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传说》

遗忘的世界

第二十一滴血
　　
高大胖逃走了。
　　这是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
　　得到消息的人第一反应都是：怎么可能？
　　的确。
　　理论上来说，边防城堡的防御系统铜墙铁壁，萨恩星两大元帅的驻军都在城里，区区一介人类战斗力几乎为零，又刚受重创至今躺在床上起不来，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逃跑？
　　然而。
　　事实上，高大胖是白天走的。此时所有驻军都在自己的棺材里睡觉，空荡荡的城堡只有电脑控制的自动防御系统在运作，而且只管进来的不管出去的，这只区区人类又偏偏下定决心选了这个所有人都认为她不可能走的时候走。
　　于是她逃走了。
　　
　　“……带走了一只空间袋，四十几颗维特草果实，三套控温防护服，两件毛裘，两双靴子，一盒十二支静脉注射液，一把微光匕首，一只蝎龙，一份萨恩星地图，还有……咳，一些流通货币和宝石……”兰卡拿着核查清单低声汇报着。
　　“流通货币？”正在房间里低着头挨训的边防队副队长科勒诧异的抬头，“它哪来的钱？”
　　兰卡脸色难看，“我给的。”
　　“什么？！”
　　兰卡揉着太阳穴合上调查清单，“那是以前上课时候的事了。当时在教她萨恩星的货币系统，所以就把每个数值的货币都拿了一个样品给她看，我哪想到会这样……”
　　“每个数值？！”科勒几乎是咬牙切齿了，“纸币和金属币都有？！”
　　兰卡头疼的点头……
　　
　　萨恩星的货币系统，分为日常流通的小数额纸币，和价值比较大的贵重金属币，考恩币。因为贵金属的名字太长，民间一般根据颜色将它们分为九彩币：银金赤橙黄绿青蓝紫，其中最贵重的银色考恩币价值超过一座豪华城堡！几乎没几个平民见过，而价值最小的紫色考恩币也可以买下一只翼龙！
　　
　　“这下好极了！有了这些钱，它想逃去哪里都可以！”科恩气呼呼的转头看着窗外，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转回头来！“等等，你说还有宝石？该不会……”
　　兰卡连忙摆手，“那个可不是我给的！”
　　一直沉默着坐在高大胖曾经躺过的沙发上陷入沉思的梵卓亲王淡淡开口，“宝石是我给的。”
　　正要开口大骂的科恩瞬间石化在原地……
　　“以前……有一天她看电视鉴宝栏目的时候，说里面的红宝石跟我眼睛的颜色很像，很漂亮。我就给她买了几个玩……”亲王大人一副回忆的口吻，带着柔和笑容的轻声说着。
　　科恩虚弱的摇晃了一下，“红宝石……所有宝石里最贵重的红宝石……”
　　
　　这个宝石的价格，该怎么说呢？
　　打个比方，一杯人鱼血价值半座伯爵城堡，那么一块普通大小的红宝石就可以买整个儿的人鱼……好几只！而以梵卓亲王的性格，买来赏玩的宝石自然不会是普通大小……
　　
　　“买了几个……几个……”科恩同志还跪在地上消沉……
　　看不下去的兰卡挥了挥手，“算了，已经被带走了，郁闷也没用了。再说贵重的宝石和民间少见的银考恩币她恰恰未必敢拿出来用，毕竟这种情况下绝对是惹祸上身的可能性比较大。与其担心那个，不如想想怎么尽快找到她。”
　　一直垂着头坐在打开的窗户旁的布鲁赫将军，终于开口：“我感受不到她的位置……20米欧里之内都没有味道，她大概离开超过这个距离了，可能已经在两个城市以外的范围左右……”言罢，抬头看了沙发上的梵卓亲王一眼。
　　后者认同的点了一下头，“的确，我也闻不到。”
　　科恩闷闷的汇报：“最近几个城市的搜索队回馈结果也一样，看来她已经离开北区了。大人们，现在正是消灭异种植物的紧张时期，不能长期分散人手在这种事上。您看，是不是……”
　　
　　沉闷的死寂……
　　
　　良久，布鲁赫低低道：“叫他们撤回来吧。”
　　“是！”科恩单手行了个礼，领命离去了。
　　只剩下三个人的房间愈发沉闷……
　　
　　“讨厌到……逃走么？”仰靠在沙发上的梵卓亲王，闭目轻声喃喃。
　　窗边的布鲁赫，脸上的表情顿时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
　　猛地握紧了拳，转头死死盯着窗外努力自我平静了一会儿，将军才缓缓站了起来，闷声行了个礼道：“先告退了。”
　　亲王大人做了个“不送”的姿势，“虽然已经不是我方的权限范围，但我个人会尽量协助你的搜寻工作的，有了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请放心。”梵卓亲王微微笑。
　　布鲁赫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关门声静止了很久，兰卡才仰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人，您是不打算告诉布鲁赫大人她手镯里有追踪器的事么？”
　　亲王大人淡淡的笑，“什么追踪器？我并不知道这回事。”
　　兰卡又叹了口气，打开腕式笔记本，调出追踪数据，“可是您要知道，追踪器的芯片采用的是数据库存码的标准芯片，只要布鲁赫大人有心，还是可以动用贵族权限从数据中心调出来的。”
　　亲王大人侧头瞥了兰卡一眼，“追踪器之前在森林里就已经损坏，那之后的数据全部遗失。”
　　兰卡无奈的合上电脑，“明白了，我会通知西里侵入主电脑库破坏记录。”
　　“你在想，这个人真是坏透了……对么？”梵卓出神的盯着小茶几上一只装着淡蓝色液体的水杯。
　　兰卡耸耸肩，“对于您，我习惯了。”
　　“说的也是，”亲王大人低声自言自语，“大概只有她会说我是个‘好人’吧？不过……以后她大概再也不会说了……”
　　兰卡的脚步顿住，迟疑了一下，缓缓回过身来，望着失落的亲王大人轻声道：“大人，人类的感情是可以挽回的，只是，要付出破坏时十倍百倍的努力……”
　　
　　“如果根本就没有感情呢？”
　　
　　“那就从头再来。”
　　
　　…………………………
　　
　　赛勒城是远近闻名的自由都市。
　　没有历史，没有风景，没有资源，也没有特产。
　　唯有扼住南北交通关卡的地理位置，让这座沙砾中建立起的死城成了萨恩星热闹的贸易大都会！
　　这里没有住宅区，每一条街道都是商业街。每一家住户都是生意人。就是匆匆过客，也会在这里以物易物的卖点什么，或者买点什么。
　　北方的矿产和皮货，南方的血源和水果，西方的翼龙和宝石，东方的奴隶和武器，风情各异的面孔和货物在有规矩没规矩的交易台上纵横交错。有为权贵们准备的高级拍卖所，也有为庶民们熟悉的小摊位，更有不受法律管辖的地下黑市……
　　伪装的身份，改造的容貌，防身的武器，横穿沙漠的食物，都可以在这里买到。自由都市，是逃犯和反动分子的天堂。然而从古至今，却没有一个国家能彻底抹杀这种靠打擦边球生存的城市，相反，它们总是比表面看上去还要繁荣……
　　
　　高大胖裹紧了头巾，扣好茶色的风镜，跳下花花龙。
　　她没有进城，虽然这里的城管并不会仔细核查每个风尘仆仆的南北过客，但她不想冒险。
　　各种摊贩店铺已经蔓延到了城门外，她只想在这里买些横穿沙漠的必需品。
　　牵着龙慢慢走着，高大胖觉得很疲惫。
　　身体还没好，可是为了充分利用有太阳的时间，整个白天她一点都没休息，一直拼命赶路，努力争取有多远跑多远！
　　如今夜晚已经降临，高大胖打赌城堡里的醒来的血族们应该已经发现她逃走了。追兵肯定被大举派出，现在还在空中乱飞显然不是明智选择。
　　这座城市之前跟着梵卓亲王视察时曾经来过。那段时间每经过一个城镇兰卡都会详细的介绍该地的风土民情，高大胖总是悄悄的把每个有用的消息都记下来。没人喜欢当一辈子食物，她一直在想逃走的事，也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只是，从来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这么惨痛……
　　
　　“咕嗷……”
　　花花龙突然叫了一声，抬了抬巨大的脑袋，带动了高大胖手中的缰绳，让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迎面走来两位全副武装的士兵样血族男人，看眼神明显是冲着她这边来的。
　　高大胖有点紧张的拉了拉围巾，攥紧了缰绳……
　　“嘿！那边的小鬼，站住！”
　　正打算悄悄掉转方向的高大胖无奈的停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二人走到面前。
　　“是要参加埃克斯匹欧展会吧？”身材魁梧的士兵A大声说，眼睛并没停在高大胖身上，而是一脸羡艳表情的上下打量着花花龙，“这宝贝儿肯定能卖上好价钱！”
　　另一位比较瘦高的士兵B虽然也忍不住爱惜的伸手拍拍龙的脖子摸摸花花的鬃毛，但总算还记得正事，回手递给高大胖一个电子板，“登记一下，龙的展区在西边。领了号码牌以后会有人带你过去。”
　　高大胖愣了愣，没接登记板，“……你们说……卖它？”
　　士兵A回过头来诧异挑眉，“难道你不是来卖龙的？品相这么好的蝎龙只有贵族才会用，小鬼，别跟我说你就是贵族啊，哈哈哈哈……”
　　士兵B却起了疑心，正色对着高大胖喝道：“这只龙是你的吗？该不会是从什么地方偷的吧？摘掉你的风镜，身份证明拿出来！”
　　高大胖一时哽住，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的拉着龙想后退……
　　士兵A拍了他的搭档一下，嘻嘻笑：“别听他吓唬你。就算是偷的也不关我们的事，这座城市里什么都可以买卖，只要不是使用假币怎样都行！得了，快去登记吧。一看你就知道肯定是从什么贵族家偷跑出来的，一点经验都没有。”上下打量了一番高大胖的体型，男人接着嗤笑：“半血族对吧？不用遮了，哈，我在这个关卡不知道见过多少个逃跑的半血族宠物了！像你这么高调的骑着这么华丽的龙的还是第一个！”
　　高大胖满头冷汗……
　　其实不是她高调，而是其他的龙都在军队的营地里，只有花花是她私人使用的座驾，停在城堡窗外，一个口哨就能叫过来。为了利用白天的时间尽快赶路也只能骑它了，不过现在看来，这引人注目的豪华龙是绝对不能留在身边了！
　　接过登记板，扫了一下上面有关品种、血统、年龄、驾龄、长宽高之类的表格，大胖同学迟疑了一下，小声喏喏：“对不起，我不清楚它的资料……”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
　　士兵B冷笑：“呵，你都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就偷出来了？那你眼光倒是不错，这家伙可是个纯血种，年龄又小，日后别说转手再卖了，就是留着配种也能大赚一笔！”
　　士兵A扬手拿回登记板好心帮她填完，顺手还在大胖同学的屁股上拍了一把揩了揩油，就把她赶去领号码牌了……
　　“小心点吧小鬼，”士兵B经过她旁边时嘲讽道：“别没卖成龙反而被人捉走卖了！”
　　“……”
　　高大胖揉着屁股郁闷的牵着龙走开，心想对方八成以为所有半血族宠物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才肯吃她豆腐的，要是真的看到她围巾风镜底下那张面饼脸，估计那一爪子就说不上是谁吃谁豆腐了……
　　“咕噜……”花花龙低下毛绒绒的脑袋侧头蹭了她一下，这是饿了要吃饭的表示。
　　高大胖拍拍它的大脑袋，心想它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卖掉了，否则就不是要吃饭，而是要吃我了……
　　
　　果然如士兵A所说，这宝贝儿相当引人注目！高大胖牵着花花刚走进西边翼龙贩售区就有好几个貌似中间商的家伙围了上来，咕咕唧唧喋喋不休无非是说些“这里水深人杂没经验的卖家容易吃大亏不如平价卖给他们，然后还有加价提成拿，坐享其成还不容易被骗”之类之类的……
　　高大胖默不作声，只摇手拒绝埋头往里面走。
　　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哪有那么多省力又赚钱的便宜事，如果真的有，也只是你还没看出来它背后的骗局罢了。高大胖的确不太懂这些，所以她更坚信最原始最简单的面对面交易。
　　翼龙其实不是那么常见的交通工具，强壮耐力好的龙大部分被军队垄断，剩下漂亮的纯血种则是专供贵族玩赏，就算在帝都，也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口拥有私人翼龙。普通的市场根本很难买到的东西，这里却遍地都是！而且天南海北各种品种十分齐全……果然不愧是自由都市。
　　不过翼龙好歹是生物，这么多巨型猛禽聚集在一起，饶是场地广大，情况还是很混乱的。一会儿这边的挣开缰绳踩伤人撞翻货摊啦，一会儿那边的试飞降落引起围观喧闹啦，到处都是拍打翅膀激起的尘土，到处都是动物特有的腥臭味……而且翼龙本就是好战的品种，凑在一块儿难免打起来，于是嘶鸣和斗殴声也是不绝于耳……就连自持高贵的花花同志，在跟着高大胖经过一只伸着脖子挑衅的同类身边时，也忍不住龇着牙低吼着上去咔嚓咬了人家一口！
　　至于高大胖自己，则完全没注意身后二龙掐架的动静。
　　她被场地另一侧一只美丽的黑翼龙吸引了视线。
　　那只龙扬起的脖颈优美而高傲，黑色嶙峋的骨刺十分骇人，翅膀展开的瞬间，会露出由深到浅的碧绿水蓝色花纹……就好像，长着蝴蝶翅膀的黑色怪兽。
　　高大胖默默的站在那只翼龙三步开外，静静的看着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好一会儿，才转开头，牵着已经打赢了正兴奋喷气的花花走开……
　　
　　其实除了不知道花花的资料以外，还有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高大胖不知道花花到底值多少钱。所以等到一个看上去比较和善明显也是旅人的大叔过来问价的时候，大胖同学很狡猾的没有吭声，而是伸出了四个手指。
　　“四个青币？！”大叔一脸愤愤的惊呼！“开什么玩笑？太贵了吧！？上等的翼龙也就一个蓝币，就算这只是比较罕见的蝎龙，又是纯血种，而且年龄也小，长得也……”大叔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恋恋不舍的伸手抚摸漂亮的花花，直到花花同志不爽的甩了甩耳朵才回过神来！“咳咳，就算是这样，四个青币也太夸张了，两个青币的话我还能考虑一下……”
　　高大胖瞅他一眼。
　　嗯，原来花花值三个青币左右。
　　卖东西最差是一有人讲价就让步，端着不放才能显出你的东西好来。最重要的是，如果被看出来自己不差钱，只是急着出手，反而会惹人怀疑。于是高大胖转开头不看他，用行动表示了“咱明码标价，讲价勿扰”。
　　大叔搓搓手，围着花花转了两圈，把价格又提到了三个青币。
　　高大胖终于正眼看他，以及他身后牵着的自己的座驾，一只比较常见的不起眼灰翼龙。
　　“你不是已经有座驾了？还要买这么贵的龙做什么用？”高大胖问。
　　大叔好脾气的笑笑，“我是商人，总要在手里攒些拿得出去的好东西去上面打通关节。”
　　明白了，送礼行贿。
　　高大胖点点头，“好吧，三个青币就三个吧，但我还有个附加条件。我要你的龙。”
　　“可以可以！”大叔眉开眼笑，围着花花转来转去，大笔开销搞定，这些细小的条件根本就不在话下了。
　　高大胖懊恼，靠，估计还是卖便宜了！
　　
　　花花被转手的时候有一点疑惑，低头看看牵着自己缰绳的大叔，就要凶相毕露，高大胖连忙告诉大叔喂它点好吃的拉拢感情，这家伙饿了呢。大叔忙着从自己的旧座驾上卸干粮，高大胖趁机抱抱花花的大爪子告别，“别担心，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你把你带回亲王城堡的。嗯，该担心的是我才对……”大胖同学苦笑一下，拍拍花花凑过来的大脑袋，然后转身上了新的座驾，摆摆手跟它告别。
　　“咕嗷……”
　　花花同志大概认识到自己被抛弃的事实了，赌气的扭过头喷了口气，用屁股对着高大胖。
　　大胖同志哭笑不得，只收好了青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向大叔打听，“非克城在哪个方向？”
　　“西南方，一直飞，太阳升起前就能到了。”大叔做成了生意很高兴，热情的指点了方向，然后爬上新座驾兴奋的离开了。
　　“西南方吗？”高大胖轻笑一下。从怀里拿出刚刚从花花身上摘下的控制器，按在新龙颈后。人类跟血族的力量有差，没办法靠拉缰绳就控制巨龙的前进方向。所以兰卡拜托西里给她做了这个驾驶的辅助器，也被高大胖连龙一起偷走了。
　　“那就往东方去吧！”
　　高大胖呼喝了一声，灰翼龙挣动了一下，便振翅腾空而起，扭转身体，在一片茫茫夜色中朝着东方平稳的飞了过去……

