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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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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1 17:21: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异常口渴。
     似乎有十个太阳在烤着我。
     动不了,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用尽全力睁开双眼,刺眼的白光迫使我立刻又闭上。喉咙里无意识的发出一声含混的呻吟。
     一个悦耳的男声又惊又喜的说:“醒了?”
     有什么东西在拨拉我的身体,很怪异的感觉,好象正在睡觉的人,床突然翻起来了似的。我用力睁开眼睛,还是一片刺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清。
     “麻药的作用大概在一个小时之后失效”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字斟句酌的说:“她可能会有一点烦躁,尽量让她多喝水。”
     我是受伤了吧?模模糊糊的想着。身上什么地方火辣辣的疼。
     白光消失了,一块柔软的毛巾覆盖上来,感觉我好象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被一双柔软的大手托了起来,然后放在一张柔软舒服的床上。
     苍老的声音在离开我不远的地方说:“我会再给她开点药,伤口愈合之前不要让她洗澡。”
     悦耳的男声答应了一声。
     “还有……”苍老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家里最好还是不要养猫了。”
     养猫?我生病跟养猫有什么关系呢?我在大脑里快速搜索跟养猫有关的疾病:猫抓病?弓形虫?还是……狂犬病?
     腿好象开始哆嗦。我家养猫了?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的心里开始感到事情不妙,不光是养猫,跟我家里有关的任何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呢?坏了坏了,我是谁?
     我……我是谁呀?
     我努力的想……好象我刚刚跳槽进入一家什么公司……
     身边这两个人又是谁?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头痛欲裂。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成功的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我……要死了?”我奄奄一息的问。
     一片寂静。
     我这话问的很奇怪?还是……我真的要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苍老的声音呵呵笑了起来:“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东西。不会死的,你只是被猫抓伤了,很快就会好……”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好象这样跟我说话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
     被猫抓伤?可爱的……小东西?
     是说我吗?怎么感觉这么怪异?
     我再用力的睁开眼,还好,不太晕了,两个男人的脸好象被放大了很多倍,正俯身在我的上方,认真的打量我。
     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太……太夸张了吧,他们的脸好象我家的落地窗那么大,我闭上眼睛再睁开,还是落地窗……一定是我被猫抓了脑子了,看东西怎么连比例都改变了?
     左右看看,天花板是浅绿色的,上面安着一个造型别致的枝型吊灯,好大的枝型吊灯啊,我在心里赞叹。然后发现,我原来是躺在一个浅色的藤筐里,上面还有一个方便的提手,就象人家用来提着小婴儿出门的那种……
     好象……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哎。我再看看,两张落地窗一般的大脸……
     他们怎么都被放大了那么多啊?
     苍老的声音发自左面的那个落地窗,他好象跟我老爸年龄相仿,一张温文尔雅的脸,戴着一副大眼睛,满脸笑眯眯的:“在本市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毛色如此丰满漂亮的大金刚。”
     毛色?丰满漂亮?大……金刚?
     好古怪的措辞,不是说我吧?我的体重好象还不到一百斤,要说丰满……
     右边那个男人要年轻的多,三十岁?应该不到,他也是笑眯眯的表情:“是我表妹的朋友送的,她出门去旅游了,所以暂时寄养在我家。不过,她没有说过她会说话啊。她也会认生吗?”
     我白了他一眼,说话怎么了?认生怎么了?很奇怪吗?
     那个老头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生物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通常都会对陌生的环境做出种种防御性的反应。”
     生物?防御性的……反应?
     我又翻个白眼:“在说我?”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呵呵笑了起来。他们笑起来嘴巴……好大。
     我想我是被猫抓伤,导致看东西有些变形吧。一定是这样的。
     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啊,我苦恼的想,当年轻的男人提着藤筐带我出门的时候,我看到蔚蓝的天空之下,高楼大厦都好象被施了魔法一样,不但变得巨大无比,而且低低的向我头顶压了过来,真是让人头晕目眩。
     街道上很嘈杂,不过空气清新,带着早秋令人振奋的清爽,我看见街道上空飘动着丝丝的白云。深深吸一口气……真是个好天气啊。
     年轻的男人把我放在副驾驶座上,姿态优雅的发动车子。他的车里有一种干燥好闻的气味,我可以看到驾驶盘上一闪一闪的数字。
     “你的车好象还不错啊。”我忍不住赞叹起来:“是你自己买的?”
     年轻的男人似乎哆嗦了一下,随即转过脸,表情怪异的看着我:“你突然说起话来,我还真是不习惯。恩,是我自己买的。”
     我说话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翻一眼这个大惊小怪的男人。
     不理他了。好困啊,我先睡一觉好了,至于他是谁,我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之类之类的问题,尽管我满心疑窦,还是要等我睡饱了再慢慢问。毕竟我现在是病人奇$%^书*(网!&*$收集整理,而且视觉异常,看什么都象放大了似的。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身体虚弱,当然要先补一觉喽。
     我往后缩了一缩,找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呼呼大睡。

    二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习惯性的伸手去捋头发,可是我看到的……
     眼睛猛的睁大了,残留的睡意也在瞬间一扫而光。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天哪,我看到的不是胳膊,而是一只色彩斑斓的翅膀——带毛的!
     是在做梦吗?我感觉心都哆嗦起来了。再看看我的左手,一只同样的毛乎乎的翅膀。
     一个激灵从床上窜起来,也许动作太猛烈,感到有点晕眩,低下头的瞬间看到了两只希奇古怪的黑色爪子,我战战兢兢的抬起来……是我的?
     再往后看,红蓝交错,色彩斑斓的鸟尾巴……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镜子,镜子,我发了狂似的想找一面镜子。一抬头,通往内室的玻璃门上清晰的印出一张桌子的影子,桌子上一只提篮,旁边是……一只鸟。
     我晃晃头,玻璃门上的鸟也晃晃头,我用力往上窜起来跳了两下,玻璃门上的鸟影子也窜了两窜,我用手去揪头发,却只看见玻璃门上的鸟影子呼扇翅膀。
     我用力的在大翅膀上咬了一口,然后一跤跌倒在桌子上。
     绝望象洪水一样淹没了我,抱着我的鹦鹉头开始嚎啕大哭。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刚才见过面的年轻男人一个箭步冲到了桌子前面,他小心翼翼的把我抓在手里,左看右看。
     “麻药失效了?”他自言自语:“果然开始烦躁了。”
     “波丽?”他一副逗弄宠物的口吻,怎么刚才我就没有听出来呢?
     “波丽?你要不要喝水?”
     年轻的男人似乎没有什么和动物相处的经验,语气别扭的很。
     “别叫我波丽”我粗鲁的制止他的表演,这个名字让我很不舒服。一听就是鹦鹉的名字。
     年轻的男人惊讶的挑起一边的眉毛:“表妹是这么叫你的啊,那你说你叫什么?”
     “潘……潘……”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叫潘可意吧?这是一觉醒来想起来的,身份证还是上个月才刚补办好的,原来的那个逛街的时候丢了。可惜再也用不上了。
     悲从中来,我又开始放声大哭。
     “潘潘?”年轻的男人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狐疑的打量着涕泪交错的我:“好……古怪的名字。你怎么这么不开心啊,是伤口还疼吗?你放心,猫我已经送走了。”
     我摇摇头,我竟然变成了一只鸟?一只连小猫都能伤害到我的鸟?竟然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我哀切的凝视着他:“我怎么会是一只鸟?”
     年轻的男人“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两只手还紧抓着我的胳膊,哦,是翅膀,扯得生疼。他的动作吓了我一跳,正想问问他有没有事,却发现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脸上也是一副要抽筋的表情。
     “哈哈哈”终于发出声音来。原来他在笑!他……竟然在笑!
     我一巴掌朝他脸上扇了过去,真是气死我了。这个幸灾乐祸的王八蛋,一觉起来你也变只鸟来试试!
     “哈哈哈”他还在笑,但是已经发现我快要被他气死了,他脸上终于浮起一点点说不出是忍笑还是歉疚的可疑表情。
     “波丽,哦……潘潘”他好笑的把脸凑了过来:“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具备一个哲学家的潜质。”
     我又想扇他了。
     “不过,说到底出生是由不得自己控制的”他的表情变的正经了起来:“就象我,有时候觉得还不如当一只鸟来的快乐。”
     这是什么理论?我冲他翻个白眼,我当人的时候,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除了我的头发不够直,还有……胸围有点小之外。
     年轻的男人叹了口气,十分感慨的把头靠在我的胸前。他的动作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很快就想到,我的脸上有毛,脸红不红也没有人会看出来。
     他在我怀里又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很诚恳的说:“潘潘,咱们别讨论哲学了,我给你弄点小米吧。你已经好久都没有吃饭了。”
     小米?
     我又有了想尖叫的冲动。他以为他是在喂鸟吗?!
     他还真是喂鸟。
     我沮丧的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的说:“讨厌小米。”
     年轻男人的脸上又浮起好笑的表情:“那你想吃什么?”
     说到吃,我的肚子好象还真的饿了,我歪着头想了想:“牛奶。煎鸡蛋。苹果派……”
     “哈哈哈”他又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她的宝贝,口味都和她一样。”
     她?他说的是他的那个出门去旅游的表妹吧?
     不悦的冲他翻个白眼,跟一个女孩子说她象另外一个女孩子是很欠揍的事,这么没有经验,看来他一定还没有女朋友。
     “不过,现在是晚餐时间啊”他从地毯上爬了起来,把我抱在怀里往外走,“我们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
     他的怀里有一种清爽好闻的味道,我用脑袋蹭了蹭他胸前柔软的白色毛衣。
     在我这么痛苦脆弱的时刻,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倒也是件值得安慰的事吧。我想。
     在我醒来发现自己是只鸟,确切的说是一只大金刚鹦鹉的第三天,我终于把自己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我叫潘可意,今年二十三岁。爸爸妈妈都是师大的老师。我是学美术的,毕业刚刚进入本市最大的广告公司做实习策划。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的还有我的表哥陈瑞嘉,他刚从英国留学回来,我爸妈死活也要以方便照顾他的生活为由让他住在家里,其实是为了替姑姑看着他。
     至于我怎么变成了鸟,哦,是金刚鹦鹉。这个过程我撞破脑袋也想不起来了。
     关于潘可意最后的记忆是我在公司里加班,一心想要快点完成策划书。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只有我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的声音。
     我的旁边是落地窗,脚下是这个城市美丽的夜景。
     一轮圆月挂在空中。
     那天好象是阴历十五。但是至于是七月还是八月,我就想不起来了。我身上穿着白色的套裙,旁边亮着一盏台灯,柔和的灯光下,左手腕上浅蓝色的水晶手链熠熠生辉。那是表哥送给我的见面礼。
     再远处一点,一个机器猫的卡通相框隐藏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里面是一张全家福。我在最中间,手里举着一个咬了一半的红萍果。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1: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站在窗台上,看着安哲钻进他那辆红色的莲花跑车里,然后扬长而去。我一直看不惯大男人开那么嚣张的车子,一点也不含蓄。不过,说实话,这样的车子配他倒是满合适的。
     我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因为我听见过他打电话,只要一接起电话,这个满脸阳光的大男孩立刻变得老气横秋,语气也冷冰冰的能冻死人。他的开场白千篇一律是说:“你好,我是安哲。”
     我拍拍翅膀扑腾到安哲的书房里,直奔他的笔记本电脑,我昨天已经观察过了,他根本就没有设密码,再说即使设了密码,谁又会提防家里的宠物呢。
     用我的鸟嘴开电脑,它有时要比我的爪子更好用。
     费力的把我要找的东西敲上去……鸟爪子加上鸟嘴也不如人的两只手好用啊……
     仰天长叹……
     就在我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金刚鹦鹉产于美洲热带地区,是大型鸟类中色彩最漂亮、体型最大的一个属,整个金刚家族可分为四个族系,……其中绯红金刚鹦鹉的分布范围最广。这种鹦鹉头肩部为鲜红色,背羽的后半部为蓝色,两种颜色结合的部位是绿色。在同一属中,又数它们的体型最大,重约1.4公斤,身长约1米。……”
     对照我照镜子的结果,得出结论我大概是一只绯红金刚鹦鹉。
     叹一口气,接着往下看:
     “金刚鹦鹉也被称做是大力士,主要是因为它的那个啄劲。在亚马逊森林中有许多棕树结着硕大的果实,这些果实的种皮通常极其坚硬,人用锤子也很难轻易砸开,而金刚鹦鹉却能轻巧地用啄将果实的外皮弄开,吃到里面的种子。除了美丽、庞大的外表,以及拥由巨大的力量外,金刚鹦鹉还有一个功夫,即百毒不侵,这源于它所吃的泥土。金刚鹦鹉的食谱由许多果实和花朵组成,其中包括很多有毒的种类,但金刚鹦鹉却不会中毒。有人推测,这可能是因为它们所吃的泥土中含有特别的矿物质,从而使它们百毒无忌。虽然有这么高的功夫,但是金刚鹦鹉很胆小,见了人就飞。但从16世纪时,西班牙和葡萄牙殖民者将金刚鹦鹉带回欧洲后,它们便变成了人们的好朋友。”
     ……
     “绯红金刚鹦鹉可以列入世界上最漂亮的十种鹦鹉之一,在种群中会最快获的人们的喜爱。如果在很小的时候就进入公众生活,它们肯定会变成真正爱炫耀的一群。作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大金刚鹦鹉,绯红金刚鹦鹉对于任何不当的饲养方式都非常的敏感,因此它们有的时候会被称为\"刺头\"。绯红金刚鹦鹉对环境异常敏感,不适合孤立喂养。它们可以成为最有趣最可爱的家庭成员,但如果在成长的过程中遭遇不当饲养,或者被耍弄,它们会变的顽固且沉闷。野生绯红金刚鹦鹉的数量持续减少,目前已经收到热带环保人士的广泛关注。”
     ……
     “作为宠物的金刚鹦鹉,如果能给予健康的饮食,有适当从笼子里解脱的自由,并受到大量的关注,金刚鹦鹉会成为你一生的长期伴侣。这些鸟类都很长寿,平均可达到五六十岁。在它们的一生中,也许会看到很多猫或狗在你家里的出生和死亡。正是由于它们的长寿,以金刚鹦鹉为宠物并不应当是一个草率的决定,不能一时冲动的买回家又后悔。我们的一些客户会带着它们的鸟儿去上班,在那儿度过它们的一天,就象第二个家一样,这种安排把客户和它们的鸟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还有些人会为他们的鸟建立很大的生活空间,让鸟儿快乐的生活……”
     恩?跟着主人去上班?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它们的寿命怎么这么长啊?!
     是不是要等到这个鸟身体死掉了,我才能重新当人呢?我原来的人身体是已经死了吗?
     我苦恼的抱着脑袋在书桌上来回踱步。
     外面响起汽车的声音,不好,好象是安哲回来了。我手忙脚乱的开始关电脑,安哲的声音从门厅里传来:“潘潘?”
     电脑被用过,他会看出来的。我僵立在电脑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潘潘?”
     刚刚关掉电源,安哲高大的身影的就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他看着我,我也紧张的看他。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走到我身边象小孩子抓玩具熊那样抓住我,“又发现新玩具啦?”
     他伸手摸摸电脑,我紧张的注视着他的动作。
     “你是把它当床了吧?”他好笑的问我:“睡的热乎乎的。”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听见他颇疑惑的自言自语:“鸟不是站着睡觉吗?”
     他把我抱在怀里往外走,一边喃喃自语:“我可是特意回来一趟给你准备午饭的,因为我中午要请个重要的客户,不能陪你吃饭喽。”
     “请客?”我重复了一遍。
     “对啊”安哲好笑的说:“请客,就是我花钱,请别人去吃牛排……”还没有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
     牛排?我咽了口口水。
     “我也去”我用爪子抓住他的前襟:“吃牛排。”
     他笑眯眯的望着我,好象在考虑我的提议是否可行。然后他问:“你知道什么是牛排?”
     我点点头。
     “想吃?”
     我再点点头。
     他若有所思的拍拍我的脑袋:“听说这位王先生也是鸟类爱好者,带你去,说不定可以有意外的收获呢。”
     我翻他一个白眼,原来是想利用我啊。
     “那就这样吧,不过你可不许乱跑啊,不许给我惹祸,否则我就再也不带你出门。”
     我再翻他一个白眼。这话说的多欺负人啊,不过看在牛排的面子上,我也就不计较了。

