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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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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6:49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一

    打个滚儿,再打一个滚儿。
     舒服的长叹一口气。只有在瑞嘉面前,我可以如此的放松。
     冬日淡薄的阳光穿过挡风玻璃洒在我的身上,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外面偶尔掠过的干枯的树枝和淡蓝色的天空。很安静,耳边只有发动机柔和的嗡嗡声。
     一直觉得有满肚子的话要跟瑞嘉说,但是真到了只有我和他的时候,我反而什么都不想说了。也许瑞嘉也是一样,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想起有一个问题好久以来就想问他:“瑞嘉,你在英国的时候,你们留学生的圈子里有没有一个叫玛丹的女孩子?”
     “玛丹?”瑞嘉把这个名字反复念叨了几遍,然后摇摇头:“没听说过。怎么了?她是你的朋友?”
     “不是,”我说:“她是安哲的……”怎么说呢?朋友?同学?初恋情人?
     瑞嘉瞥了我一眼:“你……是不是喜欢安哲?”
     我一惊,随即,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这话他迟早会问的,我已经想到了。只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的问。
     “我……”我的脑子开始有点乱了:“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而且,他对我也很好,很照顾我……”
     “可意,”瑞嘉打断了我的话,他依然很冷静的握着方向盘,但是语气却微微的有些迟疑:“可意,你一定要记住,安哲喜欢你,仅仅是一个人类对宠物的喜欢。与爱情无关。”
     我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下,而在我的心上,好象有一把极快的刀划了过去,片刻的麻木之后,疼痛才开始蔓延开来。我闭上眼睛,默默的等待着突如其来的疼痛自己淡淡化开。耳边却清晰无比的听到了瑞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象重锤一样敲在我的耳膜上:“其实,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但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愿意眼睁睁的面对现实。”
     他的语气顿了一下,委婉的说:“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伤心。”
     我费力的说:“我知道。”
     “所以,”瑞嘉平静的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怎么让可意醒过来,就算巫术研究下去没有什么用,我也一定要试试。”
     他的语气十分坚决。我不由睁开眼睛,他也正在看我,目光微微一碰,他又转移视线去看前面的路了:“我的老同学推荐了一个会招魂的人,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看。”
     “招魂?”我愣住了。
     瑞嘉不容置疑的点了点头。
     我的脑袋开始变大了:“那都是骗子,你真的相信?”
     瑞嘉很坚决的点头:“我们可以事先不告诉他怎么回事,直接把他带到你面前。如果他能看出来,那不就证明他不是骗子吗?”
     他这说法好象有点什么漏洞,但是我偏偏抓不住。只好耷拉着脸问他:“你打算怎么做啊?”
     瑞嘉深深的吸了口气:“找我的同学打听清楚,然后跟那边联系。”
     我无语的凝视着他。象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瑞嘉低下头温柔的一笑:“安哲是个不错的对象,但是我觉得,只有以人类的身份去结识他才是现实的。你说呢?”
     我难过的低下头。其实在我的想法里,一直觉得能够跟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清晨可以看到他一边刷牙一边哼哼曲子,晚上可以靠在他怀里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看看星星,他需要我的时候能够为他做点什么,就已经足够了。
     表哥所说的那种情形,是我始终也不敢想的。因为当一个人连来路都已经忘记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回得去呢?
     车停了,我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个骨碌爬起来,才发现瑞嘉停车的地方既不是安心的丽日公寓,也不是安哲的汇星园。但是很眼熟……
     我心里猛然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紧靠在了座位的靠背上。
     瑞嘉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把我搂进怀里,缓缓的说:“可意你看,左边那条路直通师大的南门,你周末回家就是走这条路。楼下的那张木椅子你告诉过我,从你上中学的时候就摆在那里了,你还记得吗……你抬头看看,只要你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你自己的房间,窗帘还是淡绿色的,上面有嫩黄的迎春花图案,舅妈说那是你自己去买的……”
     心里象哽着什么硬东西,我不敢抬头。但是瑞嘉的大手不容置疑的托着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来,泪眼婆娑之中,我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就在这一团模糊之中,扑面而来的,却是根植于记忆深处的亲切和……熟悉。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竟然是这么想家。
     “上去吧,”瑞嘉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后背,“你房间的窗户开着,天气好的时候,窗户都会开着通风。舅舅大概有一节辅导课,可能还没有回来,舅妈一定在,去看看吧。”
     瑞嘉把窗户摇下来一些,“我就在这里等你。”
     是啊,既然都已经来了,又怎么能若无其事的转身走掉呢?
     钻出窗户,我落在车顶上定了定神。然后,小心翼翼的朝着那扇半开的窗户飞了过去。生怕惊动了屋里的人,我轻轻的落在窗框上,窗帘挡住了我的脸,低下头,一眼就看到了窗台上的一对椰壳娃娃,那还是高考完了跟爸妈一起去海南旅游的时候买回来的纪念品……
     我用嘴把窗帘轻轻拨开一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侧影,她正在全神贯注的摆弄手里的血压计。她的后面是一张床,上面是……我。
     耳边似乎有潮汐的声音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隐约意识到那大概是来自我身体深处的喧嚣。因为眼前的世界分明再宁静不过了。
     我,或者说可意就那么平静的睡着,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却看不出病痛的痕迹。就象是睡着了。头发长了,顺着枕头的边缘披落下来。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头发还从来没有留得这么长过。
     床边的女孩子量完了血压,把可意的一条手臂又放回棉被里。安静的收好东西走了出去。她是谁呢?也许是请来照顾可意的人吧。
     卧室的门开着,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然后,声音渐渐靠近了卧室,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前面的是刚才那个量血压的女孩子,后面的人是……我老妈。
     知道会看见她,但是真的看见她了,我却恨不得自己没有上来看过。不过半年的时间,她的头发竟然白了那么多,比我印象里的样子瘦多了。
     她一走进来,就大声说:“可意,该起床了。今天天气挺好的,别总躺着了,约上佩佩逛逛街……”她的话说得再自然不过,但是声音里那一丝微弱的希望却象一把刀一样,深深的刺进了我的心里。
     我转头离开了。
     还怎么能看下去?
     我把头深深埋进瑞嘉的怀里,他温暖的怀抱并没有给我想象中的安慰。反而让我更加的寒冷。绝望就那么一波一波的涌了上来。
     “我该怎么办?”我喃喃的问,却不知道在问谁:“我能怎么办?
     瑞嘉把我搂得更紧一些。
     “可意,”他的声音里微微有一些颤抖:“也许我不该带你回来,但是,你如果不亲眼看到这一切,你还是会继续逃避下去……”
     “除了逃避我还能干什么!”隐忍许久的愤怒和委屈终于爆发了,我象个疯子一样抓住了瑞嘉的前襟来回摇晃,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你说!你说啊!我能做什么……”
     瑞嘉的眼泪滑出了眼眶,啪嗒一声滴在我的爪子上。而我所有的怒火也在瞬间被这一滴小水珠浇灭了。
     只剩下绝望和委屈。
     我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四十二

    记忆里,只有上次因为秦凯薇的缘故我离家出走,半夜蹲在树上被安哲找回去的时候这么哭过吧。那天也是这样哭得筋疲力尽,然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再醒来,还是在瑞嘉的怀里。只不过我已经被裹在他的外套里了,而他正坐在天美广场的木椅上心事重重的晒太阳。尽管阳光还是稀薄的,带着淡淡的温度,象一杯被稀释了的肥皂水。
     我从瑞嘉的衣服里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尽管是冬天,草坪和树木都光秃秃的,广场上还是有很多人在散步。隔着一条马路,对面就是金街天美大厦,商业最繁华的地段。天美大厦顶端宝塔型的大钟正指向一点半,看来我已经睡了两个钟头了。
     “醒了?”瑞嘉感觉到我在动,低头微微一笑:“好点了?”
     我点点头。
     瑞嘉的手温柔的抚摸着我,“饿了吧?我们一会儿去吃饭。”
     我再点点头。
     瑞嘉不是喜欢热闹的人,竟然会跑到这样一个地方来晒太阳实在有点出乎我的预料。不过,我刚刚发作了那么一通,很有点心力交瘁。这会儿什么也不想说,只是闷闷的赖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想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瑞嘉说:“他们来了。”
     我没精打采的抬了抬眼皮,没有悬念的看到了急匆匆走过来的安哲和安心。安哲身上还穿着运动服呢,不过他黑着一张脸,眉毛又紧紧皱着,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英姿飒爽的感觉。他的身后是安心,眼睛红红的,妆都有些花了,刚才一定是哭过了。再往后看,居然又看到了雷洛,这倒让我打起了一点精神来。这个带点另类风情的大帅哥,我还是头一回在太阳底下见到他,不过,这个人不论出现在何时何地,总是那么耀人眼目。
     安哲三步两步的走了过来,没顾上和瑞嘉说话,先把我接了过去,上下打量我一番,又很仔细的掀开外套检查我的身上。
     “我想她应该没有受伤。”瑞嘉的声音微微有些不悦。但是安哲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他回过头冲着安心就吼了起来:“还好没有受伤,否则我跟你没完。”
     安心忍了忍,眼泪还是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雷洛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一张。
     安哲也不理她,把我举到眼前细细打量,然后皱着眉头问瑞嘉:“它怎么会在你这儿?” 瑞嘉很平静的说:“我上午去郊区一个电器厂开会,抄近路回市区,正好路过那叫……”他皱眉想了想:“叫平华路是吧?路口有个流浪猫收容所……”
     听到“流浪猫收容所”几个字,安哲象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又开始冲着安心吼:“还说你不是故意的,知道它被猫伤过,心里还有创伤,你怎么还忍心带它去那种地方受刺激?”
     安心的脸都哭花了,抽抽搭搭的说:“我也没想到……”
     瑞嘉来到安心的身边,很有点过意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想说什么,安心却一把抓住了他的一只袖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瑞嘉看着涕泪交加的安心,终于招架不住了:“其实,潘潘是我偷偷从安心车里拿走的,我想吓唬吓唬安心,并不是她……”
     安心和安哲都愣了一下,安心“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安哲冷着脸扫了安心一眼,等她终于将声音压低,才又把视线投向了瑞嘉:“陈瑞嘉,我知道你是看我凶她,想要替她辩解,可是拜托你把谎话圆得好一点……”
     瑞嘉有点着急了:“真的,我从那里经过,看到潘潘在车里,我让她把玻璃摇下来……”
     安哲有点不耐烦了:“安心自己已经承认了,进去的时候窗户没摇上……”这话说得我也一愣,她是记错了?急糊涂了?
     瑞嘉一急,冲着我来了一句:“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我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是。
     安哲冲我也喊了起来:“你现在说一句‘不是’。”
     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我顺嘴就说了。
     安哲冷笑一声:“让它说什么它当然就会说什么。”
     瑞嘉还要说话,被安哲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瞪着安心,一字一顿的说:“潘潘也找回来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说什么了。”
     瑞嘉欲言又止,我猜他一定在想:“早知道害她哭成这样,就说什么也不吓唬她了。”但是,现在看样子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个老实人,心里一定是内疚极了吧。
     安哲冷冰冰的说:“才交给你半天就把它丢了,从这一点就看得出来,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从今天起,剥夺你的监护权,潘潘以后我一个人带。每周一次允许你来探视,每次时间不超过一小时。”
     “监护权”这个词用在我的身上听着这么别扭呢?好象哪里有点不对劲。不过,看着安心被他凶成那个样子,我也开始有点内疚了。正想打起精神解释解释,两个路人的谈话忽然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路人甲:“……听听,又是闹离婚抢孩子监护权的……”
     路人乙:“……带眼镜的那个大概是后爸,人看着倒是挺斯文的,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欺负孩子呢,看把人家亲爸给气的……”
     “……”
     “……”
     两个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就摇头叹气的溜达过去了。
     我赶紧瞟了一眼瑞嘉,瑞嘉八成是听见了。他的表情还算平静,只是脸颊上的肌肉开始不停的颤抖。雷洛可能也听见了,想笑又忍了回去,伸手拍了拍安哲说:“既然已经找着了,就回去再说吧。”
     安哲意犹未尽的哼了一声,派头十足的抱着我往回走。
     我正偷着笑呢,就听见安哲在我的耳边低声的说:“潘潘,你今天是吓坏了吧?其实,躲在车里是安全的,以后不能瞎跑,那样反而危险。”
     我用脑袋蹭蹭他的脸,让他们这么担心,心里的确是很愧疚,但是安哲的话还是让我心里温热了起来。转头去看瑞嘉,安心正在他身边仰着脸,十分诚恳的说:“谢谢你,瑞嘉。你真是个好人。”
     瑞嘉低头望着她,目光里充满浓浓的歉疚,好象欠了她一笔钱却怎么也还不起似的,显得很苦恼。
     自从回了一次家,我就变得懒洋洋的,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安哲坚持说我是被猫给吓着了,还特意带着我去了一趟宠物诊所,大夫仔细检查之后说没有什么问题,让我多休息就好。于是,我开始理直气壮的蒙头大睡。
     这期间,始终没有见到过安心和瑞嘉。一直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他们才一起出现在了安哲家的门口,一同来的,还有一个看上去稀奇古怪的老太太。
     迎着安哲诧异的目光,瑞嘉显得有点紧张,他结结巴巴的说:“这位是我特意从南树屯请来的路大娘,来……来……看看潘潘。”看到他紧张成那副样子,我立刻明白了。这个路大娘一定就是他上次说过的那个懂得招魂的人。
     心“咚”的一跳,我下意识的就往安哲的怀里缩了缩。头顶上安哲的声音很无奈的说:“那就……请进来吧。”
     瑞嘉很客气的请路大娘先进。路大娘看上去五六十岁,黑黑胖胖,头发有些花白。看外表,和农贸市场卖鸡蛋的那位老大娘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头发上系了一根很奇怪的绳子。绳子上串着几个牛骨头做的珠子,黑黝黝的,好象挺有年头。
     路大娘摇摇摆摆的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把一个蓝布的口袋往前面茶几上一放。然后很神气的坐直了腰,一双精光闪闪的小眼睛在他们几个人的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最后又落回到瑞嘉的身上,操着听不出是哪一国的方言,慢条斯理的问:“要请我看的,是哪一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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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7:0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三

