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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第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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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22:40:07 | 显示全部楼层
屋外停了雨,风声呜啦啦地卷过枝头、屋檐,犹如一个受伤的灵魂在哭泣。陶颜坐在沙发上,渐渐地觉得的冷,却又不愿意回屋去拿取暖的东西,往沙发深处靠了靠,将背后的靠垫拿到胸前抱着。忽然,她起了方才碟片里看到一个镜头,问:“重元,你知道这岛上的墓地在哪里吗?”于重元一怔,凝视着她,问:“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问这个呢?”
  
  “我……只是随便问问。”陶颜讪讪地说。苏克失踪的细节,她只告诉了林乐峰一个人。因为那两条血淋淋的胳膊凭空失踪,令她怀疑那一段不过是自己后来发的梦。可是刚才看碟片,前半部分是昨晚事情的再现,细节上一模一样。看到最后那女子将胳膊扔进了墓地,她就一直在怀疑自己是否也曾去将胳膊扔进了墓地。
  
  “墓地离别墅并不远,在西面那个山脚下,可能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陶颜……”于重元欲言又止,脸上的神色有点古怪。陶颜怔然,轻声问:“什么?”
  
  于重元沉吟片刻,说:“刚才我一直在回想着三天来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的蹊跷,为什么那么多事情都是你发现的呢?”陶颜浑身一震,之前她并没有留意这方面的事情,经于重元一提醒,才发现巧的不能再巧了。可是为什么呢?陶颜细想半日,依然没有头绪。

这一夜在似睡非睡中挨到天亮,幸好除了风雨再无其他。醒来后,陶颜发现雨停了风也小了,天色异常的清亮。她甚是欢欣,以为台风已经过境。然而看林乐峰,脸上忧容更盛了,呆呆地瞅着天空。“怎么了?峰少。”林乐峰成年前的大半暑期都是在白亭岛度过,对台风天气见得多了,渐渐地摸清了它的规律。他苦笑着说:“这可能是个很强的台风。”
  
  陶颜一呆:“什么?”林乐峰说:“台风高速移动需要很多能量,它现在多半经过暖洋停了下来,吸收热能,蓄势待发。”陶颜没听明白,直楞楞地看着他。林乐峰又说:“就象股市里上涨到一定程度,大盘需要调整,积聚能量才能再大幅拉升呀。”
  
  这会儿陶颜终于明白了,喃喃地说:“有没有这么吓人呀?”林乐峰说:“也许比这更吓人,我得去找福伯问问,你们呆在房间里别乱跑了。”林乐峰说完就走了。
  
  厅里四人本来还有的朦胧睡意,也全被他的话吓跑了,悉数趴到窗前研究起天色。天色确实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青澹澹的散发着荧光,象个久病的人。天光照着四张疲倦的脸,连着两日少睡多惊,大家的脸色极为惨淡,眼珠骨碌碌转动,草木皆兵的样子。
  
  看了半响,朱沁蓝伸着懒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我去补个觉再说。”其他三人一听,深以为然,反正如今困死孤岛,只有挨宰割的份,再操心来操心去也是白搭。当下四人散开,洗漱的洗漱,吃饭的吃饭,补觉的补觉。
  
  石宁拖着疲倦的身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现在天亮了,可以放心大胆地睡一觉了吧。房间里有些乱,床头柜的烟灰缸里挤挤攘攘的烟头,烟灰也散得四处都是。她掀起被子钻了进去,床温暖而柔软,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转了身。视线迎上一物,她浑身僵住了。
  
  片刻,她用颤抖的手掀起被角,露出那物的完全面貌。一对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她,虽然它已经没有眼珠、没有眼神经……但她感觉到它在看她,森然白骨泛着冷光。石宁心寒不已。林乐峰将头颅安在床上!昨晚他与头颅同床共枕!
  
  受多了惊吓人就会变得麻木,石宁怔怔地瞪着头颅半刻,头颅也似乎在回瞪着她。然后她爬下床,将被子重新收拾好,就象她从未掀开过一样。换好衣服,石宁走出房门,陶颜在餐厅里吃早餐,费力地啃着一个包子。她递了一个包子给石宁,石宁摇头:“我不想吃。”摸摸肚子,空空扁扁,但就是没有胃口。
  
  “我也不想吃,可是不能不吃。”陶颜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巴里。
  
  “我们出去走走吧,陶颜。”石宁恳切地看着她,经过昨晚,两人生分了不少。陶颜略作沉吟,点了点头,缩在这座石头别墅里,成天整夜地聆听暴风雨,会闷会病来的。
  
  外面的空气很清爽,风不徐不慢,有初秋的几分味道。两人慢慢走到沙滩,穿过本地居民的住宅区,穿过他们交织的眼神,这种眼神细细地分析,就是在看异类。细想一下,陶颜等人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异类。
  
  海边的风稍大,海浪迭迭,海水比昨日更混浊了,都变成了暗灰色。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陶颜觉得精神大振,几日的愁郁也消了一些。她看石宁,在风中不胜单薄的样子,衣裾飘飞,几乎就要随风化去。陶颜心中蓦然升出一股怜惜之心,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阿宁,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安全地离开的。”人有一样奇怪的习性,当碰到比自己更弱小的人,便自然而然地坚强起来了。
  
  只是这句话并没消却石宁的忧虑,她依然蹙着眉,说:“陶颜,那天那句话并不是说给你听的。”这句话她昨晚也说过,不过此时与彼时不同,陶颜敏锐地感觉到石宁倾诉的欲望,她追问了一句:“那是说给谁听的呢?”
  
  石宁嘴唇蠕动半刻,终于挤出两字:“唐绍。”陶颜大是不解,皱着眉头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唐绍以为你怀孕了?难道这孩子是你跟他的?”
  
  “不,不是,只是……”石宁沉吟不决,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又似乎就此打住。陶颜凝神相待。骤然的一阵狂风将浪尖的水珠甩到两人身上,两人狼狈地后退,前襟已湿了大片,印出胸衣的样子。两人擦拭着脸上的水珠,相视一笑,昨晚刚生的隔阂顿然烟消云散了。
  
  “到底为什么要说给唐绍听呀?阿宁你快说呀。”陶颜恢复了平日跟石宁说话的口气。石宁脸上的微笑顿时没了,叹了口气,说:“颜丫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呀。说起来,这事也很不光彩,而且我知道你的反应肯定……”石宁忽的收声,愣愣地看着陶颜的身上。
  
  “肯定什么?”陶颜追问,半刻没等到她的回答,才察觉她神色的异常。她回过身来,顺着宁的视线看过去。在她的身后五十米外的灌木丛里,幢幢重重地暗影里有两点亮光,陶颜与石宁都非常熟悉,那是人的眼珠。有人站在暗处窥视她们。
  
  陶颜喃喃地说:“好象是……”石宁抢先说:“阿田。”话音未落,灌木丛里那人一幌没了踪影。陶颜并没有看清楚,问:“是阿田吗?”
  
  “是她。”石宁肯定地说,“可是她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呢?”陶颜依然半信半疑:“走吧,我们回别墅看看她在不在,就知道是谁了。”按以往的习惯,这个时点阿田已经从家里过到别墅收拾房间和做饭菜了。
  
  陶颜就此将刚才石宁的话题忘了。两个人快步走回别墅。朱沁蓝已经起床了,精神不错,坐在沙发上看碟片。陶颜问:“阿田呢?”朱沁蓝一怔,显得很奇怪陶颜为何这么问。她向后院努了努嘴,说:“应该在后院干活吧?”
  
  别墅的后门开着,阿田确实在,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拎着一只鸡,一手飞快地用剪刀剪断它的脖子。一股热血喷了出来,母鸡咯咯哀叫着,扑打着翅膀,痛苦地甩着脖子。有一滴血飞到阿田嘴角,她不以为然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陶颜与石宁只觉得不寒而慄,齐齐退回厅内,回旋的风将那股血腥味送进别墅,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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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22:40:21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午的油焖板栗鸡,陶颜一口未尝,眼前总浮现母鸡临死的挣扎,咯咯的哀叫在耳膜里振荡。甚至阿田好意要帮她盛饭,她也拒绝了。她觉得阿田那双蜜棕色的手沾着血腥和不洁的羽毛,还有阿田的嘴角,虽然那点血早就不见了,可她觉得一直在,阿田一笑一说话,那点血就在跳动。
  
  不过令陶颜食难下咽的根本原因,还是林乐峰带回的坏消息,这一次肯定是强台风,而且因为走走停停,经过白亭岛的时间会延及一天,也就是原本会在明天到达,变成了后天到达。那意味着一干人还要在岛上呆多一天,陶颜一听心都凉了。林乐峰误会她担心安全,随即又用轻松的口气安慰大家,别墅处在岛屿中心的较高位置,而且当年设计时充分考虑了各种潜在危险,安全系数非常高。这十几内年光临白亭岛的台风少说也有个四五十次,别墅一直巍然不动,就是个明证。
  
  吃完饭,林乐峰、于重元跟福伯趁着天气还好,继续去寻找苏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究竟苏克到哪里去了,连土生土长的福伯也全无头绪。说起来白亭岛不过是个弹丸小岛,环绕小岛走一圈大约需要七八个小时,岛屿的中间大半是丛林,丛林里生活着有毒的晰蜴,所以连本地人都不常去。
  
  究竟苏克的人或是尸首在哪里呢?陶颜的脑海里不时滑过《第七夜》碟片里的场景:那位酷似沈菡的白衣女子双手一挥,将一对鲜血淋漓的胳膊扔进了墓园。现在《第七夜》的碟片静静地撂在桌几上,看起来平常之极。这碟片分明是有心放进去的,它是在暗示或是揭示什么吗?
  
  外面的风势变强了,云层开始快速地移动,过不了多久,又有狂风暴雨了。陶颜毅然地拉起石宁:“阿宁,你陪我出去走走。”石宁来不及有所反应,已被她拉到了别墅外。
  
  墓园在别墅西边的山脚下,走路约十来分钟,这是于重元昨晚告诉陶颜的,她拉着石宁,走的飞快,风声呼呼,陶颜的黑色长发在风中乱舞,象一面招魂的旗帜。“这要去哪里?”石宁问。
  
  “墓地。”
  
  石宁脚下一顿:“什么?”陶颜用力地拉她:“快走吧,等会儿就来不及了。”又走了几分钟,眼前现在一堆石丘,就是墓园了。墓园后面就是山了,两侧是深深浅浅的灌木,一直绵延,连着丛林。坟墓东一堆西一堆,乱七八糟的。坟墓的上面都堆了密密麻麻的小碎石,经过风吹雨打变得洁净光滑,在黯淡天色衬托下白的出奇。几百年来,岛上居民过身后都葬在此地,所以坟墓不少。
  
  陶颜迈步要走过去,却被石宁一拉,紧张地低喝:“颜丫头,你要干吗?”
  