遗忘的世界

第二十二滴血

这是高大胖第一次见到蓝色的沙漠。
　　大片大片哑光的细沙波浪一样蔓延到天边，在银白的月光下仿佛梵高笔下的油画一般，色泽鲜明到不真实的程度。
　　这片土地即使是当初全球巡查的时候，也没有来过。因为这里是无人区。
　　在一个不是下雨就是下雪的星球上居然会有沙漠，这实在很稀罕。
　　而事实上，高大胖完全没觉得空气里有任何干涸，只有凛冽的冰寒之气从下而上的涌上来，让已经穿了控温防护服的她也忍不住在翼龙背上阵阵发抖……本来就未康复的身体格外畏寒，在一天一夜的奔波之后更是虚弱得头昏眼花，高大胖扶着龙骨慢慢的坐下来，还没等长出一口气，眼前一直高昂的龙头就被突如其来的激光一击射穿！
　　刺目的光泽在夜色中突兀的闪过，高大胖的座驾灰翼龙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瞬间毙命！沉重的龙尸迅速下坠！高大胖尖叫了一声死死抓紧缰绳，几乎是半身悬空飘荡着跟着龙尸一路坠到了底……
　　
　　沙子是松软而冰冷的结晶体。
　　松软让高空堕落得到了缓冲，尽管如此，高大胖还是在撞击下昏了过去。
　　冰冷则加快了人的清醒速度，只稍片刻，高大胖就被因为贴着沙地而冻得拔凉的脸蛋换回了意识。
　　呻吟着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数张陌生的脸孔。
　　打扮很流民的男人们肩上扛着枪，腰上别着弹夹和能源块，靴子边上插着激光刀，身旁停着以飞行时无声无息而闻名的夜龙。
　　贪婪的眼神，强壮的身体，五颜六色的相貌，奇奇怪怪的口音，再加上武装到牙齿……高大胖虚弱的闭目，于是，是强盗集团么？
　　早该想到的，在赛勒城那种无法无天的大型交易场所，附近肯定蹲伏着很多这种等着在买卖后洗劫旅人的强盗集团。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人靠卖东西赚钱，有人靠抢东西赚钱。
　　商队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独行侠一般都是身怀绝技，像自己这样又没本事又一个人乱跑的大概不仅是只肥羊，还是只脑袋被驴踢了的肥羊……高大胖睁开眼睛，乖乖听从劫匪命令，从口袋里掏出卖花花赚的三个青币，老实上交。
　　对方却意犹未尽，一把扯下她背上的空间包，扔给后面的同伴检查。连她本人也不放过，三两下扯下高大胖的头巾眼镜，抓着头发拉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遍相貌身材。
　　好在，高大胖的长相还是很安全的。对方很快就识货的发出不屑的一声轻哼，将她丢回了地上……到是后面负责检查行李的其他劫匪兴奋得直叫！
　　“大家快看！这小鬼居然有这么多值钱东西！”
　　“老大！有宝石！这次我们发了！”
　　“啊，银币……这个是银考恩币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宝石是什么颜色的？”
　　“别推我……太暗了看不清，紫色……不，红色！红色的！”抓着高大胖的空间袋猛翻的男人，单手举起一块通透的红宝石，正仰头对着月亮查看成色，睁大的瞳孔还没来得及缩回就在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那人捏着宝石的半只手保持着僵死的姿态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带着溅起的蓝色血液，掉落在高大胖面前……
　　缺了半个脑袋一条手臂的尸体静止了一下，才摇晃着倒塌……
　　
　　这个发展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除了原地呆滞的高大胖，劫匪队伍在短暂的惊乱之后，便全员刀剑出鞘！枪械上膛！严阵以待！
　　可是自动缩小成防御队形的众人，迎来的确是一阵诡异的死寂……
　　只有风吹过沙地的剌剌声神经质的刺激着所有人紧绷的鼓膜……
　　
　　“到……到底什么东西？”
　　一个人小声的问。
　　没有得到回答。
　　“希望不是我想到的那个……”
　　那个之前被称为老大的男人调整了一下机枪的位置，低低嘟囔。
　　“你是说……？！”听到他低喃的所有人都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不会吧，那一族不是很少在三月日出……唔！”
　　
　　空气中突兀响起的轻微噗哧声，残忍的切割着每个人的耳朵……
　　口中未完的话语，大概永远也没机会说完了。
　　凭空出现的杀神，在银色的三月之下用刀尖挑起骤然夺命之舞！
　　比刀剑更快的身形，比子弹更快的速度！
　　仿佛影子，借着夜色，在穿梭之间迅速的收割生命……
　　人类的眼球跟不上对方的速度，高大胖只觉得四周的劫匪转眼之间就残肢断臂飞舞了满天！蓝色的血液下雨一般淅沥落下，被蓝色的沙漠默默的吸干……四面全副武装的男人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地，甚至没人来得及喊惨叫……
　　前后不过几秒钟，十几个成员组成的劫匪队伍就在一片沉寂中全灭！
　　
　　高大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边诧异为什么自己没死，一边半爬着伸手去够自己的空间袋……伸出的手指却被狠狠扎入沙子的弯刀利索的截住！
　　高大胖吓得猛地缩回手！惊恐的顺着弯刀往上看……
　　带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臂，紧绷漂亮的肩膀，优美的脖颈，以及依旧藏在黑色蒙面中的脸孔，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线条凌厉，深邃冰冷，毫无感情……银色的短发在沙漠的风中有些不羁的飞扬，发丝下的瞳孔是圣血族独有的血红……
　　高大胖抱着手僵在原地。
　　来人拔出插在地上的刀，看了她一眼，收回腰间，低头捡起高大胖的空间袋，从断手里扒拉出那块红宝石一起收走，然后直起身子，理也没理她就转身离开了……
　　
　　黑……黑吃黑？！
　　高大胖满头黑线的坐在一堆尸体中间，整理了半天情绪，才慢慢爬起来。
　　分文没有，食物饮水也被夺走，座驾被杀死，地图也没了，偏又困在沙漠中央，现在该如何是好？
　　原地发愣的高大胖接着就发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个黑衣蒙面煞神居然又回来了！
　　为什么会专门转回来？
　　灭……灭口吗？
　　这个念头吓了高大胖一跳！爬起来掉头就跑！可惜没迈出去两步就被轻松撂倒，脸朝下的摔了个狗啃泥……从沙子里抬起脸，就看到对方抱臂站着，一句话不说的抬脚踢了踢她戴着气味抑制器的手腕。
　　高大胖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是要她把手镯交出来。
　　这么说来，的确，兰卡给她做的这个气味抑制器因为是伪装成首饰的，所以外形相当奢华，无论是不知名贵金属的镯身还是上面镶嵌的宝石都可谓价值连城，难怪这家伙专门跑回来一趟来抢……可是，手镯一直是藏在袖子下面的，他是怎么看到的啊？更重要的是，这手镯可是气味抑制器啊，对方是血族吧？高大胖实在没有摘下手镯也不被对方发现自己很好吃的自信……
　　稍微犹豫了一秒钟，蒙面杀手同志就已经开始面无表情的抽刀了……高大胖吓得连连后退！“我给你！我给你就是了！你冷静点不要冲动……”
　　罢了，反正身上没有伤口。平时的味道并不是特别重，现在是在沙尘味很强烈的沙漠地带，周围又有大把的蓝血族残血起混淆作用，说不定不会被注意到呢……自我安慰的高大胖深吸了一口气，快速脱下手镯，却没有交给对方，而是远远扔了出去！
　　高中安全知识课里，老师讲过，遇到劫匪时要老实的交出钱包，而且要尽量把钱包往远处扔，因为劫匪的目的是钱包，所以要创造对方捡钱包视线离开自己的时间，这样才有机会逃跑。
　　高大胖扔完手镯转身就跑，也没空看对方是不是真的去捡了，只冲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头翼龙旁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拼命拽着缰绳大喝起飞起飞快起飞！
　　以高大胖的力气，自然拽不动缰绳，但好在盗贼集团为了提高撤退效率，所有座驾早就被训练出了“上人就飞”的好习惯。所以感到身上爬上个人的夜龙还是很敬业的振翅起飞了。夜龙翅膀高速的拍打激起了大片的沙子！一时间空气里尘土飞扬让人即使掩面也呼吸困难，眼前更是什么也看不清，直到升到半空高大胖才吐着满嘴沙子勉强睁开眼睛，忍不住回头往地面看去……
　　刚刚成为血战之地的沙漠上烟尘依旧弥漫。
　　零星可见大大小小的尸体散落其间。
　　而烟雾之中，那个蒙面杀手一动未动，静静的站在原地，微仰头看着夜龙飞走的方向。
　　高大胖恍惚间觉得，自己的目光在烟尘移动露出空隙的一刹那竟与对方的狠狠对上！顿时脊背全凉……
　　猛地转回头，用力甩了甩脑袋，高大胖同学连忙自我安慰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种夜色里再加上沙土弥漫怎么可能还看得到对方的眼睛，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
　　
　　“梵卓大人，看看这个，您绝对不会相信的，追踪器显示我们逃跑的小鸟儿现在居然在砂海！”兰卡兴奋的转身，“果然如地球语所说‘初生牛犊不怕虎’，砂海中心是阿萨迈族出没之地，连我都不敢贸然深入腹地考查，她居然独自一人就闯进去了！”
　　
　　亲王大人批阅文件的手顿住，表情难得的不悦，“砂海？她怎么会去那里？马上把她弄出来。”
　　
　　兰卡摇摇头，“恐怕来不及了，砂海有磁旋风干扰通讯，没办法定位她的准确位置。”
　　
　　放下手里的文件，梵卓闭目靠在背椅上想了一会儿，“能推测出她的目的地么？”
　　
　　“可以，”兰卡十指快动，很快分析出精确的动向概率，“人类生存需要稳定的食物来源和水源，再加上避开帝都和诺斯城的先决条件，而且打算横穿沙漠的话……目的地大概只有东南方的未十城了。”合上电脑，兰卡美人有点苦恼的手撑着下巴点点腮帮，“不过我之前以为她起码会采用更安全更快速的飞行器或者粒子传输船之类的，没想到居然用飞龙这么原始的方法……”
　　
　　“她不敢吧。”梵卓淡淡道，“萨恩星所有非生物交通工具使用记录帝国高层贵族都可以查到，以她的性格，宁愿选择有未知危险但无从查起的翼龙，也不会选择立刻能被我查出动向的交通工具。”
　　
　　兰卡怜悯的望过来，“您还真是彻底的被讨厌了呢……”
　　
　　“……”亲王大人沉默了一会儿，回手接通了梵卓城堡的通讯器，“喂，西里么？兰卡说她想你想得睡不着，你过来一趟吧。”
　　
　　“我没有！！”抓狂地两手抱头的兰卡，“是我不好！您没有被讨厌！我马上去把她找出来就是了！”
　　
　　亲王大人：“喂，西里吗？我大概听错了，你不用过来了。”
　　
　　西里：“……= =”
　　
　　兰卡：“……= =”
　　
　　…………………………
　　
　　被洗劫得一无所有的高大胖同学在天上飞。
　　
　　她飞得已经快绝望了。
　　虽然因为条件反射，夜龙可以起飞，但却没办法降落。高大胖试了各种音调的降落口令，拽缰绳拽得手都红了，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孜孜不倦的飞着。
　　本来高大胖还指望这只龙能因为肚子饿就自动往赛勒城飞，谁想到没人驾驭这傻龙根本就是瞎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时还在空中盘旋一阵……绕到后来，高大胖已经彻底搞不清自己在哪儿了。四周唯一没变的参照物，只有身下那仿佛无边无际的蓝沙漠……
　　口干舌燥，忽冷忽热，手脚绵软，高大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果然还是……太莽撞了吗？
　　也许当初应该在赛特城停留一晚上，等天亮了再上路的。
　　不，算了吧。
　　走夜路会被打劫，难道住旅馆就不会出事了么？再说后有追兵，任何停留都是危险的，说不定更惨呢。
　　于是……不管走那条路都会倒霉么？果然这就是个倒霉透顶的旅程老子就是个倒霉集合体！莫非真的是地球灭了我却没死的时候就把这辈子的好运都用光了？
　　思维混沌胡思乱想的高大胖觉得清晰的意识渐渐离自己远去，所剩不多的生命也丝丝缕缕的被这片冰冷的沙漠吸走……不知在夜龙的第几个侧转时，已经瘫软在龙背上的高大胖同学终于滑了下来，重重的拍在沙子上，彻底的昏了过去……