    安哲看看安心,安心看看瑞嘉,瑞嘉的目光里透着紧张,干咳了一声,很客气的对路大娘说:“我请您过来,是……看看她。”说着,伸手指了我一下。
     路大娘疑惑的看着我,愣了一下之后,她的目光就变得很有点扒皮拆骨的研究意味了。沉默了一两分钟,转头问瑞嘉:“它……挺没精神的,病了?”
     瑞嘉也是一愣,然后试探的说:“这不请您看看吗?”
     路大娘点点头,冲着安哲说:“拿过来。我瞧瞧。”
     安哲犹豫了一下,把我递了过去。我对上了年纪的人一贯是本着尊重的态度,所以也就乖乖的,没有挣扎。
     路大娘的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象药,又好象不是药。混合了植物、肥料、油脂等等奇怪的东西,让人自然而然的就从心里对她生出几分畏惧来。她的大手很用力的在我身上按来按去,又拉起我的爪子仔细看了看,然后托起我的下巴,想要掰开我的嘴。她弄的我有点疼,我忍不住哼唧了一声。
     “路大娘,拜托你轻点。”这个是安心的声音。听得我心里又是一阵歉疚。那天的事情其实是不怪她的,我自己心情不好,也没有想到要替她辩解,才害得她被安哲凶了那么一通。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瞟了她一眼,她没有看我,只是很仔细的看着路大娘的动作,好象生怕她伤到我一样。
     “啪”的一声,好象是打火机的声音,抬头一看,路大娘已经点着了一根黑糊糊的蜡烛。拿着它开始在我的周围绕来绕去,嘴里也开始念念有辞,我疑惑的看看对面的安心和安哲,他们也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不知道这老大娘究竟在干什么。
     我再扭头看瑞嘉,只有他还是满脸期待的表情,目光里充满了希望。
     蜡烛的烟熏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路大娘停止了念经,把我递还给了安哲,安哲还没有伸手,一旁的安心已经抢先一步把我抱了过去,很温柔的搂在怀里。唉,欠人家一笔还不清的债是不是就是现在这感觉?
     “路大娘?”瑞嘉满怀希望的看着她,两只手紧紧的扭在一起。
     路大娘点点头,从蓝布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放在了茶几上,用很权威的语气说: “这只鹦鹉没精神,饭也吃不好,是吧?”
     三个人同时点头。
     “那是因为,”路大娘拉长了声音说:“它的胃里长了一个小瘤子,它难受,所以有这些症状。我的这个药一天两次,兑在它的水里喂它。一个礼拜,包管什么病都治好了……”
     安哲诧异的看着她,又看看瑞嘉。瑞嘉的表情已经由期待转变成了诧异,脸色也渐渐的苍白了起来。三个人当中,只有安心是被蒙在鼓里的。她十分焦急的说:“瘤子?那不是很严重吗?”
     路大娘很威严的看着她说:“不要紧,我已经给它施了法术,再配合我留下来的药,只要你们坚持给它服药,绝对没有问题。”
     安心点点头。但是一旁的安哲显然不乐意了,“我前天刚带潘潘去诊所做过检查,大夫说它的健康没有问题。瑞嘉……”
     瑞嘉没有看他,他的目光仍然怔怔的盯着路大娘。膝盖上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他握的如此用力,骨节都已经发白了。
     安哲和安心也发现了瑞嘉的异样,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安心先开口了:“瑞嘉?”
     瑞嘉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路大娘还在喋喋不休的吹嘘她的药如何如何包治百病。但是我们谁都没有听。
     瑞嘉很突然的站了起来,路大娘被他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没有顾上说话,瑞嘉已经不由分说拉着她的袖子就把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路大娘嘴里“唉……唉……”的喊着,但是瑞嘉显然要比她有力气,就这么拽着她一路走到大门口,拉开门,一把将她推到了门外面。
     安哲和安心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瑞嘉苍白着一张脸回到客厅,一眼看见茶几上还放着路大娘的蓝布口袋,象气不打一处来似的,抓起这些东西就冲到了门口。拉开门,路大娘还没有走,瑞嘉把口袋扔到她的脚下,冷冷的说:“钱已经给过你了,你就自己回去吧,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抓你去派出所。”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安心刚喊了他一声,就看见他整个人都靠在了门框上,象失去了支撑的布娃娃一样慢慢蹲了下来,把头深深的埋进了自己的臂窝里。
     我相信只有我才最清楚他心里是如何的失望。其实我对招魂并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但是对于瑞嘉来说,这个打击实在是有点沉重了。我从安心的怀抱里挣脱出来,飞到了瑞嘉的身边。瑞嘉听到了我拍翅膀的声音,但是他的头却埋得更紧了。
     “瑞嘉……”我用脑袋顶了顶他的腿,小声说:“别这样。”
     瑞嘉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动。
     安心也走过来了,她在瑞嘉的身边蹲了下来,一只手温柔的落在他的肩膀上:“瑞嘉?你不要担心潘潘,安哲已经带它看过大夫了,它不会……”
     安哲气鼓鼓的打断了她的话:“还不都是因为你?!”
     安心垂下眼睑,抿着嘴没有出声。她忍耐的样子让我很难过,我走过去蹭了蹭她的手,轻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安心摸了摸我,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是我不好,我……”
     我摇摇头:“是我摇下玻璃窗跑掉的。是我不好。”
     安心愣了一下。我回头对安哲说:“其实我是想吓唬吓唬安心的,没想到你发了那么大脾气。不怪安心……”
     安哲把我接了过去,皱着眉头看我。我有点心虚,不由自主的就把脑袋低了下来。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不说话反而让我更加不安了,我偷偷抬起头,安哲没有看我,还在瞪着眼睛看安心。
     “就算是这样,”安哲终于开口了,声音显得很平淡:“安心也不该带着潘潘上那种地方去。这件事我已经说过了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
     安心眨了眨大眼睛,满怀希望的问他:“那监护权……”
     安哲没有说话,低头去拉瑞嘉。瑞嘉站了起来,脸色有点不好看,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也微微有些发红,但是他的表情已经平静一些了。
     “我没事。”他握住安心伸过去的手,轻轻摇了摇:“安哲说的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走吧,我送你回家。”
     安哲和安心对于“这件事”的概念和他是不同的,路大娘的事他们还有些疑问,但是看到瑞嘉的样子,也觉得确实不好再问什么了。
     安心犹豫了一下,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什么也没说就跟着瑞嘉一起走了。安哲抱着我在客厅里溜达了两圈,自言自语的说:“路大娘的事好象没有这么简单,瑞嘉的反应不对……”正念叨呢,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嗡嗡的响了起来。
     我不感兴趣的闭上了眼睛,听见安哲犹豫的声音说:“是你啊……都在吗?我呀……懒得去,你们自己玩吧。”
     电话那边不知道是谁。好象有点不依不饶的架势,安哲很为难的说:“太远了,水晶宫度假村开车得一个小时呢。再说我家潘潘不舒服。”
     我微微睁开眼睛斜了他一眼,他正望着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犹豫不定。最后还是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好吧。那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安哲又叹了口气,低声说:“走吧,好象不去不行啊。”
     离开市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路上车不多,路灯昏黄的光在车窗上一晃一晃的,显得很冷清。
     通往水晶宫度假村的这条公路地势有点高,公路下面就是杂草丛生的山坡,再下面是树林。一想到上次安哲就是在这条路上出的事故,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抬头看安哲,他似乎正在想什么心事,眉毛紧紧皱成了一团。其实,自从我和瑞嘉恶作剧的那天开始,安哲就一直有些心事重重的。一直以为是因为我,现在看来,好象还有别的事。
     “安哲……”我没来由的有点心慌。
     安哲低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要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到了目的地我再喊你。是饿了吗?”
     我摇摇头。
     安哲还想说什么,却突然露出侧耳倾听的样子,脸色也在这瞬间变得苍白了。
     我也听到了,远远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嗡嗡声,由远及近的向我们的方向追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异样的噪音。
     我心里立刻涌出不祥的预感。
     安哲一边用力踩油门,一边对我喊,“潘,躲到后面的座位底下。快!”
     我愣了一下,赶紧行动。不过我没有躲到座位底下,而是直接钻进了他的外套里。口袋里有个硬硬的东西硌了我一下,我拿爪子试了试,原来是他的手机。
     在我们的耳边,摩托车的嗡嗡声听得更清楚了。我小心翼翼的探头往后看,夜色里,一队黑压压的摩托车带着某种罪恶的气息正向我们扑过来。

    四十四

    夜色里,一队黑压压的摩托车带着某种罪恶的气息正向我们扑过来。而夹杂其中的那种异乎寻常的嘈杂,就是那些骑手所发出来的。那是一种介于喊叫和骂街之间的声音,让人听了,心里没来由的发紧。
     我紧紧攥着安哲的手机,心里翻来覆去的只是想着:该报警吗?还是再等等?也许他们只是路过呢?
     安哲一边加速,一边留意后面的情形。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把他们甩到了后面很远的地方,但是我刚松了一口气,就又听到了那种仿佛来自地狱般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近得我已经可以看清楚最前面那辆摩托车上,穿黑衣的络腮胡子眼睛里冒出来的逐猎的光。
     我忽然就明白了,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而且从他们势在必得的架势可以清楚的看出来,这绝不是一次偶遇。这个认知让我从脚底升上来一股寒意,刹那间浑身冰凉如水。我再也不犹豫了,立刻拨打电话报警。
     天啊,怎么会没有人接听?我焦急的瞟一眼窗外,络腮胡子已经离我们很近了,在他的后面又追上来一辆红色的摩托车。
     没有人接听,我接着拨。从后视镜里我看到安哲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我,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救命要紧不是吗?
     终于有人接电话了,我立刻大喊了起来:“我们在通往度假村的2号公路上,被一群摩托车围住了。”
     电话里的人问我:“具体的路段?”
     我紧张的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是在市区和度假村的正中间。”
     电话里的人说:“摩托车几辆?你们的车是什么样的?”
     我说:“摩托车大概十辆左右,我们的车是红色跑车……”刚说到这里,只听“砰”的一声响,汽车的后玻璃立刻变成了一张蜘蛛网,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叫。
     电话里的人立刻说:“我们马上派人去。”
     挂了电话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安哲的眼睛又瞟了过来。我什么也没有解释,毕竟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如果能够安全的度过这个晚上,我一定跟他好好谈谈。
     又是“砰”的一声响,后窗玻璃又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碎玻璃象下雨一样淅沥哗啦的落了下来,我赶紧躲进安哲的外套里。
     没有了阻隔,外面大呼小叫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楚了,已经有两辆摩托车超到我们前面去了,我听到汽车发出一声十分刺耳的刹车声,随即车身向旁边一偏,咚的一声撞到了山坡上。我也被外套裹着摔下了座位,还没有爬起来,汽车又发动了,但是这次只是徒劳的向一旁一冲,就又顿住了。
     我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车门被拉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一个粗鲁的声音说:“他奶奶的,还挺能跑。”然后就是一阵撕打声,里面混合了那个粗鲁的声音发出来的咒骂和安哲的一声痛呼。
     我着急的想从外套里钻出来,但是刚才的一摔,把我紧紧的裹成了一个粽子,几乎让我动弹不得。我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耳边却又是一声巨响,一个很沉重的东西砸在车门上,周围立刻爆起一阵呼呵声和此起彼伏的口哨。
     安哲又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呻吟,我的心一紧,到底是从袖子里钻了出来。一抬头,正好看到安哲被那个络腮胡子拽着头发从车上拽了下来,我扑上去冲着络腮胡子的大脸狠狠的挠了一爪子,他“哎呦”一声松开了手,安哲立刻爬了起来,一拳挥到他的肚子上。络腮胡子猝不及防,一跤跌倒在地上。周围的小流氓们却发出了一阵起哄一样的笑声,好象这样的事对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
     安哲背靠着他的爱车,在我的耳边呼哧呼哧直喘气。我看见络腮胡子呲牙咧嘴的捂着脸,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鲜血从他的指头缝里慢慢流出来。这还是我头一次伤人,说不心惊是假的,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
     有一些人下来了,手里拿着稀奇古怪的东西远远站在阴影里。还有几辆摩托车慢悠悠的围着我们转悠,不时的朝我们扔一些啤酒瓶之类的东西,就好象我们是猫群里的两只老鼠。我听见安哲恩了一声,回头一看,他捂着额头,一缕血丝正从眼角缓缓的流下来。络腮胡子就趁着我这么一分神的功夫扑了上来。
     他很明显是想抓我,可是安哲已经迎了上去,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这一拳好象一根导火索一样,立刻点燃了这帮小流氓的战斗热情。阴影里笑嘻嘻围观着的那些人也都磨拳擦掌的涌了过来,把我们围在了中心。
     络腮胡子因为已经吃了亏,眼睛都红了。从腰里拔出一把短锤就朝着安哲挥了过去,我抢在安哲前面,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往旁边扯,我听见他杀猪一样喊叫了起来,手里的短锤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双手只顾着伸上来要抓我。我忽然发现我的骨子里也许天生就有暴力倾向,因为这一瞬间我几乎想笑。
     再一回头,却看见安哲已经被埋在了黑影的中间,一根木棒从背后狠狠砸在他的肩膀上,安哲的身体晃了一下,扑倒在人群里。一股热烘烘的东西“轰”的一声窜上我的头顶,我喊了一声“安哲!”就往人堆里扑了进去。到处都是人的胳膊和腿,安哲的身体倒在地上已经蜷成一团,这情形立刻让我狂性大发。我冲着那个拿棒子的鸡窝头就是一爪子,他愣了一下,左脸上立刻出现了血淋淋的几道爪子印,他“哎呦”一声喊了起来:“这畜牲伤我!”
     我立刻回了他一句:“你才是畜牲!”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我的身上长着毛,可是他们才是真正的畜牲。
     鸡窝头又愣了一下:“这畜牲会说话。”
     我扑过去在他的另外一边脸上又挠了一把,然后冲着那血印子说:“我刚才说了,你才是畜牲,你们才是畜牲!”
     鸡窝头捂着脸就蹲下了。在我背后,有什么东西冲着我飞了过来,带着呜呜的风声。我赶紧拍着翅膀想升得高些,但是显然我不够快,一个硬东西“啪”的一声,正好打在我的爪子上,立刻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人群里有人欢呼:“打中它的爪子了!”
     疼痛让我的眼前有点发晕,我完全凭着动物的本能朝着这声音的来源地扑了过去,我的本意是要啄他的眼睛,但是他一躲,我的硬嘴巴落在他的眼角,从眼角到耳朵划出了深深的一道伤口。我听到他呼痛的声音,但是没有受伤的那只爪子还是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一抓。
     这个人大喊了起来,迅速向后退了出去。其他的人也受了他的影响,纷纷向后退。我瞥一眼安哲,他的身上都是血,躺在地上拼命挣扎想要站起来。他知道我的爪子受了伤,眼睛只顾着看我,满脸都是疼惜的表情。
     他的旁边有个矮个子甩着双节棍,我在安哲的头顶绕了一圈冲着他就俯冲下去,他惊叫了一声赶紧后退,甩起来的双节棍没有打到安哲,却甩到我受伤的那只爪子上,我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在我的身后,安哲也大叫一声:“潘潘!”
     受着惯力的作用,我还在向前扑,然后我撞到了矮个子的脸上,几乎是下意识的叼住了他脸上的肉,用力开始扯。他大声的叫了起来,但是没有人来救他,他们……又开始攻击安哲了。
     我的嘴里弥漫着血腥味,它刺激着我,让我在最初的剧痛之后迅速的清醒了过来。安哲又摔倒了,他们围着他拳打脚踢。从半空中我几乎看不到他。而我,我现在已经飞不稳了,我只能扑进人堆里,撞来撞去的,用我的那只好的爪子继续挠他们,让他们离开安哲远一点。
     安哲的白色毛衣尽管血迹斑斑,但是在黯淡的光线里仍然是个满醒目的标记。我什么也不能想了,只是无意识的围着这个标记来回的冲撞,撞上了就挠一爪子。也许是我的速度越来越慢,又有什么东西打到了我的翅膀上,我的身体一歪,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最先着地的是受伤的那只爪子,我迷迷糊糊的想着,也许我这只爪子真的要废了。
     远远的传来了什么声音,一个小流氓惊呼一声:“警察来了!”
     然后是一阵手忙脚乱,有摩托车发动的声音、还有呼痛的声音,有人过来踢了我两脚,另外一个人喊:“捡一只死鸟回去干什么?快点上来!”
     原来是警察来了吗?他们终于来了吗?
     我努力睁了一下眼睛,夜空中灿烂的群星仿佛就在我的头顶,近得好象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
     安哲微弱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潘潘,潘潘……”
     我想看看他,但是眼前越来越黑,终于什么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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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7:19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五