  “阿宁,我们过去看看吧。”
  
  “你疯了。”石宁紧张地环顾四周,天青山黑,风呜呜地绕着她周身行转,让她极不舒服。陶颜柔言哀求:“就看一眼,一会儿就好。”石宁心软,经不得她的哀求,被陶颜拉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墓园里的有些坟墓已经残破不堪,露出里面的棺木,被风雨侵蚀成灰白色,甚至露出里面的白色骸骨。石宁别转视线,停下脚步,坚决地说:“颜丫头,我不想进去了,要去你一个人去。我在这里等你。”
  
  陶颜看她表情坚决,只得松开她的手,咽着口水,她继续往里面走。大多数的坟墓碑文字迹脱落,有些连石碑也不知所踪了。墓园里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陶颜走到里面后,才发现墓园并不是胡乱堆成,事实上它还是有迹可循,大概是一族人埋到一块儿,后人尚存的碑文完好,已无后人的自然是败落不堪。
  
  在墓园的西北角有一群坟墓看起来是后来修缮过的,石碑上的红字簇新。其中有两座坟墓堆的很高,看起肃穆庄严,与其他那些坟墓一比,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陶颜马上判断出这是林乐峰的祖坟所在,她小心翼翼地穿过坟场小径,路上两旁边诸多半截白骨也不知道是兽骨或是人骨。
  
  走近林乐峰祖父祖母的坟墓,陶颜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两坟之间,落着一对断臂,已被雨水泡的发白发胀。“阿宁,你快过来。”她连退数步,回过身来。身后哪里有石宁?风掠过绿色的树、白色的坟墓,空空荡荡的游窜。在墓园的入口,刚才石宁所站的地方,空无一人。
  
  陶颜心跳如舂,跌跌撞撞地跑出墓园,站在入口四处张望,灰色的天空,绿色的丛林,从四面八方向她挤压过来。“阿宁……”风声将她的呼叫声打乱打碎,送上半空又摔了下来。
  
  “石宁你在哪里?快出来,不要吓我。”陶颜冷汗涔涔,腿脚发软。一阵狂风冲过,捎走最后那句“不要吓我”,撞在山体上,又折了回来,变成了喋喋不休的“要吓我……吓我……我……”。
  
  云层急剧地聚拢,大片墨云旋转,堆成臃肿耸高的云层。一下子天黑了,墓园里的座座坟墓折射着仅有的天光,散着清泠冷的荧光,这一幕跟昨晚《第七夜》碟片里的场景何其相似,陶颜骇然,仿佛看到沈菡站在墓园前转过身来,惨白的脸上青色的血管犹如蚯蚓在爬。假如她有镜子,她会发现此刻的自己也是一样的,青色的血管缓缓地蠕动着。
  
  眼前似乎有白影子飘过,可是等她定晴时,却又什么也没有。有细雨如霰,也可能是平行疾飞的风带来的水汽。陶颜怔了半刻,终于发足往别墅方向狂奔。她只希望推开大门的刹那,看到石宁盈盈地从沙发站起来。
  
  然而没有,站起来的是朱沁蓝,被陶颜吓了一大跳,瞪圆了眼睛。“你干吗?有东西在追你?”陶颜趴在鞋柜上喘了半天粗气,才能说话:“石宁呢?”
  
  “她不是跟你一块儿出去的吗?”
  
  “啊,她没有回来。”陶颜双腿一软,顺着鞋柜坐在地上。朱沁蓝快步走了过来,高声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阿宁她不见了。”
  
  “谁不见了?”一声低喝响起在门口,跟着现出了林乐峰的胡渣青青的脸。石宁扯住他衣角,急的眼泪盈盈:“峰少,阿宁她不见了,你快想想办法。”林乐峰脸色一白,将陶颜从地上一把攥起:“怎么回事?阿宁怎么又不见了?”
  
  陶颜连忙将去墓园的事情说了一遍,因为心情激荡,她说的颠三倒四、缠七夹八,林乐峰听的直皱眉,好一会儿才理清事情脉络。他的脸色一沉,提高声音:“靠,不是叫你们呆在屋里,不要乱跑嘛。”
  
  陶颜终于忍不住落泪了,呜咽着说:“对不起,峰少,我只是好奇……”林乐峰看她眼泪涟涟的样子,不得不按捺住火气:“好奇心会害死人的,陶颜你知不知道?”陶颜连迭地点头。
  
  “别哭了,快带我去看看。”林乐峰拉起陶颜,于重元跟着,三人一起住墓园走去。外面开始下牛毛细雨,借了风势刮到人身上,唆唆唆地钻进了毛孔,一直游到心脏。陶颜觉得手脚冰冷,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天色阴郁,林乐峰的脸色很冷峻。
  
  墓园跟一个小时前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有种荒凉的孤寂感觉,死亡气息并不浓厚。现在却散发着强烈的死亡气息,一座座墓碑后仿佛都有绿油油的眼睛在窥视。那些敞开的墓穴缺口好象有枯骨在爬动,尖尖的白骨手指探出地面蠢蠢欲动。

 陶颜紧紧地抓着林乐峰的胳膊。站在墓园入口四望,黑色从四面八方赶集似地涌了过来,狂风下起伏的丛林象沉睡千年刚刚苏醒的巨兽,沙沙地干笑着。林乐峰举手到嘴边,大喊:“石宁……”刚脱口就被风卷走了,一路逶迤,滑过树梢,攀上峰顶,卷进高速旋转的云层里。
  
  陶颜的眼泪早就干了,透过濛濛雨气看林乐峰,也是有些茫然沮丧。一排细细的水珠结在他的浓眉上,象十月的霜花。然后林乐峰一扬眉,水珠纷纷坠落。他举步往墓园里走去,陶颜与于重元紧紧跟上。
  
  行走在白色墓穴之间,那种诡异的感觉越加强烈了,陶颜甚至觉得自己的背后有几十对眼睛灼灼地盯着,她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林乐峰的大步流星。他们穿过大半个墓园,来到了西北角的林家祖坟,刚才陶颜发现林乐峰祖父祖母的坟墓之间有苏克的断臂。只是当时太仓促了,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发现石宁失踪了。
  
  靠近林乐峰祖父母的坟墓时,三个人都有些紧张,及待看清楚,却又同时愣了。并没有断臂,两穴之间横卧着一个人,正是失踪的石宁。她全身已湿透,头发蒙住半个脸,露出的半个脸苍白如纸,眼睛紧闭。“阿宁。”林乐峰叫了一声,抢上前去推她,石宁的身子随着推力动了一下,又恢复成原状,眼睛依然闭的紧紧。
  
  林乐峰心里格登一声,犹豫着伸出手按住她的颈动脉,脉跳缓慢但有力,看来石宁只是晕过去了。他呼了一口气,抱起石宁。想起陶颜所说的断臂,转了一圈,目视范围内只有白骨没有断臂。他转过身疑惑地看着陶颜,后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喃喃地说:“刚才我真的看到了……”只是这话刚出口也被风打散了。
  
  林乐峰深深地看了陶颜一眼,然后将头往别墅方向摆了摆,率先离开墓园。陶颜再三张望,还是不见断臂。于重元推了推她,示意她回去,她救助地看着他,重复了一句:“刚才我真的看到了呀。”于重元虽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大概也想到了,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的话。
  但陶颜依然无法释然,林乐峰方才那一眼,分明藏着不信任。她跟在于重元身边,看着前面林乐峰的背影,越想越是不安,于重元昨晚的话在脑海里闪过:为什么这么多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发现的呢?
  
  回到别墅后,石宁还没有醒来,林乐峰将她小心地安置在床上,瞥了一眼亦步亦趋的陶颜。“没事了,你快去换掉湿衣服。”
  
  “我真的看到了手臂。”陶颜委曲地说。林乐峰微微一笑,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帮石宁换衣服了。”或许是陶颜先入为主的缘故,总觉得他的笑容与口气都与平时不一样。她怔了一会儿,无奈地走了林乐峰的房门。
  
  朱沁蓝在厅里正小声地追问于重元:“发生什么事?石宁怎么了?”于重元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陶颜。陶颜折回房间,缓缓用浴巾擦拭着身体,一边想:石宁遭遇了什么呢?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峰少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怎么办呢?她叹了口气,希望石宁快些醒来,这样子自己才能摆脱嫌疑。
  
  可是天不遂人愿,石宁一直昏迷不醒,尽管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呼吸均匀,瞳孔正常,可是她就是不醒。陶颜隔三岔五地跑到她床前察看,倒惹来林乐峰更多的注视目光。
  
  吸取了前两夜的教训,大家不敢再单独一房了,全聚在客厅里,看着碟片打发时光。那张《第七夜》碟片还是静静地撂在桌几上,大家时不时瞟它一眼,却没有人愿意去碰它或是讨论它。
  
  屋外的风雨比昨日厉害,雨珠吧哒吧哒地打着窗户屋顶。到了10点钟,忽的停了电,估计是发电机没油或是水了,大家不愿意冒风雨去后院加油添水,反正也到睡觉的时间了。林乐峰将石宁从房间抱出来,跟自己同挤一张沙发。陶颜与朱沁蓝另挤了一张长沙发,于重元就独占一个单人沙发。大家虽然心绪不宁,但困极累极,纷纷地坠入梦乡。
  
  陶颜一直在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梦到自己离开了别墅,穿过茫茫的黑夜,再次站在白亭岛的墓地前。她害怕,心跳如雷,想着要离开墓地,可是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迈进了墓地。风在墓碑上流连,枯叶滴溜溜地打着转,从她脚边滚过。
  
  不远处忽然现出一条身影,原来是石宁,陶颜大喜,高声呼她,只是她恍若未闻,越走越快。陶颜大急,拔腿欲追上去,可是脚下如同生了根一样,她骇然低头,只见两只手从地底探出来牢牢地握着她的足踝……
  
  陶颜惊醒,身下依旧松软的沙发,她呼了口气,发现自己腿麻木不堪,无法移动。原来被朱沁蓝大腿压住了,怪不得会做这样的噩梦。额头黏黏凉凉的一片,陶颜用手抹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朱沁蓝的大腿。她挪动着身子,让自己麻木的腿稍稍活动一下,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
  
  片刻,她又睁了眼睛。房间里为什么这么黑呢?虽然没有电,但是走廊里备用的煤油灯一直是亮着。可是现在黑漆漆的一片,丁点灯光都没有。有奇怪的动静传来,哗啦一声,隔了半分钟,又是哗啦一声……这哗啦声晃悠悠的,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黑夜特别清晰。
  
  陶颜心里开始发毛,用两手抱住脑袋,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她闭着眼睛安慰自己,睡着就会没事的。可是越想睡越不容易睡着,神经变得高度敏感,那慢悠悠的哗啦声持续地刺激着她的耳膜。她慢慢地松开了抱着脑袋的手,凝视细听了一会儿,辨出声音传来的方位,是洗手间。
  
  鬼使神差,她溜下沙发,小心翼翼地往洗手间走去。洗手间的门虚掩着,有灯光泄出,陶颜靠近门缝看了一眼,只见石宁背对着自己,低着头在洗脸盆前忙乎着,哗啦声原来是拨水的声音。陶颜心生纳闷,石宁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呢?她在洗手间洗什么东西呢?
  