遗忘的世界

第二十三滴血

商人杰哈德走南闯北很多年。他带领的商队从来只赚不赔。狡猾的性格和敏锐的嗅觉总是让他能从别人注意不到的旁枝细节上牟利，哪怕正当生意有什么意外，也能从不正当的方面得到补偿。
　　比如这次带队经过塞勒城，本是没什么赚头的歇脚，也因为一个卖龙的奇怪女孩而成了一笔有赚头的买卖。
　　
　　那女孩虽然风尘仆仆又尽量打扮得不起眼，手里牵的却是纯血种的蝎龙！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藏在斗篷下的衣服是军队里才会使用的变温防护服，戴的风镜是市面限量版，身上的味道是贵族才用得起的波弗姆星高级乳香，就连使用的语言都是萨恩星帝都标准官话，再配上娇小的身形……很明显，这个是一个经过严格调/教的半血族宠物！而且她的主人绝对不是普通的贵族，连买给宠物的座驾都是稀有的蝎龙，并且能够使用军用服装，萨恩星能同时做到这两点的人可不多……
　　杰哈德于是主动上前搭讪，装出认真的样子询问蝎龙的价格。
　　女孩很警惕。
　　但还太嫩，还太嫩。
　　三个青币买一只龙，其实是个好价钱——如果那三个青币都是真的的话。
　　杰哈德放在她手里的三枚考恩币，只有一枚是货真价实的青币，还有两枚，不过是不值钱的高仿币。这点小手段在真正的贸易中自然是骗不过任何经验丰富的老狐狸的。但对付一个明显很无知的小女孩，足够了。事实上，那个紧紧裹着头巾的女孩子连看都没仔细看那三枚青币，随手收进口袋里，匆匆的问了非克城的方向，就打算离开了。
　　杰哈德站在新的座驾上轻轻微笑，如果是真心来卖龙换钱，普通人不会不注意一下入手的大额货币的真假。如此反应只有三个可能：
　　第一，这是一个对金钱没概念的家伙；
　　第二，她只是急着出手，并不在乎到底能卖多少钱；
　　第三，以上两种皆是。
　　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需要不计价格的赶快摆脱某样贵重的东西呢？只有当这个东西在身边会带来麻烦的时候。
　　杰哈德现在几乎已经百分百确定对方“逃跑宠物”的身份了。
　　“去打探一下帝都贵族有谁最近走失了宝贝宠物。”
　　圣血族给予提供线索者的酬金，一向是很大方的。
　　“领队，既然明知道那小鬼可能是逃跑宠物，干嘛不干脆直接抓住她？”
　　杰哈德摇摇头，这就是买卖和犯罪的区别了。
　　“我们是商人，不卖人口，只卖消息。”
　　再说，毕竟一切都基于推测，如果对方偏偏不是逃跑宠物的话，擅自把这种全身上下都是高价品的家伙关起来，可是会惹祸上身的。
　　“不过，就算她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人物，一枚青币买到一头纯血蝎龙，我们还是赚翻了。”
　　稳赚不赔的生意需要的是脑筋，还需要注意一切风吹草动，并适时做出趋利避害的最佳反应。杰哈德抚摸着花花龙漂亮的鬃毛吩咐商队成员整队启程。
　　
　　商队离开赛勒城的时候，城里传出惊人的消息，这附近有名的劫匪绕波十人众在砂海里被人杀掉了，所有匪徒身首异处，所有财物洗劫一空！消息传开，整个赛勒城人心惶惶。死的是劫匪，而且是拥有武装力量的厉害劫匪。这下不止商人们惊慌起来，连靠打劫吃饭的家伙们也开始人人自危……
　　虽然盛传动手的是砂海里隐居的圣血族杀手阿萨迈一族，但杰哈德却并不这么认为。
　　虽然以打劫维生，但阿萨迈族就像所有血统高贵的血族一样，有着莫名的高傲和自尊，很少出手，而且一旦动手就一定是有值得他们出动的大买卖。杰哈德实在不觉得劫匪绕波他们有什么值得阿萨迈族出手的昂贵东西。
　　除非……是他们做了什么激怒对方的事。
　　当然，不管真相是什么，商人的直觉都告诉杰哈德，最近不要靠近砂海比较好。于是整个商队临时调整行程，开始向北方边境进发。
　　“去北部。据说前一阵子纳美兹平原上出现了奇怪的生物，杀伤力堪比军事屏障。各地的商队进出北区都受到了影响。北方市场的货物供应已经被破坏了，现在过去那里绝对有大把的商机等着我们！更何况……”杰哈德微笑，“我们也该拜访一下那里的最高长官。听说布鲁赫大人可是来自帝都的贵族，”杰哈德拍拍花花龙的尾巴，“我想那位长官大人一定会知道些什么，或者愿意出钱知道点什么，不是么？”
　　
　　…………………………
　　
　　在萨恩星这个全民美型的血族星球，除了自己，高大胖已经很久没见过不好看的脸了。
　　所以当她睁开眼的时候，毫无心理准备的被面前凑得极近的一张皱纹纵横仿佛干枯树皮的老脸吓了一大跳！
　　“啊……”惊恐的尖叫经过干涸的喉咙过滤，只剩下嘶哑的呵呵声。高大胖慌张的瞪大眼睛试图后退，手臂却被对方抓得牢牢的，细细的抽血管插在苍白的手臂上，色泽对比妖艳而恐怖……高大胖伸手去扯那抽血管，却被那干瘪老头扬手挥开，打得手背生疼。
　　
　　“你……谁……？”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类似实验室手术台的金属平台上，高大胖更惊悚了！紧紧盯着面前身材高大干瘦，形容枯槁，一双金黄色的眼睛阴戾的掩藏在皱纹里的老头，高大胖的呼吸也下意识的急促！
　　对方没有回答高大胖的问题，只是盯着她，缓缓伸出手来抓住她的脖子，瘦出骨型的冰冷大手配上发黄尖厉的指甲，看起来就像某种中世纪的巫师魔爪……
　　
　　“你……会呼吸。”老头淡淡的说着，声音干哑，毫无起伏，仿佛在做着机械的实验报告，“有体温。有心跳。人形骨骼，会使用血族语言。血液是红色的，却不是圣血族。黑发黑眼，却不是半血族。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高大胖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老头，虽然对方干瘪得就像抽掉了水分的枯柴，半点美型的成分也没有，但这种高大的身形，尖锐的指甲，以及说话时不时露出嘴唇的血牙，都证明了对方的确是血族。可是既然如此……
　　“你……为什么能……这么镇定的抽我的血？”高大胖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细管，然后疑惑的抬头端详对方的牙齿，“你应该……是血族吧？”
　　梵卓布鲁赫他们这些尝过她血的血族就不用说了，当初在长老会研究院被提取血样的时候可是引起了实验室暴乱差点被研究员吃了的……这个人，就算没什么发狂的行为，起码也不该这么镇定吧？啊，难不成，高大胖忽然想到一个美妙的可能性，难不成我的血液已经失去那种吸引力了？
　　
　　正镇定抽血的干瘪老头，显然没明白高大胖这个问题的隐藏含义，只冷冷道：“我是蓝血族。从砂海把你捡回来就是因为对你的血感兴趣，怎么，你是什么高贵到我不能抽血的生物吗？”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老头拔出针管，兀自整理着取样瓶，“放心，我只是想要点样本，当时身边又没带工具，才把你带回来。等会儿我会把你丢回原地去的。”
　　“别介！”高大胖满头黑线一把抓住打算动身的老头子！再被丢回去我还能活吗？“我不是那个意思，请你别把我丢回去……咳，我刚刚只是觉得奇怪，一般血族闻到我血液的味道就会发狂，别说这样抽取了，所以……”
　　“味道吗？”被高大胖抓住衣角的老头冷淡的低喃，“我感觉不到任何味道。我是快死的人了，对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任何感知了。嗅觉，味觉，甚至触觉也在慢慢消失……不会为你的血液发狂很正常，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看来有必要仔细研究一下你的血样。”
　　快死的人？
　　高大胖愣在原地。
　　的确，兰卡曾经说过，蓝血族是有寿命的，平均是五百年左右。
　　但是，一般的蓝血族在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时，就会到政府登记注册，然后择日自行在阳光下结束生命，留下生命核会有政府人员收走存档，等待三月年到来时，统一举行复活仪式。
　　“我……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蓝血族快死的时候会逐渐丧失感官知觉。”高大胖挠挠头。
　　“我们不会。”
　　“咦？”
　　“只有抗拒死亡的人才会这样。”老头把血样装进分析仪，“如果预知了自己的死期，却不想承认，顽固的拒绝结束，继续勉强活着，死神就会开启他的惩罚程序。”埋头调整着机器的各项数据，老头随手指了一下墙上已经落满灰尘的电子日历，屏幕上的画面还停留在三个月以前。“三个月以前我的结束日就到了，但我还有试验没有完成，所以擅自延长了自己的生命。不过，虽然我还活着，可以思考可以行动，但我的知觉正在渐渐消失，肢体慢慢变得僵硬……死神已经把我当做死人对待了，我没有味觉，也无法进食，即使勉强吃进去，也会全部吐出来。即使是白天也无法休眠，身体所有的消耗都来自身体本身，就像是……要耗干这个躯壳快点去死一样……啊，可恶！”
　　一阵唏哩哗啦，小巧的血样瓶在老头僵直的手指下笨拙的翻到，想要去接住的手却碰到了仪器的支架，一时间小小的实验室里倒塌声和器皿破碎声不绝于耳……
　　“可恶！这该死的僵硬！”搞砸了试验的老头仿佛愤恨自己的没用一般，猛地挥动胳膊把金属台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谩骂和砸碎声再度响起……
　　高大胖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情绪不稳定到极点的可怜老人，抱紧自己的膝盖缩成最小的一团，生怕进入他的暴怒范围被无辜波及……
　　“该死的……多给我一点时间能怎么样？！可恶……”低低的嘟囔着，老头随手抓起一个新的抽血管，踩着一地狼籍走过来，粗暴的拽过高大胖试图重新提样，却屡次插不上针管……组装了数次都因为不灵活的手指而失败的老头终于丧失耐性，抓着针管就要往地上砸！
　　“等一下！”高大胖突然出声。
　　老头停下动作，阴森的看着高大胖。
　　“那个……我来吧。”高大胖指了指针管。
　　老头有点诧异的挑了挑眉。
　　“只是抽一点血是么？”抬手在老头的注视下拿过那个被蹂躏得有点皱的细管和针头，“是这样弄么？”尝试着把两样东西拼接在一起，高大胖拍拍自己的胳膊，找准血管，缓缓将针头推了进去……
　　鲜红的血液很快填满了小巧的取样瓶，高大胖抽出针管，长吁一口气，“呼……够了吧？”
　　一小块凉凉的带着消毒液的棉片按在她手臂的针孔上，递过那块消毒棉的老头接过取样瓶，背对着高大胖，低声嘟囔：“自己按着，你的身体居然连这么小的伤口都没办法自动愈合，真是差劲。”
　　高大胖按住棉片，低头悄悄的笑……
　　
　　“喂，我叫高小小，是个人类。你呢？”
　　
　　“欧德，是个死人。”
　　
　　仪器那儿又是一片失败的哗啦声……
　　
　　“死人先生，”高大胖手撑着下巴坐在金属台上看着欧德笨拙的动作，“教我怎么操作你的分析仪吧。我可以当你的手。”
　　“你疯了？”欧德头也没回，火大的一脚踹开某个碍事的瓶子！“一般人被当成实验品应该想办法拼命逃跑吧？”
　　“我已经在逃跑了。”高大胖仰天叹了口气，“可惜事实证明，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只会死得更快。”侧头看看古怪老头，高大胖轻声说：“我不想被你再丢回沙漠里去，更何况，我也想知道我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德回过头来，盯着灰头土脸的高大胖一会儿。
　　最后转回头，拍了拍身旁的分析仪，“那就赶快过来把这个该死的血样瓶给我装到机械台上去。”
　　高大胖歪头笑起来……
　　“没问题，不过，我要先吃饭。”
　　
　　…………………………
　　
　　正如实验室里无数的瓶瓶罐罐和各种奇怪溶液所显示的那样，欧德是个化学家。
　　萨恩星发达的科技力量主要集中在帝都的长老院研究所，但其研究课题主要用于军事。所以民间便自行衍生出了专供工厂使用的自主科研力量。不过化学家欧德这两种都不是。虽然身为化学家，欧德对于怎么“做出能让宇宙金属瞬间融化的溶液”之类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他的研究方向是跟活体生物相关的化学研究，用地球的分类来看，欧德属于药剂师。
　　但是，大家别忘了，血族是一种自愈能力顽强到连医生都不需要的种族。
　　所以作为一个冷门的药剂师，欧德的研究成果基本上毫无用武之地。
　　所以事实上能欧德够盈利维生的产品只有两样。
　　其一，是增加血族伴侣间情趣的熏香、药剂、饮料……俗称，春/药。
　　其二，也就是欧德之所以会出现在砂海的原因，他还卖一种特殊的血液药给沙漠里的血族。
　　
　　“砂海的结晶体比起沙砾更趋近于冰晶，但是比冰要寒冷得多。长期居住在砂海对喜阴寒的血族来说，是很有好处的。而且砂海的辐射让血族的肌肉更强健，寿命更长，休眠更好。不过，万事有利有弊，过度的低温容易造成血族肢体僵硬，体现在行动上就是动作迟缓。在这么恶劣的地理环境下，动作慢就等于自寻死路。所以砂海居民需要特殊的血液药来促进血液流动，提升血温，保持肢体的敏捷性。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了……时间到了，把机器关掉。”
　　欧德坐在轮椅里抬了抬手，正在削果皮的高大胖连忙跑过去关掉按键。漂亮的成品药剂便顺着导管缓缓的流进了萃取炉，等待下一道工序的继续……
　　
　　自从达成了“互助协议”的这一周来，高大胖一直住在欧德的沙漠小屋里。
　　小屋的一半埋在地下，一半露在砂海之上，格局虽然不大，却无比结实豪华。这里并不是欧德的家，只是沙漠民族为了药物交易专门给他们的药剂师建的“度假别墅”兼“实验室”。欧德每年都会为了随时掌握砂海的温度变化以及寻找新的药材来小屋住上一两个月。这次因为濒死，所以待的时间格外的长，因为欧德试图找出可以永久性解决血温问题的药物，这样在他死了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顾客都不会因为买不到药而有生命危险了。
　　不过很可惜，实验失败了。
　　无奈之下打算趁死前尽量多做些药储存起来的欧德，却在某天捡到了有着奇怪血液的高大胖。科学家的本能让他把她捉回来抽样研究，至于后面的事，就完全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了。
　　高大胖的出现，让本打算给顾客留张字条就回家去死的欧德找到了新的研究方向！
　　一种从没见过的血液，而且据说对血族有致命吸引力。
　　这对化学家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种血液到底有什么成分？哪些成分起着吸引作用？还有，就像她本人要求的那样，怎样才能做出可以抑制这些诱惑分子的去味剂来？
　　这些崭新的课题让化学家欧德兴致勃勃！
　　至于高大胖，她更关心小屋冰箱里的储藏食物能吃多久。
　　没有主食，她已经吃了很多天榨汁用的水果。多亏有欧德的指点，高大胖在小屋外面设下陷阱，捉到了不少沙漠蜥蜴。可是肉质味道么，自然比不上在梵卓城堡的伙食。
　　在一个到处是酒精灯和加热射线的实验室，把食物弄熟并不是难事。而且有职业药剂师的指点，高大胖甚至配出了好几样科学调味料。酸甜苦辣咸，再加点胡椒和孜然（伪），逃亡分子高大胖的餐饮生活还算美好……
　　
　　欧德的身体越来越差，就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木乃伊，整个人渐渐的只剩一具骨架。
　　一方面来说，这样的欧德对高大胖的威胁越来越小；可就另一方面而言，欧德太快步向死亡对高大胖来说也是危险的。她甚至担心过如果欧德还没制造出可以掩盖她血味的药剂就死去的话，该怎么办？因为那就意味着，高大胖这辈子都不能离开这片人迹罕至的沙漠，而且要永远靠吃蜥蜴活着了。
　　幸好，萨恩星科学家的效率总是比人类想象的高。
　　在欧德双腿失去知觉坐上轮椅三天之后，去味剂成功出炉了。
　　“这只是理论上的。”欧德递给高大胖一只小小的香盒，“戴上吧。这里面的香味只是在理论上刚好对抗你血液里的气味元素，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正负相抵为零。但我现在没有味觉，无法判断是否真的好使。不过我想……大概很快就会知道是否成功了……”
　　“什么？”兴奋的戴上香盒的高大胖，并没听清欧德的最后一句话。
　　“没什么，推我去地下吧。”欧德疲倦的摆了摆手，他干枯的手骨仿佛要戳出树皮一样的皮肤，“冰箱里的水果已经吃没了是么？呵……谁知道会怎样呢？说不定你比我先死在这儿呢……”
　　“老头你真的很讨人厌。”
　　
　　然而事实却正如欧德所说，在他为高大胖研制出去味剂的那个晚上。
　　明亮巨大到诡异的月亮下，访客来到。
　　
　　代替腿脚不便的欧德去开门的高大胖，在被黑色斗篷和银发笼罩的一瞬间，心脏几乎瞬间停摆……
　　

遗忘的世界

第二十四滴血

门外立着的男人，有着银色的发，红色的眼，黑色的披风。
　　就像噩梦中的噩梦。
　　背叛！告密！捕捉！逃跑！惩罚！
　　一瞬间，仿佛被夜风带起的无数根银色发丝，千丝万缕的惊慌念头瞬间闪过高大胖的脑海！如同被闪电劈开的天空，天昏地暗的黑色中布满了失措的苍白裂隙……
　　直到对方那凉滑的发丝真的擦过脸颊，现实的触感才唤回了高大胖的神志。
　　
　　眼前的人，并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
　　
　　银发血眸，虽然这些都是圣血族的标记。
　　但无论是对方高大的身材，还是柔和的眼角眉梢，或是周身散发出来的平和之气，都与高大胖从前遇到的贵族们完全不同。
　　仔细看看，面孔也是陌生的。
　　不过都是银发而已，自己竟然会被吓成这样……
　　仿佛才想起怎么呼吸，高大胖捂着心脏狂跳的胸口后退了一步，闭目深深吸气……
　　
　　“抱歉，我吓到你了么？”
　　温和的男中音从头顶传来，对方微微弯腰询问正努力调整情绪的高大胖。
　　“没……不是……”高大胖抬头，诧异的发现对方虽然是在跟自己说话，视线却根本没有聚焦，只是停留在自己所在的方向而已。“咦？你，你的……”
　　“是的，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如果你跌倒了，可能要自己站起来了。”
　　来人微微笑，搭在肩背上的银发随着弯腰的动作轻轻的滑下来……高大胖第一次知道原来血红色的眼睛也可以流露出这么柔和的表情，果然血族只有瞎了才能掩藏起眼里的戾气么……
　　
　　“一？是你吗？”
　　苍老的声音从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传来。欧德的悬浮式轮椅带着高大胖熟悉的嘶嘶声缓缓爬上楼……
　　“是的，欧德。我来取药。”
　　银发男人直起腰，微侧过头“望”向欧德的方向。
　　高大胖才醒悟到自己竟然一直仰着脖子直盯着人家的眼睛看个没完，这对残疾人实在太失礼了，于是连忙收回视线跑到欧德身后，帮他把轮椅推到了客厅。
　　
　　“几百年不见了，”欧德盯着在堆满各种器皿的客厅里准确的找到沙发并坐下银发男人感叹，“你一点变化都没有，还跟当年我第一次在砂海遇见你的时候一样。圣血族果然是特别的……说来真是命运的巧合，在我生命最后的阶段居然会再次遇到你。听说你已经很久不离开砂海的住处了，这次怎么会亲自前来？七呢？以前不都是他来取药的么？”
　　一？七？高大胖汗颜，这都是什么怪名字？也太省事了……
　　“那孩子最近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每天在外面跑，其他的事就都推给我了。”被称为一的男人轻笑道。
　　“哦？找东西？”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身后的高大胖，欧德阴森道：“是找吃的？”
　　高大胖哆嗦了一下……
　　“他没说。”男人的表情有点无奈，“我们只知道他似乎是在找一个旅人，好像跟味道还不是香料什么的有关……那天他带回来不少昂贵的红宝石，所以我想他大概是看中了某种稀罕的香料，但当时没弄到手，所以一直不甘心的在找吧。”
　　高大胖越听越哆嗦……
　　他，他所说的那个七……该不会，难不成……
　　“小小，你去把药拿过来。”欧德突然开口吩咐，抬手丢给她一个小巧的回路钥匙，“在密室里，全部都拿过来吧。”
　　“啊……是。”拿着钥匙退出去，高大胖挠挠脑袋……
　　嗯？总觉得刚刚死老头是故意转移话题的呢……
　　
　　…………………………
　　
　　“小小？”银发男人微笑的望着高大胖离开的方向，“很少见你身边有陪伴的人，是你新的伴侣？”
　　“怎么可能？”欧德冷哼，“只是暂时负责照顾我的仆人而已。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我已经快死了，手脚不便，只能找人帮忙……算了，不说这个了。这次的药我特意多做了一些，下个三月年据推测起码要在三百到四百年后，即使再次复活，也需要一段日子才能拿回原来的资产和书籍，所以这段时间没办法给你们做药了，这些药你们节省点用。”
　　沉默了一会儿，一轻声道：“欧德，你没考虑过将自己的手艺教给别人么？”
　　“哈！”欧德自嘲的干笑，“别傻了，在萨恩星上药剂师是最没前途的职业，收入微薄，没有社会地位，哪有人会愿意专门来学这个？”
　　一也笑起来，“你是在抱怨我们给你的工资太低么？”
　　欧德摆摆手，“不，你们的出价已经非常大方了。只是如果我当年没有幸运的在砂海遇到你，现在大概早就潦倒至死了。面对困窘的生活大部分人都会退缩，毕竟谁能料到自己坚持下去就会拿到沙漠圣血族的报酬呢……对了，说到报酬，这次的药就不要付钱了。反正我也快死了，钱再多也没什么用。所以，这次的报酬就用食物代替吧。”
　　“食物？可是你现在……”略微思考了一下，男人了悟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是给你的‘小仆人’准备的么？”
　　“哼！”欧德撇撇嘴，“你不知道她多能吃。”
　　一轻笑：“可你还不是尽心尽力的给她找吃的？”
　　欧德哽住：“只是……顺手。”
　　一温和的注视着面前的老人，慢慢道：“欧德，有人陪伴的感觉很好吧？血族虽然强大又长寿，可也是孤独的。在这个宇宙里，我们是唯一没有配偶的种族……真可悲不是么？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总要有个人共同分享才好……希望你下次复活的时候，我能早点找到你。”
　　“然后把我关在你们砂海的老巢里每天给你们做药吗？”欧德冷哼。
　　一笑起来，“这个主意不错。”
　　“你只有这种时候看起来才像个混蛋强盗头子……”欧德咕噜着，转头接过高大胖吭哧着抱来的一大袋药，扬手丢给银发男人，“行了，回去吧。下辈子再见。”
　　单手接住药，随手塞在斗篷里，男人姿态优雅的站起身，轻声问：“决定了结束日吗？”
　　“嗯，明天回城里。就在这一两周之内吧。”
　　“是么……”已经走到门口的男人回过头来，“帝都的圣血族要来‘拜访’砂海。这次来的是我欠过人情的亲王，所以无法推脱。如果明天我无法来送行，还请见谅。”
　　“帝都的贵族要来？哼，最近这荒无人烟的沙漠还真热闹。”欧德摆摆手，“行了，不用送行。复活以后我会来找你们的，不然我去哪儿混饭吃。”
　　
　　银发男人在月色下轻笑了一下，瞬间消失了踪影……
　　被留下的两人静静的看着对方消失的门口良久，各怀心事的各自叹了口气……
　　
　　…………………………
　　
　　“算了，耗着也没意思。重新开始也好。”欧德疲倦的躺在轮椅上招招手，“来帮我填死亡申请表吧。你说我哪天去死比较好呢？”
　　高大胖黑线着打开电脑，“有时候我觉得你们的社会系统真的很无语……对了，刚刚的银发男人是谁？为什么名字好像编号一样？”
　　“阿萨迈族现任领导者。”欧德漫不经心的翻着日历挑选顺眼的死亡日子，“那一族的名字都是那样的，只有选出的继承人才能继承‘阿萨迈’这个神圣的名字，剩下所有人都只是用编号而已……你觉得4号死怎么样？”
　　“听起来好悲惨……”高大胖调出天气预报，“我看看，11号是晴天，不如就那天吧？想想看，在阳光普照鸟语花香的绿色草坪上慢慢的……化成灰，多美~”
　　“啊……鸟语花香，我讨厌鸟类，它们吵死了。我讨厌鲜花，它们让我想打喷嚏！我讨厌草地，它们……”
　　“欧德，你这样真像个讨厌的怪老头。”高大胖伸手抽走日历，“我以为所有贵族都是很重视他们那长得让人记不住的名字的，一族只有一个名字，难道其他没继承名字的人们不会觉得不满吗？”
　　“他们是杀手，跟普通贵族不一样。名字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没有比较好。”被夺走日历的欧德气哼哼的蜷缩在轮椅里，“……我本来就是怪老头。”
　　敲下最后一个键，高大胖把申请表打印了一份递给欧德，“就这么定了，11号，好日子对吧？”
　　欧德郁闷的接过表格，“可恶，你怎么敢擅自替我做决定？我为什么要在这个讨厌的状态下多活两个星期啊？”
　　“连数字11都打不出来的时候，我想你只能接受任何可以在电脑上敲出11的人的决定。”高大胖转身看他，“况且，我也需要你的帮助。我对你的城市和社会上的习俗一无所知，没有住处，又没有谋生的手段，你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我。只有两个星期而已，求求你多活几天，就当是帮我？”
　　欧德抬眼看她一会儿，冷淡的哼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咦？”高大胖咽了一下。
　　欧德继续口气平平的陈述：“我为什么要带你熟悉社会？为什么要带你进城？为什么要把我的房子给你住？之前留下你是因为需要有人协助我做实验。现在我只要躺在椅子上等死就可以，不需要帮忙，自然也用不着你。我为什么还要收留你？”
　　“怎么这样……”高大胖很意外，连反驳的声音都是难以置信的。
　　“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么？”欧德冷笑，“还是我没有权利选择不照顾你？”
　　
　　高大胖愣在原地。
　　果然怪老头都是喜怒不定的。
　　可是其他的事都放在一边，欧德的话倒是让她第一次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只能对自己好呢？
　　是因为自己一直都有人可以依靠吗？
　　在地球的时候，有父母可以依赖；来到萨恩星，就一直处于梵卓的羽翼下；即使出来逃亡，也被欧德捡回了家。父母无条件的让她依靠，是因为血缘的牵绊；梵卓庇护她是因为血液的吸引；而欧德只是因为她有用处才收留她。
　　可是当这些不存在的时候，当对方是个陌生人，也不会为她的血液发狂的时候，其实高大胖这个存在，帮不上任何忙，一无是处。人家凭什么，一定得让她依赖，得对她好呢？
　　既然是因为她有用才收留她，那么对方当然也可以因为她没用了而丢掉她。
　　既然是因为想要吸血才对她好，那么对方当然也可以因为想要吸血而对她不好。
　　为什么自己受到照顾时觉得理所当然，受到伤害就觉得对方十恶不赦了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伤害你，当你没有价值的时候就会扔掉你。
　　如果这是很自然的事，那么别人对你好就是对了吗？对你坏就是错了吗？
　　
　　高大胖不知道答案了，拽过被子蒙住头，痛苦的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搂着膝盖抱紧自己。
　　来到异星球的整整一年之后，在砂海的最后一个晚上，高大胖第一次失眠了。
　　
　　…………………………
　　
　　第二天清早，高大胖收拾了自己全部行李，在沙发上呆呆的坐了一会儿。
　　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高大胖拉开冰箱拿出最后一瓶水，仰头咕咚咕咚的喝光，抹了抹嘴，然后去找欧德谈判。
　　
　　“我想跟你打个赌。”高大胖气沉丹田，努力把这句话说得很深沉。
　　“我都快死了，赌什么赌？”可惜对方似乎没什么兴致。
　　高大胖深吸一口气，斟酌着说出反复思考了一个晚上的台词：“昨天跟那个血族的见面已经证明，你研制的去味剂是有效的。可是，那只是在普通情况下。其实我得告诉你，当我身上有伤口，真的流出血的时候，任何去味剂都压制不住！而地球的女性人类每个月都会有一种叫做月经的东西。直白的解释，就是连续五到七天的少量流血。”
　　欧德挑眉，“真是有趣的种族……但那又怎么样？”
　　“我想跟你打的赌，就是赌你能不能做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去味剂。”
　　“很有挑战性，不过……”
　　“而且！”打断欧德的话，高大胖甩出最后的诱惑，“有件事我要说在前头，其实这个问题连帝都的长老会研究院所有科研人员加在一起也没有解决。之前那个日用去味剂，科研组也是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才做出来。可是你，当时只用了七八天。所以我打算赌一次，也许……你能创造出长老院都无法解决的奇迹也说不定。难道你自己就不想知道吗？不想试一次吗？”
　　“……”不为世人尊重的化学家欧德终于从轮椅上转过头来，盯着高大胖的脸庞半晌，缓缓问：“赌什么？”
　　高大胖瞬间放松肩膀，表情终于柔和起来，“就赌你的房产。”
　　“什么？！”欧德瞪大不太大的眼睛！
　　“你不打算收留我，房产也打算交公。之前我本以为反正那房子和资产你也不用，当然会做好事让我暂住。后来我才明白，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你也没理由这么照顾我。所以，既然你不给，那我就自己争取。”
　　站起身，抽出昨晚填写的资产上交清单，高大胖三两下撕碎，扬手扔在老人面前，“跟我赌吧欧德，我知道你也想试试！”
　　“……”欧德盯着地上的碎纸片沉默了一会儿，掉转轮椅驶回了地下室，只远远的扔下一句话，“去把行李收拾好……还有，把地板给我扫干净！”
　　
　　高大胖站在原地，止不住的微笑……
　　
　　那一天晚上，一派来的黑衣蒙面护送队迎接到的是一老一少，两位乘客。
　　领队简短利落的表达了一大人的拜别之情以及不能来送行的歉意，并送上之前约好的报酬，新鲜食物——一只装在水晶箱里的人鱼。
　　高大胖看到欧德的脸黑了一下。
　　两人爬上翼龙的时候，高大胖终于想起来问：“欧德，你家在哪里啊？”
　　老人正因为自己刚刚爬不上龙被人抱上来而自尊心受损心情恶劣，只裹紧了披风哼唧了一句，“……未十城。”