    我似乎醒来过一次,但是我不能够确定那究竟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
     我看到自己被一只黑糊糊的大手倒提着,他的手背上有一块醒目的刺青。是一个老虎头的形状。他的手一用力,那狰狞的虎头就开始蠕动,仿佛要扑上来吃人一样。
     在我周围阴魂不散的,还是那帮高速公路上袭击我们的小流氓,有几个脸上带着醒目的爪子印,毫无疑问,那是我的杰作。有一个相貌猥亵的鸡窝头,甚至左右两边脸上都印着我漂亮的爪印,也就是他,一直恶狠狠的盯着我,不停的说:“烤熟了下酒……”
     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冰冰的说:“就这点本事?”
     这个人在房间的另一头,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他身后有一盏台灯,雪亮刺眼的光线洒落下来,这个人的背影好象烙在那一片白光里,很有几分阴森森的味道。而他的全身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只要他一开口,连屋里的温度都似乎骤然降低了好几度,没有人敢出声。
     “你们就这点本事?”他又说了一遍,轻轻的哼了一声:“我真是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
     好晕。这个手上有刺青的流氓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一直就这么拎着我来回摇晃。我一定已经被他摇晃得大脑出血了。
     黑影回过身来,冷冷的瞟了我一眼:“你们捡一只死鸟回来要说明什么?”他环视四周,因为身后的光线太刺眼,他的脸整个笼罩在浓浓的阴影里,我只能感觉到他刀锋一样锐利的目光正在凌迟屋里的人,“你们可是十三太保,就因为目标带着一只鸟你们的任务就没有完成?”
     他哼了一声,屋里的人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然后,他的声音突然就拔高了好几个音阶:“以后怎么在道上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拎着我的那个家伙也小小的抖了一下。
     “让你们去干掉那家伙,你们可好,玩了一圈回来捡只死鸟给我交差?!”黑影开始发火了:“让我怎么跟人家交差?!说话!”
     小流氓们集体哆嗦了一下。
     一个矮个子怯生生的说:“我们知道那家伙的地址,我们……”
     “废物!”黑影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们这次留下那么多的线索……”说到这里,这个老大重重的把手里的酒杯砸在地上,在玻璃破碎的声音里,他的咆哮声仿佛一只发了狂的猛兽:“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好日子过的太长了?!”
     他咆哮的声音把我也吓了一跳。
     头晕啊,浑身都疼,但是不再是那种入骨的疼痛,反而有了几丝麻木的感觉。我的眼前又开始白雾弥漫。
     是在做梦吗?
     否则周围的一切怎么都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迷迷糊糊的,听到耳边两个人在说话:“老大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你想死吗?”另外一个粗鲁的声音,略微有点耳熟,一定在哪里听到过:“让他听到又要……”
     “扔到哪里好?”先开口的那个声音用很为难的语气说:“不会被别人捡回去?”
     “你他妈的被他吓傻了吧!”粗鲁的声音在呵斥他:“一只死鸟,收垃圾的一会儿就收走了。上哪里捡?”
     “那就扔这儿吧。”
     ……
     身体一悠,然后猛得撞到了坚硬的地面,从受伤的爪子那里顿时传来一阵剧痛。知道这是被他们当成死鸟给扔了出来,所以咬着牙忍着。不敢让他们发现我还没死。
     耳边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偷偷睁开眼睛,在清晨微弱的光线里,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正沿着人行道越走越远。
     原来……已经到清晨了吗?
     偏僻的街道,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我也看不出这是在哪里。
     我又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想着,看来一开始估计的没有错,这伙流氓的确是冲着我们来的。任务没有完成,就是说他们没有干掉安哲了?看他们老大气成那个样子,安哲一定是没事了?可是,他们会不会还有下一次?
     究竟是谁想要致他于死地呢?
     想安哲。我趴在冬天冰冷的路面上,身边是丢弃的烟头、饮料罐、果皮等等废弃物,在清晨清冷的空气里,它们散发着很奇怪的呛人的味道。
     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想过安哲。
     很冷,很想睡。可是我要是就这么睡了,是不是就永远的睡了?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安哲了呢?
     我费力的让自己睁开眼睛,远远的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喂!”我虚弱的喊了一声:“救命……救命……”
     这个人埋头经过了我的身边,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又有人过来了,我再喊。
     是我的声音太微弱了吗?还是大家没有扫视垃圾箱的习惯?我的脑袋越来越昏沉,残存的意识还在拼命提醒自己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想想好吃的香橙排骨……三杯鸡……不能睡……翡翠虾丸……烤羊排……
     耳边隐隐有说话声。
     “它死了吗?”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象春天的小黄莺。
     “好象还在动。”少男犹疑的声音,故做稳重。
     他们是在说我吗?我睁不开眼睛,只能尽量大声的念安哲的电话号码:“……13XXXXXXXXX……13XXXXXXXXX……”
     “它说的是什么?好象是一串数字?”少女疑惑的声音。
     “不知道,可能是电话号码。”少男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快走吧,要迟到了。”
     “电话号码?”少女的好奇心显然被勾了起来:“它说不定在求救呢?打一个试试。”
     少男沉默中。
     我反复的念着这个电话号码,想说别的,但是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仿佛这个号码可以带给我一点点温暖似的。
     “手机拿来给我。”少女不悦得下命令了:“我打。”
     然后,我听到了滴答滴答手机按键的声音。好象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少女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你好,我们看到一只鹦鹉,它不停的念这个号码……”
     是他吗?我急切的想知道。
     “是哪里?”少女迟疑了一下:“这里是红旗路,对面有个小音像店……”
     我抬头的动作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眼前一黑,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昏了过去。
     好象睡了一大觉。但是睡得一点都不舒服,而且还没醒来呢,就开始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在疼、疼、疼。
     “潘潘,”有人在很近的地方喊我,但是有点模糊,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快醒,有好吃的东西哦。”很想看看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但是费了好大的力气也睁不开眼睛。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
     又睡了多久呢?我也不知道,但是从爪子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喊了起来。然后就听见安哲的声音很温柔的说:“忍忍,宝贝,在换药呢。”
     是安哲,真的是安哲。我真的又回来了吗?
     他的手温柔的抚摸着我身上的羽毛,好象每一下的动作都蕴涵着着浓浓的怜爱。我的心不禁微微的颤抖起来,就在这时,瑞嘉的话突然象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安哲喜欢你,仅仅是一个人类对宠物的喜欢。与爱情无关。”
     这句话让我的心瞬间变凉。我觉得很疲倦,爪子和翅膀都疼得很厉害。明明刚刚醒来却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很耳熟。不由自主的睁开双眼,没想到最先看到的竟然是一大束白色的百合。似曾相识的场景啊。白色的花束,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床单,连窗帘都是白色的。一尘不染,冷清的没有丝毫烟火气。
     “这些天一直想来看你,但是伯父那边也离不开人。”花束的后面,端坐着妖精似的童海林,他那一双魅惑人的丹凤眼正若有所思的盯着我头顶上的人:“伯父也知道你的事了,让我告诉你好好养伤,他过两天要转去日本做手术,等他回来,会好好跟你谈谈。”
     安哲恩了一声,没有说话。
     童海林目光闪动,唇边微微浮起一丝笑容:“公司里的人都要来看你,被我给挡了。等你的伤养好了,再聚吧。王安培现在还内疚呢,说自己不该把过生日的地点定得那么远……”
     安哲的手微微一抖。
     “他也是自从知道你出事,就要来看你。被我给挡着了。”尽管安哲一直沉默不语,童海林仍然好心情的自言自语:“从这事也就看出来了,你的人缘还真是不错呢……”
     他后面的话我没有听,但是我总觉得事情不象他说的那么简单。王安培,王安培,那个黄头发的小伙子,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庆祝生日,怎么可能直到庆祝会要开始了,才想到要邀请安哲参加?这里面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童海林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我的身上,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摸我,我忍不住往后一缩。一抬头,正对上安哲惊喜的双眼:“醒了?”
     我把脑袋歪过来仔细打量他,他的脸色不好,额头上缠了一圈绷带,脸颊上还有几处擦伤。人显得很憔悴。但是一双眼睛还是那么又黑又亮的,象泡在清水里的两块黑玛瑙。
     “爪子骨折,要养两个月。”安哲的唇边还带着微笑,但是眼睛里却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他把我捧了起来,亲昵的顶了顶我的脑袋:“翅膀也有骨裂,所以你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能到处乱跑了。”
     跟我自己估计的差不多。那么安哲的伤呢?我担心的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得出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笑了笑,“我都是外伤。不要紧。”
     我有点质疑他这话的真实性。但是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的童海林就笑呵呵的说:“你这样和一只鸟说话,感觉好奇怪啊。你不会认为它真的能听懂吧?”
     安哲瞟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他们身后,安心的声音又惊又喜的说:“潘潘真的醒了?”
     我费力的回过头,安心和瑞嘉正从病房外面进来,再看到他们,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尤其是瑞嘉的手里还拎着一个特大号的保温桶。
     扭着脖子的时间有点长了,拽得翅膀有点生疼。还好他们都围拢到了病床周围。看到他们,童海林很自觉的就告辞了。
     瑞嘉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打开保温桶,先盛出一小碗肉粥端到我的嘴边,然后示意安心把剩下的拿给安哲。在我们吃饭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有心事的。果然,安心前脚出去洗碗,后脚瑞嘉就直截了当的问安哲:“还没想出来?今天可是第三天了。”
     安哲苦恼的说:“我真的不知道是谁要害我们……”
     瑞嘉皱着眉头,不悦的说:“总有点什么线索吧?得罪过什么人?”
     安哲摇摇头,好象被他这样追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瑞嘉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受伤的那只翅膀:“要不就是你威胁到了什么人的利益,警方不是说这帮流氓手里有命案吗?该不是有什么人想要干掉你吧?真要那样,这次没有得手,你还是有危险的。”
     安哲沉默不语。
     瑞嘉说:“请个保镖吧,就算是……为了潘潘。”

    四十六

    我歪着头看他,他也歪着头看我。
     我在心里哀叹一声,上当了上当了。具体上了谁的当,这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说。可是你看看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哪里有人家惠特尼•休斯顿的保镖半分帅?!
     保镖不是应该一年四季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鼻梁上不管晴天还是阴天都架着一副黑糊糊的墨镜、全身上下每一根线条都要冷冰冰的吗?可是看看我们面前的这个家伙:头发,不是我梦想之中精干的寸头,而是长过了下颌,还染成了棕黄的草色;衣服,不是黑色西装,而是大红色的休闲甲克,袖子上还绣着一串花里胡哨的花体字;腿上,牛仔裤;脚上,运动鞋,好象是大清早出来慢跑的半大学生,尤其是他脸上那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怎么看都象是个翘课溜出来玩的未成年人。
     “姓名?”我冷冰冰的板出一副考官面孔。
     年轻人诧异的看看我,再看看安哲。安哲平心静气的在看手里他的简历,对他的询问目光视若无睹。
     年轻人咽了口口水,又把目光落回到我身上:“编号06。”
     恩?这算什么名字?故意耍酷?还是他们这一行里不准跟客户透露真实姓名?要不就是他姓编?名号?字06?
     “那个……小编,年龄?”我板着脸接着提问。眼角的余光瞥见安哲的唇边已经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编号06看着我的目光有点发呆。一般外人初次见我都是这么一副惊艳,或者说惊吓过度的表情。他看来也不例外。我估计着他下一步会有的反应:晕过去?夺门而逃?
     还好,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只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干巴巴的说:“二十六岁。”
     “爱好?”
     编号06不吭声了。
     我再问一遍,他还是沉默不语,只是用一双喜忧参半的目光很复杂的打量我。然后说了一句:“你们家的宠物怎么比你的话还多?”
     安哲别有用意的瞟了我一眼,我忽然就想起那天晚上我拿着他的手机打电话报警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打量我的。我虽然对这个保镖有点失望想要小小的为难为难他,但是如果我的举动让安哲联想起那天我的超凡表现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如果他真来追问我的话,我该如何交代呢?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自保要紧,我赶紧埋头吃花生,不敢再多说话了。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忿忿然:不帅就不帅吧。反正也不是给惠特尼•休斯顿当保镖。
     保镖就这么定下来了。
     说起来是保镖,其实主要的职责还是保姆。
     安哲还没有出院,我也不能动,他又必须时时刻刻守在我们身边。所以,端茶递水,药瓶空了喊喊大夫之类的小事不知不觉都落到了他的头上。这孩子倒也忍辱负重的,神色之间没有什么怨尤。
     就有一样不好。话太多。
     “……你们真的不烦吗?每天都吃医院里的饭菜?”他吃饱了肚子,正是有劲的时候,这话头拉开了估计要说一阵才能停下来:“我看好多人都不在医院的食堂里用餐,安哲你的伤到底有什么要忌口的啊?海鲜?辣椒?大夫怎么说的?如果没有什么要忌口的,你们想不想换换花样啊,连着两天都是蒜苗炒肉片,炒得还没有我的水平高呢,我说……”
     没人理他。安哲靠在枕头上,全神贯注的在看放在腿上的手提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安心在低头削苹果,我躺在安哲的腿旁边,伸着脖子用大嘴巴拽她削下来的苹果皮。我也闲得无聊啊,爪子有伤,每天也不能乱动,天天听这个大喇叭罗嗦,烦都烦死我了。这家伙该不是唐僧转世吧?
     “……苹果皮最好不吃……”大喇叭又换了个话题:“……有农药残留,而且现在的农药成分都特别复杂,报纸上说有的人拿剧毒农药灌韭菜,你们都看了吧?其实洒在苹果上的农药……”
     安心打了个哈欠,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用手掩住了嘴。然后,她把苹果递给了编号06,很客气的说:“饭后最好吃点水果。”
     编号06赶紧摆了摆手:“……不吃,不吃,我从小就不爱吃水果,什么苹果啊,橘子啊,都不爱吃,那时候我家里人也都着急,想方设法让我多吃水果,不过……”
     我和安心对视一眼,看样子她想用苹果把他的嘴堵上的计划好象行不通。
     “你抽烟吗?”安心不死心的问。
     “……不抽不抽,我从来都不抽烟,烟里有尼古丁啊,虽然它成瘾以后对人体的危害不象毒品那么大,但是它其实也是一种毒品。而且一旦对烟草上瘾,会影响人的免疫系统,有专家针对尼古丁做过试验……”
     “你喝茶吗?”安心还在不甘心的垂死挣扎。
     “……不喝茶,不喝茶,去年有一份报道你们可能没有看,中国的茶农他们在种植茶叶的过程中也使用一些不合要求的肥料,而且有些茶农还在茶叶快要采摘的时候上农药,你想想看,那茶叶在热水里一泡,农药的残留……”
     安心的表情好象有点想哭,她的手里还呆呆的捧着那个刚削好的苹果。病床对面一头稻草的新派保镖还在滔滔不绝的买弄农药知识。
     “你不困吗?中午没有睡午觉吧?”看安心的样子,自己对这话都不怎么抱希望了:“要不,你先睡一会儿。”
     果然,新派保镖说:“当然不能睡啊,我现在肩上可是担负着安哲的生命安全,很多案子都是因为保镖的大意造成的,比如说去年的那一起很有名的汽车爆炸案,报纸上都有刊登哦,你们看了没有?当时那个保镖……”
     安心彻底绝望。
     安哲“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这个家伙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啊,我还以为他在认真工作呢。
     安哲没有抬头,只是把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抚摸我的羽毛。从我死里逃生又回到他们身边开始,安哲就对我表现出特别的不放心,不论是去做治疗也好,坐在轮椅上去露台上望风也好,他一步也不肯让我离开。我暗自估计是不是因为共患难的缘故,让他对我产生了战友般的亲密感情?
     我一直担心他会问起那天我打电话报警的事。但是他始终也没问什么。那时我曾下定决心事后要跟他好好谈谈的,但是他既然不问,我也只能保持沉默。我私下里也猜过,是不是因为他挨了打,把这个细节给忘记了?要不然就是他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不需要再从我嘴里求证了。
     可是,会吗?他的脑子里可能接受这么匪夷所思的真相吗?
     到了现在这个份上,我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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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7:3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七