    四

    安哲一边扣着衬衣纽扣一边从他的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停住了正从水杯里喝水的动作,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他被我逗笑了,却没有想到要避开我去把衣服换好,从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他健康的麦色皮肤。我突然之间就有些脸红,他一脸笑容的样子象会发光一样,晃得人有点睁不开眼。我假装低头喝水,其实是不敢看他。
     心不在焉喝水的结果就是……我被呛到,在餐桌上咳嗽得东倒西歪,直到安哲拿着条毛巾过来,把我整个都裹在毛巾里。他说过这样擦我身上的水最方便。
     从散发着清爽香味的毛巾里探出头,他的衣服已经穿好了。灰色的衬衣灰色的长裤,随意却不随便,他的脸在这种颜色的衬托之下显得棱角分明。
     大眼睛凑了过来,安哲带着好玩的表情歪着头问我:“能出发了吗?”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变成鸟的好处就是出门用不着再换衣服化妆了。我跳上他的肩膀,他这么冷冰冰的一个大男人肩膀上竟然趴着我这么一只花里呼梢的大鸟,在别人眼里不知道是多么怪异的景象呢,一想到这个我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是个大晴天,蓝蓝的天空中漂浮着一朵一朵棉花糖一样的白云。当人的时候我应该就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吧,我靠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心情愉快的开始哼歌。哼了一段才发现自己哼的竟然是《往日重现》,心就那么一下子感觉到了刺痛。
     安哲奇怪的瞟了我一眼,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我的脖子。我索性闭上了眼睛,窗外的景色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我却无论如何努力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否真的来过。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象一个声音在耳边时时提醒我老天在我身上制造的这个可怕的玩笑。
     车停了,安哲伸手拨拉拨拉我,有点不安的问我:“潘潘?不会是晕车吧?”
     晕车?我的身体好得很,坐火箭也不会晕。但是怎么跟一个他解释我只是情绪低落呢?他要是听说我这只鹦鹉竟然闹起情绪来,恐怕要笑死了吧。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安哲已经把我抱出了车子,又是那种感觉……这个地方我好象曾经来过,抬头看见它的招牌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利德酒店。
     一点模糊的记忆划过脑际,却快的让人抓不住。
     安哲已经带着我走进了大堂,沿着宽大华丽的楼梯来到了二楼的西餐厅门口。一路上对于别人投来的各色目光完全视若无睹,直到西餐厅门口系着红色领结的服务生伸手拦住了他。
     安哲没有说话,只是不悦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服务生年纪不大,一说话就显得有点紧张:“这位先生,餐厅规定不允许宠物进入。”
     可怜的安哲显然大受打击,我敢打赌他说要带我出来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这一条。
     我嘿嘿笑了两声,尽量用讨好的语调冲着服务生笑了笑:“我们吃完饭就走。”
     不知是不是过度意外导致他有点受惊,服务生半张着嘴,足有一分钟没有说话。
     没有拒绝就是有缓冲余地喽,我拍拍安哲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小费。”
     安哲急忙从口袋里摸出皮夹,抽出两张钞票塞到了他的手里。服务生如梦初醒,手里拿着钞票露出十分尴尬的表情。
     背后响起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安哲回过头,立刻用十分正式的口吻彬彬有礼的说:“王总,您好。”
     他口中的王总是一个四十上下文雅的中年男人,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一脸的和颜悦色,看外表更象是个受人欢迎的中学老师。
     中学老师的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我,甚至和安哲握手的时候目光都没有离开过。他上下打量了足有两三分钟,才带着赞叹的语气说:“绯红金刚吧?有五岁没有?”
     安哲略有尴尬的裂嘴一笑,我猜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几岁了。那就还是自我介绍吧,免得一会儿惹急了他牛排没得吃。再说这个王总看上去也不讨人厌。
     我犹犹豫豫的伸出一只脚,毕竟它更象手嘛。我学着安哲的语气说:“您好,王总。我叫潘潘。”
     王总愣了一下,随即呵呵笑着握了握我的爪子,说:“你好你好。”
     旁边的服务生总算是插进话来,为难的冲着王总说:“王总,不知道这位是您的朋友,不过,餐厅的规定……”
     王总点点头,沉思了一下,对安哲说:“这样好了,我的办公室有一个临街的露台,午饭就改到那里,怎么样?”
     安哲爽快的答应了。
     王总的办公室在三楼的尽头,办公室的外间是会客厅,落地的玻璃门外是一个大大的露台,摆着几盆大型的盆栽植物和一套精巧的桌椅。
     服务生把菜单放在安哲的面前,却没有理会我。我挤到安哲的前面跟他一起看菜单,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吃牛排,但是不知道这个鸟身体是不是能接受呢?就算点了牛排,我的鸟爪子又该怎么对付刀叉呢?犹豫的工夫,安哲已经点完了,我连忙说:“水果沙拉,坚果面包圈,橙汁。”
     服务生又是那副目瞪口呆的老样子,然后把目光投向安哲。我听见安哲忍笑的声音说:“就照它点的上好了。”
     食物很快就送了上来,安哲和王总也开始谈论起公事来,听来听去都是安哲在动员王总和他们公司合作共同开发一个什么项目,王总显然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不停的套他的底,却不说一句拍板的话。
     我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反倒是安哲的牛排还比较吸引我,我犹豫再三还是朝他的盘子凑了过去,低头闻一闻,再低头闻一闻。
     跟他要一块吗?吃了这个会不会拉肚子什么的?毕竟我对这个鸟身体还不怎么熟悉。
     真伤脑筋啊。
     我流着口水看到安哲的手又在切肉了,不过切的有点碎,我愕然的抬头看他,不会是给我的吧?
     安哲忍着笑把碎肉放到我的面包圈旁边,然后伸出一根指头推了我一下:“过去吃你自己的,别把口水流到我盘子里了。”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可是女士哎,会做出那么丢人的事情吗?不理他,我用一溜小跑的速度一头扎进我的盘子里。
     有人笑出声来了,是那个王总,我听见他说:“对小动物这么有爱心的人,我信得过。”
     我相信安哲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吧,说实话,我不是很在意安哲用这种方式来利用我,毕竟他是我苏醒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细心照顾我的人,能为他做点事我是乐意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我当人的时候就知道。

    五

    从利德酒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平时这个时间安哲都要下班了。
     刚才还沉稳持重、风度翩翩的男人一钻进自己的车子里立刻现出原形,双手紧紧的抓住我毛呼呼的小身体“哈哈哈”大笑三声,然后凑过来在我的脑门上用力的亲了一口。
     我愣愣的望着他,原本因为他恐怖的笑声而根根竖起的毛,又因为他接下来的这个动作全部耷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安哲的大脑门顶在我的头上一动不动,他的身上那种一直让我感到安心的清爽好闻的味道此刻却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听见砰通砰通心跳的声音,却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自己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哲抬起头,眼睛里荡漾着细微的笑意,他亲昵的揉了揉我的脖子,用轻的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知道吗?每次谈成一笔生意总是让我很兴奋,不过遗憾的是我的感觉从来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分享。潘潘,你很荣幸哦,你可是第一个呢。”
     跟他一起生活了将近一周,的确是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朋友。但是他的话还是让我心里有一点点不好受。
     “庆祝一下吧”他坐直了身体,自顾自的说:“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好吃的,怎么样?”
     听见“庆祝一下”四个字刚刚兴奋起来的我,听完了后半句话立刻泄气。他对下厨房这桩事情的热情值得鼓励,但是他的厨艺……实在是……不敢恭维。不过能有机会逛逛超市还是着实让我雀跃不已,想想看我有多久没有逛过街了?当然不能指望他能带我去逛时装店或者是化妆品店,所以,能逛逛超市也不错啊。
     我们去的是离家不远的“富源”超市,不算很大,但是人很少,显得很清净。也许是顾客不多的缘故,超市的工作人员看见安哲带我进来并没有过多的加以干涉,只是叮嘱安哲要看好我。
     看着一排排琳琅满目的货架,我真是有种久违了的感觉。意气风发的站在购物车的扶手上,我忍不住学着安哲的样子“哈哈哈”大笑三声,刚想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转念一想胡汉三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是不要随便糟蹋自己的形象吧。
     哈哈,是糖果柜。我毫不犹豫的扑过去抓了一块巧克力,咦?还有杏仁的,再拿一块。
     把两大块巧克力扔回购物车,不忘了偷偷打量一眼安哲的表情,毕竟是他付帐嘛。还好还好没有反对,只是略微有点惊讶,看来是诚心要请客了。我放心大胆的扑到货架上再捞一块黑巧克力……
     “潘潘?”安哲迟疑的拍拍我,是沉不住气啦?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差点一跤摔进购物车里去:“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啊?”
     我翻了他一眼,这些可没有算你的份哦。
     既然他也要凑热闹,我只好辛苦一趟再拿两快吧。
     安哲看看购物车里的巧克力,自言自语的说:“不能当饭吃啊,买点别的去吧。晚上吃火锅怎么样?”
     “好”我立刻响应。火锅啊,那可是我的最爱啊。
     安哲笑嘻嘻的推着车走到冷柜旁边,去取肉片之类的东西。我扑腾着翅膀去拿汤料,哈哈,这种辣味的是我最喜欢的,不知道安哲吃不吃辣椒?
     我飞回安哲身边把汤料拿给他看,安哲倒是没有反对,只是略有怀疑的翻过来看背面的配料表:“这种好吃吗?”
     我用力的点头:“好吃。绝对好吃。”
     安哲干脆的点点头:“那就试试吧,”说着把它扔进了购物车里。
     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一个女人清脆的笑声。
     我无意识的回头去看,顿时觉得双眼一亮。好漂亮的女人啊。玲珑有致的高挑身材裹在一套合体的粉色裙装里,精致的卷发。白净的鹅蛋脸上一双妩媚的大眼睛正来回打量我和安哲。
     我歪过头看安哲的反应,他微微皱起眉头,好象在回忆什么。
     美女推着一辆购物车走了过来,大大方方的冲着安哲伸出一只手:“安总,你好。你大概不记得我了吧。我叫秦凯薇,是华仕公司的营销部经理,七月份在银湖度假村的商贸洽谈会上,我们见过。”
     安哲握了握她的手,很客套的说:“你好,你好。”
     秦凯薇抿嘴一笑,我猜她也看出来了,安哲压根就没有想起来她到底是谁。
     她大概也看出安哲的样子有些拘谨,笑微微的说:“我刚搬到前面的汇星园,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你。你也住这附近?”
     安哲点点头,“我也住汇星园,既然是邻居,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请不要客气。”
     秦凯薇笑盈盈的说:“那我可真的不客气了。”
     安哲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凯薇指了指我,流露出略带惊讶的可爱表情:“没想到安总也养鸟,我也喜欢养鸟。上中学的时候家里养过鹦鹉,不过是普通的那种绿鹦鹉,没有这个漂亮。这个送给你做见面礼吧。已经在礼品柜台付过帐了哦。”
     后半句话看样子是对我说的,因为她从自己的购物车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糖果递到了我面前。
     我一时间犹豫不决,东西我虽然喜欢,但是这个女人想要通过我结交安哲的用意多少让我有些不快。
     看我没有表示,安哲终于开口了:“不用这么客气。”
     秦凯薇把糖果放进我们的购物车里,面带微笑的说:“这个城市我没有什么亲人,以后说不准真有什么事要麻烦安总呢,先表达一下谢意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哲也不好说什么,客客气气的道了谢。推着购物车往银台走去,我站在安哲的肩膀上回过头偷偷瞟了一眼,这个名叫秦凯薇的美女还愣愣的站在原地,目送我们,哦,确切的说应该是目送安哲修长挺拔的身影。
     我把脑袋转向安哲,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他:散发着阳光气息的麦色皮肤,英挺的浓眉,又大又长的眼睛炯炯有神,挺直的鼻梁,线条优美的嘴唇,再配上宽肩细腰的好身材,他算是个百里挑一的大帅哥吧。
     而且,他好象还很有钱。
     再回头看看原地愣神的秦凯薇,她该不会是对安哲一见钟情了吧?不对,看她的反应,应该是她说的那个什么商贸洽谈会上她就对安哲一见钟情了吧。
     其实要真是对安哲一见钟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这个认知不知怎么让我有点不舒服。
     再仔细打量安哲,他正低着头付帐,对柜台后面那个双眼放光,笑容有些过分殷勤的收银员完全视若无睹。
     拎着两三个大购物袋走出超市的时候,迎着微微西斜的光线,安哲心情愉快的哼起小调来,他这副快乐的样子显得很单纯,还有一点点……没心没肺。
     不过,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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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黄昏时分,街道上熙熙攘攘,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窗向外望去,近处的人流和树影,远处的高楼大厦都已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暮色,夕阳的余辉之中掠起一群鸽子的剪影,尽管距离遥远,我还是感觉自己听到了天空中传来的嘹亮鸽哨。
     也许是幻觉吧。
     今天是周五,老妈规定必须要回家过周末的,可怜我这不到一百斤的小身板,从上车就站着,一直过了金街天美大厦才挤着座位。本来是要搭陈瑞嘉的车奇$%^书*(网!&*$收集整理,可是临到下班这小子来了个电话,支支吾吾的说要去接个人,害得我一路上一直在猜他是不是有了女朋友要接回家给老爸老妈验收?
     公交车在师大南门有一站,下了车,提着我的加菲猫大布兜一溜儿小跑穿过马路,路口的牛肉面馆里已经亮起了灯,灯光并不明亮,却黄昏昏的看上去十分温暖。回家也好,至少明天早上上班之前可以来这里吃一碗牛肉面……
     咽了两口口水,把我的大布兜子换到左手继续赶路。布兜子里除了我常用的杂物,还有一条新买了还没有戴过的真丝围巾,如果陈瑞嘉那小子真带女朋友回家的话,我就忍痛割爱当做送给新嫂嫂的见面礼,至于我的损失,可以事后再找他补偿嘛。
     街灯已经亮起来了,灯光下的街道显得十分幽静,师大南门已经看得到了,我的脑子里自动出现了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线路图:进门左面是果园,右面是运动场,再往前是实验大楼和图书馆,图书馆后面就是师大的生活区……
     我蹦蹦跳跳的穿过图书馆旁边的碎石小径,图书馆还亮着灯,正想探头往里瞟一眼,脚底下忽然就拌了一下,一跤扑倒在地……
     悚然一惊……
     ……
     明亮的月光正从窗帘的缝隙里肆无忌惮的挤进来,明晃晃的照在我的小窝上,小窝里的垫子乱糟糟的,我已经四脚朝天滚落到了地毯上。
     扶着藤筐的边缘费力的爬起来,一伸懒腰浑身都不舒服,真是的,当人的时候就有睡觉不老实的毛病,没想到现在已经有了厚厚的羽毛盔甲竟然还是没能改掉……
     挪动脚步到我的水杯里喝了两口水,头脑却越发的清醒了,一想起梦里的情景,心就莫名的刺痛。真想回家去看看,看看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看老妈是不是还在厨房里举着一本菜谱拿天平量调料的分量,老爸是不是还窝在沙发里一边看报纸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老妈的唠叨……
     还有表哥,每次发了工资都会给我买一大盒杏仁蛋糕……
     眼眶里酸酸的,不想睡了,索性低着头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我知道安哲的家跟师大隔着半个城市,怎么回去呢?顶着这么一身鸡毛掸子似的毛皮,估计飞不了十分钟就被气枪子弹给射下来了。要不……晚上去?
     安哲向来睡的很熟,而且他也没有关窗户的习惯……
     刚兴奋了两秒钟,忽然想起了实质性的问题:我不认识路。
     颓然的坐了下来。
     给陈瑞嘉打个电话?可是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表哥,我现在变成鹦鹉了,我还想吃你买的杏仁蛋糕?”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办呢?
     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我的羽毛象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我舒展着双翅,在花园的上空一圈一圈的来回飞翔。
     越来越沉迷于这种自由自在穿梭于空气之中的感觉……
     直到累了,才在半空中打个旋儿,轻巧的落在安哲的肩膀上。
     安哲笑嘻嘻的拍拍我的脖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果仁巧克力塞到我的嘴里。
     我猜是有人指点了他两三招养鸟心得,从上周开始每天吃过晚饭,安哲就会把我带到楼下的花园里,非要让我从花园的这头飞到另外一头然后再飞回来,否则就不给我吃巧克力。
     其实他的做法很是让我不屑,估计指点他的那位老兄也是看马戏团里训练狗熊得来的灵感,想我堂堂一个金刚鹦鹉,什么样的冰箱我打不开?家里就那么几个食品柜藏点什么好吃的我找不着?要不是可怜他一片苦心,同时也觉得练习练习飞翔对我自己也颇有好处,我才不买他的账呢。
     香喷喷的巧克力吞下肚,我斜了他一眼:“还有吗?”
     安哲摊开手掌,有点受不了我似的皱了皱眉头,“上次买的几乎都被你偷吃了。还要?”
     我耸耸肩,对他的指责装听不懂。反正他也不会真心生我的气。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昨天吃过晚饭,他看到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巧克力广告,触景生情想起我们前些天从超市买了好些。于是兴冲冲的去找,打开食品柜翻来翻去只找着了一堆巧克力的包装纸。
     我猜想,从看见那一堆包装纸开始,他就彻底相信了我在超市拿巧克力完全是为了自己。带果仁的那种我原来是不爱吃的,所以都给他剩下了,没想到一尝才发现居然这么好吃,看来,变成了鸟,我的口味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由于站得高看得远,那个喷泉后面刚刚走出来的粉色身影一眼就被我瞥见了。忍不住先叹一口气:粉色的确是扮可爱的上选,但是也用不着把它当成是自己的标志色吧?不是粉裙子,就是粉衬衣,好象生怕别人不能一眼就认出她一样……
     而且这个女人眼睛绝对不近视,我们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不管距离多远她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出安哲的藏身之处,灵敏度比雷达还要精确。接下来就是“好巧哦,安总也出来散步?”
     或者是“今天天气挺好……”
     每次都是我在旁边大声打哈欠,或者悄悄的提醒他:“看新闻”,安哲才客客气气的跟她道晚安。
     安哲虽然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恶,但是天天上演这么一套程序,我多少有点烦了。所以今天我的耳目也就特别灵敏,一眼看见秦凯薇出来,立刻就趴到安哲的肩膀上说:“看新闻。”
     安哲看了看腕表,从容的起身带着我回家。
     我偷偷瞥一眼喷泉旁边僵立的身影,心里阴险的嘿嘿一笑:小样儿,知道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吧?!