遗忘的世界

第二十五滴血

高大胖从飞龙上跳下来的一瞬间，就被这座叫做未十城的小镇深深的迷住了。
　　蓝色的砂地上是连绵成片高低错落的雪白房屋，随兴又优雅的门窗造型，开在屋外的细碎小花和深蓝色的屋顶，映衬着远处碧蓝的海水……这里是一片梦中才存在的蓝和白的世界，风吹过的时候，小城的寂静美得让人想哭……
　　欧德自己的房子，远没有砂海里阿萨迈族给的那座度假别墅豪华，更确切的说，几乎近似于简陋。可是在高大胖看来，这个古老的，雪白墙壁蓝色门框可以从推开的窗口看到海的小屋，更漂亮！
　　
　　放下行李，高大胖兴致勃勃的跑来跑去把整个屋子转了一遍，然后一边把欧德推进实验室，一边兴冲冲的比划着，“上面居然还有一层阁楼，那个倾斜的屋顶和天窗美呆了！那么好的房间居然被你用来堆杂物！我要把它收拾出来改造成卧室，或者书房也不错，在午后的阳光下看书一定很舒服~对，还应该弄成落地窗帘，要有白色的飘纱！对了对了，墙壁你觉得漆成什么颜色好？我觉得用蓝色跟这里整体的风格比较和谐，可是粉色的卧室也是我的梦想……嗯真难决定……”
　　被高大胖吵得脑袋嗡嗡响的欧德手扶着额头咬牙切齿，“你给我等会儿……什么墙壁的颜色什么的……这里什么时候变成你的房子了？这是我家！我家！”
　　“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已经打赌了么？”高大胖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把行李一样样的拆包归位，“反正你要去死，我要住进来，当然早点计划好怎么改造比较好~”
　　“你已经百分百确定我会输了吗？”欧德脸色黑如锅底。
　　高大胖呲牙笑，“如果不是的话，就证明给我看吧。”
　　哽住了一下，老人低声咕噜：“总觉得这个赌好像不管输赢你都很占便宜……”
　　“反正不管输赢你都没有损失，就当打发最后的等死时间有何不可？”高大胖不以为意的清点着行李列表，“我记得那位盲眼的大人送了你一只人鱼的，不知道是咸水鱼还是淡水鱼，可以像鲫鱼那样烧么？”
　　欧德无限鄙视，“所以说我最讨厌人类了，真是野蛮！人鱼那么优雅的生物，居然想着怎么吃？！”
　　“你们还不是喝人家的血。”高大胖鄙视回去。
　　“那根本不是一回事，”老人继续蜷在轮椅里嘟囔着，“献血是高贵的行为，血族一向是征得对方同意后才会取血的。哪像你们，看上什么都是一刀砍死，剁吧剁吧煮了吃……”
　　高大胖选择无视之。
　　
　　走到楼下拆开水晶箱的包装，大胖同学趴在外壁上好奇的瞪圆了眼睛仔细端详里面的人鱼。
　　水箱里的水是深色宝石一样的墨兰色，浓重得简直不像是液体，而高大胖费了半天劲才把拟态得几乎与水融为一体的人鱼分辨出来！
　　“咦？居然……这么小……”大胖同学的眼睛瞪得更大……
　　出乎她的意料，这个一杯血价值半座城堡的昂贵珍惜动物，居然只有她一只手臂那么长，浓密的发丝掩盖了上半身，线条优美的鱼尾随着水波轻轻划动着，尾鳍好像某种质地轻柔的丝帕在水中幽幽的飘曳……
　　“真的是人鱼呢……”高大胖轻声感叹。水箱里的生物虽然看不见脸，但外形上就像是小时候童话故事书里画的小美人鱼，漂亮得让人想叫它公主！
　　
　　“蓝色的沙漠/白色的月亮~
　　离去的人们/死去的希望~
　　
　　不知道是谁/知道不是谁~
　　不见的方向/是谁的方向~”
　　
　　正拧着脖子围着水箱转来转去想看清人鱼面孔的高大胖，被突如其来的嘹亮歌声吓得连退三步跌坐在地！“咦？谁？什……？！”
　　面前的水晶箱里，一直蜷在角落里的人鱼，突然摆了一下尾，揉身转头直直的游到了高大胖眼前！原本几乎与海水同色的人鱼在透明箱壁的那一侧褪色般渐渐脱去拟态，苍绿的肤色和蜂蜜色的头发清晰的显现出来，映衬着金色的鱼鳞和紫色的瞳孔，又妖艳，又美丽……
　　小人鱼姿态闲适的漂浮在水箱里，仿佛躺在云朵里一样，动作柔柔的，纤细的发丝缠绕着肌肤，那种轻盈的感觉就好像某种水中的精灵……
　　高大胖直盯着它，慢慢的爬起来磕巴着问：“刚，刚刚是你在唱歌吗？”
　　人鱼紫金色的眼珠就像鱼类那样骨碌转动了一下，滑过她的方向，然后阖上半个眼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无比惊悚的笑容！刚刚还美如妖精的人鱼，口腔裂开的时候竟一直分到耳根之下！而且活活裂成了四瓣！里面露出血红和暗紫色的舌头，以及尖厉得仿佛食人鱼的三排牙齿！
　　裂嘴女的恐怖传说高大胖同学今天不幸体验了临场版！再次连退三大步，高大胖直接贴在了墙上浑身寒毛倒竖！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鱼可是很凶猛的动物，虽然它们有着天籁一样的歌声。”
　　随着嘶嘶的机械声，欧德的悬浮轮椅从楼上缓缓驶下来。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高大胖，欧德不屑的哼了一声，“希望你以后喂它的时候不要被咬掉手指。”
　　“它，它是肉食动物？！”高大胖惊讶的张大嘴，贴着墙壁快速往远处挪了挪！
　　欧德鄙视的瞥过来，“身为杂食动物的你有什么资格这么震惊？”
　　“起码我不会咬住你的手指从你的骨头上剔肉吃。”高大胖紧紧盯着水箱里的诡异生物，“有三排尖牙还吃肉……这家伙哪里优雅啊？”
　　“它们的歌喉。”驱动轮椅贴近水晶箱，欧德抬起枯瘦的手隔着透明箱壁轻抚了一下人鱼的轮廓，“还有它们游动的样子。甚至它们本身，都是造物主的奇迹。”
　　小人鱼仿佛听得懂欧德的赞美一样，绕着水箱游了一圈，在水中做了个摇摆舞一样的动作，然后游回欧德手边，亲昵的蹭了蹭箱壁……
　　“从生物学上说，人鱼是最接近血族的生物。它们甚至能模仿血族的语言，虽然只是一些不连贯的单词，但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可以说话了。”欧德转头看高大胖，“知道吗？人鱼的歌都是预言。不过一般它们只用人鱼的语言歌唱，豢养它们的主人为了能听懂预言内容，通常都会教它们自己的语言，所以刚刚它才会用血族语歌唱。”
　　“咦？刚刚那个是预言？”高大胖愣愣，“可是它说的根本不成句子啊……”
　　“条理清晰言简意赅的那是科学报告。人鱼的歌就是那样，通常是几句诗歌一样押韵的短句，至于含义，要听的人自己去体会。”欧德耸耸肩，“还记得它刚刚唱了什么吗？”
　　高大胖摇摇头，“我被吓了一跳，没听仔细。好像有提到什么‘死’啊，‘谁’啊，‘方向’啊之类的字眼……嗯？等等，难道它对着谁唱就是在预言谁吗？！”
　　“一般来说是这样。”欧德打了个呵欠，“一般人很难有机会听到有关自己的预言，你有幸听到了居然还没听清。现在只能祈祷它什么时候心情好再给你唱一遍了……”
　　
　　高大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我宁愿它不要唱。如果已经知道未来，活着未免太没意思了。”
　　
　　已经准备回实验室的欧德回头看她一眼，“你错了。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做好准备，趋利避害，这才是预言存在的意义。”
　　
　　“是么……可是，有谁敢肯定这些预言都是准确的吗？含糊的诗句，随便听的人怎么理解……那如果预言错了呢？如果听的人理解错了呢？你说做好准备，可是谁知道怎样的准备才是对的？如果能否正确准备只是个五五分的概率，那么知道或者不知道未来又有什么区别？”
　　高大胖抬头看看老人，轻声说：“以前……在地球毁灭之前，很早就有各种预言，说什么时候末日会到来。可是这些预言大部分都是假的。于是渐渐的，人们不再相信预言了。可是那个夹杂在其中的真正的预言，有一天却突然应验了！欧德，你的星球没有毁灭过，所以永远不会理解那种感觉……真的体验了预言的人们，不会感激那个预言的存在，绝对不会。无论它是真是假，都让人痛恨！”
　　
　　老人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明天我去集市上卖掉它。”高大胖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
　　
　　高大胖并没有卖掉人鱼。
　　因为第一，在这个最高执政官才只有男爵封号的小镇上，根本没有豪华到可以买卖珍稀人鱼的菜市场……而第二，当天晚上，高大胖就在电视上看到了捉拿自己的悬赏。
　　
　　“看来你要改变造型了。”欧德事不关己不咸不淡的说。
　　高大胖无力的关掉电视，“你们这儿有整容的地方么？啊，算了，不用回答了，真是个傻问题，在一个全民美型的星球上，我去哪里找整容院……”
　　“这个么……如果你所说的整容院是可以改变发色肤色瞳孔颜色的地方，那我可以告诉你，这座星球上的确有。就算容貌完美如我们，年轻人也是喜欢变换发色之类的来保持新鲜感的。”欧德指指身后架子上一整排的无质保溶液，“确切的说，我就是个地下整形师。”
　　“……你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高大胖脱力抚额。
　　“这有什么难的？改变颜色，说白了就是染色，这点事在化学世界里太基础了。”欧德带着一种知识老人独有的骄傲口气，姿态淡定的指导高大胖调着新的溶液，“不过有一点要说清楚。这种改变形象的色剂有时效性，而且是直接注射到血族的核里的。”
　　高大胖黑线：“我哪来的核给你注射？= =”
　　“那就只能用原始的办法了。”欧德指指另一个架子，“有给动物染毛的染色剂，可以染头发。还有改变瞳孔颜色的眼药水，需要每个三月日滴一次。”
　　“动物用……这些东西我用了不会过敏吧？眼药水？滴进去以后我的眼球不会融掉吧？”高大胖站在高大的架子下不放心的问。
　　欧德面无表情，“谁知道。”
　　高大胖几乎泪奔，“这种事要知道啊！我可没有血族的自愈能力！”
　　欧德不耐烦的指了指最底层的一排瓶瓶罐罐，“那些是敏感肌肤适用型。”
　　高大胖阴郁的蹲在地上扒拉着各种试剂，“牙都咬不破的血族‘敏感肌肤’跟人类的皮有什么可比性吗……说起来，欧德，为什么你不拿我去换悬赏金呢？”那数额还是挺高的，不，应该说高的吓人……
　　“我们的赌约还没完，而且对我一个快死的人来说，赏金有什么意义？”欧德撇撇嘴， “比起去告密，帮你掩饰还更有意思点。最重要的是，联络器和邮箱都在房子的另一边，我懒得移动过去。”
　　“欧德，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思考回路……”
　　“很正常，天才总是寂寞的。”
　　“……”
　　
　　于是，无法与天才进行同一水平线对话的高大胖，咬牙选择了蓝血族最常见的亚麻色头发和瞳孔染色剂。抱着必死的决心折腾了一番，结果除了染眉毛和睫毛的时候有点痒痒的以外，其他倒是没太大反应。
　　对着镜子挤眉弄眼的自我端详了一阵，高大胖索性拿起激光匕首把发型也削成了利索的短发。看看镜子里中性的发型，再低头看看自己没什么料的胸部，高大胖略一思索，灵机一动，干脆修修整整把自己弄成了少年的形象……其实寻人的时候，人们很容易被性别所限制。这时如果以另一种性别出现，哪怕相貌相似，一般都不容易被联想到一起去。而事实也证明，这么做的效果的确不错。
　　焕然一新的高大胖从楼上走下来站在欧德面前的时候，老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嘟囔了一句，“哼，五官模糊也有好处，换个发型就变了个人……”
　　高大胖：“……= =”
　　
　　……………………
　　
　　未十城的生活很平静。
　　高大胖每天在欧德的指导下进行着赌约的实验。顺便也学了些简单的溶剂制作。比如，春/药A，再比如，春/药B……
　　堆积杂物的阁楼被整理了出来，落地窗也装上了白色的纱帘，墙壁则折中了未十城的海蓝和高大胖的理想粉红，最后被粉刷成了柔和的淡紫色。
　　
　　小镇里的居民不多，血族与高大胖的作息时间也不合。
　　每天独自坐在窗口看着太阳升起，享受着暖暖的阳光和一个人的大海，是高大胖现在最幸福的事。海风吹动纱帘的时候，趴在窗台上，呼吸着花草的香气，让人觉得满天满地都是自由的味道……
　　
　　觉得拘束的，大概只有去集市采购的时候。
　　虽然萨恩星的超市已经到了全电子操作的程度，人与人的接触并不多，但高大胖还是害怕被出入口擦肩而过的其他血族发现自己的手是热的，心脏是跳动的，或者居然在呼吸……每次去人多的地方都像是在搏命！高大胖总是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手套眼镜全副武装，闪转腾挪，速战速决……
　　
　　而除了买东西费力，付钱的时候也很窘迫。
　　高大胖的食物全是这个星球上作为造酒辅料或者调料或者观赏花草的东西。比如维特草，这种植物在北方遍地都是，在东方却很罕见，本地人除了偶有拿它装饰房间的以外根本不会购买。所以市场上货源少，而且价格高。再加上其他如米由克汁之类的，林林总总核算下来，高大胖每周光食物开销就是一大笔钱。
　　再说气候。
　　对变温动物的血族来说，天气冷热都不是问题，他们连空调都没有。可是对恒温动物高大胖来说，这里尽管是比较温暖的沿海地带，夜晚的寒冷还是难以忍耐的。欧德的房子里虽然有一个装饰用的古典壁炉，可是里面烧的柴火却很难买到，价格自然也很贵。而每天都烧柴的话，那也是一笔相当惊人的开销！
　　更糟的是，事实上高大胖现在身无分文，钱都是从欧德那里借来的。然而作为收入不高的药剂师，欧德本身其实也没有多少积蓄。拮据的生活让高大胖越来越想赶快卖掉那只非常惊悚，但非常值钱的人鱼了。
　　
　　就在高大胖打听好了人鱼贩售路子，准备附注行动的那天早晨，却发生了另一件事。
　　当时高大胖正抱着一大袋超市关门前放出的减价食物往家走，就在小镇那被阳光一寸寸照亮的，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捡到了一个万万不该捡的男人……
　　