    我们出院的那天,正好赶上过小年。
     一大早起来,天气就阴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也许很快就要下雪了。不过街道上还是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车刚驶出医院,编号06就象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抽出一个文件夹,然后声请并茂的开始朗诵:“米老虎,男,二十三岁。身高一米七七,体重七十六公斤,身体特征:左右手虎口处有虎头状刺青。现住址不详。二零零五年四月曾因打群架被拘留,后被神秘人物保释。二零零五年八月曾在华新大厦任保安队长一职,两个月后自动离职。据知情者称,在华新大厦任保安期间,与他同住的有一个东北青年,人称‘小白菜’……”
     我打了个哈欠,多少有点鄙夷的瞟了他一眼。搜集这些有什么用啊?人在哪里也不知道。偷偷看看安哲,他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奇"书"网-Q'i's'u'u'.'C'o'm",好象也没有在听编号06的朗诵。再看看前排的瑞嘉和安心,两个人压低了声音正嘀嘀咕咕的商量晚上包什么馅的饺子。
     编号06的朗诵停顿了一下,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然后很委屈的说:“你们……究竟有没有在听啊?”
     安心是最心软的一个,赶紧回答他:“有,当然有啦。”
     编号06不依不饶的追问她:“那你说我刚才说什么啦?”
     安心努力回忆:“你说……你想吃小白菜的。”
     我倒在安哲怀里,很没有形象的哈哈大笑。安哲也笑了。只有编号06一副欲哭无泪的悲惨表情。
     安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问他:“那你到底想吃什么馅的呀?要不芹菜和小白菜的都包一点?”
     我把脑袋扎到了安哲的怀里,感觉自己的肚子要抽筋了。安哲抿着嘴,笑嘻嘻的抚摸着我,我的爪子不知道刚才乱扭的时候碰到了哪里,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安哲虽然轻描淡写的说我的爪子只是骨折,但是从换药的大夫那惋惜的表情我隐约猜到,这只爪子大概是要废了。说不难过是假的,好在翅膀受的伤问题不大。
     安心还在追问编号06包什么馅的饺子,编号06苦着脸说不出话来,瑞嘉和安心有点不知所措,安哲抿着嘴偷偷乐,我呢,我躺在安哲的怀里,举着我的爪子,痛并快乐着。
     车忽然停了。
     瑞嘉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我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好象是前面的车子抛锚了,一个清瘦的青年正愁眉苦脸的蹲在那里摆弄后轱辘。瑞嘉走了过去,蹲下来帮他。
     我叹了口气,瑞嘉还真不愧是五好青年啊。
     我正要收回目光,眼前忽然白光闪了一下,然后就看见瑞嘉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清瘦的青年站了起来,迅速跑到了我们的车边,一把拉开车门,冲着安心的脑袋就是一拳。安心很配合的一声不吭歪倒在了座位上。
     几乎同时,我们身边的门也被拉开了。几枝黑洞洞的枪伸了进来,正好对着我们的脑袋。
     编号06反应奇快的摸出一把手枪,飞起一脚,把拉开车门想要探身进来的蒙面大汉踹飞了出去,那个家伙惨叫一声就飞到了对面的梧桐树上。他的惨叫让我浑身一抖,鸡皮疙瘩立刻爬了满身。看不出啊,看不出,编号06的小腿关键时刻竟然这么有劲。
     安哲紧紧的抱着我,一只手刚抵挡了几下就被两个大汉拽下了车。他身后的大汉一掌劈在安哲的脖子上,安哲立刻昏了过去。我赶紧用没受伤的那只爪子抓住了他的前襟,免得他把我扔到地上。就在我们后面,一辆银灰色的汽车车门大开。司机正满脸焦急的催促着几个蒙面大汉。
     编号06撂倒了他那边的两个人,立刻朝我们这边扑了过来。就在这时,他后面的那个家伙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他就是一枪。
     编号06一跤摔倒在地。看不出他哪里受了伤,但是有一股红色的液体正从他的身体下面漫漫的渗出来,他还在费力的想要支起身体来,但是因为疼痛,他的五官都已经抽成了一团。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是看到他这个样子一颗心还是缩成了一团。他会死吗?
     两个大汉用力将安哲拖进了汽车里。隔着一层玻璃可以看到最初做诱饵的那个清瘦的青年俯下身扶起他受伤的同伴上了后面的一辆车。只有安心的那辆红色的车孤零零的停在路边,车前车后各躺着一个伤员。
     两辆汽车交错而过的瞬间,我瞥见瑞嘉的脑袋上好象在出血,不知道他到底伤得怎么样呢?如果只是要劫持安哲的话,他应该不会有事的吧?至少安心只是昏过去了。
     我希望他也只是昏过去了。
     马路远一些的地方,有几个行人满脸惊慌的注视着这一切,有一个中年男人掏出手机打算打电话,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卷头发冲着他身旁的梧桐树就是一枪。这个中年男人立刻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卷头发低低的咒骂了两句,一回头,看到了安哲怀里的我。立刻冲着旁边的两个人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还绑回来一只鸟,是吃饱了撑的吧?!”
     坐在安哲左边的那家伙很委屈的说:“要是没有这只鸟我们怎么知道目标是谁啊。”
     卷头发冲着我嫌恶的翻了个白眼,回过身去了。坐在安哲右边的那个家伙不知道我在哪里见过,看着总觉得有些眼熟。
     我转头去看安哲,他还在昏迷中,但是眼皮在微微的跳动。他的手无意识的还在搂着我,我这才感觉到爪子疼得厉害,不知道这么一番折腾是不是把刚刚长好的骨头又给抖散了。
     车开到郊区一个废弃的汽车修理厂,换了一辆破烂的货车。当然开车的人也都换了。这回换上来的都是老熟人。不知道是不是虱子多了不咬,我看着他们嬉皮笑脸的上了车,心里竟然没有任何感觉,不论是恐慌还是厌恶。
     一只大手伸过来要揪我,他的虎口上刺着一只狰狞的虎头。肌肉微微一用力,那虎头就好象要扑上来吃人一样。编号06刚在车上念了他的资料,不就是米老虎吗?我认得你。
     因为认得,所以当他的大手伸过来的时候,我毫不客气的就照着虎头狠狠的啄了一口。我听见他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气:“这畜牲没死,劲更大了。”
     坐在前面的一个脸黑黑的男人冷冰冰的瞟了他一眼,米老虎立刻闭上了嘴。只是心有不甘的剜了我两眼。
     而前面的这个黑脸的男人究竟是不是我昏迷中见过的那个老大呢?一时间有点不好确定。身上的黑衣服很象,冷冰冰的气息也很象。也许我应该谢谢他,要不是他在场,估计我非得被米老虎给捏碎了不可。
     安哲微微的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他有些茫然的看看车上的情形,然后又低头看看我。我强做镇定的冲他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看出来了没有。
     “安先生,”前面黑脸的家伙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安哲,慢悠悠的说:“我们与您并没有私人恩怨。完全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一点,请您谅解。”
     安哲看着他,目光逐渐深沉起来。抱着我的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更用力了。
     “我们无意为难安先生,”黑脸继续观察安哲的反应,看到他始终那么镇定似乎有些微微的失望:“所以,只要安先生配合,我们保证平安无事的把您送到目的地。至于到了那里我的雇主会怎么对待您,这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安哲没有出声。但是抱着我的手更加用力了。
     我想我现在可以确定这个黑脸的家伙就是那一夜冲着小流氓们发脾气的老大了,他的声音我认识。我猜安哲一定是挺值钱的,要不怎么老大都亲自出马了呢?可是现在知道这个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不是说了吗,路上我们没事,我们的危险到了目的地才真正开始。
     而且,我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这些家伙没有打晕我们,也没有给我们蒙住脸。他们这么肆无忌惮的让我们看清楚绑架的路线和他们的真面目,结论只有一个:我们没有机会去向警方告发了。换句话说,他们十分清楚我们是一定会被灭口的。
     “……让你们去干掉那家伙……让我怎么跟人家交差……”上次听到的话忽然之间就从记忆的深处冒了出来。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安哲,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是神情十分的平静。只是在和我对视的瞬间,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四十八