  “阿宁,你在干吗?”陶颜将洗手间的门推开。
  
  石宁慢慢地抬起头,从镜子里看了陶颜一眼,呆滞着一张脸说:“我在洗头发。”言罢,她伸手揪住脑门的一撮头发,生生地拔了下来,放进水里一荡,然后又撂在洗脸台上,洗脸台上已有一堆头发。而石宁的前脑门秃了一小片,露出鲜血淋漓的头皮,一道血痕蜿蜓地爬过石宁白皙的脸,象一条张牙舞爪的血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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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22:40:38 | 显示全部楼层
 陶颜惊的后退数步,不慎手推到门,撞在墙上发出哐啷的响声。石宁在镜子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洗头发” 。短暂的沉默后,客厅里一阵骚动。林乐峰打开电筒对着陶颜晃了晃,问:“陶颜,你在干吗?”
  
  陶颜的声音在发颤:“峰少快来。”
  
  林乐峰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于重元与朱沁蓝紧跟其后。这番动静丝毫没有影响到石宁,她慢条斯理地揪下自己的头发,在水里洗着。林乐峰冲进洗手间,一把抓住她揪头发的手,大吼:“阿宁,你干吗?”
  
  石宁翻起眼皮看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在洗头发。”林乐峰眉毛纠成一团,说:“哪有这样洗头发的,你疯了?”
  
  “我要洗头发。”石宁试图将手从林乐峰的手里挣脱,但被后者抓的紧紧的,她的表情开始变化了,眼睛里冒出愤怒的光,声音也变得高亢:“我要洗头发,我要洗头发……”她猛然张口咬向林乐峰的手腕,林乐峰吃痛手一松,她又飞快地揪出一撮头发拔了下来,或许是用力过猛过快,那一撮头发还带着小块头皮。
  
  林乐峰抓住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冲陶颜三人喊:“快拿药和水来。”朱沁蓝小跑回厅里倒水,于重元从洗手间里翻出备用药箱,陶颜站在旁边东看看西望望,手足无措。石宁在挣扎,动作十分灵敏,整个人象蚱蜢一样一蹦一蹿。林乐峰瞪了一眼陶颜:“笨蛋,快过来把我抓住她。”陶颜这才醒悟过来,扑上去将石宁抱住,石宁连蹬了她几腿,疼得眼泪都出来。
  
  林乐峰腾出手来,捏住石宁的牙关,将镇定药塞了进去。石宁拼命地扭动着脖子,喉咙里一阵叽哩咕噜,林乐峰合拢她的嘴巴,不让她把药吐出来。石宁又挣扎了一会儿,可能是没有力气了,终于停了下来,嗬哧嗒哧地喘着粗气。林乐峰将她抱到沙发上,石宁的表情还有些呆滞,不过人倒是安静下来。
  
  陶颜用棉签沾了红药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石宁鲜血淋漓的头皮,石宁好似不识疼痛,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石宁慢腾腾地说,字与字之间隔的老远,生怕大家听不清楚一样。
  
  陶颜手一抖,几点红药水洒在沙发上,象鲜血一般,迅速地渗开。林乐峰脸上肌肉微颤,追问:“什么?阿宁,你在说什么?”
  
  “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石宁呆板地重复了一句,然后缓缓地闭拢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她海底等着我们。是谁呢?陶颜想起海穴里那丛海草般的头发,是头发下的主人吗?她偷眼看林乐峰,表情冷峻象块生铁。这两天,林乐峰好象变了一个人,爽快豪气全都不见了,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峰少,对不起。”看到石宁变成这种模样,陶颜的心里内疚极了。“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我不该带石宁去墓地。”林乐峰抬起眼皮瞟了陶颜一眼,很快地又耷拉着眼皮了。他微微皱着眉,伸出食指中指按住眉心,喃喃地说:“不怪你,颜丫头,我不怪你。”
  
  陶颜大喜:“峰少,你真不怪我?”林乐峰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站着。雨水被风甩到玻璃上,迅速地往下流淌成涓涓细流。林乐峰面对着窗外的风雨站着,佝偻着背。
  
  厅里的蜡烛光晕一圈一圈地扩大,一圈一圈地淡化,林乐峰的背影处在烛光的最外圈,淡淡的,有些冷,有些落寂,也有些无奈。陶颜看在眼里,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身边的石宁在睡梦中呢喃:“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他/她在海底等着我们……”她的声音恢复成平日的轻柔,但这句话依然象重锺般地击在大家的心头。
  
  石宁头皮上的伤疤已凝结了,黑红黑红,与她光洁的额头一比特别醒目。陶颜每瞧多一眼,就对自己拉着石宁去墓园的行为添多一份后悔。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石宁的头,在心底不停地道歉:“对不起,阿宁,对不起……”
  
  经此折腾,大家睡意了无,各自发了一会儿呆。朱沁蓝轻轻地咳了一声,打破了平静,说:“峰少,请你告诉我们,岛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林乐峰转过身来,说:“岛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个海鬼传说,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总是有传闻谁呀谁呀见过,可是谁也说不出个子卯寅丑。”
  
  “那么这个海鬼传说,究竟说的是什么内容呢?”朱沁蓝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林乐峰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传说很久以前,这岛是个荒岛,困着一个恶魔,后来台风将七个人刮到岛上,恶魔将他们变成海鬼的经过,没有什么好说的。”
  
  “七个人?”朱沁蓝脸色一白,“我们也是七个人。”
  
  “这不过无稽之谈,你怎么拿我们对号入座了呢?”林乐峰不悦地说。朱沁蓝反唇相驳:“峰少,我可不认同你的话,自从我们来到岛上后,发生了这么多古古怪怪的事,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难道你还认为那个传说是无稽之谈?”
  
  林乐峰不以为然:“我看八成是有人捣乱,借题生事。”他凌厉的目光从大家的脸上一一扫过。朱沁蓝冷冷地回了一句:“峰少,这白亭岛可是你自家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占全。外人要来捣乱,难度可就是大了。”
  
  林乐峰眉毛一挑:“朱沁蓝,你什么意思?”朱沁蓝回话:“我的意思,峰少你懂,大家都懂。”
  
  林乐峰冷笑:“很好,那你怀疑这一切都是我主使的了。那你倒说说,我出于什么目的呀?”朱沁蓝说:“使出这番心机的人,目的肯定是不可告人的,我又如何能知道呢?”林乐峰嘿嘿冷笑,眸子里已是怒火熊熊。
  
  陶颜小声地插嘴:“好了,大家不要吵了。我看沁蓝你误会峰少了,峰少一心要将白亭岛建成中国的诗巴丹岛,绝无可能整出这番事来的。”于重元也附和:“是呀,峰少对白亭岛的感情可深着呢。再说了,大家常常一会儿玩的,是什么样的人还不清楚吗?”
  
  陶颜与于重元这么一帮腔,朱沁蓝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僵了。蜡火忽明忽暗,大家的脸色也是忽明忽暗。林乐峰不停地抽烟,烟雾在房间里慢慢地扩散。时间过的真慢呀,陶颜看着壁钟,怎么还只是二点呢?


屋子里很安静,睡梦中的石宁忽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抽气,象老化的抽风机,嘶哑着一点一点地抽走房间里的温度。陶颜打了个抖嗦,站起身来说:“我去加件衣服。”
  
  她走进房间,换了件长袖的T恤,只觉得浑身无力,就势坐在床边。她不想去厅里坐着,那里的气氛令她浑身不自在,可是她也知道不能独自呆着,出问题的概率会很大。而且峰少今天下午看她的眼神一直在脑海里翻滚,那么明显的怀疑。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里乱成一锅粥:究竟在墓地里,石宁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断臂怎么又无端端地消失了呢?苏克都失踪两天了,究竟是死是活?事情怎么发展到这种程度呢?她想起登船那天,橙红的阳光将海面照成一匹华丽的缎子,她迎风伫立,海风温柔地抚摸着脸颊。那时候,她满心期待一个白沙碧水间的浪漫旅程。然后一切都变味了,原本设想的充满阳光与夏日芬芳的旅行,驶向的却是黑暗与噩梦。
  
  隔了一段距离,石宁的抽气变得没有那么恐怖了。但是陶颜的自责并未减少,她想自己是多么自私的人呀,只为了一时的好奇,不惜让好朋友以身涉险。因为自责,泪水充满她的眼眶。感伤了片刻,陶颜擦干眼泪劝解自己要振作一点,勇敢一点,她对自己说:不管是人是鬼,我一定不会放过它的,我要为石宁报仇。这个想法令她一时间充满了勇气,忘掉了恐惧。她细细地梳理着思路,想起最早发生的诡异事件,是来到岛上的第一个夜晚看到有黑衣女人在林家老房子里梳头,然后自己就梦游了。事情的起端在这里,这是关键所在,陶颜轻轻地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她略作沉吟,然后果断地拉开了遮的严严实实的窗帘。玻璃蒙了一层水汽,但还是能看出一团昏黄的光晕,象大雾里看远处的路灯。方位正是林家旧房所在。陶颜心里格登一声,伸出袖子擦拭着玻璃。外面的雨水不停地打在玻璃上,然后刷出层层叠叠流水的纹迹。陶颜将眼睛贴近窗玻璃细看,穿过重重的雨水,影像变虚了,如同流波里的倒影,还是第一夜时见到的情形,有人开着窗梳发。难以相信,这么大的风雨,烛火只是跳动,却不被狂风熄灭。
  
  陶颜怔怔在看了一会儿,忽的嘴角撩起一丝微笑,转身往门外走去。客厅里的石宁已经安静下来,呼吸平和。其他三人懒懒地靠在沙发里,耷拉着脑袋却没有睡意。客里的烛火忽然一暗,跟着扑哧一声熄了。三人眼角的余光只捕捉到一条人影闪过,纷纷站了起来,喝道:“谁?谁?”
  