遗忘的世界

第二十六滴血
　　
所有的小说经验都告诉我们，如果不想死的太快，女主最好没事别在街上乱晃，天黑就赶紧回家洗洗睡，路上的东西/人类/动植物/妖怪，能不捡就不捡。
　　从各色言情小说、八点档连续剧以及少女漫画中成长起来的地球女高中生高大胖同学，深谙此理。此时的她也真的很想假装啥也没看见的绕过去。问题是，对方好死不死偏偏倒在欧德家门前，不仅堵住了大门，而且正在自燃……
　　高大胖知道吸血鬼在日光下会燃烧并化为灰烬，但这种现场版的活人起火场面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露在衣服外的手、脖子、头发之类的首先起火，窜起的火苗是冰冷的暗蓝色！惨叫声和嗤嗤作响的烧焦皮肤让人不寒而栗！对方金色的头发快速的从下往上化成焦炭！苍白的皮肤变黑成灰！空气中充斥着生物燃烧时特有的恐怖臭味和黑色的灰烬……大概是他坐骑的蓝色翼龙倒在道路的另一边，口吐白沫，眼睛里流出紫色的脓来……
　　
　　作为一个普通18岁高中生，高大胖心理素质再强悍也没有勇气踩着自燃的活人拿钥匙开门回家放下超市塑料袋然后去洗洗睡……
　　这种情况怎么办？总不能打110报警吧？
　　别说萨恩星的普通小城根本没有可以在白日出动的官方部队了，就算真有，她要怎么解释自己会在白天出现在事发现场而且毫发无损这种事？最重要的是，难道现在要看着这个人在自己面前烧成灰吗？
　　原地愣了一秒钟之后，大胖同学几乎是本能的一把拽下自己身上掩人耳目的深色大斗篷，劈头盖脸的蒙住正在地上拼命蠕动想要躲进阴影里的男人！斗篷的大小有限，只能遮住男人的上半身，而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光线渐强，竟然连对方衣服底下都开始窜起小火苗来！火焰透过衣服烧出来，将融化的皮肤和编织物的纤维烧焦在一起！发出阵阵糊味和青烟……高大胖被这种恐怖的景象吓得两眼发直！两手直哆嗦怎么也打不开大门！血族在阳光下就仿佛被剥夺了全部力气和生命一般，对方帮着推门的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不算，连站也站不稳，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高大胖身上……
　　只到人家胸口的大胖同学被两米多的高大吸血鬼压得半跪在地上，好不容易弄开了大门，精疲力尽的一人一鬼外加一大堆超市食品，便一股脑的叽里咕噜滚进了房子！
　　陌生男人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外面的阳光还透过门口照在他的靴子上，高大胖连忙爬起来砰的关上大门！一边迅速开启房子里所有门窗的遮光膜，一边跑来跑去大声呼唤着欧德出来帮忙！可老人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掉了，一直没有任何回应。高大胖无奈，只能自己连拖带拽的扛起失去意识的男人，往地下室缓慢移动……
　　高大胖还记得兰卡告诉过她，水和泥土是血族的生命之源，被阳光灼伤时将身体埋在泥土里是最有效的治疗方式。欧德不在，高大胖不懂怎么救吸血鬼的命，只好采取这种土办法。
　　欧德的地下室是房子里唯一有裸土的地方，可高大胖实在没有力气扛着吸血鬼爬楼梯，于是她很不厚道的直接把人家推了下去！倒霉的陌生男人顺着坚硬的石材楼梯一路凄惨的猛烈磕碰着滚到了底……高大胖同志站在楼梯顶上，探头探脑的看了看死尸般趴在地下室的倒霉鬼，不负责任的嘀咕了一句“那什么我知道你应该挺的住”就转身直奔欧德的实验室！
　　实验室大门紧锁，大胖推了两下没推开，趴在门上听听里面似乎有机器运作的声音，大概猜到那怪老头八成又进入了闲人勿扰的闭关研究期，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时候就算高大胖在外面喊破了喉咙或者干脆用火箭炮轰门，他也不会出来。
　　无奈的叹了口气，大胖同志只得自己转身去工具室拿了家用核动力挖土铲和负离子水壶，匆匆的赶回地下室。
　　陌生男人露在外面的伤口还是很严重，但躲开了阳光似乎让他觉得好了很多，全身贴在凉爽的土地上急促的呼气……一般来说吸血鬼是不呼吸的，但身体状况很差或者严重疲累的时候也会大口呼吸以调整体内缺氧的状况。由此看来，这家伙伤得不轻呢。
　　
　　有现代工具的帮助，高大胖很快在男人旁边挖了个很大的坑，然后吭哧着费了半天劲把对方推进坑里，接着铲起土把男人一点一点的埋起来……大胖同学拿出小学植树节义务劳动的伟大雷锋精神，很耐心的把吸血鬼土堆拍拍好，踩踩结实，然后跑去接了一大壶水，认认真真的往倒霉鬼土堆上细致的浇了一遍又一遍……
　　陌生男人在高大胖的水壶下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你又在干什么？我说了不许在我的房子里种花吧！我最讨厌那些会散发香味和粉尘的花哨植物……”浇水的高大胖被身后传来的熟悉的轮椅嘶嘶声打断动作，欧德嘟囔抱怨着从楼梯上缓缓的爬了下来，“打扫房间，粉刷墙壁……现在又开始种花！很快你是不是连呼噜猫都要养起来了？！”
　　高大胖拎着水壶黑线：“呃，拜托你看清楚，我不是在种花，这是个血族。”
　　欧德：“也不许种血族。”
　　高大胖：“……= =”
　　老人驱动轮椅凑近地上被埋进土里的金发男人，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直起腰来，转身吩咐高大胖：“你去把我的工具箱拿来，然后去实验室看着机器，等我叫你时再下来。我要给这家伙做个检查。”
　　高大胖乖乖点头照做，医药方面欧德才是专业人士，专业人士发话她是不敢插嘴的。
　　
　　欧德在地下室待了很久，久到高大胖怀疑那捡回来的男人其实已经死了，而老头子其实只是忙着在下面毁尸灭迹……
　　直到接近黄昏时，欧德才把高大胖叫了下去。
　　走下楼梯的一瞬间，高大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前那个烧得全身焦黑，根本不会让人想到去看他的长相的男人，此时竟然已经能自己站起来了！高大的身材，笔挺的身型，之前那烧得焦糊成一团的金色长发此刻不仅已经恢复原样，甚至还闪着丝缎一般幽幽的光泽，线条优雅的随意搭在肩头，映衬得碧蓝色的眼睛和冷峻的面容精致得仿佛假人！一瞬间萨菲罗斯、莱茵哈特、伊阿宋之类不靠谱的总攻名字纷纷滑过脑海……高大胖忽然有一种“街上捡回来的肮脏小猫洗干净了却发现是只狮子而且高贵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莫名错觉！也许是因为身高的压迫感，也许是因为恢复力气的血族再次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弱小的那一边，紧盯着昏暗地下室里某只帅得闪闪发光的吸血鬼，高大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她就被扑倒了！
　　对方速度很惊人，动作很凶猛，但力气却拿捏得很柔和，所以高大胖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撞疼，只是被男人小孩一样粘住毛绒熊抱着不撒手的反应吓了一跳！对方跪在地上整个挂在她身上，两膝夹住她试图后退的脚，两手臂箍住她试图推开的手臂，埋头在她的颈窝里撒娇般亲吻……
　　高大胖浑身僵硬，石像一般站在原地，嘴唇哆嗦着问旁观的死老头：“这，这是怎么回事？！”
　　“啊，我把他救活了。”欧德一脸“怎么样我很牛B吧”的表情。
　　“我不是问这个……”高大胖咬牙。
　　“哦，对了，有一件有趣的事。”欧德敲敲脑袋，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这家伙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高大胖呆滞：“什么意思？你别跟我说他失忆了！”
　　欧德摇摇干瘦的手指，“不，比那更严重。大概是从濒死状态活过来的关系，他现在似乎倒退回了我们蓝血族刚复生的状态。”
　　高大胖黑线：“那即是……”
　　欧德：“就是说，虽然身体很大，但他现在其实是什么也不懂的婴儿状态。”
　　高大胖失意跪地体前屈：“……”
　　对方很高兴的张开手臂迎接，抱个满怀。
　　
　　欧德无视拧作一团的两人，兀自收拾着自己的工具箱，慢条斯理的分析：“一般来说，婴儿状态的蓝血族因为是由政府组织统一重生的，所以会有政府指派的下属机构统一对其进行国民基础教育直至80岁成年。可是这个家伙的状况很特殊，我们不可能把他送到少儿学院里去接受基础教育。所以只能自己养他……”
　　高大胖抓狂！“为什么不可能？！把他交给政府啦！我们都救了他一命了，仁至义尽了。”
　　欧德冷哼：“就是因为我们救了他一命，所以才更不能让别人知道。看看他身上的衣饰，每一样都是奢侈品。坐驾是蓝色的翼龙，说明他的职业是商人，而且多半是势力很大的世家商贾。你难道没觉得奇怪吗？这样一个富家子弟为什么会在白天倒在路上差点被晒死？根据你的描述，他的龙明显是中毒死亡。而在刚刚的检查里，我也从他的体内找到了残留的毒素，那是一种让血族意识不清手脚麻痹的毒药。商人经常需要赶路，如果由于中毒中途掉落昏迷，太阳一出来人就化成灰，可是死得干净利落，一点痕迹都不会留……”
　　高大胖哆嗦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谋杀？”
　　“很有可能。”欧德耸耸肩，“争权夺利，甚至内部排挤，都可能出现这样的牺牲者。当然了，别人想杀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对我们来说是无所谓。不过有一点你要记得，你救了别人的仇人，就等于是与那人为敌。如果这家伙意识清醒还好办，问题是现在他完全回到了幼儿状态，如果随便放这种样子的他出去乱跑或者乱说话，后果可想而知……所以，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把他藏起来，教导他直到他明白事理，不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之后把他赶走。”
　　嫌麻烦的高大胖头痛发问：“选择二呢？”
　　欧德面无表情：“杀掉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怎么可能做得出第二种？！”高大胖几乎飙泪！“怎么做好事也这么倒霉……”
　　欧德冷哼：“没人告诉过你，路上的东西别乱捡吗？”
　　高大胖无力叹气：“身临其境就没那么简单了，估计重来一次我也还会救他。唉，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说起来，为什么他这么粘我？”皱着眉扭动了一下，高大胖试图摆脱身上瓜分她体温的男人，对方立刻怕她逃跑一般搂得更紧……
　　“唔，这个么……”欧德支着下巴盯着高大胖二人，略微思考，“大概是所谓的雏鸟效应吧。你救了他的命，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很信任很依赖你，认为你会保护他，所以出于本能会粘在你身边。”
　　“是这样么？”高大胖同学疑惑的接受了伟大科学家的科学性解释，完全没有考虑为毛一样是救命恩人这家伙却不去扑欧德……
　　
　　既然敲定了方案一，剩下要做的就是瞒天过海。
　　欧德的小屋能藏得下一个活人，再藏一个死人自然也没什么难度。
　　问题是吸血鬼就算化成灰也会留下一摊衣服，如果想伪装没被人介入过的死亡现场，高大胖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怎么把陌生男人的衣服扒下来扔到街上去。
　　
　　“你会自己脱衣服吧？”高大胖扭头询问抱着自己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微微睁开眼。
　　对上高大胖直盯着自己的眼神，男人轻轻地笑了笑，然后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阖上眼，继续养神……
　　高大胖浑身哆嗦……太诡异了……太诡异了……她该拿这么大只的“婴儿”怎么办？！
　　扭回头，高大胖抱着一线希望看向欧德，“都是男的，你来给他脱比较好吧？”
　　开着轮椅开始爬楼梯的欧德鄙视的回眸：“我的手指要是有那么灵活我就不用去等死了。哼，天马上就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个？女人真麻烦……罢了，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可以回避一下。”
　　“问题不在那儿……”你回不回避有毛用= =，看裸男的还是我啊！
　　高大胖无力的回头，挪动着转过身，面对面的朝着金发男人，搓着手赔笑劝诱：“那个……你看，嘿嘿，你热不热啊？要不要把衣服脱了凉快一下？”
　　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怪叔叔= =……
　　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高大胖同志颤巍巍的伸出了罪恶的小爪子，试探着解开了男人领口的第一颗金属扣……感到高大胖的小动作，男人再次睁开了眼，默默地盯着大胖的脸庞……
　　高大胖紧张的停下了动作，迎着对方纯净温和的目光不知为何产生了某种在做亏心事的感觉……
　　男人却微微向前倾身，低头轻轻地啄了啄大胖因为紧张而紧紧抿着的嘴唇，然后自己抬手解开了第二颗扣子……低头摸了摸自己解开的那颗，又摸了摸高大胖解开的那颗，仿佛是确认了自己模仿得很正确一样，高兴的抬起头朝母鸟高大胖露出“讨要夸奖”的纯真眼神来……
　　革命立场不坚定的高大胖同志被对方清澈的眸子晃得两眼发花！早就忘了疑惑被亲吻的事，兴奋的连连夸奖：“对对！就是这样解扣子！做得很好！学得很快！再来再来，继续脱！”
　　被夸奖的“小朋友”在大胖同学鼓励的眼神下埋头又解开几颗扣子，眼瞅着就要脱掉外套了，却慢慢停下了动作，仿佛已经玩腻了解扣子游戏一样，转而对高大胖胸口的丝带专注起来。对方抬手碰了碰大胖同学小外套上的蝴蝶结，然后手指轻轻一勾，扯开了第一个活结……高大胖满脸黑线的一把按住男人的手！两手抓着送回他自己的扣子上去，“那什么，学习要有专心的精神，切忌三心二意，咱们今天第一堂课是‘解扣子’，拆蝴蝶结是下一堂课啊下一堂课……来，乖，我们继续解扣子~”
　　对方似乎不满意这个安排，动作十分麻利的迅速解开了外套连里面的修身长衫，然后抬头看着高大胖，眼神里传达着“看，我已经学会了，咱们开始第二堂课吧”的可怕积极目光……
　　高大胖一边快速收集着男人脱下来的衣服，一边无耻的哼唧：“我知道你学会了。但学习这个东西呢，需要大量而充足的练习。所以今天的课后作业是脱裤子……”