    黑夜不知不觉就降临了。从窗口望出去,乌云密布的天空已经开始零零星星的飘雪花了。
     我一动,安哲就醒了,他揉了揉我的脖子,低声说:“饿了吗?”
     我还真饿了。一想到安心和瑞嘉在车上一直商量要包饺子的事,心里就忍不住有点发酸。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安哲把我抱得紧了点。又问我:“冷吗?”
     饥寒交迫。我们现在真是饥寒交迫。
     绑架安哲的人把我们带到了这个别墅,这里几乎还是新房子,不但没有装修,连供暖都没有。外面的大屋里,那几个小流氓轮流守着我们。他们的情形比我们略微好一些,至少他们有蜡烛。
     “你的爪子伤了,但是翅膀还好,”安哲压低了声音,悄悄说:“我刚才去卫生间看了,那里有一扇窗户好象可以打开。也许我们应该试试……”
     我的心一动。安哲又说:“应该是不需要飞很远,只要能飞到公路上就可以,那里有公用电话可以报警。”
     可是我真的走了,他怎么办呀。
     安哲在黑暗中象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他俯身轻轻的吻了我一下:“好宝贝,去吧。只有这样才能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呀。”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爬起来,冲着外面喊:“喂!喂!”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黑糊糊的人影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又有什么事?”
     安哲平静的说:“想去卫生间。”
     黑糊糊的人影犹豫了一下,很不情愿的带着我们走了出去。安哲把我抱在怀里用外套裹着,如果他出来时还这样掩着衣服,倒也不容易被发现少了个俘虏。
     卫生间里点着一枝短短的蜡烛,安哲很自然的关上了门。然后耳朵贴在门口倾听了一会儿,他费劲的爬上马桶圈用力去掰靠近天花板的一个小窗户。
     “快点!”外面的人不耐烦的喊。
     安哲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再一用力,窗户终于打开了,安哲从怀里把我掏了出来,小心翼翼的从窗口送了出去。
     “这里应该是秋田别墅12号。”安哲轻声说着,在我身后合上了窗户。我用嘴试了一下,还行,我可以从外面打开。随即,一个疑团忽然浮上我的脑海:安哲怎么知道这里就是12号?难道他知道这里是谁的房子?
     顾不上想那么多了。我展开了翅膀,向着公路的方向飞了过去。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受了伤鸟儿会掉队,并且最终会死于非命了。
     爪子受伤了,在空中不能够自如的听从大脑发出来的指令,严重的影响了全身的平衡。而且因为翅膀的伤势也没有完全的愈合,最糟糕的就是我的身体变虚弱了,刚飞出不多远就开始感觉头晕眼花。
     我这趟差出的可谓是万分艰难。
     也许是不习惯从鸟类的角度去观察地面的距离,我还真是说不出来我到底飞了多远。只记得去的时候在半路上休息了一次,回来的时候在半路上休息了四次。
     当我终于拍打着半残的翅膀准确的降落在秋田别墅12号二楼卫生间的窗台上时,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但是,我忽然发现这里有点不对劲。院子里停着一辆浅色的汽车,而且楼下还多了几个把风的人。
     卫生间里没有人,蜡烛已经熄灭了,到处都黑糊糊的。我小心的用嘴拱开门,外面没有人。但是从关押着安哲的屋里传来了撕打的声音,听得我心里一紧。
     我一拐一拐的爬了过去,用头把门拱开了一条缝。昏弱的烛光立刻象水一样倾泻了出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安哲,他半躺在地上,嘴角边挂着一丝血迹。旁边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这样的块头却要来欺负一个受伤的人,真可耻!
     我冲着他们怒目而视的时候,安哲也看到了我,他的眼神一跳,微微流露出惊怒的表情。好象在责备我不应该回来一样。
     “还真是把你忘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邪邪的说:“你这半天上哪里去啦?”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以至于最初的一两秒钟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我僵立在门口,甚至不敢侧过头去证实。
     真的是他?竟然真的是他?如果真的是他,那么……
     “我在问你话呢,”这个熟悉的声音开始不耐烦了:“你不是一贯伶牙俐齿,聪明的不得了吗?这样一句话也听不懂了?”
     我慢慢的侧过头,在安哲正对面一张临时搬进来的木椅子上,懒懒散散的坐着一个男人,身上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肩上很随意的披了件黑色的大衣,好象二三十年代风流倜傥的世家子弟正要去约会情人一样。
     他的头发象光滑的丝缎一样从额头垂下来,挡住了半边脸孔。但是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丹凤眼此时此刻却隐藏在昏暗的阴影里,仿佛有些昏昏欲睡了似的。
     童海林。
     果然是你。
     “真的听不懂?”邪魅的丹凤眼睁开了一条线。
     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淡淡的说:“卫生间。”
     “什么?”他好象没有听清。
     “卫生间。”我提高了声音,实在忍不住了心里的嫌恶,白了他一眼:“怎么了?还要收费吗?”
     童海林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安哲,你看,”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我的方向:“连一只鹦鹉都让你训练成这样,你这样的人活着,怎么能让我放心?”
     我懒得理他,踉踉跄跄的朝着安哲爬了过去,我实在飞不动了,但是这样爬难免会碰到我的那条断腿。所以爬了一半,我就爬不过去了。安哲的眼圈微微有点发红,挣扎着爬了过来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他的身上还是我熟悉的青草味道,清爽好闻。我用力的蹭了蹭他的脸颊,低声说:“好了。”
     安哲的胳膊微微一抖,把我抱得更紧了。
     “真是感人啊,”童海林夸张的拍了两下手,脸上流露出十分得意的一个笑容:“安哲,你恐怕没想到我们会这么见面吧?”
     安哲坐直了身体,很冷淡的望着他:“我一直觉得你不至于蠢到为了毁掉我,不惜连泰晟都毁了。现在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
     童海林满不在意的甩了甩头发:“钱可以慢慢赚,倒是你……”他目光犀利的凝视着安哲:“实在让我越来越不安心了。”
     安哲淡淡一笑:“那是我的荣幸。”
     童海林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安哲,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每次看到你,我都会联想起博物馆里那些珍贵的古董,造型优美,色泽生动,周围的一切都因为它的存在而焕发着不一样的光彩。让人看了,恨不得立刻……毁了你。”最后的几个字是他咬着牙挤出来的。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安哲还是很平静的与他对视,只是抱着我的手臂更加的用力了。
     童海林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无尽的黑暗里,声音凉飕飕的好象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就头脑和工作能力,我并不输给你。但是你的人缘还是比我好。尽管你从来不对他们笑,尽管你批评你的下属从不留情面,但是他们还是喜欢你!凭什么!”
     童海林的目光恶狠狠的扫视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安哲,接着说:“要不是那个老不死的家伙也开始打你的主意,我或许可以多容忍你一段时间。他竟然想把泰晟交给你!泰晟是我爸爸和他一起打出来的天下,凭什么拱手送给你这个外人?在他眼里我到底算什么?穷要饭的?这个死老头子真是疯了!”
     安哲微微点了点头,目光里闪过一丝了悟:“原来……是为了这个。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同意。”
     童海林暴躁的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你不同意?他会不择手段的逼迫你,诱惑你,打动你,直到你同意为止。”
     安哲不赞同的摇摇头。
     童海林在他的面前来回踱步,眼睛里闪动着狂乱的光,压抑许久的人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总会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他现在就是这样。
     他来后走了几圈忽然又笑了起来:“反正你也要死了。干脆我把话都跟你说清楚好了。”他停在我们的面前,微微俯下身来,目光灼灼的说:“把你们不知道的那些都告诉你们,免得你们进了鬼门关还是个糊涂鬼。”
     我心里开始感到焦急了。怎么警察还不来呢?看这个疯子的样子,我真怕他一冲动就下手伤了安哲。而且不论是他的表情还是他说的话,都让我感到了深深的寒意,我恨不得捂上耳朵。
     安哲反而显得十分平静。他看着童海林,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我一直讨厌你,”童海林笑了一下,但是表情显得很不自然:“这你也知道。但是既然你跟老头子订的是五年之约,我也就咬牙忍了。老头子重视威尔仕的项目,你就拼命给他拿下来,你不知道你有多讨厌!”
     他偏过脸,显出很厌恶的样子:“我就是那个时候跟杨老六联系上的。你们谈判的路线时间都是我提供的。没想到你那么狡猾,竟然还是被你拿下来了……”
     他顿了顿:“还有,你困在雪山上那晚,你在电话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是故意的,如果不用借我的手就把你送上西天,那不是更好吗?”说到这里,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手枪,他就那么随意的拿枪口顶了顶我的脑袋:“谁知道又被这个小东西破坏了。”
     童海林眯起了眼睛,用手里的枪轻轻的划过安哲的额头,笑眯眯的说:“……再接下来……让我想想,王安培过生日是我安排的,人是杨老六联系的,就埋伏在路上……”说着摇摇头:“……安哲,你的命还真大呢。”
     安哲的眼睛还是很平静,也许这些事情他一直都有所怀疑,此时不过是得到了证实。
     童海林深深的吸了口气,在我们的前面站住了:“好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安哲,你一定要相信,我是非常喜欢你的。”
     安哲没有看他,他低下头用目光示意我赶紧离开。我估计了一下,大概也能飞出去,但是仅仅限于飞出这间屋子,再远恐怕我就没有把握了。而且,这种时候离开安哲,那怎么能行呢?
     安哲有点着急了。他的手在我的脖子上轻轻掐了一把。
     我还是摇头。
     我从安哲的眼瞳里清楚的看到了童海林抬起的手臂,忽然就有点心慌。安哲把我放到了他的背后,然后抬起头直视着他面前拿枪的男人。他这个勇敢的姿势让我的眼眶一酸。我的脑子里已经不能想什么了,只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躲起来。我蹒跚的爬了出来,安哲的一只手按不住我。
     童海林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骚乱,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说:“童少,警察来了!”
     童海林的神色有刹那间的难以置信,随即,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狂怒的表情,他咬牙切齿的说:“看看他们快还是我的子弹快,你们两个到底谁先来?”
     我发誓我是因为害怕才扑进安哲的怀里去的,可是这疯子就是那个时候开的枪。换句话说,我自己撞到枪口上去了。
     在最初的一两秒钟里,我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撕开了我的身体,让我在那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顺着那个小裂口流失了。眼前只有安哲惊痛的双眼,我隐约听见他象说梦话一样喃喃自语:“潘……不要……潘……不要……”
     然后,我的身体猛然一轻,让我感觉自己立刻就升了起来,飘到了半空中。
     我看到有人冲进来,制服了那个拿枪的疯子,把他们都带了出去,有人走到安哲的身边想要把他扶起来,可是他象个木偶一样呆呆的坐在那里,紧抱着那只死鸟,用带着呜咽的腔调一遍又一遍的说:“潘……不要走……”
     我的身体又开始往上升,穿过了屋顶,我看到满院子都是人,手电筒粗大的光柱晃来晃去的,警车彩色的顶灯在黑暗里不停的闪烁。
     我还想看看安哲,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受我控制,而是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渐渐的融进了头顶浓浓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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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7:4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九

    在我的周围,是一片安静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在最初的迷惘和无助的感觉过去之后,我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做为鹦鹉的生涯算是彻底结束了。但是我这个样子,接下来又会怎么样呢?难道是去轮回转世吗?
     我仿佛漂浮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缸里,有什么东西隔在我的周围,但是我摸不着它。大多数的时间里我好象是在昏睡,慢慢的,开始有一些模糊的声音穿透了隔在我周围的那一层障碍,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好象有流水的声音,风的声音,甚至还有蜜蜂嗡嗡的低语。这样的情形让我觉得我是在赶路一样,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看过的一首诗:“……在这寂寥的旷野/我要走过很多的路/才能与你重逢……”
     只是,跋涉的尽头会是……重逢吗?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我渐渐的听到了水杯相互撞击清脆的叮当声,拖鞋走过我身边时绵软的脚步声,然后……就是说话的声音。我侧耳倾听,因为喜悦,感官也开始变得无比敏锐。
     有人在我的耳边低语,会是……
     “……今天很晴朗,天上有圆圆的月亮,他们都要去看元宵灯会,听说还有烟火表演……”这个温和的声音应该是瑞嘉。
     真的是瑞嘉。我听到了他的叹息,只有瑞嘉才会这样,在叹息的时候让听到的人感觉格外温柔。
     我应该高兴的,但是心里却掠过了淡淡的一丝惆怅。
     “……安哲也会去,是安心硬要拉他去,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是精神还是不好……”瑞嘉好象猜到了我心中所想,主动说出了我想知道的事。但是他说的太简单了,只有这些吗?他究竟伤在哪里呢?因为那天是我先受伤,所以我始终也不知道童海林究竟开了几枪?有没有击中他?
     又没有什么声音了。
     真是让人着急,就好象正在通电话的人信号忽然中断了。我有点不安,开始想要挣扎。跟什么东西挣扎呢,好象就是周围隔离我的那一层透明的东西吧。我有预感,只要我足够努力,我应该可以出得去……
     耳边又有人在说话,我尽力的凑了过去……
     “……雪儿扬起了脖子,在海君的嘴唇上印上一个轻吻……”好象是我老妈的声音,不过她现在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听起来好象有点熟悉的感觉。
     “……海君震惊的俯视着这个女子,他想要推开她,可是被她紧紧的抱住了双臂,他挣扎不开,也许来自内心深处的想法是并不想挣扎开呢,他放弃了挣扎,深深的凝视着她清澈的双眼,在她清亮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渴望,就这么一恍惚,冷不防又被她吻住了双唇……哎呀,这都写的是什么呀,太不象话了,后面一段更没法念出口了。”老妈的声音显得十分沮丧:“可意,你平时就看这些书啊?难怪你的房间都不让我打扫……”
     我忍不住想笑,终于明白她念的原来是一本言情小说。紧接着一个认知闪电一般击中了我:这个是老妈的声音!我听见她在叫我可意!
     那么……我现在是在自己的躯壳里了?
     我开始试着去感受自己的躯壳,可是,完全是无从借力的感觉。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拼命挣扎的结果就是:我几乎要被自己气哭了。瑞嘉曾经说过的话也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尽管长期昏迷的病人有可能苏醒成功,但仍有超过80%的病人存在严重的脑功能障碍,如瘫痪、语言障碍、记忆功能障碍、情感障碍等。”
     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筋疲力尽的开始休息。
     又有人的声音,好象是老爸在和老妈商量什么事,他们的声音都不大,感觉好象特意在背着我嘀嘀咕咕似的。拼命伸长了耳朵也听不清。
     我的周围又沉寂了下来。我估计不出这一段安静的时间到底持续了多久,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处境里,我找不到任何东西做参考。
     “……可意,大家都说你是可以听得到声音的,只是没有办法回应而已。希望你能快些醒过来……”
     好奇怪,这个……竟然是安心的声音。
     “……我们虽然不认识,但是我已经来看过你好几回了,瑞嘉也总是提起你。他现在出去买东西了,趁他不在,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打算开始追求他。希望你能祝福我,如果有了你的祝福……”
     我又想笑了,她对瑞嘉算是日久生情吗?
     我突然感觉到她的手温柔的覆盖在了我的手掌上,真的是她的手,很软,很细腻。令我情不自禁的想要回应她。
     但是温馨的场景立刻就被一声尖厉的惨叫给破坏了,安心好象见了鬼一样一边尖叫一边就窜了出去。
     我忍不住想皱眉。怎么这么毛躁呢?这家里还有我爸妈呢,在这里,他们可是瑞嘉的家长啊。她也不怕破坏了在我父母心目中的形象?而且好奇怪,她这么老老实实的正在对着我吐露她的小秘密,会是什么东西吓到了她?
     “……真的……真的……”还是安心的声音,还是那么毛躁,我真想爬起来捂上她尖叫的小嘴。可是她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让我猝然一惊。
     “就在刚才,我的手放在她的手上面,她的手指真的动了……绝对不是幻觉!”
     她说的……是我?
     我再度把力气集中到了刚才的那只手上,用力,再用力。
     “……真的,她刚才真的动了……”
     我再用力。
     “……我没有骗你们……”安心急得都快要哭了。
     我泄气,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仔细回忆刚才的那种感觉,就好象滑滚轴的 初期拼命的用力却滑得不好,可是等到学会了,才发现那是一种身轻如燕,收放自如的感觉,并不需要使蛮力。是同样的道理吗?
     也许是。
     我尽力的放松,不再拼命挣扎,是的,我首先要放松,把我的意念集中到刚才动过的那只手上,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我想让它动……它是我的手指,由我控制……我想让它动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一个玻璃杯“哗啦”一声摔碎在了地上,这声音吓了我一跳。
     “研之!研之!”老妈的声音尖叫了起来,“你快来!你快来!”
     她的声音太尖锐,听得我心里一抽,她是怎么了?
     在我的眼前,黑暗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朦胧的光线立刻涌了进来。尽管是很弱的光线却让我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我疲倦的闭上,我想我已经知道老妈为什么尖叫了。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在这一片朦胧的光线里,有两个模糊的,熟悉的大脑袋正激动万分的挤在我的眼前。是人体正常的比例。可是看在我的眼里,反而有些不适应。
     我从心底里欣慰的笑了。