    七

    电视屏幕上,破镜重圆的情侣正在抱头痛哭,我缩在沙发里,靠着厚厚的沙发靠垫,不时的低头擦擦被煽情的言情片忽悠出来的眼泪。
     “潘潘!”安哲的声音从浴室里传了出来:“昨天买的那瓶沐浴露给我拿进来。”
     真是扫兴!
     我气鼓鼓的丢下沙发靠垫,飞到储藏间去帮这个懒惰的男人拿东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总指使我干这干那,简直要把我当成是个不花钱的老妈子了。
     抓着滑溜溜的沐浴露瓶子,我从浴室的门缝里硬挤了进去,出乎我的预料,他没有象平时一样从淋浴房里伸出一只手臂来接东西,而是逍遥自在的泡在浴缸里,漫不经心的示意我把东西放在浴缸旁边的架子上。
     这么香艳的景色多少让我有点目瞪口呆,我看看他手边的一大杯果汁,他……还真是会享受哦。
     他把头仰靠在浴缸的外沿上正在闭目养神,长长的眼睫毛弯弯的垂落下来,在脸颊上画出一道柔和的曲线。麦色的皮肤被热气蒸得微微有些发红。左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放松的搭在浴缸的边沿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显得十分优美。
     第一次看见他限制级的出演,不禁有些惊讶于他的好身材。无论是宽宽的肩膀,还是紧绷的皮肤下面微微鼓起的肌肉,都向外辐射出一种隐忍不发的男性力量。他的肩和胸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那种松软,反而都相当的紧致,我的目光顺势而下,看到他胸前引人遐想的小红豆,再往下,平坦结实的小腹,六块漂亮的肌肉若隐若现,再往下,我连忙用翅膀挡在眼前,不能看了,不能看了,跳过去一段,再往下,是修长结实的大腿……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把我的翅膀拉开。
     “你干嘛?”安哲好笑的望着我,他的眼睛在水雾里灿若晨星,嘴唇上挂着迷人的笑容。一缕黑亮的发丝垂落在眉眼之间,神色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我吞了口口水,撩我是吧?明摆着欺负人嘛,不就是看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买弄风情吗?如果我不是鸟,看我不吃了你!
     不过,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帅哥毫无防备的躺在我面前,这么大的便宜不占实在是让人有点不甘心哦。
     我沿着滑溜溜的浴缸边缘小心翼翼的往他的身边靠拢,安哲伸过手臂把我拢了过去,我忍不住再吞口口水,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哦。电视剧里面的色狼都是怎么说的来着?
     安哲不知道自己马上要落入魔爪了,毫无防备的伸手去拿果汁。
     我伸出一只爪子在他的下巴上轻佻的勾了一下,学着电视里色狼的口吻“嘿嘿”淫笑了两声:“小娘子,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陪大爷我好好乐和乐和吧。”
     “噗”的一声,漫天的果汁劈头盖脸的洒了我一身,而我面前的男人则咳嗽的东倒西歪,然后开始哈哈大笑。
     我把头浸到热水里甩了甩,果汁啊,可是有营养的好东东,这个男人就这么浪费了,真是不象话。而且我多少也有些愤愤不平,凭什么电视剧里的色狼一出场就春风得意的,我就被喷果汁?!
     安哲把他的大脑袋用力的凑到我的面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潘……你可……真是个宝!”
     我白了他一眼。
     电话适时的响了起来,笑得直喘粗气的男人伸手去接电话。
     “你好,我是安哲”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变的很冷淡了:“是秦小姐?找我有事?”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娇滴滴的说着什么,我想凑过去听听,却被他拨拉开了。
     “李教授?”他略微有些诧异的挑起了眉头:“是原来西南大学的那位李牟教授吗?他真的能出席?”
     安哲的表情变得有点沉不住气了。看来,这个秦凯薇还真是不简单呢,这么快就找到了安哲的脉门。
     “好”安哲爽快的许诺了:“我一定去。好的,七点。”
     放下电话,安哲哼着小调从浴缸里爬了起来,我赶紧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热辣辣的。
     一双大手把我抓了起来,按到水龙头下面开始揉我身上的毛。我看过养鸟的介绍,金刚鹦鹉是喜欢淋浴,可是安哲这个懒惰的男人每次都把我按在水龙头底下象揉抹布似的给我洗澡就有些过分了,尤其可恨的是,他根本不听我的抗议。
     冲干净了我身上的泡沫,安哲把我也裹进他的大浴袍里,我把脸贴在他的温暖的皮肤上,他的皮肤光滑紧致,散发着和我一样的温馨的柠檬味道。很想咬一口他胸前撩人的突起,天人交战的结果是我硬生生的忍住了。唉,我还真有点招架不住这样的考验。只好把脑袋从他的前襟里探出去,呼吸两口新鲜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安哲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来到了书房,电脑屏幕上,一个彩色的小脑袋不停的在跳动。安哲用鼠标点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一个短发女孩子放大的头像。
     她不满意的嘟起了嘴:“怎么才来?忙什么呢?”
     安哲笑嘻嘻的把耳脉挂到脑袋上说:“我和你的宝贝在鸳鸯戏水呢。”
     女孩子双眼一亮,露出急切的表情,“我看不到,你把它抱到你脑袋的旁边啊。”
     安哲配合的把我举了起来,让我紧贴着他的脸。从他的举动,我大概猜到了这个年轻女孩的身份了。她应该就是我的主人吧?
     “宝贝波丽!”女孩子双眼直放光,情谊绵绵的朝我直乐:“想我了没有?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每天带你洗澡?给你买好吃的了没有?”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个活宝平时也是这么说话的吗?安哲象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朝我挤了挤眼睛,打趣的说:“它现在不叫波丽,叫潘潘。”
     屏幕上的女孩子果然跳了起来:“谁让你给我的宝贝乱改名字了?安哲你实在太……”
     安哲委屈的喊了起来:“安心你可别冤枉我。是它自己说的,要叫潘潘。”
     “瞎说!”
     “没骗你!”安哲得意洋洋的说:“它现在会说好多话,刚才洗澡的时候还调戏我来着。”
     安心激动的大喊了起来:“表哥你真是太伟大了……”
     安哲得意洋洋的开始吹嘘自己的神通广大。这个不害羞的家伙,编起瞎话来真是连脸都不红。怪不得小说里说男人都是天生的骗子。
     安哲还在给他的表妹吹嘘他的丰功伟绩。我趴在安哲的肩膀上愣愣的看着电脑屏幕,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闪电一般击中了我:守着他的电脑这么久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上我原来的QQ里去看看呢,也许会有朋友的留言,说不定能从中看出潘可意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我的脑袋有点发晕,我赶紧拍拍翅膀飞到露台上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刺激得我坐立不安,我真的需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想想。我的QQ号码是什么来着……
     安哲的露台上摆放着一张十分舒适的大摇椅,这是我原来当人的时候就一直想要买的,躺在上面可以舒舒服服的看星星。只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机会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来享受这种乐趣呢?我耷拉着脑袋,刚才那一点点兴奋已经转化成了绵长的惆怅,让我的一颗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
     安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抱着我坐到摇椅上开始轻轻的摇晃,抬起头,透过透明的玻璃顶棚,宁静的夜空一览无余。
     尽管没有月亮,但是满天的小星星却围绕在我们的头顶,顽皮的眨着眼睛。
     露台的窗户有两扇开着,可以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音乐声,虽然听不真切,却能让人分辨出来是那首著名的苏格兰民谣“绿袖子”。这是我最喜欢的乐曲之一,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我开始跟随它的旋律轻轻哼唱起来。
     安哲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我,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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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站在窗台上目送安哲的车子扬长而去,我赶紧拍着翅膀飞回到他的书房里,开电源,开电脑,手脚并用,动作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战战兢兢的登陆我的QQ,老天啊,上去了,竟然真的上去了。我的心头一阵狂喜。
     小头像们都在跳,居然有这么多的留言啊,心里一瞬间充满了感动,身体也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起来。
     先看看佩佩的,她可是我的死党,大学的时候我们俩就住一个宿舍,每天形影不离。毕业之后,工作地点也相隔不远,我们几乎每天都有电话联系,平均每隔三天就要一起逛一次街。一直到……我变成这个倒霉的样子。
     “可意,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无论何时何地。”
     什么意思?有点象悼亡词。
     心里浮起一点点不太好的预感。
     摇摇头,先不想那么多,看完再说好了。
     再看看红毛的,他可是我的好哥们。刚到公司上班的时候我们分在同一个部门,这小子拽得很,无论接哪一个项目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一直到我忍无可忍,在办公室里跟他大打出手,把他的脑袋用文件夹打出个大包,这小子才开始对我刮目相看。于是我们俩不打不相识,由仇人变成了最好的搭档。一直到我跳槽为止。
     这小子平时有点油嘴滑舌的,不过跟我在一起还是很老实,据他自己说是自从打了一架之后,就不再当我是异性了。
     “可意,如果另外的一个世界不好玩,你就快点回来吧,我再也不抢你的薯片了。我请你喝酒。公司对面新开了一家你喜欢的火锅店,我一直忍着没去,等你回来呢。快回来吧,再不回来我可就不管你,自己解谗去了。”
     满头雾水,这又是什么意思?红毛一直是个爽快的人,这话怎么叫人摸不着头脑啊?
     困惑。
     看看下一个,大侠。
     大侠是我大学时的追求者,人很不错,我们虽然没有成为情侣,却一直保持着友好的联系。他是个一说谎话就脸红的人。
     “可意,如果有来生,再让我好好追求你一次吧。让我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天天夜里在女生宿舍楼下面抱着吉他唱情歌,或者捧着一大把红玫瑰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到你的书桌上……所有那些我一直想做,又怕你笑话的举动,我都认认真真的做给你看,你说好不好?”
     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大侠他原来一直没有把我当成是普通的朋友吗?可意难道是真的死去了吗?否则,他为什么要说“来生”?
     可是每个人都在说快回来,那又是什么意思?还是说我本来就是一只鸟,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附着上了可意的部分记忆?
     唉,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泪眼朦胧之中,再点开飞龙的小脑袋,这个就是我的表格陈瑞嘉了。他又会说什么呢?
     “可意,我昨天下班回家的时候,又买了你爱吃的杏仁蛋糕,我多么希望下班回去的时候,能够看到一张空碟子和你满足的笑容呢。如果你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够看到我们,感觉到我们的悲伤,那么你就快点回来吧。我们都想你了。舅舅和舅妈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了。回来吧,可意,不要再贪玩了。”
     ……
     “小飞侠,好久不见,工作很忙吗?”
     ……
     “小飞侠,你上次介绍给我的那首歌我找不着,你检查检查,发给我的地址有没有错?”
     ……
     “小飞侠……”
     ……
     看不下去了,我趴在键盘上号啕大哭。
     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安哲吹着口哨开门进来的时候,我正泪眼婆娑的躺在我的小窝里。
     别的鸟是怎么睡觉的我不知道,反正我还是保留了做人时候的睡眠习惯,躺在枕头上,身上要盖被。我估计安哲对于鸟类的习性也是一无所知,因为无论我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他都会视为理所当然,比如跟他一起吃麻辣火锅。
     遇到这样一个不会把我当怪物的主人,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吧。上帝关上一扇门,果然会打开另外一扇窗。
     我这样想的时候,安哲的大脑袋已经凑到了我的睡篮上方。
     “这么早就睡觉?”他揭开我身上的大毛巾,把我提溜了起来:“不是着凉了吧?”
     我摇摇头。
     安哲把我抱在怀里溜溜达达的进了客厅,我听见他说:“你请坐,别客气。”
     什么意思?我连忙从他怀里探出头,一个婷婷玉立的女子正好笑盈盈的转过身来和我打了个照面。我愣了一下,秦凯薇?安哲怎么把她带到家里来了?
     我看看安哲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觉得一股火慢慢的从心里窜了出来。
     秦凯薇笑容满面的凑到我面前说:“你好啊。”
     我歪过头,当没听见。反正她的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都是做给安哲看的。
     安哲出来打圆场了:“想喝点什么?”
     秦凯薇笑微微的摇摇头。
     “那你先坐一会儿,我去书房给你找。”安哲说完就抱着我去了书房。
     他腾出一只手在书柜里翻来翻去,一边漫不经心的问我:“怎么不高兴啊,连招呼都不跟客人打?”
     我“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怎么了?”安哲停下手,扭头看看我,好笑的问:“你好象不喜欢她?”
     我再哼了一声。
     安哲笑嘻嘻的揉了揉我的脑袋:“别那么孩子气。秦小姐人不错的。”
     竟然说她人不错?
     我真的生气了,又不好说什么,再哼一声。
     “行了”安哲哄孩子似的拍拍我:“一会儿进去跟她打个招呼。人家毕竟是客人。”
     我飞到书柜的门框上,斩钉截铁的说:“不。”
     安哲的两道浓眉不耐烦的皱了起来。
     “你别扭个什么劲啊?”他也有点不高兴了:“人家不过来借本书……”
     借书?这么老掉牙的借口她也敢用,还真是不怕人笑话。
     “那是找借口跟你套近乎。”我毫不留情的把他的话驳了回去:“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潘潘!”安哲的脸沉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生气的样子,愣住了。
     他的眼神阴沉沉的,他竟然真的跟我生气了?
     粉红色的人影出现在书房的门口,秦凯薇笑眯眯的走了进来:“你的藏书还真多。”
     安哲把手里的书递给她,“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版本。”
     秦凯薇夸张的发出一声赞叹:“比我想找的版本还要好。真是谢谢你了,安总。”
     安哲笑了笑:“别那么客气,你叫我安哲就行。”
     秦凯薇含情脉脉的望着他:“那我就不客气了,安哲。”
     他一直跟她说话,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竟然真的生气了,竟然因为秦凯薇跟我生气了?我觉得眼眶有点发酸,一扭头,毫不犹豫的从书房半开的窗户里挤了出去。
     深秋的夜风凉飕飕的,我的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似乎听见安哲在我身后焦急的喊了一声,但是我没有答应。
     我现在只想飞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谁也不想见。