遗忘的世界

第二十七滴血

刚入夜，正是涨潮的时候。
　　海水冲上海滩，漫过了小镇通往磁悬车站台的路。
　　高大胖脱下鞋子拎在手里，光着脚淌着水独自走过凉凉的鹅卵石小路。
　　现在才夜里七点多，太阳刚落山，相当于地球早上四五点，早起的鬼不多，站台上空无一人。高大胖站在赭石铺就的站台上跺了跺脚甩了甩水，留下几个湿漉漉的小脚印。
　　
　　站着等车的时候，高大胖检查了一下纸袋里的两罐淡粉色人鱼血和四瓶颜色各异的小药罐。这是她此次去翠德城交易的主要货物，容不得半点损坏。
　　那个差点被晒成灰的金发男人终究是救了下来，而欧德也终究死去了。现在她一个人要养两张嘴，没有其他本领，就只能靠卖点东西糊口，想不抛头露面也不成了。
　　原本打算整条卖了换钱的人鱼，因为家里来了个吸血鬼，就成了他的主食。虽然省了一笔饮食开销，可也断了高大胖的财路。
　　好在，欧德离开前留下的一封信把高大胖引荐给了翠德城的一家奇货店。那是个魔法屋一样杂乱的小店，里面从奇形怪状的动物骨骼到五颜六色的神秘药剂什么都卖。这种店进货的渠道自然也是五花八门，欧德大概就是他们定点供应的野生药剂师之一。
　　有了这个稳妥的下家，高大胖总算不用去集市上摆个地摊兜售了，每个月只需带上两瓶新鲜人鱼血和几瓶春/药或者变色剂上门，银货两讫就好。至于是不是低于市场价，是不是被对方占了便宜，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欧德终究也没研制出能掩盖住明血的气味抑制剂，只在离开前交给她一个鸡肋般的成果——暂时抑制药丸。一粒药吃下去以后，20个小时内高大胖的血液都彻底没有味道，即使流血也不怕。
　　而之所以说这东西是鸡肋，是因为这药对人体来说副作用很大，最多不能连着吃超过十粒。更糟糕的是，药效过后每颗药有1个小时的反作用时间，效果还会叠加。在药效反作用期间，高大胖血液的浓度和味道都会成倍增长，即使没流血也一样能被血族闻到。
　　也就是说，如果来月事的时候高大胖连着吃了七颗，那么经期虽然安全了，药效一过，她却会有七个小时的高危险期。
　　这就等于根本没解决问题，只是把问题浓缩了。
　　欧德有着科学家的自尊，自然不好意思硬说那个赌是自己赢了。虽然口头上没认输，但行动上将房产地契和一封信留下已经算是默认了。
　　唯一出乎高大胖意料的，是欧德没有选择在家死，而是去未十城政府专管部门走完了生命最后一步。他大概是受了差点晒成灰的金发男人的启发。知道她看不了这个。
　　高大胖时常觉得，怪老头的体贴总是体现在出乎意料的方面，出现在出乎意料的时刻。
　　
　　高大胖在院子里给欧德立了一个小小的十字架，每天放点鲜花在上面。
　　虽然理论上来说，欧德作为蓝血族生命可以反复，并不是死透了。
　　但三四百年的间隔，对于人类高大胖来说，这个人已经算是彻底在她生命中消失了。
　　
　　更何况，就算再次复活，新的欧德毕竟也不同于这一世的他。
　　重新建立的记忆，重新学习的知识，重新接触的环境，重新选择的职业。
　　即使可以从政府领回上代的产业，事实上一般蓝血族复活后选择跟前一世一样事业的，还不到三成。
　　就是欧德的上一代，听说也本是花匠之类的，积攒了一屋子的园艺器具书籍，都被这一代的欧德扔的扔卖的卖，丝毫不影响药剂师欧德的人生。
　　蓝血族的生命状态其实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繁衍。对他们来说，每一次人生都是崭新的。所以对高大胖来说，欧德这个人，也就逝去了。
　　
　　欧德的去世让一直嫌照顾人很麻烦的高大胖首次庆幸当初救了个男人回来。因为起码现在身边还能有一个人陪着她。
　　她给他起名叫亚伯。
　　“我听说最早的吸血鬼是受到上帝惩罚的该隐。可是你笨到被人谋杀，实在不像狡猾的该隐，倒是比较像被该隐干掉的弟弟亚伯。我记得亚伯好像也是金发碧眼的，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唔，圣经之类的我到底不熟……嘛，不管了，就叫亚伯吧。”
　　金发男人微微的笑，除了听到“该隐”这个名字的时候眸光微闪，表情一直没有变化。高大胖让他叫亚伯，那就叫亚伯。明明容貌冷峻，但他乖乖点头的时候，甚至有几分温顺的感觉。
　　
　　亚伯对她表现出来的强烈的需要和全心全意的依赖，让高大胖几乎没什么时间觉得孤独或者伤感，就手忙脚乱的投入了新生活。
　　他什么都不记得，她什么都得从头教起。
　　他不大开口说话，高大胖教他字母单词，他也只跟着念一遍写一遍，高大胖气恼他不用功，回头再考，人家却已经全记住了……
　　这件事让高大胖很受打击，因为她终于深刻的认识到，血族不仅在身体上，精神上，就连在智商上也是远远胜过地球人的。
　　身为低等智慧生物的现实，让高大胖充满了大熊猫同志的危机感。她忽然意识到，其实就算人类没灭绝，在这个充满高等生物的星球上，大概也一样会濒危……
　　
　　唯一让高大胖比较安慰的，就是亚伯在生活自理的学习上，非常笨拙。可是这种笨拙虽然让她在心理上平衡了，在实践中却是万分受累。
　　因为类似穿衣服脱衣服梳头洗澡吃饭之类每天都要做的小事，这家伙总是学得奇慢无比，做不到举一反三就罢了，不时还会间歇性的忘记步骤，然后用纯洁无辜的眼神期待的望着无力扶墙的大胖同志……
　　平民高大胖对此的解释是：这家伙大概撞坏脑袋之前是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一枚。本来就不会，所以无法像学语言一样发动起大脑深处的记忆，自然接受得慢。
　　这么一想，高大胖又觉得血族大概其实是挺笨的。毕竟，你看，学得快的都是从前就会的东西，新学的速度要比地球人慢好几倍。就连欧德不也说，他们的基础教育要80年才毕业么？啧啧，可见，血族要是跟地球人是同班同学，估计早就被老师划分为拖班级后腿的差生一类了——如果优等生都还活着的话……
　　
　　亚伯照顾自己不行，按倒别人倒是挺麻利。高大胖觉得他对亲亲抱抱舔舔啃啃之类的事无师自通且相当手熟。于是充满危机感的指着自己的短发和扁平胸，严肃的告知对方“我是个男的，男人之间这么亲昵不好，别人会觉得奇怪”。
　　亚伯平静道：“这里没有别人。”
　　高大胖语塞，只好说自己不喜欢被男人碰。
　　亚伯倒是没反驳，低头沉默了半晌，收回了爪子，算是默认。
　　结果那以后，亚伯对招呼高大胖帮忙洗澡脱衣服一起睡之类的事热情了很多。但凡高大胖露出点为难不乐意的表情，他便会以极其天真的表情轻声反问：“既然都是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大胖同学无言以对。
　　
　　亚伯大少爷对于一起睡觉这件事格外执着，连血族的作息时间都生生的板了过来！坚持跟人类高大胖一起白天行动，晚上睡觉。
　　起初高大胖不同意，怕打乱了血族的正常休眠影响健康。
　　亚伯则认为如果想要跟着高大胖学习的话，自然要按照高大胖的作息，不然两人能交流的时间太少。更何况既然高大胖说他来历不凡，要尽量掩人耳目，那么夜晚别人都行动的时候他老实在家睡觉还安全些。
　　大胖同学觉得他说得有理，也就默许了。
　　两人对“默许”的范畴理解很不同，亚伯当晚便明目张胆的爬上了高大胖的小床意图“一起睡”。遭到床主人反抗后，不情愿的睡回了欧德的旧棺材。
　　结果第二天高大胖醒来，发现亚伯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高大的个子，束手束脚蜷缩的姿势很委屈……
　　高大胖想他生前（？）大概吃穿用度一向高档，潜意识里睡不惯别人躺过的棺材。于是咬咬牙心一横，专门在网上给他订了个新的。
　　虽然那棺材木材一般，但胜在样子华丽，又是最新的滑盖款，想来少爷应该满意了。哪想第二天醒来，人家还是趴在床边！
　　高大胖开始怀疑他其实睡觉就是这个姿势……
　　
　　这种类似虐待“儿童”的睡床脚情况持续了好一阵子，见亚伯对这张自己用沙发改造的小床如此执着，高大胖实在无奈，干脆把床让给他，自己抱了被褥去睡滑盖棺材。
　　对方见她这样，愣了很久，脸上的表情很受伤……
　　高大胖有一瞬间的不忍。
　　但毕竟之前的阴影还在，到底还是抗拒男人的拥抱。于是只好假装没看见那张受伤忠犬脸，拉上棺盖拽被蒙头逃避的睡。
　　结果早上醒来，发现人家这次没委委屈屈的趴在旁边，而是干脆钻进来了！不仅搂着自己睡得香甜，还很理直气壮的辩解这本来就是他的棺材，她这是跑进他的床里来，没道理赶他出去。
　　高大胖两眼无神的盯着他半天，最后叹了口气，索性沙发床棺材都不要了，弄了两块厚毛皮来铺在地上，直接铺上被褥枕头，两人都睡地铺。
　　亚伯大少爷除了对两块毛皮的间距表示不满以外，其他没有异议。
　　
　　…………………………
　　
　　车厢里一阵乐音，便是到站了。
　　高大胖在软软的座位上坐得舒服，竟有点不愿意起来了。
　　萨恩星血族的生活总体来说是很高档的。就是这种平民化的公车地铁里，也有身段婀娜的服务员推着摆了精致水果和免费供应的新口味艾尼玛饮料的悬浮推车走来走去。完全是飞机头等舱的待遇。
　　最开始，高大胖还很没品的随身携带一只小水壶，腆着脸把免费品尝的饮料一杯接一杯倒在壶里带回家去给亚伯喝，想着省点是点。乘务员小姐经过她三次，她就连要三次，引得周围乘客鄙视的侧目……
　　后来她发现人家亚伯大少爷大概被家里那只沙漠贵族送的极品人鱼养刁了胃口，根本不爱喝这些大众化的饮料，也就作罢了。每次最多密下点水果自己吃。
　　
　　乘客陆陆续续的下车，高大胖也压低了帽檐儿跟着走。
　　车站还只是在翠德城市中心，要走很长一段路才到那个位置偏僻的奇货店。
　　虽然车站附近有大把的走兽可以租用，但高大胖觉得自己现在唯一可以浪费的就是时间，一向舍不得花那额外的钱。
　　当了一阵子平民之后，高大胖才知道从前的生活有多奢侈。这里地处偏远，别说圣血族了，就是普通的贵族都不常见。看看跟她一起下车的其他乘客，租了个昂贵些的邓肯兽，都会被旁人羡艳的另眼相看，更不要说有钱骑飞龙的人了。想想当初连自己的侍卫长都是骑着纯种翼龙淡定的飞的，高大胖顿时有种坐惯了限量版法拉利，现在却要仰视别克量产的倒错感。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现在是连凤凰牌老自行车也买不起的。
　　
　　按理说人鱼血的市价也不低，就算是批量收购，高大胖还是可以小发一笔的。奈何那奇货店的老板非常喜欢拖帐，每次都说这东西贵重，他店里也没这么多现钱，要货出了才跟她结账，平时只给些订金。
　　高大胖虽然不乐意，但到底只是高中生一枚，不擅长这些算计。没有别的门路，店主又每次都按正规程序列下字据合同签字盖章，高大胖也就姑且信了。
　　因为约定了最慢半年要清一次帐，今天就是底线了。高大胖自己算算累计下来有好几个银币了。一边觉得钱多得让她心慌，一边也担心那狡猾的店主又找什么理由拖欠。以她的处境是不可能报警或者主动去招惹政府出面的，万一吃了闷亏也得憋着。所以心里虽然亢奋，却也忐忑。
　　
　　好在，那个半血族的店老板倒也没为难她，只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两眼，就从后面拿了一小袋考恩币放在她手上，外加厚厚一摞纸币。
　　高大胖打开袋子看看里面除了两枚银币，还有四枚金币。心里虽然没有准数，倒也知道这些比她预计的少。抬头看看老板，人家丢出来一句“要缴税”，也就认了。
　　高大胖把纸币也塞进口袋，鼓鼓囊囊一个钱包仔细的藏进衣服里面，拜别了店老板就赶快出了门。
　　现在天色已近半夜，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赶着上班或结伴游玩的血族。此时车来车往，反倒比较安全。
　　所以高大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被打劫。
　　
　　走过街口眼看就要到车站的时候，高大胖突然被几个斜靠在路边的血族少年叫住。
　　这些人个个长相俊美，奇装异服，一脸年轻嚣张。手上故意威胁的转着蓝光匕首，眼神也不正经，看样子就知道是附近的小流氓。果然不论是宇宙哪个角落都有这样的生物存在。高大胖没本事跟这种人硬碰硬，只想赶快逃走，听到叫她停下的声音非但不停反而加快脚步瞅准一个缝隙就要冲出街口。
　　她那点速度跟血族毫无可比性，那群少年其中一个瞬间就移动到她面前张开手臂拦了她的去路！高大胖扭头就往另一侧走，又被另一个家伙拦住。虽说这群小流氓都是未成年，身量也没长足，但到底比高大胖壮出了一大圈，手臂一伸，就如同职业篮球选手对上稚嫩中学生。高大胖是一点带球过人的可能性也没有。少年们嘻嘻调笑着，左一个右一个的拦住有点慌乱的大胖，好像围追堵截小动物一般玩得兴起……
　　最先开口叫她的那个头领样的蓝头发少年倒是很快没了耐性，扬手把匕首朝她扔了过去！刀刃利索的穿过高大胖的衣角牢牢的把她钉在了地上！
　　大胖同学被匕首的力道带得跌坐在地，摔得屁股生疼，瞄了眼贴着自己皮肤穿过衣服的凶器，心里一阵后怕……这要是在这种闹市流了血，她就不用想活着回去了！于是一动也不敢再动。
　　那小混混头领大约很满意她的僵硬听话，走过来拔出匕首，踢了她一脚，让她把钱包交出来。
　　这一脚踢在小腿上，虽然知道对方只是恐吓并没有真的用力，但血族跟人类的力量本来就差距很大，他觉得自己没怎么使劲儿，高大胖却觉得骨头都快裂了，眼泪瞬间就被疼到了眼眶里！
　　看她要哭出来的样子，这群混蛋又是一通鄙视奚落，还有恶劣的抬脚要来踩她的手……高大胖咬着嘴唇躲开，忍着眼泪从纸袋里拽出事先准备好的钱包，颤颤的递过去。
　　那头领接过钱包，单手翻看了一下，冷哼一声，抬眼阴森的盯着她，扬手就是一巴掌！很嘹亮的啪的一声！高大胖顿时被打得倒在一边，脸上瞬间起了凄惨的红印，耳朵里也嗡嗡的，连对方的谩骂也没听清，只觉得鼻腔里有股热流在奔腾！高大胖恐惧的捂住鼻子，生怕里面流出鼻血来……
　　
　　那首领蹲下来拎起高大胖的衣领，匕首在指间翻了个花样，就垂直朝下唰的划开她的衣服！皮肤上一阵冰寒，高大胖瞳孔猛缩，汗毛根根倒竖！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待在这儿了的时候，藏在衣服里的钱袋却抢先掉了出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旁边的流氓同伙捡起袋子打开一看就开始大呼小叫，那首领单手拎着她，盯着她的眼睛拧着眉僵持了半天，才松了手，也转头去查看赃物。
　　一群人得了大把横财开心不已，只粗暴的翻遍了高大胖的纸袋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之后就丢下她离开了。那蓝发首领临走前，把高大胖作为伪装的钱夹又丢回了她脸上。
　　高大胖虽然觉得屈辱，但没这点钱，估计自己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了。
　　这群小流氓大概在当地作恶多端，周围的人见怪不怪，刚刚高大胖被堵住，路人都当做没看见的绕开。而高大胖自己也怕有人报了警，警察赶过来再扣下她审查之类的。虽然小腿痛得要死，也只能扶着墙拼命挣扎起来，一瘸一拐的赶快坐上车离开是非之地。
　　
　　两手捂着被划破的衣服独自坐在返程的车厢里，高大胖身上脸上都疼得厉害，半年的辛苦钱都打了水漂，连衣服都被撕坏了，自己也弄得一身土，蓬头垢面，倒霉至极，而且有冤无处申，连报警都不敢，一肚子憋屈只能咬牙咽下去……
　　想到现在钱包里的那点钱，连明天的晚饭都买不起，以后该怎么办才好，一时间委屈得眼泪也扑簌簌的不停往下掉……就这么一瘸一拐哭着回到了家。
　　
　　刚进门，就被一脸等得不耐烦的亚伯焦急的迎出来抱住。
　　一有个怀抱给她靠，本来一个人还可以硬挺着的那点委屈，顿时化作了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高大胖两手揪着亚伯的衣服趴在他胸口连鼻涕带眼泪的好一阵发泄……不明所以的亚伯轻声哄着她，搂着她的腰把她压进怀里，低头亲吻她的眼泪。高大胖忙着难过，也就忘了之前立下的“男”男授受不亲的戒令，只顾哽咽着哭诉今天的凄惨经历，末了幽怨的诅咒了一遍那群小流氓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亚伯自然不明白方便面和调料包是什么东西，只明白高大胖大概很怒。一打眼看见她被抽肿的脸蛋，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再卷起裤腿看见她被踢得青紫的小腿，眼睛里最后的半点暖色也无影无踪，只剩一片冰冷骇人……
　　高大胖自己伤心没注意他的神色，折腾一会儿哭得累了，到底也只能耍耍嘴上痛快，行动上还得老老实实的洗洗睡，明天再想办法弄点别的东西换钱。
　　亚伯却是静静的等到她睡熟了，便独自出了门。
　　
　　第二天一早高大胖照常醒来，刚揉着眼睛坐起来，就发现被子上放着去而复返的钱袋！
　　震惊的打开一看，里面金灿灿银亮亮的钱币钞票闪得人眼花缭乱……
　　
　　“这，这是……难道……”高大胖头痛欲裂，转身推醒了旁边的亚伯，咬牙切齿：“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跑出去了？这个是怎么弄回来的？难道你跟人打架了？”
　　“嗯……”亚伯回答的声音模模糊糊，似是没太睡够，细长的眼睛懒洋洋的半眯着，卷着被子蹭到了高大胖身边，搂着她的腰，脑袋调整了个舒适的位子，便满不在乎的继续睡了……
　　
　　高大胖两手托着钱袋眼前发黑，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亚伯大概从来不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好人……
　　想来也对，就是圣经里，杀了弟弟的该隐也不过是个种粮种菜的农夫，被杀的亚伯可是惯于屠宰牲畜的牧民；该隐献给上帝的是五谷，亚伯献上的可是血肉；该隐最后成了背着印记的罪人一生流浪，亚伯可是脱离苦难直入伊甸乐园……谁说亚伯是笨蛋？到底谁输谁赢，谁算计了谁，大概谁也说不明白。
　　
　　高大胖叹口气掂了掂手里的钱袋，无语的发现，好像比起之前，还重了点……

