。
  只有黄静不担心前途,她的前途她自认为看得到。她所有的不过是过得一日算一日,无所谓有没有前途。
  转身进办公室,楼下的哨声随着杂乱的跑步声渐渐远去。看杂志有看杂志的好处,至少没有那么多闲言碎语。但,也不是没有,例如:小黄上班多轻松,有闲书看。还比如:小黄天天看杂志,人都看呆了。等等。她只做听不见。坐办公室不比当老师,上完课就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黄静必须坐够八小时,不看杂志,这么长的时候如何打发?
  上课下课放学,周而复始,学校的生活是简单的重复。泛善足陈,没什么好说的。
  晚上,那只鬼问她的时候,黄静这么回答。
  鬼每天晚上八点准时到,或者说准时出现,自从上次黄静说过要他敲门,他每次来就会先敲敲窗子,仍然不从大门进来。
  听到窗户响,开始的时候黄静还会说:“请进。”后来也就懒得说,反正请不请他都会进来,这里是他的家,他有这个权利,没人规定鬼享有什么权利,只能凭他心血来潮,自进自出。好处就是省了人迎来送往的客套话。
  “你今天换了茶叶?”鬼说。
  “你喝吗?”黄静眼睛看着电视,电视里还在上演悲欢离合。
  “喝不到。”鬼悲哀地说。
  “你不用吃东西的吗?”黄静拿起一只苹果啃起来。
  “不用。”
  “那多省事。”黄静含糊地说。
  “鸟为食亡,人为财伤,这些对鬼来说都是没用的。”
  “呵呵。”黄静干笑,不好回答的时候就笑两声,态度含糊,蒙混过关:“你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看来生前倒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哼,你别小瞧我,我是研究生毕业。”
  “啊,失敬失敬。”黄静冲着空空的沙发拱手。他今天没显形,不过显不显也没关系。
  这样调侃着时间容易过。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黄静好奇地问。
  “我姓林,叫林展鹏。”
  黄静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去啃一口苹果塞住嘴巴。一个鹏程万里的名字寄托了父母太多的希望,可是谁能预知生死无常?
  “你是本地人吗?”黄静问。
  “是。”
  “父母呢?”
  “还健在。”
  “哦,那就好。”黄静说完就后悔,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如何都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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