    好象只打了个盹的时间,天色就已经黑透了。
     夜风吹动干枯的枝叶,发出单调的“刮拉刮拉”的声音。我抬头看看头顶上的月亮,明明是团团如银盆的喜庆模样,看上去偏偏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烟火气。这个季节,景色果然凄凉。尤其在我这无家可归的生物眼里。
     叹口气。把全身的重量换到另外一只脚上。
     站在树枝上睡觉果然比不上躺在我的小窝里来得舒服,看来我还真不是当鸟的料。其实我也想不明白,我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呢?我没有人的身体,却偏偏有人的记忆。我有个鸟的身体,却偏偏不知道要如何当一只鸟。
     那种随遇而安的境界,我恐怕永远都达不到。我的脑子里如果还有哪怕是一点点随遇而安的意识,想来今天那样尴尬的一幕也就不会出现了。
     再叹一口气。
     站在树枝上饿着肚子吹了半夜的冷风,我多少也冷静下来了。其实回头想想安哲又有什么错呢,他是个成熟的男人,条件又不错,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异性的追逐呢。秦凯薇其实也算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吧,漂亮、独立、聪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勇敢的去争取。
     那我到底生什么气呢?
     我低下头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两只黑色爪子,心里一阵难过,赶紧移开了视线。
     是不是因为在他们的面前,我把他们都当成了平等的人,但是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只鸟的缘故呢。也许这才是最令我难以接受的吧。如果我也是一个人……
     是啊,如果我也是一个人……
     一阵冷风夹杂着落叶“呼”的一声扑了过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冷啊。已经是后半夜了吧?
     我放松了身体靠在树干上,尽量想找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唉,野外生活还真是不容易。动物难做啊。想我一个年轻貌美正当年华的小女子,竟然沦落到披着一身鸟毛夜栖树枝的地步,这经历还真算得上坎坷了吧,而且名正言顺的主人还不在家,寄养的主人还被我给得罪了,周围又没有什么热带森林能让我重返大自然,恐怕出了这个小区,我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动物园和马戏团了。
     原来世界之大,还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第N次的叹气,愁肠百结。
     远处的人行道上似乎有一道光线晃了过去,我身上的毛立刻都竖了起来。好象有人在喊什么,留神倾听,却又没有什么动静。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光线又晃了过来,真的是有人啊。
     我还没有来得及躲到更高的树干上,刺目的光线已经当头罩了过来,晃得我一时睁不开眼睛,心里却真的惶恐起来。如果就这么被人抓走了,恐怕会再也见不着安哲了吧。
     “下来,回家去。”耳畔传来的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
     竟然真的是他?!我直愣愣的望着夜色里这个轮廓模糊的人影,他真的是出来找我的?
     “回家。”安哲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声音里流露出一丝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和。
     我突然之间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所谓身不由己说的就是我这样的情况吧,在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之前,我的鸟翅膀已经呼扇起来,带着我的鸟身体一头扎进了安哲的怀里。闻到他身上那种我再熟悉不过的清爽味道,我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起初他没有动,任由我抓着他的衣襟抽抽嗒嗒,然后,两只手臂慢慢的环了上来,把我紧紧的搂住了。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搂着我,任由我一直抽嗒。在我的记忆里,我还真的没有这么哭过,小时候挨打最重的一次,是跟邻居家的小朋友玩过家家,拿我老爸的论文底稿生了炉子,老爸回来之后把按在椅子上一顿好打。那时候我也只是象征性的嚎了两嗓子以满足他的暴力欲,同时示意我老妈来救驾,眼泪毕竟是没有掉。
     现在……唉,变成了异类,果然性格也跟着受影响。
     这一天里,我的最后一个发现是:哭果然很伤元气。因为还没有走到家,我就疲惫不堪的拱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安哲也是,因为他接电话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浓的睡意:“你好,我是安哲。”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还在睡?说好了今天一起打两杆的,想反悔?”
     安哲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今天不去了,改天我请你。”
     电话里的男人戏谑的问他:“你小子居然也有睡懒觉的时候?昨晚干什么了?”
     安哲也笑了:“别再给我造谣啊。昨晚上我家的鹦鹉离家出走了,我找了半夜,现在当然得补补觉啊。”
     电话里的男人哈哈大笑:“你小子是养宠物吗?我怎么感觉你自从有了那只鸟,就象结了婚似的,也不出来跟我们鬼混了,有事没事还上超市买菜。这回居然还离家出走?它别是个妖精吧?”
     安哲也笑了:“它还真是个妖精。回头让你也见见。”
     电话里的男人又笑了。
     声音怎么听的这么清楚啊?我纳闷的转过身去看,不料正对上安哲那张放大了的脸,吓了我一跳:我睡觉的地方,他怎么会在?
     安哲的胳膊绕了过来,把我拢到了他的怀里又闭上了眼睛。看样子他还没有睡醒呢。我小心翼翼的抬头张望,深蓝色的被子,深蓝色的枕头,不会吧,真的是……他的卧室?
     因为过度惊讶,我的身体小小的哆嗦了一下,安哲的一只手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象是在示意我别乱动。
     不敢乱动了。但是脑子却开始快速运转,他的卧室平时是不让人进的,连打扫卫生的陈阿姨也不能进去,我当然也不可以。所以我的睡篮一直被安置在他卧室门外的矮柜上。一直以来我都猜测他是个有洁癖的人。
     有洁癖的人竟然把宠物抱上床睡觉?他的脑子是不是也被我气坏了?或者,昨晚回来的时候,我的爪子挂在他的毛衣上摘不下来了?所以他干脆把我也放上他的床?
     也不象,因为他身上穿着深蓝色的睡衣……
     纳闷。
     他怎么也开始不对劲了呢?
     又或者,昨天抱着我回来的时候,无意间触动了他幼年时抱着玩具熊睡觉的美好回忆,所以重温美好的童年旧梦,把我当成了记忆中的玩具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什么烂理由嘛。总之,这个男人也开始变得奇怪了。
     电话铃又响了。
     安哲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摸过电话放在耳边,“我是安哲。”
     这回是个女人的声音:“安哲?是我。你的鹦鹉找着了吗?”
     原来是秦凯薇。我屏住了呼吸,把脑袋凑过去一点。
     “恩。找着了。”安哲闭着眼睛,声音很平淡。
     “那就好”秦凯薇夸张的声音:“要是被人抓走,可就不好找了。”
     安哲“恩”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对了,我特意通知你一声,李教授已经到了,现在住在利德酒店。”
     安哲的眼睛睁了开来:“利德酒店?哦,谢谢你。”
     秦凯薇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今天是休息日,我打算去看看他,你要不要一起去?”
     安哲犹豫了一下,“行啊。一起去吧。”
     我耷拉着脑袋,心里又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
     唉,看来我也就这么点出息了,明明跟自己说过了不再干涉安哲的私生活,可是真的要面对的时候,才发现不是那么容易。我感觉自己象一只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笨鸭子,把第一眼看到的人当成了母亲,就这么毫无道理的想要霸占这个自己认定的亲人。
     这样的作法不是我一直不屑的吗?
     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是因为变成了鸟的缘故,性格也跟着脆弱了起来?
     安哲的脑袋凑过来,在我的后脑勺上亲了一下:“别闷闷不乐的了,我一会儿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我竖起耳朵望着他,不是逗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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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安哲冲完淋浴,裹着一条深蓝色的大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倒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打算再睡个回笼觉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卧室里阳光最充足,他一大早就把我的小窝搬到了窗台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果然很舒服啊。
     倒也不是贪睡,而是对即将要进行的活动提不起兴趣。他虽然说是出去玩,可是电话我也听到了,无非就是去利德酒店看望那个李教授嘛,有什么好看?又不是看画展。尤其是我要扮演的这个超级大灯泡的角色也不是那么讨人喜欢,就更没兴趣了。
     安哲瞟了一眼懒洋洋的我,伸手从衣橱里取出几件要换的衣服放到床上。我支起脑袋饶有兴趣的等着看,啧啧,好景致啊。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我叹了口气,真煞风景哦。
     安哲这么一副美人出浴的模样是不能见人的,开门的重任当然又落到了我的头上。
     扒在门框上先从猫眼里窥视窥视,好象是个快递公司的职员。
     我赶紧扭开门锁,扒拉在门把手上探头看他。穿着制服的年轻人看到门打开似乎愣了一下,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又是这种表情?真是没有创意的人。
     我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所谓的大眼瞪小眼,就是指我们现在的状况吧?
     “请问你找谁?”还是我最先忍不住,好歹我也算是半个主人啊。
     “我……”年轻人结结巴巴的说:“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安哲先生?”
     我点点头,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对。”
     年轻人递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愣了一下,好象意识到了不妥当,立刻又收了回去,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有安哲先生的快件,请问谁来签收?”
     他好象有点回过神来了,目光里流露出一点点戏谑的味道,好象故意出个难题给我,想看我如何来应付似的。
     小样!我气鼓鼓的把门推开一点。欺负我不识字啊?
     “快件放到鞋柜上”我从他手里抓过签字笔,签什么呢?
     安哲?潘潘?潘可意?
     我开始犯愁了。一抬眼,看到年轻人满脸都是好笑的表情,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用脚拿笔啊?真没见过世面。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接过了我脚上的签字笔,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安哲。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不动声色的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进屋里去。我发现只要有人在,他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我从书房拿来裁纸刀的时候,包裹已经撕开了,里面是厚厚的一叠文件。最上面的一页写着“泰晟集团090012”几个大字。安哲还没有来得及看,电话就响了。
     “孟总,您好。”安哲的声音又变成了老成持重的中年伯伯:“已经收到了,我现在就看。周一把报告送到您办公室。”
     是重要的公事吧?泰晟这个名字听着十分耳熟。好象我在哪里听到过。正想再凑过去好好看看,却被安哲推开了,他十分小心的捧着文件回书房,一边还不忘了回头警告我:“不许碰啊,是重要的东西!”
     一副六亲不认的架势,这男人果然不可理喻。
     看样子,今天出门的事是彻底泡汤了。
     我松了口气,干点什么呢?想了想,钻到书柜底下把我藏起来的那本《时尚》拽出来,这是我从他的书柜里找到的唯一一本适合女士消磨时间的读本,还是女士版的呢,也许是安心留下的吧。刚发现的那天,我费了好大劲才从一叠杂志的最下面把它抽出来。为了不让他再放回去,我每次看完了都悄悄把它推到书柜的底下。
     安哲纹丝不动的坐在书桌前面看他的文件。
     看了一会儿杂志,伸个懒腰跑到客厅里啃苹果。探头看一看书房里,安哲还是那么坐着,连姿势都没有变。
     靠回沙发上吃掉半袋花生,再溜达到书房门口看看,安哲正在电脑上忙活。他还真是个工作狂啊。
     早饭已经被他省略掉了,不会连午饭也要省略了吧?
     我摸摸饿瘪了的肚子,有气无力的吆喝了一句:“该吃午饭啦。”
     再探头看看书房里,还是没有动静。我猜他根本就是在故意装没听见。
     看看墙上的挂钟,再看看他坐在书房里的那副架势,今天的午饭是不能指望他了。还是毛主席说的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飞到厨房先打开冰箱,一样一样的清点里面的存货:一盒咖啡,半打啤酒。几盒牛奶。两包没有打开的面包,另外就是十几个鸡蛋和两瓶酱菜。
     叹了口气。安哲这个家伙,来了闲情逸致的时候,会上超市买来好多的菜啊肉啊把冰箱塞得满满的。接下来的几天,又会懒洋洋的天天叫外卖。我记得我们昨天的晚饭吃的就是外送的烧卖,一点也不好吃。
     关上冰箱,再搜查橱柜。只有大米和半箱方便面。
     算了,还是去问问安哲好了。
     我飞到书房门口探头往里看,空的。他人呢?
     赶紧飞回卧室,被子已经拉开了,安哲背对着我躺在床上。
     我小心翼翼的落到床头柜上低头打量他,闭着眼睛,眉毛皱成一团。是不是病了?我把脑袋凑过去,想试试他的体温。
     “潘潘,别闹。”安哲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
     隔着毛皮大衣呢,他的体温让我有点难以确定。我想了想,凑到他的脑门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再舔舔,好象是在发烧哦。难道是昨天夜里冻着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我记得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身上只穿了件薄毛衣。心里忽然之间有点愧疚,这都是被我害的吧。
     我在床头柜上转了两圈,想起来目前能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吃药!”
     安哲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好象不耐烦我又吵到他似的。
     我凑过去拱了拱他的脸:“吃药。”
     安哲推了我一把,不耐烦的说:“家里没有药。”转个身又去睡了。
     没有?不吃药好象是不行的吧。
     我着急的转了两圈,忽然想起小区里有诊所。实在不行只能是我出去一趟买点药回来了,以前不是从电视里看到过宠物替主人买东西的吗?我的智商至少要比那些猫啊狗啊的强吧。
     赶紧飞到书房里从打印机上取下一张纸,用我的爪子握笔,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凉,发烧。”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安哲,男,二十六岁,体重六十五公斤。”
     年龄和体重都是我估计的,印象里药师开药是要根据体重来的。看看我这几个字写的那叫一个难看,唉,也没空难过了,救人要紧啊。
     从安哲的钱包里抽出两张钞票,把它和我写了字的纸都塞进一个小塑料袋里。
     抓着这个小口袋,我扒在窗口张望,今天是休息日,小区里的人应该不少。大白天的,不会有人拿气枪射我吧?我现在倒真有点羡慕猫啊狗啊的了,至少它们出门不象我这么招摇。
     还真是有点紧张。我发现爪子好象在抖。
     该不会就这么高血压了吧?
     深呼吸,我从窗口把脑袋伸出去,左看看,再右看看。
     算了。豁出去了。
     再深呼吸,我用力从半开的窗户里挤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飞往诊所。一边拼了老命的拍翅膀,一边在心里不停的念叨:这可是我第一次独自出门啊,老天保佑我吧。
     一路上倒是有几个人驻足看我,也许是我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惹人生疑?经过广场的时候,几个正在玩足球的孩子看见我了,冲过来大呼小叫的,吓得我差点撞到树上。
     终于看到了墙壁上红红白白的十字标志。想也没想我就顺着一扇半开的窗户,一头撞了进去。谁知这一撞,就象撞翻了炸药桶一样,耳边立刻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不就是撞坏了一个花盆吗?赔你还不行吗?再说我也算受害者啊,我忿忿不平的在地上直跳脚,真是的,养什么植物不好,偏养带刺的!
     跳了半天抬头一看,一圈的大脑袋围着看我,人人脸上都是希奇古怪的表情。
     坏了,怎么没有一个是白大褂啊?