    五十

    番外 安哲
     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静静的洒在我们身上,银色的刀叉上反射着微弱的亮光,好象把它整个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雾里。周围低微谈话声和缓慢的乐曲声混杂在一起,让我恍恍惚惚的产生了一点错觉,似乎时间倒流了回去,流回到了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发生的那些平静的日子里……
     象以往每一次一样,我把牛肉切碎了用叉子挑到它的盘子里。可是它还是低着头不肯看我一眼。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它知道我想对它表示一下歉意呢?难道真的要对着一只鹦鹉低声下气的说:“我错了,我是冤枉你了,原谅我吧?”
     那也太奇怪了。
     是的,潘潘让我觉得有点奇怪。它和我小时侯养过的任何一个宠物都不一样。我知道有些聪明的小狗可以根据指令替主人做一些难度很大的事,甚至还能明白主人的心意,在开口命令它之前就把事情做好。
     但潘潘不是,它会做很多事,但是我感觉它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它想做,它愿意对我表示友好。换句话说,它之所以做那些事是听从它自己的大脑,而不是象其他宠物那样只会一味的迎合主人。
     说起来好象有点混乱?也许是吧,因为我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脑袋也乱成一团了。
     不知道别人到什么年龄开始衰老,我觉得我也许已经开始衰老了。因为我开始依赖什么东西,比如说,我开始觉得一个人呆在家里是件很折磨人的事。到处都冷冷清清的。连空间都仿佛变大了许多。
     没有它不成腔调的唱歌声,没有它唠唠叨叨的陪在我身边,做家务也开始变得索然无味。每次打开储藏柜,糖果和零食还是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毫无悬念。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窗台上那个篮子里再也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象人一样翻来覆去了。
     我的屋子显得空荡荡的。
     是不是应该养点什么?花?鱼?要不……一只鹦鹉?
     我和泰晟的童老爷子签的合同是五年。威尔仕公司这笔生意应该是我最后所能为他做的了。我希望我在他的心目中是个有始有终,守信用的人。毕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帮助我。
     我们的竞争对手中最棘手的就是杨老六,据说他是黑道出身,商场上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我知道我大概会有麻烦了,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我离开泰晟的时候必须要问心无愧。
     其实这次投标并不象外界传言的那样有悬念。贩卖军火出身的威尔仕公司急于漂白自己,并且在亚洲市场占有一席之地。他们也清楚,泰晟的家底要远比杨老六更殷实。
     杨老六那边一定也做了不少的努力,签约之前谁也不能肯定一定会花落谁家。毕竟,那个对手是杨老六……
     一直到签完合同,再以我们认为最安全的方式将合同送走。我和小威尔仕都松了一口气。
     所以当我的车被他们迫下公路的时候,我只感觉庆幸。幸亏我们将时间和地点都做了临时调整,幸亏小威尔仕的决心够坚定……
     但是最让我开心的,还是再次睁眼的时候,又看到了我的宝贝潘潘。我早说过,它做任何事都是受自己大脑的支配,那么,它肯理我就是说它愿意原谅我了。
     另外一件让我意外的事,就是安心有了未婚夫。这个年轻人我曾经见过,并且印象还相当不错。因为潘潘当时撕碎了他女伴的围巾,但是他一点也不介意。
     只是我不明白他怎么就成了安心的未婚夫呢?安心的脸有点红,但是看起来不象是害羞,倒象是恼火。这里面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我怀疑是不是跟潘潘有关?
     而潘潘则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是的,它真的是那样的。我能看得出来。
     后来,当我和瑞嘉、安心斗智斗勇终于让它又回到我身边之后,我无数次的回想起潘潘的一句话:他是我的表哥。
     这句话很让我困绕。它知道表哥是什么意思吗?也许它只是从电视上或者别人口中听到过这个称呼呢?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这句话,我心里就总会有些沉甸甸的,好象有什么事发生在我的身边,但是我却抓不住。
     我们被困在山上的确是我的失误,也许是辞呈交上去却久久没有回音让我有点心烦意乱,想要找点什么事情发泄一下吧。但是那天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真的开始有点紧张了。潘潘是热带鸟类,我该不会害死它吧?
     当它挣脱我的怀抱飞走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我大概能猜到它是要干什么,它这样自作主张不但显得怪异,而且多少让我有点害怕。它的行为方式越来越背离宠物的范畴了,我该把它看做什么呢?家人?朋友?生活伴侣?如果我直截了当的去问它,不知道它会怎么回答我?
     可是当这个软绵绵的小身体筋疲力尽的扑进我的怀里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想问了。就这样吧,这样不是就很好吗?何必要刨根问底呢,如果许仙不知道白娘子是异类,他们不是会一直幸福的白头到老吗?连郑板桥都说过:难得糊涂。
     也许我的潘潘真的是尘世中的一个妖精。与其象故事里的妖精那样被人知道了底细就消失,我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
     瑞嘉也许有同样的想法,因为他在研究巫术。他甚至说要把潘潘变成一个清秀的女孩子。这样严谨的人居然一本正经的沉迷于巫术这样荒诞不经的事,让我着实惊讶了一番。但是他的说法让我在笑过之后没来由的开始心跳,也许……我也这样想过?
     如果真的能实现,我希望它变成谁?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后来他请来的那个江湖骗子我猜是和巫术有关,但是我没敢细问。他的样子好象很受打击。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了。
     王安培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曾经有过犹豫。但是一想到也许这是离职之前最后一次参加同事的聚会,还是答应了。
     潘潘自从被安心惊吓之后就一直有些病恹恹的。但是它竟然知道打电话报警,还是让我的神经又接受了一轮新的考验。它真的知道怎么报警!而且它还会估算这条路的距离!我的心一直剧烈的跳、跳、跳,不是因为那帮小流氓,而是因为我确信……它真的是个妖精!
     我的妖精宝贝让我度过了生命有始以来最感动的一天,它用那弱小的身体拼命的在保护我。而我,一直认为我是不需要照顾的,至少在家人和同事的面前,我是他们身后的大树。但是我的潘潘,它在尽它的力量保护我。
     当它的小身体从空中垂直掉下来的时候,我觉得它一直落进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里去。那个柔软的角落竟然真的存在,连我自己都几乎要忘记了。
     那一夜,在冬日的星空下,望着他们呼啸而去的身影。我流下了成人后的第一滴眼泪。
     当那个孩子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觉得冥冥之中也许有只神秘的眼睛在俯视着我的妖精。 它是如此神奇的存在,在它的身上也许真有神秘的咒语在保护着。
     它被瑞嘉接到医院的时候,还在昏迷。这里的主治大夫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惋惜的告诉我潘潘的爪子恐怕要保不住了。翅膀的伤虽然不重,但是因为身体的平衡已经被打破,恐怕会有很困难的一段适宜期。
     它的伤虽然很让我心痛,但是它毕竟又回到了我的身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童海林也来探视,让我忽然有了一些荒诞的猜测。但是这应该是我神经绷得太紧,以至于有些草木皆兵了。他是泰晟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我做的事都是为了泰晟,他又怎么会愚蠢到不顾及自己的利益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有些寝食难安。我一直在想,如果他真的宁可割掉一块肉也要处理掉我这个潜在的威胁,我又该怎么办?
     我甚至没有一点证据。
     我估计到了还会有事,但是没有估计到会来的这么快。那个人,终于失去耐心了吧。当我看到我们的目的地竟然是秋田别墅,我已经可以确认就是他了。公司的同事虽然没有人知道童海林有这样一处房产,我却在童总的办公桌上看到过一份报告。那是童总暗中派人对他进行的例行调查。里面提到了他的金钱流向。当然还有人际交往等各方面的情况。
     我估计就是那个时候,童总对他的继承资格开始有了动摇。
     我的妖精宝贝又去报警了。
     唉,最近它总在做这种事。
     但是这个傻孩子竟然又回来了,它是怎么想的呢?
     我无数次的想,如果当时它没有回来,而是守在别墅的某个阴影里等着警察,或者蹲在哪个树枝上等着我去找它,又会怎么样呢?如果它没有扑回我的怀抱里替我挡住那一枪,有会怎么样呢?
     午夜梦回,我的臂弯里仍然残留着它的小身体那软绵绵沉甸甸的质感。让我始终不能相信我是真的失去它了,并且是永远失去它了。
     它是妖精,它身上不是有咒语在保护着吗?
     我踩着椅子把头探到了书柜的上面,在它的香巢里,有我的一只手套,半瓶青草味道的香水,一本安心丢下的女士版《时尚》,还有……半块果仁巧克力。
     一切都没有变。
     我把那个花纹精致zippo打火机放了进去。
     我知道,那是它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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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一

    安哲
     这是我印象中最寒冷、最漫长的一个冬天。当它终于过去的时候,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我的状态还是不好,这个我自己也知道。毕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春天不知不觉就来临了,天气几乎一夜之间就暖和了起来。
     外面开始变得热闹。汇星园的广场上天天都有一群大人孩子在放风筝。如果潘潘在的话,它是不是会兴奋的跟那些燕子、蝴蝶一起在广场上翻飞呢?
     我最后还是留在了泰晟。我在面对一个老人的眼泪的时候,做不到无动于衷。我想最终
     我还是会走的。只是会推迟一段时间吧。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我自己也说不好。
     我觉得累。安心建议我休假。
     去哪里呢?境外?境内?
     要不就去九寨沟?那里有麻辣的小吃,是我和潘潘都喜欢的。
     可意
     我不喜欢过冬天。我怕冷。但是这一年的冬天感觉只过了一半就结束了。赚了。
     我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春天也已经过去了一半,桃花都要开完了。又让我觉得亏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可以站起来看窗外渐渐浓密起来的绿荫,看楼下嬉闹玩耍的小孩子了。
     过完这个夏天,漫长的康复期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我是不是就可以出去工作了?
     我生命里将近一年的时间就这么莫明奇妙的过去了。瑞嘉提议我们出去旅游,我也觉得
     应该陪着爸爸妈妈出去玩一圈。这一段时间他们太辛苦了,而且在我的计划里,我出现在安哲面前的时候,应该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
     远的地方肯定不会被批准,那去哪里呢?
     成都?九寨沟?四川的小吃可是我的最爱,我和安哲都喜欢吃麻辣的东西。
     安哲
     秋天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来临了,空气开始变得凉爽。这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去年就是这个季节,潘潘被送到了我的家里。
     我常常想起它刚来的时候那副傲慢的小样子,总是爬到窗帘杆上溜溜达达,不时的歪着
     头看我。还和猫打架。
     我现在总是这样,在闲下来的时候,总是想以前的事。也许我真的是老了。
     在侯机大厅里,很意外的看到了瑞嘉。我曾经听安心说过瑞嘉要带着他的舅舅一家出门,但是没想到会是今天。我应该上去问候一下吗?还是等他们安顿好了再过去比较合适?
     他的身边,是一对略微上了些年岁的夫妇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我知道他和舅舅一家住在一起,那应该是他的舅舅舅妈吧?那个女孩子又是他的什么人呢?她正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目光远远的打量我。
     她的目光让我恍惚之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是谁?
     她的样子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瑞嘉研究巫术的时候,曾经说要把潘潘变成人的话:“变个女孩子给我当妹妹吧,清清爽爽留着及肩的直发,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笑起来脸颊上就露出两个酒窝。”
     这个一直打量着我的女孩子就是这个样子。难道瑞嘉当时说的就是她吗?
     瑞嘉顺着她的目光远远的冲我摆了摆手,然后转过头跟那个女孩子说话,女孩子很不甘心的收回了目光,瑞嘉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惹恼了她,她的小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
     她的神态让我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潘潘。它有的时候也这样,灰溜溜的耷拉着脑袋,然后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抬起眼睛瞟你一眼。
     我怎么看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也会想起潘潘呢?还好别人不会知道我的想法,否则,那位少女又会做何感想?
     可意
     我得承认在我最初的日子里,的确是很不适应。
     我有时会情不自禁的全身都往门把手上使劲,着急的时候,我会伸长手臂上下呼扇;有的时候看到吃的东西,会忘记了用手,而是歪着脑袋直接上嘴去咬,或者是情不自禁的抬脚。用他们的话说,大概是因为身体太长时间的闲置,造成的神经系统失控。
     只有瑞嘉会笑。笑得神秘兮兮。在康复的阶段,我几乎成了他的笑话大全。
     不过,看在他决定陪我们出门旅游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他。尤其是,他告诉我我会在来回的路上看见安哲。
     他说不保证我一定能认识他,只保证我们来回都坐同一架飞机。因为双方的机票都是安心去订的。她原本也想去,但是安哲说不用她陪。她刚宣称要追求瑞嘉,实在不好意思跟我的父母一起出门旅游。
     我原本是打算逼着瑞嘉在候机大厅里介绍我们认识的。但是远远的看见他,我立刻就改变了主意。潘潘可以理直气壮的拱进他的怀里,但我若是主动的上去跟他搭讪,也许下一秒就被他列为拒绝往来户了。他那种酷酷的嘴脸我是见识过的,而且我曾经目击过秦某就是用这样的方式结识他的,我可不想加深他记忆里对某个异性的印象。
     所以,我只能远远的打量他。
     他还是那么帅,就是眼神很阴沉,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酷哥了。我怀念他满脸阳光的笑容,怀念他天天炖排骨的时候固执的表情,怀念他躺在浴缸里的时候,雾气缭绕下灿若晨星的眼睛……
     咳,我都在想些什么呀,如果让人知道潘可意在侯机大厅里冲着一个帅哥流口水,还想人家躺在浴缸里的样子,那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该死的陈瑞嘉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挖苦我:“纸巾在旅行包的侧袋里。你的口水真的快要流下来了。”
     我恼火的收回了视线,冲着这个光看戏不帮忙的家伙怒目而视。现在的我除了看着他流口水,还能怎么样呢?我沮丧的想起了泰戈尔那首老掉牙的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
     ……
     安哲
     我无意中侧过头又接触到了那个女孩子的视线。
     她真的是在看我。但是跟其他女人看我的目光又不太一样,比如刚才那个送饮料的空姐,笑容格外的甜美,两只眼睛也亮闪闪的好象会发光。基本上那才是异性看到我的正常反应。这个女孩子的目光却显得有些忧虑,很伤感的样子。
     难道是我勾起了她的什么伤心的记忆吗?
     她的眼睛很大很圆,水汪汪的。清澈得象刚下过雨的小池塘。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我知道自己不是罗曼蒂克的人,但是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竟然浮起了这么傻里傻气的念头。
     看到我的笑容,她的目光里有一刹那的恍惚。
     我收回目光,忍不住提醒自己:安哲安哲,你可是老老实实出来游山玩水的。与旅游无关的内容,还是自动过滤好了。
     可意
     他看到我了。
     先是平静的,略微带点诧异的注视。然后他对我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我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没有看到过这样温暖的笑容了吧?这一刹那,我脑海里闪过很多的画面:我从空中瞄准他俯冲下去的时候,他脸上宠爱的赞叹的笑容;他躺在浴缸里的时候,性感的魅惑的笑容……哦,该死。怎么又想到浴缸了?我真是不可救药。
     他的脸孔又转了回去。
     刚才的笑容难道是我的幻觉吗?
     瑞嘉说最有利观察的一个座位让了给我,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侧面。他的侧面,我曾经无数次的站在他的肩膀上看过,现在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同。
     我忽然间很怀念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道。
     安哲
     以安心一贯偷工减料的思维方式,她绝对会把手里的事按照最简单的方法去解决。所以我想当然的认为她会把我和瑞嘉一家安排在同一家酒店。毕竟那样对她来说更省事,出乎我预料的是,她竟然没有。
     晚饭后散步回来,我特意到服务台去查询。结论是他们一家根本没有订在这里。
     我想打电话问问瑞嘉,可是电话拿出来我又犹豫了。在机场我也不过是跟那两位老人打了个招呼而已。那个眼睛清澈的女孩子我甚至还不认识。现在去问他们住哪里,是不是太冒昧了?
     我又想打电话问问安心,最终还是放弃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跑去套交情吗?
     也许我们会在哪个景点遇到也说不定呢?
     事实上,当我真的看到她的时候,我心里相当的吃惊。
     这条路游人不是很多,她就坐在树下,皱着眉头抱着自己的小腿。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的到处乱转。看她的样子,身边连个小旅行包都没有,就知道她一定是和家人走散了,在等着别人回来认领。
     看到我的时候,她明显的一愣。
     “你怎么在这里?”我有点好奇:“瑞嘉呢?”
     她的眼神忽然有点慌乱,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挡住了那两湾清澈的池塘。她的样子让我微微有点尴尬,我几乎忘了,她并不认识我。
     “我是瑞嘉的一个朋友。”我连忙解释,心里狼狈的想着,她该不会把我当成是随便和女孩子搭讪的色狼了吧?
     “我知道。”她抬起头,眼睛里溢出一丝笑意,我忽然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浮现出两个圆圆的酒窝:“你是安哲。”然后,她象是很高兴的冲着我伸出手:“我是瑞嘉的表妹,我叫潘可意。”
     我握住了她的手,很软,很滑。好象一条随时会游走的鱼。
     她姓潘?我心里忽然就一动,大脑里毫无预兆的飘过了潘潘的一句话:“瑞嘉啊,他是我表哥。”
     我茫然的松开了她的手,我这是怎么了?就因为她姓潘?就因为她是瑞嘉的表妹?
     “安哲?”她好奇的抬眼看我:“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大概是想掩饰自己刹那间的失态,我问她:“你的腿怎么了?”
     潘可意轻轻的揉了两下膝盖,“没事,摔了一跤。”
     我本来还想问她能不能走,转念一想,走到哪里去?瑞嘉还不知道在哪里着急呢。我赶紧给瑞嘉打电话,他几乎立刻就接了。
     “你的表妹被我捡到了。”我半开玩笑的说:“你们在哪里?”
     电话里的瑞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们在哪里?”
     我转头看看,这叫哪里?前面有个不大的海子,周围有树。
     我忽然想起他身边还有两个老人。
     “这样,你照顾你身边的老人吧。”我想了想:“你表妹我带回去。在上车的地方碰头。”
     瑞嘉答应了。
     放下电话,看到潘可意正仰着脸看我。她的神态让我恍惚之间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我反复在记忆里搜寻,结论是我以前确实不认识她。
     可是如此熟悉的感觉,真切的让我无法忽视。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慌乱。
     “走吧。”我说。
     她顺从的站了起来,很自然的冲着我伸出一只手。你瞧,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让我感到熟悉。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里。