  于重元一把抓起随身携带的电筒,光圈落在陶颜的后背。他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僵直着身子碎碎步往前走的陶颜,“陶颜你干吗去?”陶颜依旧面含微笑,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于重元一呆,马上意识不对,待要追上,陶颜已打开了大门。狂风挟着大雨站了进来。
  
  “啊。”陶颜低呼了一声,抬起手遮住风雨。于重元飞快地将大门关上,拉住陶颜后退几步,问:“你怎么了?”陶颜抹去脸上的雨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又看到那个女的在梳头了。”话音未落,林乐峰呼的一声从沙发边冲进了陶颜房间。
  
  跟着于重元、朱沁蓝也冲进了陶颜房间,三个人挤在窗前往外看。森森黑夜里,那一点昏黄十分醒目。“我有望远镜。”朱沁蓝边说边折到衣柜前,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望远镜,林乐峰一把抢过,举到眼前,忽然他浑身一抖。
  
  于重元紧张在追问:“怎么了?怎么了?看清楚了吗?”林乐峰呆呆地不回答。于重元从他手里拿过望远镜,举目望远,一会儿也是身子一僵。朱沁蓝二话不说,从他手里拿过望远镜看过去,然后缓缓地往下望远镜,脸上满是震撼,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陶颜一直站在房门口,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好奇地问:“什么怎么会?看到什么了?看到什么了?”三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她。陶颜忍不住从朱沁蓝手里拿过望远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到眼前。她浑身一震,额头冷汗沁出,放下望远镜,喃喃地说:“怎么会是……苏克?”
  
  林乐峰已恢复了镇定,一声不吭地从陶颜手里拿过望远镜,再次举到眼前。没有错,那个坐在窗前梳头的人,虽然带着长长的假发,但侧面与苏克丝毫不差,而且下巴全是短短的黑色胡茬。他正举手一丝不苟梳理着长长的假发。林乐峰忽的放下望远镜,沉吟片刻,将望远镜往陶颜手里一塞,与于重元说:“你跟我来。”
  
  “干吗去?”于重元跟在他身后问。林乐峰说:“我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于重元脚步一顿,然后迟疑着跟了上去。两人到了鞋柜前换雨衣,穿雨鞋,各拿着一个手电筒从后门走出别墅。
  
  朱沁蓝与陶颜继续站在窗前,往林家老宅张望,两人都没有用望远镜,只见那条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林乐峰与于重元借着灌木的掩护,蹑手蹑脚地往那边走去。穿着雨衣的两人看起来添了几分阴森和陌生,一会儿就被夜色同化了,看不到他们的踪影。陶颜与朱沁蓝凝神屏气,眼睛一眨也不眨。忽然,陶颜眉头一皱,轻声说:“沁蓝,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朱沁蓝表情紧张,说:“后背好凉。”两人同时打了个抖嗦,相视一眼,慢慢地回过头。厅里的烛光在房门口摇晃,忽进忽退,幽明不定。但是门口没有任何人。两人吁了一口气,相视一笑。陶颜抚着胸脯说:“自己吓自己。”
  
  朱沁蓝忽的收敛笑容,伸出手,一阵凉飕飕的风流在手指间穿梭。她脸色大变:“怎么会有风呢?”所有的门窗都关的紧紧的,连昨晚被打破的唐绍那间房里的窗子,今天也已补好了。陶颜看着微微起伏的窗帘,也变了脸色:“真的有风。”
  
  扑哧一声,厅里的蜡烛再度熄灭,跟着一股风扑在陶颜与朱沁蓝脸上。两人忍不住伸手紧紧握在一起,手心凉凉的黏黏的全是冷汗。僵在原地片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走廊里的煤油灯想必还亮着,房间外是浅浅的黄色弱光。“我们出去看看。”朱沁蓝拉陶颜,陶颜身子一缩,忽的想起石宁还在厅里,顿时着急起来:“不好,阿宁还在厅里,快。”
  
  石宁还在沙发上静静地睡觉,陶颜吁了一口气。此外厅里并没有其他人,大门与窗子关的紧紧的。“好奇怪,这风从哪里来的?”
  
  “是后门。”朱沁蓝表情严肃地说。台风来临之前刮的是东南风,林家别墅的后门朝着北方略偏东,风力自然要弱了许多。朱沁蓝拉着陶颜往后门走去,走到走廊口,就可以看到后门大开,黑森森的门洞象巨兽的嘴巴。
  
  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啃哧啃哧,啃哧啃哧……
  
  陶颜低呼一声,指着房门口的地砖,声音发颤:“沁蓝,你看。”一道水渍从门口一直往里延伸,看起来好象动物爬过留下的痕迹。两人的目光顺着水渍而走,一直到厨房门口。啃哧啃哧,啃哧啃哧……那声音正是从厨房里传来的。
  
  朱沁蓝拉着陶颜蹑手蹑脚靠近厨房,陶颜浑身冷汗如雨,心跳几乎停顿。啃哧啃哧越来越响。朱沁蓝贴近门边瞄了一眼,只见一条影子抱着电饭堡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红萝卜啃着。“苏克!”
  
  “什么?”陶颜探过头来。那坐在地上的人听到响动抬起头来,下巴是密密麻麻的胡渣,胡渣上沾满白色的饭粒,不正是失踪两日的苏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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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22:40: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沁蓝与陶颜面面相觑,十分钟前她们在望远镜里看到苏克在林家老宅里梳理假发,十分钟后他坐在厨房里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而林乐峰与于重元此刻正在林家老宅里寻找他。陶颜按着额头,喃喃地说:“我有点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沁蓝甩着脑袋,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面前的还是苏克。这并不是幻觉,她也蒙了。
  
  苏克瞥了两人一眼,用手从电饭堡里抓了一团饭,塞进嘴巴里,腮梆子鼓的圆圆的。记得那天他初上船时,文质彬彬,举止得体,任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坐地上,吃的如此狼狈。他费力地咽下那团米饭,跟着又啃了一口红萝卜。胡渣上的饭粒随着咀嚼颤动,有几颗掉了下来。
  
  “后门怎么开着?”林乐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跟着吧哒的脚步声入屋,“陶颜,沁蓝,你们两个站在厨房门口干吗?”林乐峰脱下雨衣,挤了过来,他身子一震,低喝一声:“靠。”
  
  “什么?”于重元也好奇地探过脑袋,看到苏克,十分惊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克继续抓起一团饭塞到嘴巴里,咕哝着:“饿死了……等一下……再说。”四人睁大眼睛看着他狼狈地吃东西。朱沁蓝用手肘轻轻地撞林乐峰,小声地问:“在旧房子里,你们没有看到他吗?”
  
  林乐峰眉峰高耸,看着苏克的目光中露出深思:“等一下再说。”
  
  苏克猛然停止了咀嚼,两眼圆睁,张大嘴巴,尚未吞下的饭粒从嘴角滚了下来。他翻身要从地下爬起,却又无力地坐下,伸手指着净水机,喉咙咯滋咯滋地响着。陶颜快手快脚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双手接过,喝了一大口,咕噜一声,喉结剧烈地滚动一下。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眼皮耷拉,拍着胸口说:“饿死了。”跟着他打了一串咆嗝,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湿漉漉的,身上的衣物破了不少洞,看起来象是被灌木勾破的,衣服和鞋子上都沾了泥沙。
  
  苏克走到水槽前洗了把脸,然后偏头看着大家,不无惊异地说:“你们为什么都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林乐峰拍了一下手掌,说:“来,大家都到厅里来吧。”苏克说:“嗯,我先换身衣服。”
  
  林乐峰、朱沁蓝、陶颜和于重元满腹狐疑地在厅里坐下,陶颜挨着于重元,轻轻地撞了他一下,问:“你们刚才去老房子里看到了什么?”于重元摇摇头说:“等我们到那里时,灯也熄了,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不过梳妆台前面的椅子上有一滩水。”他想起了那滩水,略呈暗绿,散发着一股腥味。方才苏克身上却没有腥味。从老房子回到别墅的最短路程,就是方才林乐峰与于重元走的路,如果老房子里是苏克,他从老房子回到别墅,势必要与林乐峰与于重元撞到一起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于重元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
  
  “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大家了呢。”苏克已换好了衣服,手里拿着一条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他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洪亮,不似刚才那样子有气无力。
  
  “这两天你去哪里了?”陶颜急切地问。苏克毫发无伤地出现,令她备感困扰,第二天晚上的所见所闻难道是幻觉?还有昨天下午在墓地里看到断臂又是谁?难道又是幻觉?
  
  苏克说:“我从头开始说吧。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我睡不着,很好奇那个老房子里女人究竟是谁?于是我偷偷地溜到了老房子里,房间里没有人,蜡烛快烧到尽头了,梳妆台上有一把梳子,还有一本书……”林乐峰打断了他,将手里攥着的一本书递到他面前:“你说的是这本书吗?”
  
  “就是。”苏克翻到其中一页,“当时书翻在这一页,当我看到最后一排,就是那句游戏开始了时,蜡烛烧到了尽头了,熄了。房间里太黑了,我很紧张,决定回别墅。可是往前走时,发现前面忽然多了一个人,我伸手一摸,摸到了一绺潮湿黏稠的头发,后来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眼前一片漆黑,我发现在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苏克伸出双手,手腕处几道青紫深嵌肉里。
  
  “我想大叫救命,却发现嘴巴被塞住了。我不停地滚动着身子,终于辨明了自己身处在一个山洞里。我不停地挣扎,搞的自己筋疲力尽,到了今天晚上,我终于用石块磨断了绑着自己的绳子。”苏克言毕,如释重附地吐了一口长气。恰在此时,一声清亮的“喔哦哦”穿透了雨声传来,跟着又陆续响起了鸡鸣声,又一夜过去。尽管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但是初晓将在啼声中醒来。
  
  苏克说完半晌都没有人接话,他惊诧地看着大家:“好象我安全回来,大家不太高兴。”朱沁蓝慌忙摇头:“不,不是,只是大家都需要想一想。”她瞟了旁边坐立不安的陶颜一眼。
  
  “关于你的失踪,我们听到了另一个版本。”林乐峰面无表情地将陶颜的叙述重复了一遍,期间陶颜低着头,十分不安。苏克静静听完,然后大笑,举着双臂说:“我的胳膊可还是好好的,陶颜肯定是做梦了吧。”眼角余光瞥到陶颜不安的模样,他连忙收敛了笑声。
  
  “先不管陶颜说的是否是梦话,我们今天晚上看到了你在旧房子里,这次是四个人都看到。”
  
  苏克一愣:“看到我在干吗?”林乐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你在梳头发。”
  
  “什么?”苏克失笑,摸着自己短短的头发,“看错了吧?我跑那里梳头发?”其他四人都没有笑,他不安起来,小声地问:“说清楚一点,怎么回事。”林乐峰将大家在窗前用望远镜看到的情景告诉他,包括后来自己与于重元去旧房了找他。苏克脸色微变,喃喃地说:“靠,怎么回事?搞得我云里雾里了。”
  
  “我跟重元到了老房子里后,只发现了梳妆台前的凳子和地面有一滩水,梳妆台上的蜡烛快烧到了尽头,而这本书……”林乐峰扬了扬刚才递给苏克的书,“……翻在了这一页,我读给大家听听。”
  