    十一

    我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它的爪子还抓着个塑料袋呢。”一个女人的声音兴奋的嚷了起来:“里头好象还有不少钱。”
     我再退一步。光天化日的,该不会遇到打劫的了吧。
     这个女人的一声惊叫却让围着我的这一圈大脑袋们越发的兴奋起来,其中有几个开始跃跃欲试的想要伸手了。
     我紧张的注视着他们的动作,脑子里飞快思索:喊救命?喊打劫?要不直接拿大爪子挠他们?
     “你们在干什么?!”从人群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
     下一秒,大脑袋们纷纷散开,露出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士,她双手插在口袋里静静的站在门口,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依次扫过人群,本来开了锅一样的场面竟然迅速的安静下来。
     我松了一口气,满脸崇拜的仰视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管护士叫“白衣天使”了。
     “2床你还往前挤?”她的眼神和声音都显得冷冰冰的:“针管都要被你拽下来了。”她说着,走过去动手整理了一下。2床的那个中年男人明显的瑟缩了一下。看来这个中年天使还真是很有威慑力啊。
     我也闹明白了,这间屋子是诊所的滴注室。这些围观我的大脑袋不用说都是好奇心旺盛的病号。看来,滴注的过程果然无聊哦。
     眼看白衣天使要踩到我身上了,我不满意的低叫了一声。
     她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恢复了平静。还真是富有自制力的人,够冷静。
     我朝她颠了两步,把塑料袋交给她。护士好奇的接了过去,在周围人们兴致盎然的注视下打开了塑料袋,取出我写字的那张纸。她低头扫了一眼,犀利的目光又落回到了我的身上,上下打量我。
     我突然之间就有点心慌。
     这样凌厉的眼神,让我觉得真能透过我的毛皮大衣一直看到我心里去。难怪《聊斋志异》里面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形的小妖,面对忽然间遇到的什么人,会迅速感应出自己已经被他看穿,然后不顾一切落荒而逃,原来都是真的。
     我有点心虚,不敢看她。其实我也是受害者,应该不算是妖孽吧?视线下落的时候看到她的胸卡上简洁的写着:医护007。
     原来是007啊,难怪难怪。
     用眼角的余光瞥见007用手指了我一下,冷冰冰的说:“你跟我过来。”说完也不看我一眼,就拿着纸条和塑料袋率先往外走。我赶紧拍拍翅膀追了上去。毫不犹豫的把身后再度爆发出来的兴奋的说话声都关在门里面。
     门外是一条短短的走廊,一位年轻妈妈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从对面注射室里走出来,那孩子本来哭的声嘶力竭的,忽然一眼看到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过度惊吓还是因为过度惊艳,竟然连哭也忘记了,就那么直愣愣的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全然忘记了鼻涕眼泪还挂在小脸上呢。
     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007镇定自若的走在我前面,一直把我带到了门诊室。门诊室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正在给一个半大孩子开处方。一眼看到我,那孩子惊讶的喊了起来:“安先生的鹦鹉!”
     这孩子方方正正的一张小脸,好象还真是有点眼熟。他好奇的凑过来想要摸我,被我退开两步躲了过去。我一直对这个年龄的孩子充满了戒备,从常识上讲,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最没有同情心的。
     老大夫好奇的问他:“你认识?”
     男孩子两眼放光的直点头:“安先生每天带它在广场上散步,我当然认识啊。”
     老大夫看了看007递过来的纸条,再看看我,对007说:“大概是家里没有其他人。”
     007点了点头。
     老大夫拿过一张处方单,犹豫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症状?咳嗽不咳嗽呢?”
     我连忙说:“不咳嗽。”
     老大夫和007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大夫又问我:“是刚开始发烧吗?”
     我点点头。应该是吧,他一早起来象平时一样洗澡换衣服,好象没有什么不对劲。应该是看文件的时候开始不舒服的吧。
     老大夫开始填写处方单,一边喃喃自语:“那就先吃点药,到明天烧还不退,就给我打电话。”说着把单子交给007:“别忘了附上一张我的名片。”
     老大夫还真是谨慎的人,他把诊断书和名片用大头针仔细的别在一起,连同药袋一起都交给了007,和蔼的嘱咐她:“病房我先盯着,你辛苦一趟送送我们这个访客。外面孩子太多,怕不安全。要是耽误了病人就不好了。”
     他的话听得我心花怒放,忍不住扑上去在他的脸上用力蹭了两下。这个老大夫,他真是太可爱了。
     老大夫呵呵笑了起来。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孩子也乘机凑过来在我后背上摸了两把,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表情,笑嘻嘻的跟007说:“阿姨,我也跟你一起去送它吧。”
     老大夫一把拽住他:“你就不用去了,赶紧去注射室。”
     我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满脸遗憾的表情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十分钟之后,我在007的护送下平安回到了家。我们在窗户外面分手的时候,007再次仔细的叮嘱我:“一定要让病人好好休息,多喝水。”
     直到我钻进了客厅,她还站在花圃的外面目送我。突然之间觉得她犀利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可怕了。本想扑回去表达一下谢意,想想还是算了。
     拍拍翅膀,算是跟她道别吧。
     回到卧室,安哲还在睡。但是脸色红扑扑的,好象睡得很不安稳。这回即使隔着我的毛皮大衣,我也能确定他在发烧。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喂他吃药呢?
     我从浴室拧了一条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他哆嗦了一下,微微睁了一下眼。
     我赶紧说:“安哲,起来吃药。”
     他哼唧了一声,却没有动。眼睛又闭上了。
     用力推他两下,还是不动。
     我再喊:“安哲?安哲?吃完药再睡啊。”
     还是不理我,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想来想去,只能把厨房里那个带尖嘴的小号量杯取来,把他要吃的药都放进去用一点水化开。再接下来……
     我小心翼翼的站在枕头上,嘴里叼着量杯,用一只爪子去掰他的嘴。
     咦,牙咬得这么紧呀?用力拨拉了半天,这家伙就是不肯张嘴,忙活得我都要出汗了。
     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恼羞成怒的在他的下巴上用力挠了一爪子,趁他张嘴呼痛的瞬间,将量杯里的药一股脑都灌进了他的嘴里。他似乎呛了一下,不过还好,药都咽下去了。他皱起了眉头,不知是因为药很苦,还是我挠得太狠。
     唉,这不是没办法嘛。我有点内疚的看着他下巴上的爪印,在心里反复念叨:反正你是男人,也不怕破相。
     还得喂他喝点水。我发现被我挠了一把之后,再掰他的嘴就顺利的多了。看来,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果然直接有效。
     也许是药开始起作用,没过多久他就睡得很安稳了。
     我靠在他旁边躺了下来,觉得又累又饿。安哲一会儿睡醒来也得吃点东西的吧?我记得原来生病老妈都要煮点粥给我吃,好象电视里生病的人也都是吃这个的吧?
     我飞快的在脑子里把熬粥的程序过了一遍,恩,好象……不算复杂。我再仔细的想了想具体实施的难度,无非就是我的两只爪子没有办法端锅嘛,除此之外,好象也没有什么问题。
     看在我刚苏醒的时候安哲天天照顾我的份上,我决定豁出去了。
     切,不就是熬粥嘛。
     熬粥的过程比我预料的要顺利一点,毕竟大金刚的优势是力气比较大。唯一的意外就是点火的时候,因为凑的太近,脖子上的毛被烧着了,吓得我一头扎进了水槽里,好一阵扑腾。
     粥熬好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安哲还在睡,但是呼吸显得十分平稳,额头上也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对于发烧的人来说,出汗应该是开始好转的迹象吧。
     我放心的钻进浴室里把自己洗干净。又仔细的照了半天镜子。还好,脖子上的毛只是烧焦了一小撮,总的来讲对我的美貌影响不大。也许是因为看得久了,我也慢慢的开始欣赏起自己的新皮囊来。
     就在我左扭右扭照镜子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会是谁呢?
     我钻出浴室的时候,大门已经被人推开了,一个窈窕的人影站在黑暗里,迟疑的呼唤了一声:“安哲?你在家吗?”
     厨房和卧室门前的壁灯都亮着,家里却静悄悄的,难怪她要疑惑了。
     “安哲?”她又叫了一声。
     卧室里的安哲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秦凯薇快步走进卧室,伸手在门旁边的墙壁上摸索了片刻,“啪”的一声扭亮了顶灯。
     眼前的景象似乎吓了她一跳,赶紧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在他身边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烧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安哲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
     “感觉好点吗?”秦凯薇关切的问。
     安哲摇摇头,似乎想坐起来,秦凯薇赶紧在他身后塞进一个枕头。
     “你是不是已经躺了一天了?”秦凯薇似乎有点埋怨他:“怎么不打个电话告诉我啊。要不是给你送蛋糕过来,还不知道你生病了呢。”
     安哲的样子还是有点迷糊。
     秦凯薇帮他掖了掖被角:“想吃点东西吗?我刚才看到厨房里有白粥。我去帮你盛点过来吧。”
     她出去了一趟,再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粥和一小碟酱菜。她端着碗打算喂他吃粥的时候,安哲终于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自己接了过去。
     秦凯薇也不说话,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他吃粥。
     我也站在床尾的木柱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吃粥,头一回觉得秦凯薇来得还真是时候,否则,要我用这双鸟爪子盛粥,还真是很有难度呢。
     吃完粥,秦凯薇端来水杯,安哲顺从的把药也吃了。
     他看上去精神好了一些,脸色也不象刚才那么红通通的了。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床头柜上大大小小的药盒,脸上的表情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了起来。他凝视着秦凯薇的笑脸,十分认真的说:“谢谢你。”
     秦凯薇笑着说,“干嘛这么客气。”
     我愣住了。
     他在跟她说谢谢?
     她来看望他,帮他端饭,当然是应该道谢的。
     可是看他的表情,在他心目当中,这一切不会都是……
     ……
     我彻底无语了。
     他们在我的面前隔着柔和的光线互相微笑。
     而我的心,就那么一点一点的苍凉了起来。
     我想,在他们的眼里,我不过就是一只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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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2: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我慢慢的从卧室里退了出去。
     穿过黑沉沉的书房,一步一步踱到了露台,然后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爬上了宽大的摇椅。
     透过头顶上圆弧形的玻璃顶棚,可以看到深邃的夜空里冷冷清清的点点星光。
     露台上弥漫着植物们潮湿清新的味道,这是安哲的家里最受我钟爱的一个所在,在这里躺着看星星,心会变得安静。
     从卧室里隐隐传来轻柔的谈话声,时断时续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秦凯薇的脚步声穿过客厅,然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声。上午收包裹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忘记了关外面的防盗门?我暗自猜测着她能随意进来的原因。一定是这样的。
     再留神倾听屋子里的动静,静悄悄的,安哲也许又睡了。
     想到安哲,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凝视着头顶上一望无际的夜空,深呼吸,再深呼吸。
     尽管浑身都在隐隐作痛,还是没有一丝睡意。在我记忆里,这是我第二次失眠。
     头一次是在前年的春天,佩佩过生日。我们俩在她的小公寓里喝了很多酒,然后佩佩趴在我的肩膀上说她和萧君分手了。萧君是他们公司新调来不久的一个青年才俊。两个人据说一见钟情。那人我也见过两次,高大俊朗,留给我的印象还不错。前几天还在街上撞见过两个人手拉手的逛珠宝店。不明白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问她为什么,她只是哭,问得急了也只说已经正式辞职了。
     我了解佩佩,她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心就算九头牛去拉也不会回头的人种,又死要面子。酒醒之后绝对会若无其事。只是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当时究竟出了什么事,促使她那么彻底的要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呢?
     甚至甘愿放弃那么丰厚的薪水?
     那一夜,她一直哭一直哭,而我尽管喝得头晕眼花,神智却异常的清醒,就那么搂着她一直坐到了天亮。心里那种万般无奈的感觉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而此时此刻,让我难以入眠的,同样是无奈的感觉。
     无奈,无奈,无奈。
     远处的夜空中有什么东西忽然亮了一下,诧异的抬头,沉沉的夜幕中突然之间爆出一团绚丽的烟花,随即又是一团。
     我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如此绚丽而短促的生命,却盛开的如此忘情。犹如一个即将赴死,却依然云淡风清,谈笑自若的艳丽女子。让人在仰望的时候,心底里无端的就自卑了起来。
     这也许是谁家嫁娶,或者是哪个有钱人千金一掷在博红颜一笑。无论什么原因吧,都让我黯淡的心情豁然一亮。
     不是连斯佳丽都说嘛:无论如何,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既然任何事物都要辨证的看待,那么我做为一只鸟,应该也不会是全然的坏事吧。
     命运已经这样安排了,那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说不定哪天,谜底就豁然出现了呢。
     天亮的时候,安哲退烧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年轻人,果然恢复能力惊人。
     很快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老样子,偶尔去超市采购,懒惰的时候就在家叫外卖。天天晚上出去散散步。
     小区的附近新开张了一家音像超市,安哲带着我散步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溜达了进去。
     店里装修的简洁大方,灯光打得也很有技巧。因为人不多,我们进去的时候也没有人来干涉。这是自打我可以自如的进出超市以来,人生经历上的又一大飞跃吧。
     耳边流淌着轻柔的室内音乐,我站在安哲的肩膀上跟他一起东张西望,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又在摩挲下巴上的伤疤了。看来当时我挠得的确太使劲了,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让他那么不配合呢。这几道伤疤让安哲很是困惑了一阵子,不过暂时他还没有怀疑到我身上。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从货架上取出一盘《隆梅尔》放进购物篮里,然后又去看旁边的战争片,在他的背后,是儿童柜台。一排一排的货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儿歌和卡通片。正对着我的是一部经典老片《美女与野兽》。
     我的脑子里立刻闪出那首好听的插曲。这曾经是我最喜爱的一部卡通片了。不过,从我现在的角度来看,它应该不算是童话故事,归类到记录片里是不是比较恰当呢?
     我有些伤感起来,爪子轻轻划过封面上野兽那双温柔的眼睛。其实野兽算是幸运的吧,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被下了魔咒,只要去学着爱人,再等着别人爱自己就好。相比之下,我的经历是不是更象一个笑话呢?我甚至对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都一无所知。
     我拿起这部老片子,丢进了安哲的购物篮。
     安哲拿起来瞟了一眼,毫不犹豫的放了回去。回头继续看他的战争大片。
     我拍着翅膀跃上货架,用嘴叼住它再放回到安哲的篮子里。
     安哲莫名其妙的看看我,拿起来又放了回去。一边善意的提醒我:“潘潘,那个是一部卡通片,家里没有小孩子哦。”
     这还是我变成鸟类以来,头一次这么渴望拥有一样东西。这样的心情安哲是不会理解的。我坚决的扑到了货架上第三次拿起了这张光盘。
     安哲微微皱起了眉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深邃的目光里充满了疑问。另外的一只手又开始习惯性的抚摸下巴上的伤疤。
     我们俩大眼瞪着小眼,沉默无声的对峙着。直到一个清亮的童音插了进来:“叔叔,它这么喜欢这部卡通片,你就买给它吧。电视里说,宠物也需要有自己的玩具,我昨天刚看的。”
     我们一起扭头看他,说话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正好奇的打量我。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热,多么善良可爱的孩子啊。
     我把光盘放进安哲的篮子里,探过脑袋在那孩子的小脸上蹭了两下,那孩子起初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就察觉我是在向他表达谢意,于是也大着胆子抚摸我的后背,高兴的笑出了声。
     回头看看安哲,这回他没有再把它放回去。只是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我。
     一直到我们走出了音像超市,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穿过小区里的林荫道的时候,他忽然用力的搂了我一下,轻声说:“恐怕我真的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吧,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别人需要什么。”
     他低下头揉了揉我的脖子,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容:“今天的事对我来说还真是一个很大的触动。潘潘,也许我以后会学着考虑考虑别人。”
     我靠在他怀里,想不明白买光盘这么一件小事怎么让他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不过听起来倒也是不坏的建议。
     以后我再看中什么东西,是不是就……
     越想越得意,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前景颇值得期待啊。