    五十二

    可意
     我们这就算认识了吧?
     拉着他的手,我心里美滋滋的想:跟站他肩膀上比起来,感觉还真是不一样啊。
     我的小腿因为刚才摔了一跤,到现在还在痛。不过,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古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我现在走路不利索,他哪里会这么老实的让我吃他的豆腐呀。我对腿上那一块青色的淤血真是充满了感激。
     我小心的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指,恩,不细嫩,但是也没有长老茧。是我印象中标准男人的手。
     安哲察觉我的小动作,似乎有点脸红。他的表情让我有想笑的冲动。
     还是当人好啊,用我原来那大爪子去挠他的手哪里能有现在这样妙的触感。
     我舒心的望着远处光彩变幻的海子,开始哼哼我最喜欢的曲子。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完美得象在做梦。阳光明媚的天气,有美丽的海子,有树,有他。
     这样的美梦我好象盼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吧。
     我侧过头再看他,他正在看远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充满了愉快和赞叹。他离我那么近,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青草味道。
     我不禁热泪盈眶。
     安哲
     既然想不出为什么她会让我有熟悉的感觉,我只好把这个问题先放在一旁。
     她的腿虽然受了伤,但是我拉她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显得很高兴。我猜是不是因为不用再傻坐在树下等她的家人了呢?
     她走得不快,又一拐一拐的。我只好任由她一直拉着我的手。她应该算是一个小麻烦吧,但是我的心情却变得轻松起来。景色如此迷人,有海子,有树,头顶上白云象棉花糖。
     还有阳光灿烂。
     可意的小脸上挂着孩子气的快乐表情,我发现她的笑容有种透明的纯净的质感,象清澈的池塘,可以让人一直望进深处。
     她的拇指在偷偷的摩挲我的手指,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随即就发现她并不象在调戏我,倒好象在商场买布的人,在用这种方式查看布纹的质量。这个认知还真是让我有些啼笑皆非。
     绕过一棵歪脖子树,她高高兴兴的开始哼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我真是再熟悉不过了。《绿袖子》。原来潘潘就喜欢,总是不成腔调的在我耳边哼哼,其实我家妖精的嗓音在它的同类里面要算是比较悦耳的了,但是跟现在这个哼唱者比较起来,还是差了很多。不过她的曲调还是跟潘潘一模一样。甚至连转音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失误都一样。
     唉,幸亏她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如果她知道我的脑子里一再的把她和我的鹦鹉相提并论,不知道她会做何感想?
     我侧过头看她,她正眺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子,眼睛里隐约有一层晶莹的水雾。这么容易就被景色打动了吗?
     我想笑,但是从心里泛起的却是感动和……浓浓的怜惜。
     可意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了等车的地方。爸妈他们还没有到。
     安哲带着我在一个卖饮料的凉伞下面休息。这让我觉得有点遗憾,因为我没有什么借口再拉着他的手不放了。
     不知道我这点小小的贪心是不是被他看出来了,因为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好象能看透我的想法一样。这让我有点恼羞成怒,我忍不住把气撒在了饮料上:“什么破茶,比你泡的还难喝。”
     话一出口我自己就愣住了。这是在说什么呀,我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没敢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显然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泡茶不好喝?”
     我怎么知道?我尝过呗。
     不太敢看他,只能含糊的说:“因为年轻人没有几个会泡茶,我顺嘴说着玩的。”
     他没有说话,从眼角的余光我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我。唉,真是言多必失啊,我差点就忘记了他有一双火眼金睛。
     幸好这个时候远远的看到了东张西望的陈瑞嘉。
     我真是爱死陈瑞嘉了。每次到了很糟糕的关头,他都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不过,这个讨厌家伙刚松了一口气,立刻就用很欠揍的语气挖苦我说:“是不是要对你说声恭喜啊?”
     我的脸立刻就红了。
     安哲莫名其妙的看看他,再看看我。瑞嘉补充说:“恭喜你,已经学会了在迷路的情况下自谋出路。加十分。”
     我白了他一眼。
     大概瑞嘉的本意是让老爸老妈在哪个凉快地方等着的,但是他们还是找过来了。他们好象见过安哲,跟他道谢的时候,我看得出老爸是真心的高兴。但是老妈的眼神略微有点戒备。她之所以会这样,我猜大概是因为大侠的缘故,也就是路侠,我大学时的追求者。因为我病倒的时候,他三天两头的来看我,所以,深得我老妈的欢心。而且,我老妈对于从事商业的男人没有好印象。不幸的是,安哲正好符合这个条件。
     我老妈一直生活在比较单纯的环境里,所以也是想法很单纯的人。她的想法那么明白的写在眼睛里,我猜安哲一定也看出来了。
     但是他什么表示都没有,仍然客客气气的跟他们寒暄。瑞嘉邀请他跟我们一起走的时候,他也很痛快的答应了。
     他这样的反应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上车的时候,我忍不住狠狠的在瑞嘉的后背上捶了两拳做为奖励,这个家伙一贯听话,这次竟然顶着老妈的眼色做了对我有利的事,怎么能让我不感谢他。
     安哲笑微微的看着我对瑞嘉使用暴力,我的脸又红了。
     安哲
     她那么自然而然的说我泡的茶不好喝,让我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好象她对我也很熟悉似的。可是我已经无数次的跟自己证实了,我确实不认识她。
     她的眼神有点慌乱,好象有什么事情在故意掩饰。
     为什么呢?
     我来不及深想这个问题,就看到了瑞嘉和可意的父母。
     近距离打量她的母亲,我就知道为什么可意会有那么单纯的性格了。完全是遗传,或者说得自家庭的影响。这位母亲的性格里也有很明显的单纯特点,想法几乎在眼睛里一览无余。看到我和她的女儿站在一起,她立刻就象个要保护鸡宝宝的老母鸡一样,全身的羽毛都竖了起来。
     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因为我看到安心身边的男孩子,心里也是一样的紧张。不过这话可不能让安心知道。
     瑞嘉明明看出了他舅妈的意思,却故意邀请我和他们同路,这让我觉得很好玩。他们是串通好了故意在逗着她玩吧?
     可意笑嘻嘻的去亲吻母亲的脸,等她气消了。又去捶瑞嘉的后背。忽然又发现我在看她, 一下子变成了一张大红脸。
     我又想笑了。
     她的脸红通通的,象个甜蜜的大苹果。
     接下来的两天,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我们和可意妈妈斗智斗勇的游戏。
     她总在想办法甩掉我,可意的爸爸看得出十分宠爱自己的妻子,无论她做什么都会顺从她。而瑞嘉总是有意无意的站在我这边,如果没看见我,他总会在第一时间向我通报他们的方位。可意看到她妈妈这样防备我大概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对我也特别和气。当然,她对我和气的结果就是更加坚定了可意妈妈要甩掉我的决心。
     我从来没有这样被谁讨厌过,但是每次我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到可意妈妈一副沮丧的样子,我们几个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
     然后在我们的笑声里,可意妈妈又会眼珠乱转开始筹划下一轮的较量。我猜是因为瑞嘉在她面前一直是乖仔形象,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怀疑过他已经叛变到了我这边。
     我得承认,我喜欢看可意的笑容,尤其喜欢那种和她串通一气的感觉。所以我厚着脸皮,一接到瑞嘉的电话就立刻斗志昂扬的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当我看到路侠的时候,我立刻就明白了可意妈妈为什么会那么防备我了。他是个清秀斯文的年轻人,神态举止彬彬有礼。
     他来机场接我们,哦,确切的说是接可意一家的。跟可意的父母寒暄之后,他很自然的伸手去接可意的旅行包。我看得出可意有点犹豫,但是他还是不由分说就把包接了过去。这个小动作让我心里有点不高兴。
     至于为什么会不高兴,暂时没有时间去分析。
     可意爸爸说一起去吃饭,瑞嘉很自然的搂住了我的肩膀说:“反正也到吃饭时间了,你也一起去。”
     可意妈妈的脸又耷拉了下来。
     我习惯性的又想笑,可是接触到了可意的目光我又忍住了。可意好象明白我在想什么,转过脸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脸颊上浮现出两个圆圆的酒窝。
     出了机场,瑞嘉貌似无意的对我说:“人太多,让可意坐你的车吧。”
     我说:“好啊。”
     可意的爸爸带点玩味的神色来回打量我和瑞嘉,可意的妈妈耷拉着脸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路侠则明显的有点意外,他想说什么但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可意步履轻快的朝我走了过来,阳光在她的发梢她的眼睛里轻盈的跳动,她看上去好象会发光一样。
     一种我不知道名字的柔软的东西忽然从心底里满满的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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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8:1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三

    安哲
     回到家以后,安心第一次看见我,说我旅游了一趟回来果然神清气爽,大自然的力量果然神奇。
     第二次看见我就笑得贼兮兮的,故意摇头晃脑的说:“我还以为是大自然的力量神奇,原来是小美女电力惊人。人定胜天,果然,果然。”
     她大概是听瑞嘉说什么了,他们现在看起来要比自称未婚夫妻的时候更象热恋中的男女。至于前一段时间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起初我是懒得问,现在是觉得没有必要问。只要安心每次见到我都笑嘻嘻的,估计就错不了。
     安心又推了我一把,扮着鬼脸问我:“我就提了一句小美女,你立刻就开始魂游天外,不是真的一见钟情了吧?”
     我苦笑着摇头,随即问她:“什么样算一见钟情?”
     安心想了想,无限向往的说:“你一眼看见她,大脑里立刻轰的一响,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我仔细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啊。”
     安心白了我一眼,接着说:“你立刻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目光情不自禁跟随着她的身影,一个神秘的声音在你的心里说:就是她!就是她!此生等待的女神就是她!”她好象在表演话剧一样,还向上伸出双手,做了个极度夸张的动作。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小说看多了吧。”
     安心收回手臂,很委屈的说:“书上都是这样写的。”说完,又凑了过来眉花眼笑的问我:“那个小丫头,你真的喜欢上了?追不追啊?”
     她的话让我有点无可奈何,“你当这是买黄瓜?说买就买回来了?”
     安心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很江湖的样子:“放心,老妹无条件支持你。”说着就摸出手机开始给瑞嘉打电话。
     说实话,回来已经快一个礼拜了,我还真没有再见过那个小丫头。她妈妈很明显的不喜欢我,在外面我可以厚着脸皮追着他们满山跑,可是真要追到她家里去,我还真怕被她妈妈给打出来。真要那样,我这面子往哪儿放啊。我好歹也是堂堂一帅哥啊。
     说她是小丫头,那是因为她的眼睛始终都那么清澈得一眼可以看到底,象刚下过雨的小池塘。而且,她还有酒窝。笑起来的时候象小孩子那么甜美。这一点,安心和我意见一致,所以她也开口闭口的叫她“小丫头”。
     “……那就还是鼎福园吧,”安心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不过有个条件,要带着你那个漂亮的小表妹哦。”
     我又苦笑了一下。我追女孩子竟然也需要别人帮忙了,是不是魅力开始不够用了?
     因为吃饭的时候瑞嘉也在场,所以安心教给我的诸如“暗送秋波”、“眉来眼去”之类的招数我都没好意思往外使。
     我只好使劲给她夹菜。
     我发现她的口味跟我的妖精很一致,爱吃麻辣的东西。而且她也爱吃这里的水果汤圆,而且,里面也喜欢加两滴薄荷油。唉,是不是因为她象潘潘我才这么留意她呢?
     她从一大堆菜里抬起清亮的眼睛冲着我微笑,我立刻推翻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人怎么能跟鹦鹉象呢?
     我凝视着她纯净的笑容,隐约觉得她陪在我身边的那种感觉跟潘潘很象,会让我的心里充满了微笑的感觉,让我眼前的世界变得很明亮。
     我无意中接触到了瑞嘉的目光,他看我的时候,不象安心那样充满了戏谑。而是很认真,里面似乎还带着一点隐隐的忧虑。
     我忽然想起一个被我刻意忽略了的细节,他很喜欢潘潘,甚至为了潘潘专门去研究巫术。可是潘潘死了,他甚至连悲伤的表情都没有。为什么?
     我再次打量他的眼睛,他正在和可意说话。我忽然觉得他看着可意的目光跟看潘潘的目光是那么的相象……
     我在想些什么啊。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真的是昏头了吧?
     透过花店的大玻璃橱窗,可以看到里面一片明媚的花海。
     我受了这景象的蛊惑,神差鬼使般的走了进去。
     十五分钟之后,我从花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束花。那个满面笑容的老板娘说这个是从荷兰空运来的玫瑰。因为看上去颜色清爽,所以让她给我包了一束。等到拿回车上,忽然心里又有几分不安起来。毕竟我从没有送过花给女孩子。
     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高参。
     “送花啊?”安心在电话里笑嘻嘻的拉长了语调:“一般人家都是送红玫瑰。你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吧?怎么想起了买白玫瑰?”
     我瞟了一眼身边那一大把子白玫瑰,心里还真有点为难。
     “不过,也没什么,”她的声音还是笑嘻嘻的:“只要她喜欢就没问题。再说,哪怕你打马路边上揪一把草送给她,她也是高兴的。”
     最后面这一句让我有点怀疑。不过,既然花已经买了,我总得给她送去吧?
     从我停车的地方要穿过一条林荫路才能到达可意家。我捧着这么一把花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把它拿到背后挡着。
     幸亏这一路没有什么人。幸亏一走出林荫道就看见了木椅子上背对我坐着的可意。
     可是一眼看到她身边的人,我的心却变得不舒服起来。路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而且,一看她身边放着那么一束刺眼的红玫瑰,不用猜我都知道是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送来的。
     这个家伙此刻低着头坐在可意的对面,因为四周很安静,他们的谈话很清晰的传到了我的耳中。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听。
     “我们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可意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没毕业之前我们就是朋友,又这么幸运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我真的是非常珍惜你这样一个朋友……”
     这话让我有点不高兴。安心说言情小说里都写着呢,时间与爱情无关。可意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么一条真理啊。
     “……我真的很抱歉我妈妈的举动让你对我产生了一些误会的想法,”可意说这话的时候,好象很困难的样子:“我希望,我们还能是好朋友。”
     路侠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我明白。但是如果不这么认认真真的追求你一次,我总觉得生命里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
     光看可意的背影我也知道这句话让她感动的不得了。
     “大侠……”她的声音颤微微的,好象要哭的样子。
     路侠抬起头,远远的看到了我。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冲着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他低下头凝视着可意,很诚恳的说:“我说话算数,可意,我很荣幸还被你当朋友。”他顿了顿,又说:“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幸福。”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
     可意怔怔的凝视着他的背影,半天没有动。
     这该死的小子,告别演出整得这么煽情干嘛?好象自己是个痴情的守护天使一样,明明知道女孩子就爱吃这一套。
     我估计他也有个爱看言情小说的姐妹做高参吧。
     赌气一样,我把手里的白玫瑰塞进了她的怀里,“如果不喜欢,就撕碎了洗澡用。”忘记了从哪一部电影看过,女人喜欢泡在花瓣里洗澡。
     可意先低头看花,然后抬起头看我。我故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哦,是这样啊,”她拉长了声调慢吞吞的说:“我本来打算今天用红的这一束洗澡,既然你特别交代了,我今晚就拿白玫瑰洗澡好了。”
     我狐疑的转过头。
     可意笑盈盈的望着我。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吧?我看着她的眼睛,一股暖洋洋的东西慢慢从心里弥漫了上来。
     “我今天要和你一起用红玫瑰来洗澡。”我故意板起脸。没想到,可意一听这句话,脸腾得一红,掉头就跑。
     我喊了她两声她也不停,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分我一半红玫瑰拿回家去洗澡用,毕竟这是情敌送的,拿来洗澡才够解恨嘛。
     谁知道这小丫头思想还挺复杂的,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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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8:25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四