遗忘的世界

第二十八滴血

在翠德城遭打劫的事，让高大胖重视起自己的安全问题来。
　　以前只想着身为逃跑食物要注意别被亲王的人发现，现在她意识到，就算是普通市民的日常安保也是个大问题。
　　本来她也想过把亚伯带着当保镖，但看了他夺回来的钱袋角落上那隐约的血迹之后，高大胖开始觉得，带着一只本性残暴的生物四处晃也许并不比孤身一人出门安全到哪儿去。
　　反正前半年赚得钱也够花上一阵子，高大胖打电话跟奇货店老板商量以后店里缺货的时候再派人来拿，她就不再每个月送过去了。这个要求挺傲慢的，高大胖本来准备了一堆理由来说服对方，谁想到那一向不吃亏的老板居然十分痛快的就答应了。
　　高大胖握着通讯器愣了半天，一脸纳闷的挂回电话上。身后的亚伯就粘了上来，两臂交叉揽着高大胖的肩膀搂进怀里，下巴放在她肩窝里轻声问：“那老板答应了么？不答应的话我去跟他商量。”“商量”二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丝丝的冒着寒气……
　　高大胖开始认真的觉得，这家伙的本性真的不怎么好。
　　对小流氓以暴制暴就罢了，怎么对生意人也一副凶恶相。他是不是以为这个世界暴力即真理？那真是她教育的失败了。
　　仔细想想她因为忙着让亚伯自立，先教的都是些自理能力和读书写字的本事，倒是忘了人格培养。最初还知道讲讲睡前故事，试图培养其真善美的心灵，后来因为对方总问怪问题而且往往讲着讲着就睡到一张床上去而作罢了。现在看来，这些个都是小事，倒是挽回某人的良知才是迫在眉睫的大问题。
　　
　　于是从那以后，高大胖就开始给亚伯讲陶冶情操的睡前故事。
　　第一天，她讲了个田螺姑娘的传说。
　　从前有个小伙子，他很善良，很勤劳。有一年大旱，村里的池塘干涸了，其中有个大田螺……咳，就是类似古格海螺的一种生物……总之呢，这个大田螺被晒得壳都裂了，小伙子看了心生怜悯，就带回家放在水缸中，把它救活了。结果从那以后小伙子每天回家的时候都会发现木桶里放着烧好的洗澡水；桌上摆着做好的饭……呃，榨好的鲜血和果汁；屋里放着铺好的……那个，棺材。小伙子觉得很奇怪，有一天假装出门，半途折回，结果看见一个美丽的姑娘从田螺里钻出来干活，而螺壳里竟然能源源不断的冒出粮，呃，冒出血来……描述完这个恐怖的景象，高大胖自己先恶寒了一下！
　　“咳咳，原来呢，田螺姑娘觉得小伙子是个好人，爱慕他，所以来报恩。后来小伙子和田螺姑娘结婚了，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故事讲完了，高大胖问亚伯有什么感想。
　　
　　亚伯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小伙子跟田螺结婚没问题么？”
　　
　　“……当然。”为什么重点在这里？= =
　　
　　“可是螺类跟小伙子应该是不同种族吧？异种通婚，没关系么？”亚伯淡淡挑眉看向高大胖。
　　
　　“没关系，因为他们相爱。”高大胖干巴巴的回应，心中默默哀悼着自己讲故事的能力。
　　
　　“哦？这样……”亚伯懒洋洋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点兴味来，“那么他们是怎么做到相爱的？”
　　
　　高大胖的眼睛闪出星星来！难得对方终于上道了，她立刻一口气叽里咕噜的倒出官方故事主旨升华来！“因为小伙子善良，勤劳，所以田螺姑娘才会看上他。所以说一定要培养自身美好的品质，因为人在做天在看，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知道吗？”
　　
　　“喔，”亚伯貌似没在听，只反问了一句，“那么那个小伙子为什么会爱上田螺？”
　　
　　高大胖愣了一下，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她根本没想过。
　　可是凭空冒出来一个愿意伺候自己吃饭睡觉，又能带来财富的大美人，没人会不喜欢吧？
　　“这个……大概因为田螺姑娘很美……又富有……嗯，对小伙子也很好……？”
　　
　　亚伯同志的表情，于是很惬意。
　　高大胖同志很莫名……
　　
　　…………………………
　　
　　第二天晚上，高大胖再接再厉，讲了个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大兔子……就是瑞博土鼠的一种，她有个小兔子宝宝。每天大兔子出门采蘑菇的时候，就会把门锁上，然后告诉小兔子，除非听到她唱歌不许开门。有一天，一只……嗯，巫弗兽，躲在树后面听到了大兔子的歌，悄悄记住了，第二天趁着大兔子出门，就跑去骗小兔子开门。可是小兔子听出它的声音不对，起了疑心，就拉开一条门缝叫巫弗兽把尾巴伸进来给它看看。巫弗兽的尾巴又大又粗，根本不像大兔子的，马上就被认出来了。小兔子立刻狠狠关上门把巫弗兽的尾巴压断了！最后巫弗兽惨叫着逃走了……
　　高大胖深吸一口气，为了防止故事再被引到旁门左道上去，直接把故事主旨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偷奸耍滑想要作恶骗人的家伙，必定会露出马脚，遭到报应！”
　　
　　亚伯的表情很不以为然：“如果那只巫弗兽演技够好，假扮得够逼真，比如……真的弄个兔子尾巴来给小兔子看，那么也不是不可能成功。”
　　
　　高大胖很生气：“这种犯罪侥幸心理最要不得！而且就算它成功了，引狼入室的小兔子肯定会想到其他办法反抗它。最后说不定更加讨不到便宜。”
　　
　　见她这么说，亚伯脸上的神色严肃起来，看了高大胖半天，慢慢道：“可是小兔子也未免太狠心，如果那只巫弗兽只是想进来看看它，跟它说说话，或者摸摸它，亲近一下，并没想吃掉它。小兔子没必要这么防范，把门关得这么严吧？”
　　
　　高大胖摇摇头，“不可能，那可是兔子，它最爱吃的。看着看着就会想吃了。”
　　
　　亚伯盯着她一会儿，收了视线低头自语：“……说的也是。”
　　高大胖没听清。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讲得才思枯竭的高大胖也没看出来亚伯同志有在故事会里受到任何熏陶。倒是提怪问题的本事与日俱增，而且明显只对涉及情爱的故事感兴趣。高大胖理解这是小孩子学习过程中很正常的好奇心，但她不想当那个灌输早恋思想的混蛋大人。更何况，教会血族什么叫爱情，也未必是好事。一来二去，也就放弃了。只丢给亚伯几本萨恩星的思想品德经典教材，让他自己去感悟。
　　
　　月末的时候，奇货店的小伙计来家里收货。
　　高大胖正为亚伯弄漏的炒锅焦头烂额，那开朗的小伙子居然三下五除二就给帮忙补好了！高大胖看着对方的眼神立刻崇拜了很多！
　　要知道这些厨具在萨恩星上根本很罕见，她当初是可是花了大价钱拜托奇货店的老板从外星进口的。这个小伙计看上去年纪轻轻居然连星际进口器械都会修！
　　小伙子被高大胖崇敬的45度仰视目光捧得很是飘飘然，整了整头上的鸭舌帽嘿嘿笑：“这没什么，我主修的专业就是器械维修。这点售后服务都搞不定，哪能在奇货店打工？”然后很有长辈气派的伸手擦掉高大胖脸蛋上被锅底蹭脏的小污迹，“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小鬼……”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小伙子猛地缩回手，看着自己触过对方皮肤的指尖，有点愣怔有点疑惑……
　　高大胖也有点惊恐，对方出手太快她没来得及后退，万一被摸出来体温不对她该找什么借口？
　　两人对峙僵立。楼上却突然传来重重的轰咚一声，吓得高大胖一哆嗦！心里暗骂着亚伯那个笨蛋！被别人发现他藏在这个家里可怎么办？！
　　小伙计倒是先回过神来，掩饰的咳嗽了一声，笑问：“家里养了宠物？听起来体型好像挺大的。”
　　高大胖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很大一只，不太听话。”
　　小伙计似乎不急着离开了，转来转去的没话找话：“我对宠物花卉方面也略有研究，不如帮你看看？”
　　哪能给你看？！
　　高大胖慌忙摇头，一时找不到其他借口，干脆直接把对方拖到储存食物的后院，指着一院子的“宠物花卉”真诚道：“那拜托你帮我看看这些吧。”
　　
　　小伙计的表情很是目瞪口呆……僵立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边慢慢查看一边低声嘟囔：“这……这维特草应该是盆栽植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一排一排的种的。这样子互相遮盖得不到充足阳光，会长不高。而且下面的果实球应该都摘掉，这样才能保证顶端的一个长得美观。”
　　高大胖望着高粱地一样的一丛丛维特草，暗想美不美观都是次要的，长得够大够多才是重点。
　　
　　转到动物区，小伙子感叹：“人家的宠物都是一两只散养的，你这里一排一排的放在笼子里，倒像是艾尼玛养殖基地或者屠宰场了。”
　　高大胖和善的微笑：“呵呵呵……”
　　
　　“这种小型龙不该圈养，应该多放它们在外面跑跑，最好早晚戴上项圈出去遛一遛。不然容易得肥胖症。现在宠物吃得太好，得肥胖症的也变多了呢。”小伙计抱臂看着栅栏里圆滚滚挪动都困难的“宠物龙”认真建议。
　　瘦了我就白养了……
　　“啊，没事，胖点好，我喜欢它们胖胖的。”高大胖说，觉得自己的口气越来越像故事里的巫婆……
　　
　　“还有这种赤墾鸟，”小伙计指指在一排排鸡笼里扑腾的五彩羽毛飞禽，“既然你公鸟母鸟都有养，就应该趁早给它们绝育。不然这种鸟很能下蛋，以后你会养不过来的。”
　　没事，吃得过来就行。
　　“你说的对，呵呵呵……”高大胖笑，觉得自己的笑容也越来越像巫婆……
　　
　　好不容易熬到离开的时候，对方又赖在门口，摘下帽子认真盯着高大胖道：“我听店主说，照顾你的欧德先生已经去世了。你还没成年就继承了药剂师的事业，一个人很辛苦吧？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那个，我叫瑞派。”说着抽出自己的ID卡在欧德房子门口的识别器上划了一下，新的资料立刻自动登入房子安保系统的主电脑，蓝汪汪的花体名字在客厅中央投影屏上跳了出来！
　　单手抚胸优雅的行了个礼，瑞派微微笑：“请问你的名字是……？”
　　高大胖愣了一下，也有样学样的行了个礼，想了想，答道：“我叫非克。”
　　对方临走似乎还想拥抱一下。虽说这在血族礼仪中很正常，但高大胖还是谨慎的躲开了。
　　
　　目送瑞派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高大胖呆呆的关上门，心情有点低落。
　　瑞派的名字还在客厅中央的投影屏上浮动着。
　　高大胖还记得他抽出ID卡时自然的样子。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呢……
　　低头在自己身上摸了摸，高大胖找到欧德交给她的房子钥匙，也在识别器上划了一下，客厅投影上跳出的，是欧德的名字。
　　
　　一种不可名状的空虚感忽然穿透了她的身体，让她忍不住伸手扶住身边的墙壁。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知道她名字的人类都死了。
　　知道她名字的血族她不会再见了。
　　她不敢告诉亚伯她的真名，因为她怕他离开以后会说漏嘴。
　　她不用告诉奇货店真名，因为她只是一个契约乙方的药剂师。
　　
　　对于问她姓名的人，她只能给出一个假名。
　　就连每天开门的识别卡上，也是别人的名字。
　　也许这辈子她再也没有使用真名的时候了……这个事实让她有点手脚冰凉。
　　
　　“我是小小……”她扶着墙轻声自语，“我是小小……我的名字叫小小，我有名字的。”
　　
　　亚伯从楼上无声无息的走下来，吸血鬼走路总是没有声音的。
　　他从她身后抱住她。
　　她立刻闭紧了嘴，只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自己的名字。
　　她决定以后每天都重复几遍，免得以后忘了。

遗忘的世界

第二十九滴血


瑞派第二次来取货的时候，送给高大胖两只小动物作礼物。
　　这种小动物呢，是一种会自动跑出去收集鲜血然后回来吐在瓶子里的带翅膀的老鼠，直白点说，就是吸血蝙蝠= =。
　　蝙蝠们见到跑来开门的食物高大胖很高兴，两眼发红的在笼子里直扑腾！狠命撞着栏杆朝大胖同学露出尖长的吸血刺……高大胖猛地退后一步，差点坐在地上！幸亏被瑞派眼明手快一把拉住。
　　瑞派同学微笑着讲解，说这款宠物占地小，吃得少，而且毛绒绒的很受女生欢迎，现在很流行。他在集市上一看到它们就觉得高大胖绝对会喜欢，所以就买下来了。
　　食物高大胖表情僵硬，胳膊伸得直直的接过来，扯了扯嘴角，勉强说了句谢谢。苦苦等到瑞派一离开，就杀气腾腾的拎着笼子冲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是大胖他们养人鱼的地方。
　　跟其他靠阳光生长的动植物不同，人鱼更像血族，喜阴喜湿。有着潮湿裸土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室，反而是饲养该物种的最佳环境。
　　人鱼吃肉，高大胖自己也吃，所以饲料供应上从来没有什么困难。再加上未十城就在海边，每日换水都方便了很多。小人鱼的日子每天都过得不错，长得圆润结实血量充沛！
　　虽然其实经常给人鱼喂食的是高大胖，但人家小人鱼明显更喜欢亚伯。
　　高大胖在水晶箱外面的时候，人鱼小姐往往连拟态都懒得褪掉，背对着她自己在角落里梳理头发。等高大胖走了，才慢腾腾的游到食物旁边挑剔的吃掉。
　　要是亚伯偶尔出现在地下室，哪怕不是来看它的，人鱼小姐也会主动游到箱壁附近，全身光彩流离艳丽四射！万一亚伯再走近几步，那绝对会忘情的跳上一段水中舞蹈以示讨好献媚……
　　
　　被鄙视的高大胖同志觉得，这种差别对待的决定性因素，大概在于，脸……
　　
　　放下笼子试探了几次，高大胖终究不敢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倒出来。只好叫亚伯来帮忙。
　　亚伯听高大胖说了这东西的来源，单手托起笼子冷淡的看了两眼。那两只刚刚还疯狂扑腾的吸血蝙蝠居然立刻偃旗息鼓，用翅膀包裹着身体瑟缩到角落抖成一团……
　　
　　“这是那个叫瑞派的小鬼送你的？”亚伯同志毫不温柔的单手晃了晃笼子，里面的倒霉耗子发出微弱的吱吱声……
　　“嗯，他说觉得我会喜欢这个。”高大胖挠挠脑袋，“据说这个玩意儿现在很流行。”
　　亚伯不以为然的冷哼，“这东西都是女孩子玩的，落伍多少年了……”
　　高大胖疑惑：“你怎么知道？”
　　亚伯停顿了一下，不慌不忙道：“电视广告里经常播，你不知道吗？”
　　高大胖还真不知道，她最近都在努力学欧德留下的化学笔记，想要掌握一技在手日后也有个保障。要不然就是在做家务或者教导亚伯，根本没什么时间看电视。
　　
　　低头看了看高大胖身上轻薄的夏衫，和领口露出来的细嫩的脖颈锁骨，亚伯目光微垂，低声道：“有外人来你应该穿得正式点。”
　　高大胖不满的扯了扯袖子，“现在可是雨季最热的时候，我穿长袖已经够奇怪的了，正式套装可都是高领的，超热！再说瑞派也不算外人，以后大概要常常接触，太拘谨了也很不礼貌。”
　　亚伯转身把笼子丢在桌子上，冷淡道：“既然是熟人的礼物，你自己处理吧。”
　　
　　高大胖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甩袖离去，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少爷。
　　只好自己小心翼翼拉开笼门，对准了水晶箱往里倒……哪想到那蝙蝠居然不怕水，跌进水里翅膀扑腾了两下竟然直接飞了出来！在空中抖落了油毛上的一层水珠，便呲牙裂嘴的直直的朝着高大胖俯冲下来！
　　高大胖迎着对方血红的瞳孔吓得尖叫一声抱头鼠窜！
　　刚走到门口的亚伯听到她的惊叫，甫一转过身，怀里就扑进来一团幼香温暖！带着惊恐的呜咽紧紧抱着自己试图往衣服里躲……
　　高大胖只觉得皮肤上被那恶心的蝙蝠擦过的地方汗毛倒竖！那两个东西却不依不饶的扑棱着不断从上下左右袭过来！吓得她只想找个东西遮挡住自己，闭着眼睛抓住亚伯就往他怀里钻……
　　难得被主动抱住的男人愣了一下，便缓缓露出笑容……一手抱牢怀里的人，一手优雅抬起让那狂暴的蝙蝠温顺的落在手上，尖细的小爪子抓着自己的手指蹲立待命。
　　怀里的高大胖鸵鸟一般拼命护住全身所有露出来的肌肤，头也不敢抬的在亚伯的衣服里凄惨哀叫：“它们飞走了吗？！飞走了没？！还没飞走吗？！”
　　金发男人忍着笑挥手把蝙蝠扔出去，让它们制造出更多翅膀扑棱的声音，两手轻轻抱着怀里缩成一团的高大胖，亲吻她的头发后颈，轻声哄骗：“没有，它们还在……”
　　高大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脖子后面，全身鸡皮疙瘩立刻涌起！简直如同被蟑螂碰过一般忍不住哆嗦！攥紧了亚伯的衣服咬牙呜咽：“走开走开！讨厌的吸血蝙蝠！我最讨厌吸血的东西了！不要碰我！真恶心！”
　　
　　揽着她的手臂瞬间冰冷，仿佛连前一秒还温情款款的怀抱也陡然变成了僵硬的铁壁！
　　连高大胖也感到了对方的不对劲，奇怪的抬起头来看亚伯的脸色。
　　
　　亚伯松开手，没看她，起身走到地下室中央，扬手闪电般抓住空中乱飞的两只蝙蝠！然后攥着它们走到高大胖面前，蹲下来，给她看手里的吱吱哀叫的小生物……
　　“你觉得它们很恶心……我也是吸血的生物，你觉得我恶心吗？”
　　
　　高大胖呆呆的看着亚伯的眼睛，那双细长的眼睛里从没对她流露过这么冰冷的神色。仿佛浮着冰渣的寒河，暗涌着受伤愤怒和失望，刺得人肤发生寒手脚冰凉……她立刻明白自己刚刚说得过分了。
　　那是他们这个种族天生的生存方式，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被骂？
　　可是面对对方这样的眼神，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喏喏到嘴边就给冻了回去。
　　
　　亚伯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忽然轻笑，“你讨厌它们，那就让它们消失吧。”
　　话音未落，他攥着吱吱乱叫蝙蝠的苍白手指用力一收！那刺耳的叫声顿时戛然而止……
　　高大胖下意识的闭眼，肉体被捏爆的声音滑过耳膜，冰凉的肌肤感到粘稠的液体溅到脸侧，然后有滴滴嗒嗒的声音砸在地下室的地上……她忍不住哆嗦起来。
　　
　　亚伯低头看着她，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走到水晶箱旁边，把手里捏烂的残骸丢进人鱼的地盘。
　　小人鱼很柔媚的游过来，接过食物，没敢跳舞，只在男人冰冷的脸色下恭谨的退回了角落。
　　
　　“如果你讨厌我……”亚伯背对着高大胖低声喃喃，“我也会立刻消失。”
　　
　　高大胖忽然有流泪的冲动……下意识的就喊出“不要”来。
　　
　　亚伯转过身，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来轻声问：“不要什么？”
　　
　　高大胖抬手拽住他的衣角，哽咽：“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要……”
　　
　　男人的表情顿时很郁闷。伸出手想摸摸她，又硬忍住收了回去，继续摆出冷淡的口气：“你不是说，等我懂事了，就让我离开么？”
　　
　　高大胖顿住，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是她也从来没想过真的把亚伯赶走之后是什么样。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一辈子孤独的活着，是什么样。
　　
　　高大胖一手攥着亚伯的衣服，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后她低声说：“对不起……”
　　却终究把手松开了。
　　
　　望着她独自擦着眼泪的背影消失在地下室楼梯口，被留下的男人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挫败的垂着头，任金色的发丝无声的滑下肩头……良久，突然握拳狠狠砸了一下地面！
　　
　　…………………………
　　
　　两人间的气氛忽然僵硬起来，并且一直僵硬到奇货店的瑞派第三次上门收货。
　　这次，他给高大胖带来了两张电影票。
　　高大胖几乎要黑线了，这个小伙子莫非在追求她？难道他是gay？说起来血族好像男女通吃也很正常……节操啊，姐姐很多年没见过你了。
　　
　　瑞派说：“看你的年龄肯定还在念书吧？在哪个中心？唔……未十城附近应该只有两个教学中心，斯达帝和勒恩，你在哪个？不瞒你说我在斯达帝，说不定我们是校友呢~”
　　高大胖头痛欲裂。蓝血族基础教育是全民的，说自己没在念书肯定很奇怪，可要是说自己在这附近读书，他问的细了也一样会露馅。只好含糊道：“我，我在比较远的城市读……”
　　好在对方没有穷追不舍，而是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其实今天斯达帝有校庆，会上映最新的四维电影，我是执行委员，所以可以多拿一张票。你要不要一起去？”
　　高大胖很诧异：“为什么邀请我？”
　　瑞派笑容和善：“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寂寞吗？”
　　“不寂寞。”
　　两人同时一愣。
　　高大胖连连摆手，“刚刚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对面的瑞派脸色已经变了，仰头一脸诧异的盯着楼上走下来的陌生男人，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傲慢的抬手夺走自己手上的两张票，然后赏赐般的扔过来一句：“谢谢。你可以离开了。”
　　瑞派想动怒却被对方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退出男人的阴影，深吸了口气，刚要说话，就被一股大力扔出了屋外！
　　
　　“给你个忠告，下次泡妞的时候，记得只带一张票。”
　　阴森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戴着手套的手指抵在他的胸口微用力一推，他便跌出了男人斗篷投下的黑影，胸骨闷痛的坐在了地上……
　　大门在他面前无情的关上，男人带着警告冷意的眼神在门合上前的最后一瞬间一闪而过。看得他遍体生寒！
　　
　　瑞派在高大胖家门口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站起来，心里明白了几分：仅凭两根手指就能对强壮的血族造成这种破坏力的人物，不是他惹得起的。之前暗藏的那点小心思，看来也没希望了。于是自然也顾不上被抢走的电影票，只揉着胸口低低哎呦了两声慢慢离开了……
　　
　　门的另一边，高大胖看着擅自跑出来的亚伯，长长的叹气……
　　男人把金发剪得短短的，瞳孔和发色全都改成了跟她配套的亚麻色，穿了一身带金色刺绣的白色正装，王子一样靠在门上，交叉着两条长腿，慢慢脱着手套……
　　
　　“你为什么要跑出来？”高大胖头疼抚额。
　　亚伯摘掉左手的手套。
　　
　　“要是被人认出来怎么办？”高大胖按着太阳穴。
　　亚伯摘掉右手的手套。
　　
　　“要是被他说出去怎么办？”高大胖揉捏着鼻梁。
　　亚伯站起身，整了整衣领。
　　
　　“你就会给我惹麻烦！”高大胖抓着自己的头发。
　　亚伯走到她面前，微微低下头，剪短的发丝扫过坚毅的眉端和充满男人味的额角，他带着奇妙磁性的声音低低的传过来……
　　
　　“我们去看电影吧。”他说。
　　
　　高大胖保持着头疼的姿势看了他半天，最后夺过电影票，两手推着他上楼：“等会儿坐电车去，别穿白衣服，蹭脏了谁洗？”
　　
　　一直垂着头的亚伯突然的微笑出来！伸手握住高大胖推他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拽到怀里抱住！
　　
　　高大胖其实很庆幸被抱住了看不到对方的脸，因为亚伯那瞬间绽放的带着放松感的迷人笑容，让她几乎招架不住……