    十四

    安心打来电话的时候,安哲带着我刚刚从西四路的立交桥上绕下来。
     也许是因为刚才堵车堵得太厉害,安哲接电话的时候语气显得十分不耐烦。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他眼睛瞟着窗外,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等你回来自己去取。反正已经放了两个月了。你不是下个月就回来吗?”
     安心的声音好象在撒娇。
     安哲没好气的数落她:“我都快成你的保姆了。房子帮你看着,宠物帮你养着,还要负责帮你取衣服?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从前排座上支起耳朵看他,语气不善啊,宠物是指我吧?有我什么事啊?
     “我总不能整天围着你转吧。”安哲停顿了一下,恶狠狠的说:“说好了,最后一次。你再要烦我,我就把你的宝贝鹦鹉打个折卖了。”
     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我直愣愣的看着他,安心惹他了关我什么事啊?
     安哲瞟了我一眼,伸手揉了揉我的脖子:“别生气,我吓唬她呢。真要卖了你,洗澡的时候谁给我拿毛巾呀。尽管咱家毛巾经你一拿都坏的特别快。”
     我翻了他一眼,说得我跟个童养媳似的。毛巾坏了是质量不好,我乐于助人也有错啦?
     安哲自怜自艾的叹气:“看来得先去为大小姐效劳了。”
     我无精打采的缩回座位里。他本来是说要带着我去鼎福园吃水晶包的。看来……唉,我还真饿了。广播里正在播放我喜欢的一首英文歌曲《Who Wants To Live Forever》,我百无聊赖的跟着哼唱。《音乐之声》里面的玛丽亚不是说忧愁的时候就唱歌吗?
     安哲扭头夸我:“学得还真快啊,潘潘,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我瞟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边听就一边学会了?那是鹦鹉还是录音机啊?
     车子驶进小区大门口的时候,我隔着车窗看到了高大气派的大理石柱子上几个金光灿灿的大字:丽日公寓。安心就住这里?这一带的房子可不便宜啊。
     洗衣房离安心住的那幢楼并不远。安哲取了衣服就带着我步行过去。安心的小窝在十七楼。
     我站在安哲的肩膀上,东张西望的打量我正牌主人的闺房:两居室的精致小套房,几乎每间屋子都有十分宽大的落地窗。家具上还蒙着防尘罩,看不出本来面目。
     安哲打开衣橱,马马虎虎的把衣服挂了进去。我赶紧凑了过去,据说通过衣橱可以了解一个女人,不知道这说法是真是假?
     衣橱里的衣服并没有严格的分类,只是很随意的挂在一起,有飘逸的蕾丝长裙和正式的套装,也有缀着流苏的牛仔裤和镶水钻的小披肩。从颜色上也看不出主人有什么明显的喜好。
     眼花缭乱之余,我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安心大概是个极端自信的人。所以各种着装风格她都敢尝试。
     书房外面也有一个大露台,上面摆了一张和安哲家一模一样的摇椅。只不过露台上的几盆植物都半死不活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浇水了。
     房间据说是有人定期打扫,但是看到厚厚的防尘罩还是有一种要被灰尘窒息的不舒服的感觉。不知道我在这里住了多久,竟然一点熟悉的感觉也找不到。我决定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首要选择当然就是厨房。厨房里设备齐全,连煎锅就有不同型号的好几个,但是干净的纤尘不染,怎么看都不象是世俗烟火之地,更象是供杂志拍照用的样板间。厨房一角立着一人多高的冰箱,拉开门探头一看:除了厚厚一叠丝袜,剩下的就是瓶瓶罐罐的化妆品。
     这个安心,她把冰箱当成什么啊?女性用品储藏室?
     飞出厨房,安哲正在接电话。起初以为是安心,听他说话才知道不是。
     “不去了,你们去玩吧。”他笑着说:“我还没吃晚饭呢。”
     电话里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的声音。
     “再说,我家妖精还在呢。”安哲有意无意的瞟了我一眼,笑嘻嘻的说:“真要带它上那种地方,你不怕闹翻天啊。”
     妖精这么个有创意的措辞,不会是说我吧?
     “那真要出什么乱子,你可别怪我啊。”安哲又笑了:“我们俩都饿着呢,先给我们点吃的。我们半小时以后就到。”
     伸手把我抓在怀里,一边往外走,一边喃喃自语:“跟这帮家伙也好久没有聚聚了。不管怎么样,要保持良好的合作气氛呀。你说是不是?”
     哪儿跟哪儿呀?我丧气的望着他,看样子不是去鼎福园吃饭。
     水晶包啊,翡翠饺啊,我的口水啊……
     没想到他会带我来这个地方。
     我记得上班第一年的年底,设计部的聚会就选在这里。佰石俱乐部。
     那天红毛喝多了,挤在吧台上一个劲的拉扯人家调酒师,非要让人家看他露一手。结果连着砸了两个高脚杯,被部长黄小春架回了包间。
     头顶上嫣红的霓虹灯光肆无忌惮的洒落在我们的身上,在这样绚烂而又柔靡的灯光下,安哲的脸显得有些陌生。仿佛和我隔着极远的距离。
     冷风吹过灯光迷离的街道,风里都带着微醺的酒意。忽然就想起上次来的时候我身上穿的那件玫瑰紫的长裙,裙摆上缀着黑色的羽毛和好多亮闪闪的小珠子,一走起路来就沙沙作响,红毛隔着半张桌子把脑袋凑到我面前说,可意,你今天活象个妖精。
     忘了我是怎么反击他的了,只记得那一夜喝了很多酒,到最后连一向老成持重的黄小春都喝高了,跟谁都说:“明年咱们一定要压过策划部的那帮土匪……”
     佰石的楼梯上铺着厚厚的玫瑰图案的深红色地毯,墙壁上黑色的大理石之间镶嵌着大幅的镜子。空气里流动着甜腻的香水味。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没有改变过,却已经物是人非,让人连感慨都无从谈起。
     安哲带着我招摇过市,成功的吸引了走廊里所有的眼球。他还在用目光搜索的当儿,我们左手边的包间忽然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正好和我们打了个照面。
     安哲说:“正找你们呢。看吧,你不是仰慕已久了吗?这个就是我家的妖精。”
     黑色衬衣笑着拍了拍安哲的胳膊,然后歪着头看我。他的脸形要比安哲消瘦,唇边若有若无的含着笑意,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偏偏长了一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
     他上下打量我,然后戏谑的朝我伸出手:“在下童海林。”
     这人好象和安哲满熟的嘛。我心里一边暗暗嘀咕,一边伸出爪子跟他握了两下。我说:“幸会,幸会。”
     童海林笑了起来,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脑门上轻抚了一下。他身上混合着烟味、酒味和暧昧不清的香水味,让人第一时间就感觉危险,却又在危险里透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从他肩上看进去,包间里还有七八个男女,都已经有了几分酒意。看到我,纷纷围拢过来又惊又喜的冲着我流口水,我还饿着呢,哪有心思跟他们风花雪月?看在都是安哲同事的份上,我也不客气,直奔茶几上的果盘就去了。看来他们光顾着喝酒了,水果几乎没有人动过。
     提子,喜欢。苹果,喜欢。西瓜,凑和。橙子……
     果盘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手心里几枚剥好的开心果,以为是安哲,吃完了一抬头,原来是童海林。
     心里忽然就有一点点不舒服,这个男人,让人本能得就想和他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我叼起茶几上的半袋开心果跳回到沙发上,紧靠着安哲的腿开始喂自己吃东西。恩,还是这里比较有安全感。
     安哲还在和旁边的黄头发说话,空出来的一只手无意识的抚摸着我。
     偶尔一抬头的功夫,却看到童海林的目光正向这边看过来,轻描淡写的扫过安哲的面孔然后又落到了我的身上,妩媚的丹凤眼里满是意味不明的东西。
     两个女孩子起身要去补妆,我赶紧朝她们扑了过去。卷头发的女孩子笑嘻嘻的把我抱了起来,说:“要跟我们一起去?先说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安哲还没有说话,童海林笑着说:“安总都被迷倒了,肯定是女孩啊。”
     包间里的人都笑了,安哲似乎不以为意,脸上始终挂着我没有见过的懒散笑容。在柔和的橘色灯光里他仿佛很放松,又仿佛跟周围的一切都万分疏离。
     不冷不热,他好象在和什么东西刻意的保持距离。
     在这样的环境里,有这种感觉不是很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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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一飞进洗手间,我立刻关上门,用爪子拨拉上了插销。把两个女子的愕然表情关在外面。她们表现得那么惊讶倒叫我意外,也不想想,谁有兴趣当着别人的面做这么私密的事情啊。
     一门之隔,两个女子的谈话声时断时续的传进我的耳朵里。
     “这支口红的颜色比你白天用的那支好看……”
     “是吗?”
     “……”
     “这条裙子哪里买的?”
     “好贵哦……”
     “……”
     我在马桶坐圈上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我和自己的女伴挤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说悄悄话的情形从眼前一闪而过,却遥远的好象上个世纪的事。
     “没想到安总今天能来,公司里不是都传他和童少不和的吗?”
     “都是那么说,我看他们也挺好的。安总的人缘更好一些倒是真的。”
     “如果有不和,我猜也应该是童少的问题。毕竟他是老总的侄子,位高权重,脾气难免也大一些。”
     “老总好象不是很看重这个侄子。我听说……”
     我支棱着耳朵拼命往前凑,差一点从马桶上栽下来。心里不禁有些埋怨这两个丫头警惕性太高,这里又没有外人,还特意咬耳朵,至于吗?
     “真的呀?”咬完耳朵,照例会有这样的惊叹句来配合。
     “恩。”
     “童少就是人太花了。可惜了长得那么帅。”
     “我觉得还是安总比较帅……”
     “……”
     刚刚听到一点有意思的事情,这两个小女人又开始眼冒桃花。还真是让我有点失望。不过,我倒是很意外的发现了一件事:在座的除了我,好象没有人意识到安哲的表情和风度都是一种刻意的冷淡。至少这两个女子就没有发现,她们似乎认为安哲生性就是这样的……酷。
     开门出来,我拍着翅膀落到水槽的旁边,小心翼翼的用尖嘴去碰按钮,挤出来一些洗手液。大概是觉得我用爪子蘸取洗手液的姿势有些笨拙,卷发的女子笑嘻嘻的凑过来帮我洗爪子。这样的对比还真是够强烈的:一个是细白柔嫩的手,另一个是黑色粗糙的爪子,很符合我们前天买的那部卡通片的名字:美女与野兽。
     卷发笑嘻嘻的举着我去烘干机下面吹热风,一边对直发的女子说:“没想到安总还养着宠物,平时还真看不出来。”
     直发点点头:“那么酷的一个人,看来私底下也是满温情的。”一边说一边伸手轻抚了我一下,半真半假的问:“你叫什么啊?”
     我瞟了她一眼,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清秀温和,似乎是没有什么城府的人。
     “潘潘。”我尽量用简洁的语言,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太露锋芒。
     “潘潘?”她似乎有些困惑:“为什么叫潘潘?”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我想了想,反问她:“你叫什么?”
     她愣了一下,老老实实的回答:“罗莎。”
     我再问她:“为什么叫罗莎?”
     罗莎真的愣住了,卷发在我的头顶笑出声来,她把脑袋凑到我的耳朵旁边,低声说:“太聪明了。”
     罗莎可能没有什么经验对付我这种伶牙俐齿的宠物,一路上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卷发好象很开心的样子,不时的逗我说话。
     回到包间的时候,安哲在唱歌,两个女孩子挤在他的旁边做陶醉状聆听。房间的另一边童海林和两个男同事正在猜拳。
     不喜欢她们跟安哲凑的那么近,我赶紧飞了过去,故意呼扇着翅膀在安哲的身边绕来绕去,两个女子果然落荒而逃。
     我落在安哲的腿上,得意洋洋的斜了她们两眼,其实我能做的也只是吓唬吓唬她们,或者呼扇翅膀弄乱她们的头发,如此而已。谁知道她们这么不坚贞呢。她们要是坚持不走,我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啊。
     正得意呢,冷不防对上了童海林似笑非笑的目光。这个妖精,他好象什么都知道似的。我赶紧躲开了他的目光,低头从安哲的杯子里喝橙汁。一边喝一边还能够感觉到童海林的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我的身上,好象有质感的东西似的,让人有点不舒服。
     一直琢磨着他的目光了,所以一杯橙汁都快喝完了才感觉今天的橙汁味道有点不对劲,有点发苦,还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正想问问安哲,屏幕上已经换了一首歌,是那首黄家驹的经典老歌《喜欢你》。没想到安哲还会唱粤语歌,还唱的这么好听。
     我和着节奏摇晃脑袋。包间的另一头,那个卷发正跟其他人描述我刚才和罗莎的一番对话,就好象那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童海林也在笑,目光还是似笑非笑的在我和安哲的身上来回转悠。我几乎要以为他是爱上我家安哲了。
     我摇晃着脑袋听安哲唱歌,真的很好听。除掉他躺在浴缸里不成腔调的哼哼,我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唱歌。感觉有点飘飘然。一直以为我跳舞是挺好看的,但是顶着这么一身五光十色的毛皮恐怕就打了个折扣了,这一点从包间里那一群盯着我,笑得东倒西歪的人身上就能看出来。
     笑吧,笑吧,我哼了一声,暗暗的用那句老掉牙的名言来安慰自己:跳自己的舞,让无聊的人去笑吧。
     安哲没有笑,他只是把目光从屏幕上转移到了我身上,脑袋一歪一歪的配合着我,象在跟我对舞。
     我真的感觉飘飘然了,是因为这么久以来每日以异类的面貌示人,太压抑的缘故吗?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有些神思恍惚,眼前的一切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象这首歌是唱给我听的,并且只是唱给我一个人听的。
     周围的一切渐渐的消失,渐渐的不复存在了,只剩下安哲那双微微含着笑意的眼睛。好象离我很近,又好象离我很远。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我喃喃的自语:“……笑声更迷人……”
     我的小身体越来越软,朦胧之中,一双温暖的大手把我抱了起来。
     再睁开眼,已经躺在安哲的车里了。我身上裹着安哲的外套,又闻到他身上清爽好闻的味道,令我感到安心。
     窗外是昏黄冷清的灯光。我们是在回家的路上吧。
     脑袋好象有点疼。
     听到我扑腾的声音,安哲回过头,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略带歉意的说:“对不起宝贝,他们在橙汁里掺了伏特加。我想你是喝醉了。”
     伏特加?难怪了。可是这个鸟身体也实在太惨了点,就那么一杯就让我醉倒了?真没面子。
     “童海林、罗莎、朱珠、王安培……”我重复了一遍今天认识的这几个名字。还好,都还记得。
     安哲笑了起来:“他们都迷上你了。夸你聪明呢。”
     我犹豫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我支起脑袋问他:“你和童海林不和?”一边留意他的反应。
     他的双眼直视前方,唇边却浮起了笑容:“听谁说的?”
     我老老实实的说:“罗莎和朱珠。”
     安哲轻描淡写的问:“你怎么看?”
     我愣了一下。我怎么看?我只是一只鹦鹉,我能怎么看?
     他的问题令我心生警惕,他这么问我是对我产生了怀疑?还是他也喝多了酒,昏头啦?我满腹疑窦的凝视着他,但是他并不看我,而是很认真的在等着我的回答。
     算了,就从明天再开始藏拙好了。
     “童海林对你有些过分关注。”我想了想,认真的说:“我看……有可能是嫉妒。”
     安哲哈哈大笑,昏黄的灯光从他的眼里一闪而过,在亮光的背后,是我读不懂的落寞。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吧,让他突然之间有些意兴阑珊。
     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很想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搂搂他的大脑袋,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突然之间很留恋他眼睛里那种明亮而又澄澈的光彩,就象我最初在宠物医院苏醒过来时,第一眼所看到的。
     这是不是就叫做高处不胜寒呢?他身边的年轻人除了他的下属,就是他的客户。那样的身份是注定不能够赢得他的信任的。
     我觉得突然之间,有一点了解他了。
     安哲突然停了车,说:“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我立刻精神一振:“这么晚了还有地方可以吃到东西吗?”
     安哲没有回答我,只是连着外套把我抱了起来。一打开车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眼前的楼房几乎没有几扇还亮着灯了。应该是很晚了吧。
     黑灯瞎火的,不知道他是要去哪里呢,我很好奇的从厚厚的外套里探出头,窄窄的弄堂两侧都是很普通的大排挡。我们进去的这一间店面很简陋,好象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店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在吃消夜。
     老板是个三十岁的胖子,看到安哲,面无表情的问了句:“要什么?”
     安哲伸出两个指头:“两份排骨面。”
     老板转身向厨房里喊了一声:“排骨面。两份。”
     安哲抱着我找了个清净的座位坐下来。说实话,我还真没有想到安哲会到这种地方来吃东西。很简陋的地方,好象也不干净。难得的是一直营业到深夜。
     等了没有多久,面就盛在砂锅里端了上来,看上去热腾腾的,好象很好吃的样子。安哲推了一份在我的面前,就低头开始吃自己的。
     还真是很好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饿的太久了。
     我刚喝了两口汤,门又被推开。屋里立刻窜进来一股冷风。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要一份排骨面。”
     我愕然的抬起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怎么会是他呀?