    大结局
     安哲百无聊赖的瞟了一眼电视屏幕,心里默念:下一秒,流星从天空划落,再下一秒,野兽的身体飘起来,再再下一秒,野兽变成了帅哥……
     目光回到可意脸上,可意的表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眶也有点发红。怎么看一部动画片也能看得这么投入呢?他不禁有点好笑。
     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瑞嘉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屋顶的枝形吊灯在想心事,安心盘着腿坐在他的身边,脑袋靠在瑞嘉的肩膀上,正自得其乐的玩手机。
     安哲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别人谈恋爱好象都是二人世界,不知道为了什么,到他们这里,就变成了四个人一起谈恋爱。而且理所当然的把他家当作了大本营。家里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热闹,那一次是因为潘潘。这一次,好象是因为……可意。
     安哲再瞟一眼可意,她已经随着剧情的发展露出了笑容。虽然从他们开始正式交往,安哲就不时的提醒自己不要再拿她和潘潘做比较,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可意身上那种让他熟悉的感觉也在不断的加深。这让他微微的有点不安,他不希望有那么一天他发现自己仅仅是因为移情作用而依恋她。
     安哲陷入了新一轮的自我分析:
     愿意见到可意吗? 答案:愿意。
     看到可意的时候开心吗? 答案:开心。尤其她出现的瞬间,心会跳得很快。
     她不在眼前的时候想她吗? 答案:想。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答案:很平和,很舒服。
     愿意和她继续下去吗? 答案:目前为止,愿意。
     ……
     ……
     可意直起腰,后知后觉的环顾四周:“咦?你们都没有在看哦?”
     安心头也不抬的说:“别误会啊,这片子我也喜欢。就是看过太多遍了。”
     瑞嘉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安哲愣了一两秒,然后才想起她问的是什么,回答说:“在看啊,你看,我都看得入神了。”
     可意想板起脸做大受打击状,没绷住,自己先笑了:“对不起,以后不拿卡通片折磨你们了。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身边的三个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瑞嘉推开安心的脑袋自己去倒水,安心在他后面喊:“给我也倒一杯,要凉的。”
     一分钟之后,瑞嘉举着两个水杯走了回来,他把水杯递给了安心,目光却看着安哲:“我刚才在想,你们就一直这样好象也不行吧?”
     安哲反问他:“怎么不行?”
     瑞嘉抿着嘴,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舅舅舅妈实际上知道你们经常见面,要不抽个时间回去见见他们吧。”
     安哲可怜兮兮的看看他,再看看可意:“你们能保证我不会被打出来吗?”
     兄妹俩一起摇头。
     不知道是特意送给可意妈妈的花篮打动了她,还是可意爸爸事先给她灌输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古训。总之"奇"书"网-Q'i's'u'u'.'C'o'm",这一顿晚餐气氛虽然古怪了一点,但是还算顺利。
     晚饭后,安哲留在厨房里陪着瑞嘉洗碗,瑞嘉笑眯眯的说:“恭喜你,没有被打出去。”
     安哲偷偷瞟一眼客厅里的一家三口,回头问瑞嘉:“你舅舅怎么不表态?”
     瑞嘉安慰他:“我舅舅不表态就是表示基本认可了。”
     安哲半信半疑。
     瑞嘉又说:“我也功不可没,你怎么谢我?”
     安哲捶了他一拳:“别忘了你还要见我家的长辈呢。”
     瑞嘉笑道:“真小气,我天天送你女朋友回家,汽油费还没找你报销呢。”
     安哲也笑:“谁让你和她是一家人呢?”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凑到瑞嘉身边,神秘兮兮的说:“关于安心倒是有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瑞嘉警惕的扫他一眼,没有回答。
     安哲笑了起来:“她来问我,你的指头戴几号的戒指。”
     瑞嘉愣了一下。
     安哲拍拍他的肩膀:“而且,好象她妈妈已经知道她女儿打算要向一位青年才俊求婚,准备赶回来给女儿助威哦。”
     瑞嘉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把水果蓝递到他手里:“端出去,先讨好讨好你未来的岳父母吧。”
     安哲端着水果蓝回到客厅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可意的父亲在书房里打电话,可意和母亲在自己的卧室里。
     安哲犹豫了一下,走到可意的卧室门口去请未来的岳母出来吃水果。
     卧室的门虚掩着,可意妈妈的话忽然飘进了安哲的耳朵里。
     “路侠有什么不好呢?你们上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他人多本分哪。性格也好。”
     “妈,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怎么没有用?”可意的妈妈有点激动:“女儿挑男朋友,妈妈总得把把关。再说,从事商业的男人最靠不住了……”
     “又不是当枕头,靠什么呀。”
     “什么话?将来你就知道后悔了。”
     ……
     安哲点点头,原来是不喜欢从事商业的男人,并不是针对自己。看样子还有希望。
     “路侠对你多好啊,你病倒的时候,他经常来看你。”
     “那我就一定要以身相许啊?”
     ……
     安哲开始觉得自己这么偷听有点不太妥当,反正日子还长呢,凭借自己的魅力,不相信感化不了她。正要转身离开,又有两句话飘进了耳朵里。
     “你这孩子怎么没良心啊?人家可是隔三差五的就来看你……”可意妈妈语气很激动:“安哲你才认识了几天?你最困难的时候,他在哪里?”
     “你根本就不了解!”可意的情绪似乎也有点失控了。
     “我怎么不了解?”可意妈妈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最困难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路侠!”
     “我最困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安哲!”可意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以为我只是昏迷不醒吗?其实……那个时候我附身在一只鹦鹉的身上,天天陪着我人的是安哲!”
     可意妈妈的嘴张的有鸡蛋那么大。
     而门外的安哲,却宛如一个闷雷砸在头上,一时间耳畔嗡嗡作响。
     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机械的回过头,是瑞嘉。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只有眼睛里含着一丝隐忧。
     安哲心里忽然就有一团火窜了上来,他猛然甩掉他的手,瞪着眼逼视着瑞嘉:“你一直都知道,你们都知道是不是?就瞒着我?”
     瑞嘉有一个瞬间似乎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但是最终没有。
     “是,”他平静的回应着他的愤怒:“我一直都知道,我并不是刻意的瞒着你。你自己想想看,如果我实话跟你说了,你会相信吗?”
     安哲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胸口,涨得太阳穴也在不停的突突直跳。他想说什么,可是,堵在胸口的那一团热辣辣的东西却让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卧室的门拉开了,安哲在可意出来的前一秒钟掉头冲出了大门。
     不知道自己象疯子一样跑了多久,安哲茫然的停了下来。
     夜色里灯光闪烁,风吹在身上有点冷。他恍惚想起自己的外套还丢在可意的家里。他用力的搓了搓额头,冷空气好象让自己冷静了一些。胸口也不象刚才那么堵得难受了。
     他再用力的搓搓自己的额头。
     “我这是怎么了?”他疲惫的问自己:“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在一个小杂货店门口停了下来,用口袋里的零钱买了一包烟。
     街心公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路上的人和车似乎都被阻挡在高高的梧桐树后面了,这么清净的夜晚,空气都好象刚被清水擦拭过一样,可以清晰的看到头顶灿烂的星星。
     星星沉默无声的和他对视着,近得好象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
     上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
     好象是去年的冬天,和潘潘去度假村的路上。他们被那帮流氓打伤了,他被丢在路上,潘潘被他们带走了。
     他躺在冰冷的路面上,看到的就是这样冰冷而美丽的星空……
     安哲用力的吸一口烟。
     那个时候,自己不是说过:只要它能活着回来,不管它到底是不是妖精,都不去追究吗?
     ……
     安哲扔掉烟头,再点燃了一枝烟。
     他想起瑞嘉表情深沉的说:“我想把潘潘变成人”的时候,他和安心哈哈大笑的情形。也许瑞嘉说的没错,如果他说潘潘本来就是一个人,自己会相信吗?八成会以为是瑞嘉研究巫术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
     他用脚把烟头踩灭。
     深秋的风吹在身上,薄薄的毛衣似乎已经难以抵挡了。有点冷。
     这样寒冷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童海林的别墅,那没有暖风的冰冷的房间。只有窗外透进一点模糊的微光。潘潘蜷缩在自己的怀里,那小小的身体竟然给自己带来了那么温暖安心的感觉。
     当他眼睁睁的看着它的生命在自己的手里一点点流逝的时候,那种无能为力而又痛彻心扉的冰冷,从它慢慢降温的小身体一点一滴的传进他的心底里去,让他冷得几乎要战抖起来。
     ……
     为什么呢?当她真的回来了,真的以人类的面目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的时候,自己这样的反应又是为了什么呢?
     ……
     它真的回来了。
     忽然的,就从心底里涌上来一点真切的轻松和喜悦,瞬间在他的心里弥漫开来。
     它……真的回来了。
     ……
     他并没有失去,而是得到了更多。
     可是,他这么难受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安哲叹了口气,仰面朝天的躺倒在木质的长椅上。
     深秋的星星就在他的头顶,他喃喃自语:“你说,你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呢?”
     风声飒飒。
     安哲又叹了口气。
     是因为自己的大男人主义,想让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发生吗?是不是不喜欢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是不是不能接受自己在别人的眼里处于不重要的地位?
     ……
     你已经失去了一次了……
     ……
     星星闪啊闪的,象可意的大眼睛。
     可意的眼睛更象是刚下过雨的池塘,清澈见底。
     她的笑容会发光,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两个圆圆的酒窝在脸颊上忽隐忽现的跳动。
     ……
     安哲气鼓鼓的坐了起来,把手里捏成了一团的烟盒准确的投进了斜对面的垃圾筒里。
     ……
     安哲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天空大喊了两声。
     ……
     他开始往回走。
     不知道自己这一番折腾究竟持续了多长的时间,街道上要比刚才跑出来的时候冷清得多。一些店铺正在打烊。
     空寂的街道上,风卷着尘土和垃圾在黑暗里盘旋不定。安哲的胳膊上好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因为冷。从去年冬天开始,他就有点怕冷了。
     当他再次看到可意家的灯光,心里涌上来的是一点歉疚,混杂在悄然的喜悦里。
     门虚掩着。
     安哲小心的把门推开一点。
     是可意在哭,声音压抑的,断断续续的。
     再把门推开一点。
     瑞嘉疲惫的脸转了过来,眼睛猝然一亮,随即浮现出一脸温怒的表情。
     可意俯在母亲的怀里还在哭。可意的妈妈也在流眼泪,一只手反复的抚摸着她的后背。
     象是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可意从妈妈的怀里抬起头,怔怔的望着他。她的大眼睛已经哭肿了,小鼻子也红通通的,几缕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上。
     一股酸酸热热的东西悄悄的爬上了安哲眼眶。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很突然的就爬上了他的心头。
     奇怪的是,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象种子遇到了合适的土壤一样迅速的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可意,”他的声音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有些沙哑起来:“我们明天去买戒指,你说……好不好?”
     可意眼睛里的光彩奇异的变幻着。可意妈妈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真的?”她吸着鼻子,不确定的问。
     “当然,”一滴眼泪顺着安哲的眼角缓缓流了下来,他的嘴角却浮起一个自得的笑容:“求婚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当真?”
     可意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瑞嘉悄悄的退到了阳台上。
     风声萧飒,但是夜空却干净的象块蓝宝石。
     他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忍不住对着夜空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电话响了。安心的声音带着一点暖意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瑞嘉,安哲有没有被可意妈妈打出去啊?”
     原来还在关心别人呢,瑞嘉想象着她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恐怕错过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安心立刻来了精神。
     “现在不能告诉你,除非……”
     “除非什么?”安心果然上当了。
     “除非你答应我,明天让我带着你去买戒指。”瑞嘉含着笑,静静的听着电话的另一边瞬间响起惊天动地的欢呼。
     “是真的吗?”她的声音好象有点抖:“你想清楚了吗?”
     瑞嘉抑制不住唇边的笑容,他庆幸此刻身边没有人看到他傻乎乎的样子。
     “求婚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当真?”
     电话里,静了有一秒钟。
     “你等着我,我马上来。”
     “干嘛?”他忍不住又笑了。
     “我知道有家珠宝店关门很晚,我们现在就去买。”
     “……不会吧?现在很晚了。”
     “……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夜长梦多吗……”
     “……还是明天吧……”
     “……男人说话要算数。等着我啊,我马上就到。”
     “……喂,安心……”
     “……”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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