  “……恶魔在天空盘旋,心满意足地看着七个人互相猜忌。他们不再干活,不再唱歌,各自呆着,相互提防着。悲观与恐惧笼罩着整个小岛。那个有着粉色灵魂的小姑娘今天哭了,她跪在海边,向尊贵无比的海神祈祷,愿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换取同伴的安全离开。当她祈祷时,她的灵魂散发出柔软的珍珠般的光泽,圣洁的光芒照亮了周围沉暗的海面。她的祈祷落在海面,变成了晶莹的珍珠,一一沉了下去,成千上万的小鱼从四面八方赶来,听她祈祷,为她流泪……”
  
  朱沁蓝蹙眉打断他:“这是什么?神话故事?”林乐峰合上书本,看着封皮,封皮已经起毛了,上面空无一字。“不知道是什么小说?等一下有空再看看。”他站起身来,将窗帘全部拉开,外面是一片蒙蒙的灰白,天已经亮了。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倦了,虽然好多奇怪诡异的问题摆在面前,但是没有人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甚至连提问题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林乐峰将石宁抱回了房间,大家也各自回房睡觉。睡梦里风声呯呯地敲击着窗户,门窗都在震动,朦朦胧胧中依然能感觉到台风临近的那种嚣张。
  
  陶颜蜷在沙发上睡的,梦里充斥着鲜血淋漓的胳膊、白色的头颅、一片密密麻麻的墓地、长长的黑色头发、苏克模糊的脸……空无一人的荒凉墓园,风呼啦呼啦地卷过,陶颜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胸口好似开了个大洞,风穿行其中。忽然石宁从地下冒了出来,喃喃地说:“她/他在海底等着我们。”
  
  陶颜猛然睁开眼睛,石宁的脸近在咫尺,声音呆滞:“她/他在海底等在着我们。”陶颜不胜虚弱地呻吟了一声,满脸愧疚地看着石宁。“阿宁,你醒了。”
  
  石宁将脸移开,回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她/他在海底等在着我们。”她头顶的疤痕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味道。陶颜眼睛一阵刺痛,泪水涌了出来。她抹去泪水,走到石宁身边,小心地将她的头发绕了过来遮住疤痕,然后扎成马尾辫。
  
  其他人都还没有起床,陶颜走进洗手间准备洗漱。洗脸台上石宁的那绺带头皮的关头发还在,已干了,看的人心里发毛。陶颜不敢碰它,快步退出洗手间,去厨房里洗了把脸。洗完脸出来,大家也都起来,看到石宁的模样,苏克吃惊的眼睛都要掉出来。其他人都视若无睹,比起昨晚石宁发疯发狂的模样,她现在这样子已经很安静了,只是时时地重复那句令人心寒的话。
  
  林乐峰在沙发上找了半天,皱着眉头问:“谁把书拿走了?”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书?”林乐峰不耐烦地说:“就是昨晚从我家老房子里带回来的书呀,今天早晨,我把它扔在沙发上,现在怎么没有了?你们谁拿的?”朱沁蓝、于重元、苏克、陶颜齐齐摇头。
  
  “见鬼。”林乐峰指着陶颜,“陶颜,你一直睡在沙发上,谁拿的,你都不知道?”陶颜着急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根本就没有人进来。”林乐峰连呼见鬼,弯下腰又在沙发上寻找,其他人也帮手,几乎将客厅翻了个天,那书却不见踪影。
  
  林乐峰带着于重元再一次到了旧房子里,梳妆台的水渍还没有干,依然散发着恶臭。梳妆台没有书,只有白色蜡痕,斑斑点点象眼泪。回到别墅后,林乐峰脸色一直沉着,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色。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说话,惟恐触及他的软胁,令他风雷大作。
  
  吃过午饭后,关于旧房子里那个梳头的苏克究竟是怎么回事,关于陶颜所见到的苏克断臂的事件,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得出的结论是陶颜的所见所闻八成是做梦,陶颜不敢分辩,尽管她清楚地记得金属防盗窗上的手痕和屋外草地上的拖痕。至于梳头的苏克,没有人能说出个大概,也许是鬼吧,大家心里都闪过这个念头。
  
  “我想再去墓地看看。”陶颜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她始终不相信自己所闻所见是幻觉,特别是昨晚下午墓地里的断臂。只是后来她跟林乐峰他们回墓地找石宁时,天色黑的太快,没有办法仔细寻找。
  
  林乐峰静静地瞥她一眼:“别再找麻烦了,就算你有幻觉,那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出事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石宁一眼,除了反复地咕哝那句话,她是如此的安静,安静的叫人心痛。
  
  陶颜哀求:“峰少,你让我去吧。阿宁这样子,我心里很难受,我一定要弄明白,究竟在墓地里发生什么事?峰少,你应该相信,我对阿宁的感情并不比你浅多少。”林乐峰知她所言不虚,沉默了片刻,说:“好吧,我跟你还有苏克一起去,顺便苏克带我们去看看那个山洞。重元,你跟沁蓝就留在这里,小心照顾好阿宁。”
  
  三个人穿好雨衣雨鞋,林乐峰与苏克各带了一支电筒。屋外的风很大,陶颜个子小身子轻,十分艰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走到墓地,她已气喘吁吁,虽然有雨帽遮脸,脸上还是湿漉漉的。
  
  狂风大雨中看墓园,不只是荒凉的感觉,有一种阴霾渗进骨头里。试想着狂风在荒地上咆哮,雨水被风切成一片片翻滚,沉默的墓碑上雨水淋漓,褪色的红字曾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的名字,零落的白骨成了野狗的食物……
  
  三个人沉默着走遍整个墓园,那一对让陶颜牵心挂肺的断臂依然不知所踪。林乐峰瞥了她一眼,大意是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吧。陶颜深深地叹了口气,她那双不合脚的雨鞋踩着一样肉色胶状的东西,她看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林乐身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大家离开这里。
  
  三人又走了20分钟的路,到了苏克所说的山洞,那山洞很隐敝,洞口长满了绿色的藤蔓,被雨水洗刷的簇新鲜绿。山洞里很黑,电筒灯光照着尺寸范围,主道上不停地有岔道,通向一些小洞口。
  
  “我昨晚在这里摸索了半天才出来的,幸好我对洞穴有些基本的了解,我考过洞穴潜水。”说起来,苏克心里还发虚,只要迷路,就会困死在里面的。就象那些被困死在诗巴丹岛龟塚里的潜水员。
  
  他们一直走到洞穴的底部,那里有散落的绳子,一块锐石上还有麻绳的磨痕,看来苏克真的在这里呆过。只是谁将苏克弄到这里呢?要将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从旧宅子里搬到这里需要走上四十分钟的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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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22:41:10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山洞回别墅是逆风而行,足足走了一个半多小时。陶颜几次被吹的连连后退,幸好林乐峰与苏克一直拉着她。断枝落叶从脚边不断地滚过,陶颜有些心神不定,感觉自己好似掉了什么东西。但她身无长物,又有什么可能会拉掉呢?
  
  基本到了下午三点多,天就全黑了,风雨怒号。这将是个漫长的夜晚,大家都感觉到了。除了石宁因为服用镇静剂沉沉睡去,其他人睡意了无,也无玩乐的兴致。记得来到小岛的第一夜,他们何其的快乐,笑声可将屋顶掀起。可现在彼此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交谈时也细声细气,就好似有人在窃听。不过谁能说清楚呢?也许在无边的黑暗里正竖着成千上万只耳朵呢。
  
  时间在这般的单调无聊里步履艰难。林乐峰在厅里一边抽烟一边踱步,朱沁蓝将杂志翻的唏哩哗啦,于重元在手提上打游戏,苏克托腮沉思,陶颜在发呆。每一阵风过,每一声大雨敲窗,都让大家悚然一惊,心生警惕。大家都在等待,等待着只会在黑暗里上演的故事。
  
  林乐峰忽然停下脚步,望定苏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昨晚是谁替你开的后门?我跟重元出去时是关好后门的。”苏克一愣:“我回来时,后门是开着的。”
  
  朱沁蓝与陶颜相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不是我们开的。”
  
  “那就奇怪了,阿宁又睡着了,别墅里难道还有第四个人?”
  
  此语一出,大家都觉得后背一凉,纷纷环顾四周,这别墅不算大,要藏个人并不容易。苏克说:“我当时推门走进来时,过道里没有人。”
  
  “你是走进来?”陶颜皱眉,“昨晚从后门到厨房那痕迹分明是爬痕。”苏克失笑,说:“我虽然很饿,但不至于要用爬。”
  
  “陶颜,你确定是爬痕吗?”得到陶颜的肯定后,林乐峰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我与重元没有碰到苏克,因为他是从老房子里爬到别墅的。”老房子与别墅间灌木丛,贴着地面爬过林乐峰与于重元自然看不到。
  
  “峰少,你怀疑我?”苏克眉毛上挑,“即使我真的从老房子里爬过来,难道到了门口不会站起来,还非要爬进来不可?”此话不无道理,林乐峰沉默片刻,说:“假如你回别墅之前,不曾意识到你在爬呢?”
  
  苏克不解地说:“什么意思?”林乐峰说:“比如说,正常情况下你肯定不可能会去带着假发梳头的,但如果你被海鬼盅惑……”苏克大声地打断他:“如果真的有海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乐峰被驳的哑口无言,低头继续抽着烟。
  
  忽然厅里一暗,灯熄了,看来发电机又停工了。陶颜伸手去摸撂在角几上的蜡烛,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她一愣,对于重元说:“把电筒打开,我找一下蜡烛。”
  
  于重元把电筒打开,灯光倏忽雪亮,片刻却又变的昏暗。“看来电池没电了。”于重元拍了拍手电筒说,灯光也跟着忽闪了两下。
  
  “奇怪,奇怪,怎么蜡烛没有了呀?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呀。”陶颜弯下腰探看沙发底部,也是没有。林乐峰不以为然地说:“贮物间里肯定还有。”话音未落,于重元的电筒不亮了。
  
  “峰少,把你的手电筒给我用一下吧,我去贮物间取一下蜡烛。”
  
  林乐峰打开电筒,也是光线昏沉。“可能电池耗光了,”林乐峰摇了摇电筒,“陶颜你别动了,我去拿吧,顺便拿电池。”他晃着电筒,往厨房里的贮物间走去,一会儿快步地走了回来,手里的电筒光线只剩小小一圈。“靠,贮物间的蜡烛与电池怎么没有了?”
  
  “什么?”大家全大吃一惊,没有蜡烛没有电池,那意味着什么?
  