    十六

    我再次打量这间小面馆,不过四五十平的店面,近乎寒酸的装修,餐桌餐椅都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屋顶上吊着日光灯和两个黑糊糊的吊扇,地面上残留着难以洗刷的油污,屋角堆放着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垃圾。老板的态度也不热情,瞧,距离旁边桌子上的客人离开足有十分钟了,用过的碗筷还没有收。
     就这么一个你摸出去就不一定还能摸回来的小店面,居然能吸引两个有钱的大帅哥来这里吃消夜?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呀?
     安哲还在吃面,一直到童海林坐到了我们对面,他才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
     童海林还是那么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摸了摸我的脖子,我大概是太过意外了,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有些魂不守舍,意识到了着一点赶紧围着砂锅把身体朝安哲的方向挪了挪。
     我觉得离开了佰石,童海林身上那种混合了酒精和香水的暧昧不清的味道更加明显了。难怪朱珠和罗莎会说他“花”。大约在一般女人的印象里,花花公子的身上都是带着这样标志性的味道的。
     “这里我经常来,”童海林带着一种颇为感慨的神气环顾四周:“不过,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你了。”
     安哲淡淡的应了一声:“是么?”
     童海林慵懒的笑了:“你还是不相信我?”
     安哲放下筷子,抓起桌子一角上粗糙的面巾纸擦擦手:“这么小的事,说不上相信不相信。”
     面无表情的老板把童海林的面端了上来,他看看童海林再看看安哲,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好久没有看到二位一起来了。都好吧?”
     他这么说倒是让我惊讶,他们以前就认识?还经常一起来这里吃饭?
     童海林笑眯眯的点头,随即冲着安哲压低了声音:“安哲,你就是不相信我。如果真的相信我,很多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安哲点了一支烟,这个举动又让我大吃一惊。我还从没有看见过他抽烟,看来今天他真是反常的不一般。他的眼睛在烟雾里冷冰冰的,声音里也微微透出一丝挖苦:“海林,有时候我还真佩服你。明明没有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活灵活现的。这方面,你真是人材。”他弹了弹烟灰,似乎有些厌倦的样子拍了拍我:“吃饱没有?”
     我听他们唇枪舌战听得正入神呢,被他一拍才想起正事,赶紧低头叼起一根面条,一边含糊的告诉他:“马上吃完。”
     童海林的目光转到了我身上,“你的宠物不简单。”
     安哲的表情很疲倦,语气却咄咄逼人:“我始终不明白你这样一个大少爷,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嗜好,看见别人的东西都觉得好。”
     童海林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事实证明,别人锅里的东西有的时候的确比自己的好吃。比如……”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象一只狡猾的猎狗在窥伺猎物一样观察安哲的反应:“比如玛丹。”
     安哲目光平静的与他对视:“你用玛丹已经打击不到我了。”
     童海林垂下眼睑,发出一声类似窃笑的声音:“既然玛丹打击不到你,当初为什么为了她和我绝交?我们在大学里可是最铁的朋友。”
     安哲的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冷笑,他有些意兴阑珊的在烟缸里熄灭了烟头,身体向后一靠,脸上露出疲乏的表情:“今天既然在这里碰到你,我索性把话说清楚,我跟你绝交,并不是因为你抢了我的女朋友。而是通过玛丹,看清了你。”
     童海林不以为意的瞟着眼睛看他,一副很无辜的表情:“真的不为玛丹?”
     安哲的眼睛里有一点类似于苦涩的东西一闪而过:“玛丹选择了你。我尊重她的选择。因为她告诉我她是真心的爱上了你。”
     童海林皱了皱眉:“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女人。她在英国也过得不错啊,那个老家伙死了之后留给她一个城堡,还有一个公爵夫人的头衔……”
     安哲的拳头“咚”的一声捶在桌面上,连我面前的砂锅都跳了起来,汤汤水水差点溅到我身上。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还真吓了我一跳。
     安哲的眼睛散发出慑人的亮光,直直的望进童海林的眼睛里,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说:“但是她的幸福呢?!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是你毁了她的幸福吗?仅仅为了证明你比我更优秀,就那么残忍的玩弄一个女孩子的感情?!你真是一个疯子!”
     童海林睁大了双眼瞪着他,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安哲,你发脾气的样子还真是吓人,难怪公司那帮小丫头都叫你酷哥。”
     顿了顿,他伸手比画了一下,象在对客户展示什么美妙前景一样:“其实事情都过去了,玛丹都已经不再恨我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我们之间还是有缘分,现在又做了同事,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安哲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他伸出一只手来抱我,我赶紧在他捞着我之前再喝了两口汤。
     “当初我的公司出现了危机,是童总帮了我。所以我答应五年之内为他做事。这是我留在泰晟的唯一原因。在别人面前,我不是已经表现的跟你十分合作了吗?”他说着把我抱在怀里起身要走。
     “安哲!”童海林的表情难得的正经了起来,语气也有一些不稳定了:“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你真的不肯因为玛丹的事原谅我吗?”
     安哲对他的这番话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头也不回的抱着我往外走。从安哲的肩膀望过去,童海林还在凝视着安哲的后脑勺。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恩,安哲刚刚理过发,后脑勺还真是有型有款。
     再看童海林,他的目光忽然之间显得有点空洞。然后,他低下头开始吃面,没有再看我们一眼。
     回家的路上,安哲没有把我放在座位上,而是一直紧紧的抱着我,好象我是一个暖炉,要借着我取暖一样。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在生气,也许只是被童海林勾起了回忆,有些烦恼而已。
     他抱得太紧,让我有些不舒服。我用爪子抓着他的前襟开始努力的往他的肩膀上爬。他忽然俯下脑袋用脸颊在我的脑袋上蹭了蹭,这个举动实在太过于突然了,我一慌,两只爪子就松了劲,又跌回了他的怀里。
     “潘潘,你知道吗?”他的双眼惆怅的望着车窗外面,语调轻柔象在自言自语:“我那时侯是真心的喜欢玛丹。她有一双星星一样会闪亮的眼睛,一笑起来左边脸颊上就会出现一个小酒窝……”
     那有什么好惆怅的呢?我抬头看看他,他眼睛里的伤痛让我莫名其妙的有些不舒服。我闷声闷气的说:“她不是自己在英国吗?”
     安哲笑着摇摇头,好象这话很可笑似的:“宝贝你不懂的,有些东西碎了,就永远也不能再拼合起来了。”
     他叫我宝贝?我的心脏好象漏跳了一拍。
     没有听错吧?我把脑袋朝他凑了过去,他的脸也靠过来回应我,好象在凭着本能寻找温暖。这一刻的安哲很象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有些迷惘,有些脆弱。
     我张开翅膀搂住了他的脖子,在心里替他叹了口气。有关感情的事,从没有听说别人能帮上忙的。只能靠自己振作起来了。
     也许我的羽毛弄痒了他,他拨拉了一下我的翅膀,轻声的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你还真有安慰人的天分呢。你现在的样子活象一只在孵蛋的老母鸡。潘潘,我终于相信你真的是一只雌性动物了。”
     我气的说不出话来——还有比这更伤人的吗?
     我收起翅膀,气鼓鼓的扭头望向窗外。雌性动物,雌性动物,是我愿意的吗?可是站在他的立场,这话还真挑不出毛病来。
     也许是因为这一笑的缘故,他的眼睛重新又变得明亮起来。
     我贪恋的凝视着他眼里的光彩,心底的伤痛不知不觉的变成了满心的怅惘。在我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面对自己想要的幸福,我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我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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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2:58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懒洋洋的靠着火锅店窗台上的花盆,第一百次叹气。
     还不到用餐时间,火锅店里客人并不多。我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大盘小盘的菜品,从一堆蘑菇、生菜和海鲜的上面看过去,安哲和秦凯薇正在低声的交谈。
     俊男美女的组合还真是养眼。可是看到他们笑微微的样子,我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后悔。真后悔。
     昨天晚上安哲一直加班到深夜,最近他总是这样。我猜他是接了什么重要的项目。书房的灯一直亮着,闹得我一夜都没有睡好。今天早上安哲顶着两只熊猫眼问我想吃什么,我想也没想就说:“杏仁蛋糕。”结果就是安哲带着我到汇星园附近的蛋糕店去买杏仁蛋糕,然后就是在蛋糕店里遇到了秦凯薇。再然后,当然就是安哲向她表示感谢,感谢那天她的照顾。再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共进午餐。
     后悔啊。大清早的,吃什么杏仁蛋糕啊。
     现在,杏仁蛋糕就摆在我面前的碟子里。可是我已经没有胃口了。
     我支着脑袋,用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拉着蛋糕,心不在焉的往嘴里送。忽然又想起自己此刻的姿势很象卡通片《仙履奇缘》里那只惹人讨厌的懒猫,赶紧又坐起来。气鼓鼓的踢了一脚空杯子,冲着安哲喊:“果汁!”
     安哲毫不介意的把我的杯子倒满,又把烫好的几块山药放进我的碟子里。反倒是秦凯薇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又把目光投向了安哲。
     安哲接着前面的话题说:“是啊,泰晟今年的业绩要比前两年都好一些。跟公司的转型也有关系。今年总部比较重视亚洲市场。”
     秦凯薇笑微微的说:“看你的样子昨夜肯定是加班了,是有什么重要的项目吧?”
     安哲笑了笑,“不说公事了。你平时做什么运动?”
     秦凯薇歪着头想了想:“有时间的话去健身馆做做操……”
     我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对安哲工作上的事情还是很感兴趣的,所以安哲此时的谨慎态度多少让她有点不悦。但是她显然在刻意的掩饰这一点。我忽然想,她接近他该不是为了探听第一手的内幕消息吧?
     山药烫到了我的爪子,我甩手把它扔了出去。安哲诧异的瞟我一眼,随即一笑,又从自己的碟子里夹了两块递给我。
     看到安哲,我立刻在脑子里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想法。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不是吗?而且,从她含情脉脉的表现就能看得出她还是喜欢安哲的。找个好男人解决终身大事当然要比为公事卖命更有价值啊。
     再看看安哲,脸上一派明朗的笑容,看不出特别的喜恶。他在别人的面前总是这样彬彬有礼,进度有度。似乎从来都没有失态过。
     我低头叼住吸管开始喝我的橙汁。忽然之间对自己这种揣摩别人想法的举动感到厌烦了。
     我跟自己赌气似的叼起碟子里的山药开始埋头大嚼。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听到隔着一丛茂密的竹子,邻桌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约了你出来,却喝了一中午的闷酒。真是抱歉。”
     我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响,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似的。一时间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