遗忘的世界

第三十滴血

这是自上次打劫事件以后，高大胖第一次出门。
　　雨季已经结束，寒冷的雪季即将到来。潮汐依旧涨落，带着泡沫的冰凉海水不时漫过通往站台的道路……
　　这一次，高大胖真不想光脚走过去。
　　脱下鞋子，站在最后一小块干地上，她盯着弯弯曲曲爬到她脚丫旁边又缓缓退回去的海浪，犹豫不决……
　　腰上忽然一紧，身体腾空而起！
　　接着便被拉进一个男人的怀抱里……靴子淌过海水的哗啦声掩盖了她细微的惊叫，男人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带点命令式的果决和宠溺的温和，“抱紧我。”
　　高达胖惊魂甫定，两手下意识的抱牢对方，低头看着溅起的水花从自己悬空的脚尖下掠过。这个高度和状态，都让她忽然觉得对方很陌生。
　　
　　喂食洗澡、读书认字、穿衣睡觉、朝夕相处，手把手的教养记忆对高大胖来说太深刻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亚伯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年龄和性别都很模糊的，家人一般的存在。
　　直到上次打劫事件之后，高大胖才意识到：亚伯只是失忆了，并不是真的婴儿。在他失去的记忆背后，他可能是个高大胖一无所知的陌生人。他也许是个阴险狡诈恶贯满盈嗜血成性的恶魔，也许是个风度翩翩城府很深的商场老狐狸。
　　而直到之前两人那有关蝙蝠的不愉快对话之后，高大胖才意识到，对方是个随时可能离开的，独立的个体。他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她的小孩或者宠物。
　　
　　现在，这个一向沉默着任她洗刷梳头穿衣摆弄的大型娃娃，忽然弯腰把她抱起来，用男人的声音安抚她，用坚定的脚步带着她前行。这让高达胖忽然从一家之主的位置掉到了被保护者的垫子上。
　　垫子挺软的，她摔得不疼。
　　如果对方真的只是个孩子，天要靠她撑着。
　　可是现在，他是个男人，她可以坐下歇会儿。
　　确切的说，高大胖其实挺享受过河有人抱，身边有人陪，被欺负了有人帮忙的生活。
　　这也让她意识到，不管嘴上怎么说自己是异类，要一个人活下去，在这个陌生的星球，她潜意识里还是很想有一个人给她依靠的。
　　每个女孩子的梦想里都有一个公主抱。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海边甬道，神态很沉稳，侧脸很英俊。
　　高大胖乖乖待在他的臂弯里，抱着自己的鞋子，仰头盯着他英挺的下巴看。背景里星光满天的夜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格外灿烂……
　　
　　感受到她的凝视，亚伯微微低头，修长的眼睫下微闪的温柔目光对上她的视线，“怎么了？想接吻么？”
　　
　　高大胖摇摇头，“我在想，其实你的鞋弄湿了也是我刷。”
　　
　　亚伯：“……”
　　
　　…………………………
　　
　　开往翠德城的电车，第一次让人觉得不无聊了。
　　推着悬浮饮食车的列车员们不厌其烦的一次次经过二人的座位旁，热情的推介着不同品牌不同口味的艾尼玛饮料试用装——高大胖很确信，就在几个月之前，这些手推车姐姐们还是绕着她这个不要脸的试用装占便宜狂人走的……
　　人民群众的反应，让高大胖同志再一次确认了：脸这个东西，是很重要的。
　　
　　本来，在这个全民美型的萨恩星，高大胖都快审美麻木了。
　　毕竟她在这里见到的第一张脸就是布鲁赫那种水准的，剩下的时间里则长期对着梵卓亲王那种万人迷，而身边围绕的人们，不是华丽丽的半血族，就是更加华丽的圣血族……这就像是当钱太多了就只是无意义的数字了一样，对高大胖来说，脸太帅了也就没有高下之分了……
　　所以，高大胖第一次见到亚伯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对方挺帅，并没有意识到亚伯同志除了帅以外，还帅得很有层次。直观的说，就是那种即使坐在全民美型的萨恩星电车上也能骗到列车员姐姐大把免费饮料的层次……
　　因为考虑到之前那套白色王子装的杀伤力，她才让他去换个不起眼的颜色的。亚伯同志倒的确是很听话的上楼去换了套“不容易弄脏”的衣服……
　　结果现在他一身劲黑，帅酷皮靴，利落短发，再配上本来就有点邪气的长相，有点太好的身材，有点性感的眼神……高大胖扭头，无语凝噎。
　　
　　“你看，我做人要低调的原则和大众脸的人生全被你打乱了。”嘴上虽然这么说，高大胖同志把试用装一杯接一杯往水壶里倒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停……
　　“哦……”亚伯单手支着扶手撑着下巴，侧头眯着眼看高大胖动作，回应得心不在焉。从两人并排在车上坐下开始，他就在想着一些别的事。抬手若有若无的拂过两人靠得很近的膝盖，拉起高大胖老实的放在腿上的那只手，玩赏般揉捏了一番，修长的手指挤进肉肉的小手指间，然后十指相扣亲密的握着……
　　高大胖差点把整壶饮料都泼出去！僵硬的扭头，不自在的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对方不知死活的又补上一句感叹：“你的手真柔软~”
　　高大胖哆嗦得更猛烈了，手里黑来的饮料哆嗦了一地……
　　亚伯姿势都没变的抬眼看了乘务员一眼，支着下巴的手懒洋洋的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了一下地上洒了饮料的地方。乘务员同志便乖乖的拿工具清理去了……
　　高大胖沉默。
　　她从以前就发现了，亚伯这家伙不动声色的吩咐下人做事的本事，简直就像天生就贯彻在骨子里一样！那眼神，那姿态，那气势，自然得连不是下人的人都会乖乖的去做下人的事……到底是什么家教才会教出这样的爷来？
　　左手突然的刺痛唤回了高大胖的神志！大胖诧异的扭头，然后惊悚的发现亚伯这禽兽竟然把她的手拉到嘴边，用唇边露出的尖尖牙试探着轻咬了一下！
　　猛地甩开对方的手，高大胖抱着自己的胳膊紧张的后退拉开两人距离！惊恐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头皮发麻的仔细检查那个牙印有没有渗血……
　　被甩开的亚伯愣了一下，随即一改懒洋洋的姿势，像刚犯了错误的大型宠物一样带点讨好神态的凑过来，观察着高大胖的手背轻声问：“很疼么？我没用力，只是你的手实在太软了，我忍不住想咬咬看是什么感觉……”
　　虽然这个理由让她很想抽他，但高大胖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是过了点，反而容易让人起疑。其实亚伯咬的并不用力，就像是两只猫玩耍时互相调戏般咬咬的感觉。问题是她体质特殊，在这个饮食习惯也比较特殊的星球上，实在不能不紧张……
　　
　　“这，也不是疼……”高大胖沉吟着，“其实，呃，其实是因为太冷了，我不想拉手。”
　　嗯，这是个好理由，高大胖也经常用来在冬天阻止亚伯爬进她的被窝。
　　亚伯沉默了一下，似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抬手一个响指叫来乘务员，要了杯热饮，自己抱着躲到角落发呆去了。
　　高大胖松了口气，调整了姿势靠在窗户上，默默的望着车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这样的情景让她回忆起了从前每天坐车往返学校的日子。
　　那时候的梦想是不用穿校服上学，然后在公车上被拥挤的人群挤倒的时候，被帅哥抱住纤细的小腰搂在怀里，从此展开一段浪漫恋情！
　　然而，不穿校服是要扣分的。
　　而高大胖的腰，也从来不是细的。
　　如果真的发生拥挤事件，帅哥更有可能是会被她压死而不是开展恋情的。
　　
　　其实浪漫这种东西并不是靠帅哥、衣服或者腰围来成全的。
　　浪漫不过是一份温暖情怀延伸出的表象而已。
　　迷上浪漫，其实是因为迷上浪漫背后那份爱意。
　　说到底，公车邂逅的桥段打动少女们的关键，是危难时刻那位异性出手相助的情意，当然如果手的主人还很帅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下车的时候，亚伯从后面拉住她的手。
　　舒适的温度暖暖的透过交错的手指传过来，高大胖忽然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他就是这样的人，是会在冬天她怕冷的把他赶出被窝的时候，执着的去壁炉旁把全身烘得暖呼呼的再钻进被子里抱住她的那种人。
　　
　　高大胖不是浪漫的人。
　　可她真的对后面那份温暖的感情很没辙。
　　
　　这次她没甩开他的手。
　　她想不出理由了。
　　
　　电车鸣着悠长的乐声缓缓的开走了。
　　两人离开的座位上，一杯已经被吸尽温暖的饮料独自躺在角落……
　　
　　…………………………
　　
　　萨恩星，翠德城，斯达帝教学中心。
　　九万七千四百年校庆。
　　很热闹。
　　
　　虽然只是个学校，电影院的规模却很大。高大胖被影院外面触碰发声的立体投影海报吸引住，拉着亚伯绕着影院兴致勃勃的摸了一圈，才意犹未尽的进了门。
　　入口检票处的工作人员相当帅，完全不输外面的海报。高大胖忍不住扒在柜台上多看了几眼。对方倒是带着和蔼可亲的营业笑容询问“这位小弟弟有什么需要”，亚伯少爷却用两根手指夹着票一脸傲慢的扔在人家面前，然后用冷冰冰的眼神传达着“废话少说快点做事，下人还这么多话”的无礼意思……
　　高大胖觉得很丢脸，人没教养可怎么办……
　　好在工作人员小伙儿的涵养十分好，微笑着刷完票还发给他们一人一个浅绿色的果子。高大胖抱着果子疑惑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别的观众怎么处理才弄明白：原来这东西是看电影时的免费零食，就像是地球影院的爆米花和可乐一样。
　　本来这个星球上果子的味道基本都很可怕，情况好的也不过是不刺鼻勉强能吃而已，香甜什么的就别想了。所以高大胖一开始并没抱希望，直到被亚伯牵着走到座位上的时候试探着小小咬了一口之后……高大胖同学几乎热泪盈眶！
　　太——他妈——好吃了！！
　　甜蜜多汁，入口即化，清新的果香缭绕唇齿之间久久不去……高大胖搜肠刮肚的把所有地球水果加在一起也没找到可以形容这只果子味道的词汇！此时的激动之情仅次于当初找到维特草的时候！
　　喀吱喀吱的啃光了最后一点果肉，又细嚼慢咽恋恋不舍的把那个果胡也吃了，高大胖正舔着手指意犹未尽，一只饱满圆润的果子就被托到了眼前！
　　“咦？”高大胖诧异的仰视着眼神温和略带笑意的亚伯，“给我么？”
　　“嗯，难得你看上去很喜欢吃。”亚伯把果子放在她手里。
　　“唔，真没看出来你是会分享食物的人。”高大胖挑眉。
　　亚伯舔了舔她指尖的果汁，笑容暧昧，“你讲过的故事里，那个叫后羿的男人把太阳射下来送给嫦娥，她就嫁给他了。娶个老婆可真不容易。好在，比起太阳你更喜欢水果，我应该庆幸才对。”
　　“……”僵硬着濡湿的手指站在原地，高大胖同志忽然觉得，手里的果子很难下咽……
　　
　　…………………………
　　
　　那天看的那部电影高大胖一辈子没能忘怀。
　　电影的名字叫《杀人草》。据说是根据萨恩星真实事件改编。
　　虽然是4D电影，但并没有像地球影院的3D电影那样还发个专用眼镜戴上。可是其视觉效果，却是毁灭性的。
　　是的，我没用错词。
　　对高大胖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甚至在看完这部电影之后长达十年里她都不想再看任何电影了。
　　因为电影开演十几分钟之后，她就明白为什么说本片是“真实事件改编”的了。
　　
　　这样的情景，实在熟悉到让人浑身发抖！
　　纳美兹平原上的一草一木，夜袭诺斯城堡的红袍旦蛰族，阴森骇人的夜色和那晚大到诡异的月亮……
　　所谓4D就是完全还原真实的360°环绕立体效果！
　　走过草丛的沙沙声就响在身侧，小腿上甚至有草叶擦过的触感！所有飙车的镜头都让人身临其境，前面就是挡风玻璃和晃动的视野，回头就是刚刚奔驰而过的道路！所有上坡下坡颠簸翻滚甚至空中坠落全都绝对高仿真！高大胖终于知道开场前工作人员给系好的安全带是干嘛用的了……
　　这样真实到恐怖的景象实在太让人毛骨悚然了！当电影演到那个噩梦般的镰刀植物出现的时候，高大胖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曾经的记忆混合着现场的惨叫声让一切逼迫般的在脑内外重演！杀戮、濒死、黑袍的男人、拼接的尸体、逃命、狼群、溺水、还有水畔那酷刑般的第一次……明明用了一年的时间来遗忘，用一年的平静生活来掩盖才把它埋在心底……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重新想起来？！高大胖两手紧紧的捂住耳朵，抖得停不下来……
　　亚伯的手臂越过座位间的空隙轻轻捧住她的脸，解开她的安全带，搂着她的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抱着。高大胖在他臂弯里发出微弱的请求，“我不要看了…我们出去吧我们出去……”他就亲吻她逃避的耳朵和紧闭着的眼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安抚她，“别担心，故事的结局是好的……”
　　
　　故事的结局是不是好的，高大胖根本就不记得了。
　　因为就在她蜷缩在他怀里逃避过去的时候，影片已经进行到了男女主人公被困森林里的桥段。由于二人多日独处又有之前在战斗里积累下的友谊奠基，于是出于本能的需求自然的伦理野性的呼唤，这对男女就顺理成章的，开始做了……
　　高大胖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100%真实效果加环绕立体声的无 码360°细致写真H现场，终于，彻底，崩溃了……
　　脸色苍白的两手抱头，高大胖脑海中一片混乱！
　　为什么，为什么学校的公共影院里可以放这种电影？！剧场里还坐着明显未成年的血族小孩啊！之前血肉四溅残肢横飞的战斗段子也没有一点删减……血腥、暴力、色 情全占了，难道这里的电影都不分级，不剪辑，不加码的吗？！这是一个怎样的星球啊啊！！
　　“为什么要删减掉真相？”亚伯的声音从一边传来，高大胖才意识到自己在震惊状态下无意识的把疑问都喃喃出口了……
　　“为什么要隐瞒？无论是杀戮搏斗还是出于生理本能的男女交 合，都是生物最普通最正常的行为不是么？拙劣的遮掩起来才更奇怪吧？”亚伯淡定的神色和言论都让高大胖无从反驳，只能气弱的强辩：“可，可是这里还有未成年，怎么能直接放出来……”
　　“小孩子就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了？”亚伯眯起眼睛盯着她，“你的道德理念真的很奇怪……说来，你似乎从来没教过我这些事，为什么？”
　　高大胖在对方的目光下竟然莫名的产生了一种罪恶感，“对不起……我受到的教育与血族的文化完全不同，这种事……我根本不可能……这个……怎么教……”啊啊为什么我在道歉啊？！难道没向未成年宣传黄色内容我还错了吗？！
　　4D立体屏上接吻和律动的淫靡水声，液体与粘膜的摩擦声，各种让人面红耳赤又充满情 欲的声音，还在以近在耳侧的声效环绕在二人身边……
　　高大胖说不下去了。
　　她还坐在男人的腿上，亚伯的手臂揽着她，手掌若有若无的擦过她敏感的胸侧……她紧张并紧的大腿，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男人下身在弥漫整个剧场的喘息声里明显的反应……
　　尴尬的沉默。
　　高大胖觉得眼前开始发黑，包围着自己的雄性气息太强烈了，让她只想逃走，只想逃走……
　　亚伯却突然开了口，低哑的声音如此之近，几乎就在她紧张急促的呼吸间响起，拂着她的面庞，缓缓的滑过她的嘴唇……“教我接吻”，他说。
　　
　　高大胖脑海里的最后一根弦，啪的断了……
　　
　　……………………
　　
　　电影散场的时候，亚伯的脸色很臭。
　　高大胖可以理解。
　　任何男人在求欢的时候，怀里的女人抗拒到干呕的程度，他脸色都会很臭。
　　自尊大概也会很受伤。
　　看着他独自走在前面的背影，不知为何，被调戏未遂的高大胖反而觉得有点内疚。
　　而且，没人牵着她的手了，空荡荡的感觉也让她有点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