  “谁干的?”林乐峰蓦然抬高声音,震的大家耳鼓发麻。他手中的电筒只剩下豌豆大小的光晕,然后忽然熄了。四周是一片全然的黑暗,厅里各人只觉得浑身一寒,不敢躁动,凌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奶奶的,他奶奶的……”林乐峰显然气极了,连迭地怒骂。陶颜说:“还有煤油灯呢。”
  
  扑的一声,林乐峰燃着了打火机,他护着火苗小心翼翼地往走廊里靠近。走廊里的煤油灯有避风罩护着,苏克抢先一步,摘下避风罩。林乐峰一看,又骂了一声:“他奶奶的。”松开了打火机的机括。
  
  “怎么了?”陶颜紧张地问。
  
  “没有煤油了。”苏克说。没有煤油,没有蜡烛,没有电池,大家意识到这是个阴谋,有人故意将这些东西都藏起来了。明白这点,令大家更加惊慌,呼吸声又重了几分。
  
  林乐峰大声地说:“我宁肯海鬼真的存在,也好过我们内部有人搞鬼。现在毫无疑问,就是我们当中的人搞鬼。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大大方方说出来,躲在暗地里搞这些阴谋鬼计,算什么英雄……”
  
  “啊……”一声惊呼打断了林乐峰的话。
  
  陶颜听的清楚,这声惊呼是身边的石宁发出来的,同时她隐隐感觉到本来平躺的石宁从沙发上弹起。“阿宁,你怎么了?”
  
  “她/他来了,她/他来了……”
  
  陶颜心跳头晕,紧张地问:“阿宁,谁来了?”石宁依然重复着:“她/他来了,她/他来了……”
  
  大家屏声静气凝神细听。砰的一声,大门开了,一阵狂风冲了进来,哗啦啦的雨声充塞房间。大家心脏收缩。片刻雨声却又消失了,想必门关上了,风还在厅里撞来撞去。
  
  “谁?”林乐峰低喝。没有人回答。风已停了下来,空气里有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淡淡的咸咸的,挟着潮湿的腥味。那股味道慢慢地近了,在大家的周围渗开,象一张无形的网将大家裹住,令大家呼吸困难,心跳停顿。
  
  “谁?是谁?”林乐峰的声音也开始发颤,手也发颤。他按打火机,吧哒吧哒,跳出不少火星,可是因为手发抖,总是打不着。他咬着嘴唇,重重地按了一下,桔红的小火苗蹿起。大家眼前一亮,发现电视前多了个人,可是还没有看清楚,扑哧一声火苗灭了。林乐峰继续按打火机,吧哒吧哒,火苗再度腾起,大家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电视前的位置,但那里空无一人。
  
  大家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忽的瞥见六人中间似是多了条陌生的人影,不料这时打火机再度熄灭了,大家的心揪成一团。林乐峰继续按打火机,吧哒吧哒的声音持续不断,不停地有火星溅落,但是再无火苗腾起。“靠。”林乐峰索性将打火机扔在地上,“大家报上各自的方位,不管是人是鬼,咱们都要将它逮住。”这句话不亚于暮鼓晨钟,令胆战心惊的各位恍然大悟,反正情况已糟糕透顶,光是害怕于事无补,不如奋起反抗。
  
  苏克首先报出方位:“我在走廊与客厅相交的转角,在我右面站的人是谁?”
  
  林乐峰沉声说:“那是我。重元你在哪里?”
  
  “我在单人沙发这里,靠着角几。我前方的那条人影是谁?”
  
  “应该是我吧。”陶颜说,“我站在长沙发前,也靠近角几,我的右边沙发上坐着石宁。”
  
  朱沁蓝声音发虚:“我坐在靠窗的长沙发上,感觉有人在我背后,就是有人在我背后,他对着我的脖子吹气……”
  

说到最后,朱沁蓝几乎要哭了。忽听身后咯咯一声轻笑,石宁说:“她、/他来了,她/他来了。”
  
  已从走廊里往窗前蹑手蹑足地移动的苏克与林乐峰同时一怔,停住脚步。陶颜浑身一震,扭头望着身边沙发,尽管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上有人坐在那里。她忍不住伸手轻探,触指潮湿,吓的连忙缩回手,跳到于重元身边。不料于重元正好起身,两人撞到一块儿,跌到沙发上,一阵小小的骚动。陶颜从沙发上爬起,喘着粗气说:“在我旁边坐着……”声音方落,苏克与林乐峰扑了过去,彭彭彭数声,啊啊啊数声,忽然安静下来。
  
  其他人都凝神屏息,感觉到一股弱弱的气流从面前飘过,那股淡淡的咸咸的腥味在退却,如潮水般地退走。蓦然的一阵大风挟着雨声冲进厅里,然后雨声戛然而止,大风四处激荡,渐渐地趋于无形。
  
  “她/他走了,她/他走了……”石宁的声音响起。陶颜连声追问:“峰少,峰少,苏克,你们没事吧?”
  
  苏克哼哼唧唧地说:“我受伤了,你们弄点火吧。”
  
  “伤的重不重?”陶颜关切地问。苏克说:“快弄点火呀,看不清楚。”
  
  “火,火,怎么弄呀?”陶颜着急的团团转,于重元拉了拉她,“来,我们去把电发起来。。”两人一起摸索着往后门走去,后院的风虽小,但刮在身上还是挺冷的,陶颜缩了缩身子。幸好后院小房子里的煤油灯还亮着,于重元往发电机里添水加油,重新发动了机器。然后两人快步跑回别墅,厅里的光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林乐峰坐在地上脸颊青紫,苏克一手按着眼角,鲜血汩汩地从手指缝间流了下来。此外并无外人。
  
  “怎么回事?”
  
  “我抓到她了。”苏克扬了扬手中的一绺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头发,“可是太滑了。”
  
  “你的眼怎么回事?”陶颜飞快地从洗手间里拿出药箱,给苏克上药。
  
  “这得问峰少,为什么我抓住了她?峰少非但不帮忙,还要砸我一下?”苏克的话语变得直接尖锐。林乐身瞪着他:“你信口雌黄,明明是你打了我一拳,挡住我的手,才让她跑的。”
  
  “峰少还要狡辩,白亭岛是你老家,有谁比你更熟悉,更好安排事情?”苏克咄咄逼人。林乐峰眉毛一扬:“你无端端失踪两天,又好好出现,我还正奇怪呢?人家把你扔在山洞里干吗?”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石宁不见了。”朱沁蓝大叫。
  
  “什么?”林乐峰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阿宁……”他一边呼喊着石宁的名字,一边冲到房间里寻找。陶颜与朱沁蓝也一间房一间房地寻找。全部的房间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石宁。
  
  “阿宁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林乐峰一把攥住朱沁蓝。
  
  “我记得她说了最后一句话是:她/他走了,她/他走了。然后就没有声音了,后来于重元跟陶颜发了电,我当时光顾着看你们两个了,后来才发现她人没有了。”
  
  “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阿宁她能去哪里呀?”陶颜急的要哭,打开大门,四顾漆黑一片,风雨如潮。“阿宁……”呼喊被狂风刮了回来,落在室里荡来荡去。陶颜犹不放弃,高声大呼:“阿宁,你在哪里呀?你快回来。”风灌到喉咙里,飕飕的象刀割一样。陶颜眼泪涟涟,石宁本来就娇弱,如今又神智不清,外面狂风怒雨,她无论去哪里都凶多吉少。“阿宁,你快回来呀。”陶颜的呼喊已变成了呜咽。
  
  “峰少,快想办法救救阿宁。”陶颜哀求地看着林乐峰,林乐峰眉间忧色重重,正想说话。啪的一声,眼前漆黑,全部的灯都灭了。林乐峰迅速地将陶颜从门口拉回来,并将大门关上。
  
  “怎么又没电了?不是刚刚加足了水和油吗?”朱沁蓝奇怪咦了一声,厅里空气再度陷入凝滞状态,人人不敢稍喘大气。
  
  林乐峰将一件冰冷的硬物塞进陶颜手里,靠过她耳边低语:“去找福伯。”陶颜捏着手中硬物,是一把钥匙。她一愣,心想去找福伯干吗还要拿着钥匙。“快去。”林乐峰又凑近她耳边低语,空气里有股腥味越来越浓。陶颜伸手去抓大门门把,却被林乐峰拦住,他将她推进了临近大门的唐绍房间,并将房门轻轻掩上。
  
  隔了厚实的木板门,依然能听到厅里有动静传来。陶颜手握钥匙,脑海里翻腾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峰少为什么让自己去找福伯?为什么不让自己大门出去?究竟是有什么东西在别墅里出没?可是没有时间细想了,她听到厅里的动静越来越奇怪,好象大家都在四处奔跑,然后沉寂一片。门板上传来了尖锐指甲刮过的声音。陶颜心中一惊,忽然明白峰少的意思,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离开了别墅。
  
  她奔到窗前,摸到锁眼,将钥匙插了进去。咯滋一声,固定的金属防盗窗变成了推窗,陶颜爬了出去,又小心地锁好门窗。外面太黑了,她猫着身子往白亭岛居民区方位跑去。回首别墅,根本看不清楚,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陶颜一边走一边想:“如果这次我能活着离开白亭岛,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到任何岛上。老天,求求你放过我吧,还有石宁,和我所有的朋友。”全身湿透,冰凉入骨,陶颜咬着唇,打着寒颤艰难地走着。路旁的灌木枝桠刮在身上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因为看不到,她只能凭着记忆和直觉走着,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有扇窗缝里透出浅黄色的灯光。她大喜若狂,心想可以借个手电筒。她奔了过去,拍着窗户。窗户开了,陶颜顿时呆了,走了半天居然绕到了林家旧房子。
  
  一双白生生的手探了出来,扼住了陶颜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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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22:41:28 | 显示全部楼层
脖子上的手在收紧,陶颜听到自己喉咙发出脆弱的咯咯声,还有舌头不自觉地伸了出来,泪水沁出眼角。对于即将来临的死亡,她并不害怕,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是死在她的手里。

石宁的脸呈现一种狰狞的苍白,平时柔婉的表情荡然无存,她的眼睛泛着死鱼眼的珠灰色,没有焦点,没有神采,没有力度。她收拢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就在陶颜快要晕迷的刹那,一条人影出现在石宁的背后,跟着石宁发出一记闷哼,松开了锁在陶颜脖子上的手,缓缓地倒了下去。

陶颜萎顿在泥地里,双腿无力,双手护着喉咙。那人从窗子里探出身来,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拎进窗子里。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透过迷濛的泪眼,看着眼前的人。因为受惊过度,因为疲惫不堪,她连起码的吃惊反应都失去了。

眼前的人其实她见过,一张烂茄子一样的脸,身上的衣服撕成条条缕缕,全身皮肉外绽,只有这双眼睛还依稀有着旧时的模样。“唐绍?”那人点了点头,在梳妆台前的沙发上坐下,喘着粗气。

陶颜顿了顿,又问:“你是人还是?”

唐绍痛苦地眨着眼睛:“我就要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唐绍的眼睛虚虚地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他不相信我,他说是我杀了她,我真的没有杀过人。那天的浪真大,我以为他是来拉我上去的,谁知道他居然用氧气瓶砸我。真的没想到。原来他早就想离开我了,我恨呀,我对他从来没有二心过……”陶颜起初听得云里雾里,到后来终于渐渐地明白过来,又是惊愕又是唏吁。

“我潜水去洞里,我要证明给他看,她不是我杀的,可是他要杀我,他早就想离开我了。石宁说他们要结婚了,这事他都没有告诉过我。石宁还怀孕了,我真是愤怒,我扮成海鬼去吓石宁,除了我他不可以再爱其他人……”唐绍的声音慢慢地变得尖锐,掺杂着不甘心、愤怒、怨恨……

“死在他手里也好,一辈子他都休想忘记我,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陶颜一惊,连呼:“唐绍,唐绍……”唐绍头微微后仰,眼睛未闭,光芒却已黯淡。陶颜小心翼翼地伸手推他,他头一歪,身子半垂下来。陶颜慌忙伸手将他扶正,怔了一会儿,满心不是滋味。

一低头,才发现蜷在地上的石宁不知所踪了。陶颜骇然四顾,背后的窗子是关紧的。那么石宁是从房门离开的。陶颜举着蜡烛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去,边走边低声呼喊:“阿宁,阿宁……”

刚到门口,打横里忽然闪出一人,吓得陶颜连连后退,不小心前脚踩到后脚,顿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蜡烛也掉在地上了,陶颜伸手去抓。一只穿着雨鞋的脚踩在她手上,烛蕊跳了几下暗了下来。陶颜抬头,到了雨帽下阴沉的脸,一呆:“峰少。”<

林乐峰弯腰拾起蜡烛,走到唐绍尸体旁边,细细地打量了几眼,喟然长叹:“如果不是你这么逼我,我又怎么会杀你呢?你杀了沈菡,又吓石宁,你逼我实在太甚了。”一幕幕旧事在眼前闪过:他与唐绍在潜水俱乐部一见如故;两人在海底比蹼双游;那次他的脚抽筋唐绍用同伴索拉他回海面;订做含有各自名字缩写的F。S白船……<

两天前,他潜到峭壁,墨绿色的海水翻滚如潮,唐绍被因在洞穴里,他扔给他的不是同伴索而是氧气筒,鲜血在海水里扩散,他不敢看他惊愕的眼睛。拉动捆在身上的绳子,得到指令的福伯将他拉回了海面,而唐绍一点点往海底沉去。林乐峰以为他必死无疑,想不到唐绍居然能游回来。

林乐峰抹去眼角的泪,转眸看着坐在地上的陶颜。“陶颜,我让你去找福伯,是想让你远离是非,你干吗跑到这里来?说心里话,我不想杀你,可是你活着,又是我的心病。陶颜你让我怎么办?”

陶颜瑟缩着身子,眼泪吧哒:“峰少,我不想死,求你别杀我呀。”

“我也不想杀你,可是……”林乐峰看着跳动的烛火发呆。一声清亮的晨啼响起,天将要明了,林乐峰幡然一惊,看着靠着墙角满脸哀求的陶颜。他一咬牙关,愧疚地说:“陶颜,对不起。”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陶颜,陶颜沿着墙根往旁边移动,哀求:“峰少,不要杀我,峰少,不要杀我。”

林乐峰站在她面前,犹豫再三终究下不了手。忽然他侧耳聆听:“什么声音?”陶颜早吓得神魂不守,哪里听的到其他声音。

“不好,是风暴潮,可能还有海水墙。”

“快,我们上屋顶。”他拉起陶颜。陶颜有些发懵,被他一把攥到屋外。林乐峰蹲下,指着自己的肩膀对陶颜说:“快,跳我肩膀上去。”陶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言跳上他肩膀在。林乐峰站直将陶颜送上屋顶,跟着他又跑回房间里,抱出被他打晕的石宁递给陶颜,陶颜将石宁拉上屋顶。这时,她听到惊天动地的声音由远及近,站直身子远眺,灰蒙蒙的天空下,东南面一道白线由远处滚了过来,有如千军万马奔腾不息。陶颜几时见过如此彪悍的自然景观,惊得目瞪口呆。

林乐峰站在屋下着急地大叫:“快拉我一把。”陶颜弯下身子,将林乐峰拉上屋顶。再站直时那道白线又近了,水声哗然,震耳欲聩。所到之处,白茫茫的一边.

林乐峰脸色死白,喃喃地说:“完了,完了。”陶颜被眼前异象所惊,浑然忘了刚才自己性命在生死边缘徘徊。“什么完了?”

“白亭岛完了。”

那道白线滚近,陶颜终于看清楚它本来面目。一堵两米多高的海水墙,借助着强大的风势推了过来,浪花在最上端跳动翻腾。海水墙狠狠地撞在林家老房子上,水花四溅,站在屋顶的陶颜浑身一震,站立不稳几乎跌倒。

风势凌厉,挟着雨气象一团团的雪花,从树梢屋顶打着卷儿滚过。海水墙继续往前推进,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响。林乐峰嘴巴蠕动,可是陶颜一个字也听不到,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巨浪从远处不停地滚过来,水位还在继续增高,翻滚的海水象是巨大的搅拌器,白亭岛本地的居民尸体在海水里载浮载沉。

旁边的林乐峰眼晴都红了,嘴角不停地颤抖,拳头握的紧紧。这是他的家乡白亭岛,这是他热爱的白亭岛,是他期许建成潜水者天堂的白亭岛,他不得不亲眼看着它受尽风暴海啸的蹂躏。

脚下的石屋不停晃动,这房子太旧了,又久未修缮,承受不住海水持续地撞击。林乐峰凑近陶颜耳边说:“房子快要倒了,我们得到那棵树上去。”他指着旁边的一棵大树,可是那树离着这里有些距离,不过有一条支干高高地横在他们头顶。

林乐峰脱下身上的雨衣,凑近陶颜耳边说:“你站到我肩膀上,先爬过去。你拉不动我,得把雨衣挂在树干上,我拉住雨衣自己就能过去。”陶颜依他所言站到肩膀,低头一看,四周全是土黄色的翻腾的海水,一不小心掉进去就会万劫不复。她爬上树,林乐峰又将石宁递给她,她咬着牙费尽全身力气将石宁弄到树上。石宁一直没醒来,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陶颜将雨衣挂在树干上,林乐峰拉住雨衣试了试树干承受力,然后脱掉雨鞋,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跳过去。忽听轰然一声巨响,脚下一空,老房子倒塌了。

林乐峰还没有准备好,措手不及之下吊在半空荡来荡去。浪花涌过来,舔着他的脚心。他深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双腿上扬勾住树干。这时,下面的海水汩汩冒泡浮上一个躯体,伸手抓住林乐峰的脚踝。林乐峰大惊失色,低头一看是唐绍,他的眼睛睁着,直楞楞地瞪着林乐峰,依然没有神采,但是执著地抓着林乐峰的脚。百种滋味浮上林乐峰的心头,令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在他的前半生里,曾经在海底遇到了无数的凶险,他都能冷静沉著应对,摆脱险境。他喜欢挑战,喜欢向大自然证明自己,然而这一次他确实失去了应对。

陶颜着急地大叫大嚷:“峰少,快上来,快上来。”她趴在树干上,伸手去拉雨衣。林乐峰仰头,脸上掠过一个模糊的笑容,然后松开了手,直挺挺地掉进了水里。海水汹涌,将两人卷的无影无踪。

陶颜嚎啕大哭:“峰少,峰少……”

这时,风忽然停了,雨也停了,翻滚的海水安静地撤退。陶颜仰头看天,蔚蓝的天空飘浮着几缕白云。台风登陆了,就在白亭岛,陶颜知道现在处在风眼范围内,所以才会这般安静。

“陶颜你在哭什么?”石宁悠悠醒来,“我怎么在树上?”这会儿,她居然恢复了神智。

“阿宁,峰少他被海水卷走了。”

“你说什么?”石宁一把抓住陶颜的手,树干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阿峰他怎么了?”未待陶颜回答,她看到了树下连绵不断的海水,顿时明白了。她缓缓地松开了陶颜的手,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嘴角浮起了一丝古怪的笑。陶颜还在抽噎,石宁伸出手来抹去陶颜脸上的泪,柔声说:“别哭了,他那么喜欢大海,早晚是要死在海里的。”

没有强风的支持,海水持续地下落,缓缓退回了海里。石宁轻轻地拍着陶颜的脸,说:“再见,陶颜。”她纵身跳下树干,陶颜慌忙伸手一捞,攥住了她的衣角。“阿宁,你要干什么?”

石宁微笑:“从我遇到他的第一天,我就发过誓要追随他一生,即使知道他的不堪,知道唐绍的存在,我也从未放弃,现在更没有理由放弃了。颜丫头,你松手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

“成全我吧,陶颜,再见了。”石宁伸手拨开陶颜的手,身子坠落水里,溅起浪花一片,倾刻淹没了。陶颜犹然不甘心地伸着一只手:“石宁……”

天暗了下来,墨云重新在天空里聚拢,风声呼呼,不过由东南风转成了西北风,现在台风的另一面来了。东南面的海水还未完去退去,西北面的海水涌了进来,一样的声势汹涌,一样的所向披靡。树下的水位又在持续地涨高。陶颜趴在树干上哭的死去活来。

一直到天黑,风才变小,海水缓缓地退回大海。林家别墅里一片狼藉,窗户的玻璃全碎了,窗帘湿嗒嗒地滴着水,所有的小件物品都浮走了,而大件家具也移了位,被海水泡的变了色。

朱沁蓝、于重元、苏克三人摘下面镜和呼吸调节器,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沙发上,风暴潮来临时,他们穿上了全套潜水设备,各攀着金属防盗窗才没有被海水冲走。在最危险的一刻,他们选择了相信林乐峰的话,别墅十分安全,不会倒塌。事实也证明如此。别墅地基也是垒高加固过的,到了傍晚,房间里的海水已全部退去了,而外面还有几十厘米的水。

“我们出去看看吧,说不定还有人活着。”于重元对苏克与朱沁蓝说。两人尽管早已筋疲力尽,还是点头说好。三人携带一把潜水灯,淌水走向白亭岛本地人住宅区。那里已夷为平地,有些侥幸活着的人,正坐在故园上嚎啕大哭,为不幸死去的亲人和自己的家园。

这一场风暴潮夺走了白亭岛大部分人的性命,活下来的只有二十来人,于重元将他们全部带回了别墅。在回别墅途中,三人发现了树干上的陶颜,她已晕过去了,额头滚烫,双颊烧红。三人将她带回了别墅,赶紧喂服药物,收拾出干净的地方让她睡下。晕晕沉沉里,她还在不停地咕哝:“峰少,阿宁,不要……”

“阿峰他怎么了?”福伯一下子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深深象刀刻般。“阿峰他怎么了?”于重元轻轻地拍着他的肩:“福伯别着急,现在还不知道呢。”

福伯老泪横流,头撞防盗窗:“天哪,我怎么向他爸交待呀?天哪……”阿田哭着阻止他:“福伯,你不要这样子呀。”这一老一少的哭声又引发新一轮的哭泣,白亭岛居民们想起自己枉死的亲人,哭得惊天动地。

一直到深夜,大家疲倦了,悲恸才稍减。别墅里挤挤攘攘的全是人,房间里住不下了,于重元、朱沁蓝、苏克和福伯、阿田都坐在客厅里,大家累极了,或躺或靠一一睡了过去。半夜里苏克忽然听到奇怪的沙沙声,只见窗前站了条人影,头发长长,她正慢滋滋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苏克骇然,忍不住推了身边的朱沁蓝与于重元,两人醒来,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稍动。

福伯也醒了,长叹一口气:“这孩子小时候溺水时,说碰到了海鬼,从此就落下这个病根,总把自己当成海鬼。”福伯站起身来,走过去小声地说:“阿田,来坐下来慢慢梳。”他把阿田扶到沙发上,阿田很温顺,脸与手涂的雪白,眉眼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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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22:4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到了第二天中午,风雨终于全部停消,台风完完全全地离开了白亭岛。本地居民们一早就起来,冒着濛濛细雨收拾残破的家园,于重元三人感动于渔民们那种强大的生命力。或许是见怪了大海的无情与无常,他们不抱怨不懈怠,积极地乐观地重建着家园。在他们面前,不知道为何,大家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福伯说,还有些船完好。现在大篷岛还在台风范围内,等晚上,他送我们去大篷岛。”于重元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明媚阳光,碧空如洗,如一块巨大的翡翠熠熠生辉。

终于要离开这个白亭岛了,大家都有些感叹,一时间无语可说,各回各的房间收拾行礼。其实都没有什么可收拾,可是忙碌些也许能打发心头的不安吧。尽管现在岛上处处阳光灿烂,可别墅里却迷漫着一种阴霾,沉沉甸甸地压在大家心头。

朱沁蓝把行李放在厅里的桌几上,坐在沙发上托腮望着窗外,脸色凝重。于重元走到她面前,递了样东西给她:“这是你的,应该带回去。”

朱沁蓝疑惑地接过,一看上面的三个凄白大字“第七夜”,顿时浑身一僵,低喝:“于重元,你什么意思?”

“不要动气,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是谁了,尽管我们有六年没见。”于重元不紧不慢地说:“你长大了,名字改了,轮廊也变了,可是我认得你。”记得第一次见到时,她还只有16岁,脸圆圆的,满脸稚气,跟如今坚毅精明的模样全然不象。

朱沁蓝沉吟着,揣摩着于重元的心思。于重元慢条斯理地说:“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你有恶意,如果有,在第一眼认出你时,我就会告诉峰少了。”

朱沁蓝心思百转,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怎么可能?你只见过我一次,而且我的相貌跟以前差别很大。”她是如何也猜不到于重元一直在暗处留意着她。

于重元微笑:“有关她的事情我总是记得特别清楚。”时间悠悠,弹指七年了,第一次见到沈菡时的情景如在昨日。那是在大学的新生联谊会上,她是如此的光芒四射,令他不由自主地坠入了情网。明明是他先认识沈菡的,当时他都能感觉出沈菡对他颇有好感。可林乐峰出现后,一切都不同,她的眼光不再看其他的男人。而他,只能在暗底里用妒忌的眼神追随着他们的欢笑。这段往事令于重元的微笑渐渐地变成了苦笑。

“原来还有人一直记着姐姐。”朱沁蓝十分感动。

“是啊,我一直记得她,一直记得她。”沈菡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永远拔不出来。“伯父伯母他们还好吗?”

“姐姐失踪后,叔叔中风了,阿姨每天以泪洗脸,很快也就病倒了。”朱沁蓝说到这里,眼泪涟涟,肩膀耸动。苏克走过来,温柔地按着她肩膀。于重元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其实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阿姨死时,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只求我一事,一定要查出姐姐失踪的真实原因,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你知道我父母早死了,是他们收养我,当我象女儿一样看待。他们对我恩情这一生都无法报答……我开始调查,当我知道林乐峰与唐绍有暧昧关系时,我就怀疑他们了,可是又苦无证据。所以我学会潜水,学会催眠,学会各种各样的技能,研究白亭岛的方方面面,还结交了石宁,终于接近了他们。”

“其实来岛上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是一定要来。第一天晚上,当我看到有人在林家老房子里梳头发时,一个绝妙的主意在我脑海里形成了。我催眠了陶颜。”朱沁蓝往陶颜房间方向瞥了一眼,目光里透着歉意。“说起来真是对不起她,让她受了这么多的惊吓,不过我一直让苏克跟着她,也就是怕她出什么意外。”

“那时候我想着要吓嘑他们,让他们以为姐姐回来报仇了。可是没想到第二天陶颜就在洞穴发现了头发,晚上我潜入海底查看,尸体的手腕上还挂着林乐峰送姐姐的手链。姐姐果然是他们杀害的!”朱沁蓝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胸脯一起一伏,十分激动。苏克轻轻地拍她肩膀,劝解她:“好了,别再难过了,现在他们都死了,你也算是帮姐姐报了仇,对不起阿姨叔叔了。。”

朱沁蓝点点头,抹去眼角的眼泪,扭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喃喃地说:“希望叔叔,阿姨还有姐姐在天堂里都能快乐。”

苏克目含深意地看着于重元,说:“原来你早就看出我们的小动作,可是为什么你不告诉峰少呢?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对于他的疑问,于重元就有应答,不紧不慢地说:“一直以来我也怀疑是他们两人杀掉了沈菡,可是找不着证据呀,也想不出什么办法。难得你们两个出现,我当然乐见其成,那天你从老房子里爬回别墅,我可是看到了的,没告诉峰少而已。还有你扔在坟场的假胳膊,我也看到了,也没有告诉峰少。”

苏克略有所思,点点头说:“多谢你的帮忙了。”于重元说:“不必客气,我也一直希望能替她报仇。”他说的如此合情合理,苏克与朱沁蓝相视一眼,也挑不出啥缺漏了。

“不过……”于重元皱起眉头,“前天晚上你们两个玩什么把戏呀?”

“前天晚上的事情根本不是我们弄的,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提起前天晚上,朱沁蓝与苏克也是一脸迷惑。朱沁蓝说:“不过当时真的很害怕,不由自主的心跳就加快,总感觉有个潮湿的影子粘在自己的身上。会不会是阿田呢?”

“不可能是她吧。”苏克轻咳一声,说:“其实不只是前天晚上,那天我在林家老房子也摸到了潮湿的长头发。当时我机灵,立刻跳窗走了,都不敢回头。”朱沁蓝啊了一声,“那不是你编出来的吗?”苏克摇头:“不是,是事实,还有那本书。”那本神秘出现,又神秘失踪的书。

不知道为何,三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房间里一下子变得阴森,尽管外面阳光热热闹闹的铺天盖地,却好象照不进屋内。朱沁蓝甩甩头,说:“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现在去海底最后拜奠姐姐吧,而且我还要将姐姐的头颅送回去呢。我不想姐姐死无全尸,姐姐喜欢大海,就让她长眠海底吧。”朱沁蓝说完,起身去林乐峰的房间里拿头颅。

于重元张了张口,本想说那不是沈菡的头颅,想了想终究没说。去年他跟林乐峰来白亭岛度假时,在洞穴里发现这具尸体,当时脑海里就闪过一个想法。今年来之前,他特意去打了一条链子,林乐峰送沈菡的链子,沈菡平时总戴着,他早记熟了款式。潜水那天他最先下的水,溜到洞里将链子戴在了尸体的手腕上。没想到隔了一会儿,陶颜不慎被海流卷进洞穴,不费吹灰之力诱发了林乐峰与唐绍的矛盾,也令朱沁蓝与苏克下定决心行动。他什么也没有做,事情却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他预期的发展。

朱沁蓝去林乐峰房间里转了一圈出来,问:“于重元,你有没有的看到姐姐的头颅呀?”

于重元一愣:“就在峰少房间里呀,有防盗网护着,水也冲不走的。”

“你没看到呀?好奇怪。你帮我一起去找找呀。”朱沁蓝拉起苏克又折回林乐峰房间,一会儿懈气地出来,说:“算了,时间来不及了。重元,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去看看姐姐吧。”于重元心里不太愿意,可是刚才自己才表现出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马上变了态度,会让人起疑心的。他只得点点头。

穿过空空荡荡的居民区,三个人来到码头,大部分渔船都被击破了,海面上漂浮着大小不一的木板。此外,并没有台风肆虐的其他痕迹。太阳已偏西了,空气清亮透明,船行在海面象是行在画里,海水湛蓝如练,云影斜飞。暖洋洋的夏日气息几乎要将三人融化,这里真是人间的天堂。,三人回想昨日的狂风暴雨,还有席卷全岛的风暴潮,恍然一梦。

于重元野心勃勃地微笑着,林乐峰死了,但是白亭岛一定会成为中国的诗巴丹岛,因为这也是于重元的梦想,现在前进的路上已无障碍。

船停在峭壁的上方,三个人戴上面镜和呼吸器,先后跳进水里,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穿过了有阳光的灿灿生华的海域,沉入阴凉深蓝的海域里,不停地下沉。潜水灯将四周照的雪亮,数以万计的金梭鱼旋转从面前掠过,峭壁上起伏的海草一蓬一缩,蟃鱼扭着S型滑过,某个海穴里有只小海鬼探头探脑。

他们找着了那个洞穴,那丛头发还在,静静地散开象茂盛的海草。三人都有些吃惊,心想怎么挖出头颅,头发还没有被海流卷走呢?洞穴里的小鱼小虾受了惊扰,躲进头发里,及等他们靠近,又一窝蜂地散开,惊慌避走。

朱沁蓝跪在细沙上,低眉敛目双手合什,心里默祷。一分钟后,她眼开眼睛,心中一动,挖开头发下的沙粒,片刻露出白森森的头骨。她顿时呆了,用手推推苏克与于重元。两人面镜后的眼睛也瞪大了。那头颅明明在林家别墅里的,什么时候回到了这里?是谁将它埋回了这里?于重元打了个寒战,冲苏克与朱沁蓝比比手势,试意离开这里。苏克与朱沁蓝点点头,三人踢动脚蹼,往洞穴口游去。

细沙上随水浮摆的那丛头发忽然膨胀,象灵动的蛇在海水里扭动着,缠住了三人的脚踝。走在最前面的于重元惊呼一声,手中的潜水灯脱手而去,甩出洞穴外坠向深海,一圈光晕慢慢地下沉,然后熄灭。黑暗,只有黑暗,无边无际,无声无息。

沉睡中的陶颜骤然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有一股潮湿的咸咸的腥味,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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