     我的脖子僵硬的朝那边转了过去,有竹子隔着,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这个声音我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怎么也不可能会听错的。
     身体象虚脱了似的,有点发软。心跳的也一下比一下快。我顺着窗台慢慢往那边挪,竹子围起来的隔断上果然有个缺口,我屏住了呼吸把脑袋先挤了过去。
     面对着我的是一个宽肩膀的男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件灰色的布衬衣。白皙的皮肤,清秀的五官。举手投足一副循循儒雅的书生派头,不正是陈、瑞、嘉吗?
     我呆呆的看着他,忘记了应该怎么反应。期望了太久的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怎么看都不象真的。
     陈瑞嘉要比我印象里略微消瘦一些,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满腹心事。
     背对着我的是一个长发的女人,穿着浅色的薄毛衣,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柔和的轮廓。虽然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她脖子上围着那条黄色棕色相互交替的条纹围巾,不用猜一定是文子,陈瑞嘉的女朋友。瑞嘉曾经把她带回来一次,印象中是个温柔沉静的女孩子。老爸老妈倒是满喜欢她的。
     “其实,你想说什么我也猜到了。”瑞嘉垂下头,声音显得很枯涩:“最近半年家里出了事,可意又……我也的确忽略了你。”
     文子沉默不语。
     瑞嘉再抬起头的时候,表情显得很轻松。但是我能看出来他是在假装,他这人就是这样,心里越是有事,表面上就越是装的若无其事。
     “就这样吧,”瑞嘉微微一笑,笑容还是我记忆中的温暖如春,却让我的心刺痛了起来:“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你可以来找我。”
     我忽然明白过来了,他们是要分手了呀。怎么会这样?
     瑞嘉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文子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她看了瑞嘉一眼,又低下了头:“瑞嘉,对不起。”
     瑞嘉笑了笑,声音却透着疲惫:“文子,别这样说。是我忙着家里的事,忽略了你的感受。”
     文子摇头,固执的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瑞嘉的笑容掉了下来,又飞快的装了上去,象没话找话似的说:“他……对你好吗?”
     文子没有说话。
     瑞嘉自嘲的一笑:“算我没有问。出来这么久了,你也该回去了。”
     文子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开始穿大衣。
     我的心里忽然之间窜出来一股怒火,冲着文子大声说:“你等等。”
     文子和瑞嘉都愕然回头,我顾不上理会他们惊讶的表情,冲着她飞了过去。有一刹那她的脸上交替出现了茫然和惊恐,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退。
     眼角的余光瞥见瑞嘉也站起来,想要伸手挡开我。但是我的动作显然要比他们更快,看,用翅膀还是有优势的。我一把扯掉了她脖子上的丝围巾,在她惊愕的注视下将那围巾一下一下的撕成了碎片。
     瑞嘉的动作猛然僵住了。同一时间,从餐厅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的响起了惊叫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拍着翅膀,想落到瑞嘉的肩膀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到了椅子的靠背上。我毫不退让的瞪视着文子。看吧,看吧,我这只嚣张的宠物,竟然真的袭击起人类来了。
     安哲的脸出现在了茂密的竹子后面,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从餐厅里大家的反应猜到了一定是我出风头。在他的肩膀后面,是秦凯薇,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正朝这边张望。
     文子的视线落了下来,她看了看飘落在地上的围巾碎片,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我的胸口还在剧烈的一起一伏,而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转向了瑞嘉。瑞嘉的眼睛里是震惊和疑惑,象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只是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眼泪就这么一点一滴的落了下来。
     瑞嘉的按在桌面上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在我们的周围忽然就嘈杂了起来,然后,我被一双手抱住了,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安哲。而且安哲还在生气。
     “你干什么了?”他很严厉的问我。
     我没有看他,我的眼睛一直在看瑞嘉。瑞嘉也在看我,然后目光缓慢呆滞的爬到了安哲的脸上,他现在的反应活象是看电视里转播的宇航员的生活录象,无论什么动作都慢吞吞的——是我的举动吓到他了吧?
     “对不起,这位先生,”安哲见我没有理他,开始满怀歉意的跟瑞嘉说话:“我家的鹦鹉可能是被宠坏了,有一点霸道。如果给你造成了什么损失我愿意赔偿。”
     瑞嘉回过神来,他深深的看着安哲,疑惑的表情一闪而过,就又恢复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书生,温文尔雅的冲着安哲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损失,我想,我是应该感谢它的,因为它是在替我打抱不平。”
     这回轮到安哲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低头看我,伸出手指轻抚了一下我的脑袋,眼睛里满是疑惑。他再看看地上围巾的碎片,迟疑的问:“这个……”
     瑞嘉摇摇头,弯腰将它拾了起来,团成一团紧紧握在手里,“这的确是你家鹦鹉的杰作,不过我真的不怪它。”
     说着,象在否决什么荒诞的想法一样,瑞嘉自嘲的摇摇头。这个动作把我的心都摇碎了。
     餐厅的伙计看到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又退了回去。瑞嘉拿起外套往外走,路过我们身边时,用英语低声说:“再见,后会有期。”
     我实在不能忍受瑞嘉颓废的样子,不就是离开了一个不再爱你的女人吗?天涯何处无芳草没有听说过吗?不就是失恋吗?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冲着他大声的说:“Don’t trouble the trouble until the trouble trouble you.”这是他以前经常说的一句话。
     瑞嘉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回过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象要看到我的心里去一样。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把头埋在安哲的怀里哭。我知道瑞嘉是猜到了,他一定是猜到了。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
     安哲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后背,疑惑的问我:“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运气还不错,撕了人家围巾人家还谢你。到底怎么回事呀?你好象不高兴啊。”
     我没有动。
     然后我听见秦凯薇的声音说:“安哲你还真了不起,宠物都能养成这样——你们不会是平时用英语交流吧?”
     安哲笑了起来,没有说什么,我猜他心里一定比秦凯薇还要疑惑。
     我在他的毛衣上蹭了蹭脸上的鼻涕眼泪,心里默默的想着:改天吧。也许改天我可以给你解释解释,其实不过又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而已,一个好男人被甩了。

    十八

    我在这个家里给自己营造了一个私密的小天地。每逢心情不好,或者是家里来了我不想看见的人,我总是会躲进去。
     这个私密的地方就在安哲书房的书柜顶上。
     自从发现了这么个好地方,那本我喜欢的女士版《时装》就不用频繁的在柜子底下藏来藏去了。后来安哲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他把柜子顶上打扫干净,又放上来一个舒服的垫子。据他说是免得我每次钻出来都活象一个沾满了灰尘的鸡毛掸子。
     再后来,我开始陆陆续续的把自己中意的东西藏到这里,比如说安哲那只手腕处绣了一朵雪花的毛手套;浴室里剩了半瓶的青草味道的男用香水;还有安哲的小游戏机,可以玩俄罗斯方块的;还有一只白色的牛奶杯,上面用金色描绘着弯弯的枝蔓,很漂亮。
     安哲有一次踩着椅子爬上来看了看,然后说我:“你还真选了个占山为王的好地方。”我笑嘻嘻的回了他一个飞吻。
     这里,真正是我的地盘。除了我,谁也不能分享。有那么一次,一只奇怪的虫子不知死活的爬了上来。我先冲它怒目而视,给它一点警告。它居然视而不见,继续拖着肥胖的身体朝我的垫子进军,终于惹火了我。我一爪子把它拍到了安哲的书桌上,这从天而降的恩宠把安哲给吓了一跳。结果,这小东西还没有从高空坠落的晕眩中清醒过来,就被安哲恶狠狠的灭了口。
     安哲大概看出了最近我有点抑郁,但是他什么都不问,对待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也许在他的眼里,一只鸟偶尔有些反常的举动也算正常吧。
     我现在就躺在自己的地盘上,面前摊开着我最新拽上来的一本小说,百无聊赖的又打了一个哈欠。这么好的天气却要窝在家里,多少让我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客厅的电视里正在播放体育节目,一个功成身退的运动员正在涕泪交加的跟观众介绍自己的成长历史。在这个背景音乐之上,是安哲和秦凯薇低柔的说话声。
     没错,我今天躲上来主要就是因为她。
     我从书柜的顶上探出头向客厅里瞟了一眼,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沙发的一角,安哲的半条腿闲适的舒展着,脚上穿着一双浅灰色的棉袜。那还是上个礼拜我们一起去超市的时候买的。在他的手边,一大盆火鹤正以无比热烈的姿态盛开着,深红的颜色艳丽而灵动。
     我盯着这盆花,思绪又回到了我的表哥陈瑞嘉的身上。自从上次在火锅店遇见他,我就有些坐立不安。我一直在想,那天是不是应该从安哲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来递给他呢,这样,一旦他想明白了就可以回来找我。
     我在靠垫上换了个姿势,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陈瑞嘉那样一个有着严谨的科学态度的榆木脑袋,这样荒谬的事恐怕比杀了他还要令他难以接受。我记得刚看完《惊情四百年》的时候,和他讨论起世界各地都有的鬼怪传说,我说大概世界上真的存在我们不了解的神秘族类。他当时就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他坚持说这是个物质的世界,而鬼怪之类违反物质规律的东西是根本就不存在的。只是因为人类本能的恐惧心理而杜撰出来的东西。
     我支起脑袋,呆呆的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不知道他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从失恋的漩涡里爬出来呢?这个死脑筋的家伙,恐怕要伤心好一阵子吧?
     电视关了,安哲换上了一张室内音乐的唱盘。我听见他问秦凯薇:“中午想吃什么?”
     秦凯薇说:“懒得出去了,你家里有什么,随便做一点吧。”
     两个人一起到厨房里去翻箱倒柜。也好,秦凯薇做饭的手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总比安哲要强一点。前天晚上她在这里做了炸酱面,我和安哲都吃了两碗。当然我的碗要小一些。
     厨房里传来两个人含糊的对话,秦凯薇说:“没有番茄酱和淀粉了,盐也不够。”
     安哲说:“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去趟楼下超市。”
     我想告诉他带两块巧克力,想想又忍住了。因为这些天我心情郁闷,所以有些胡吃海喝的趋势。这也不算稀奇呀,很多女人都有这样的倾向:想用厚厚的脂肪被褥闷死忧愁。
     可是昨晚安哲把我按在水龙头下面给我洗澡的时候,忽然说了句:“潘,我发现你这两天长膘了。肉乎乎的。”对女士来说,肉乎乎可不是什么赞美的话。
     好吧,我忍。不就是减肥吗?再说,长得太胖也影响我飞行的速度呀。
     安哲开门出去了。秦凯薇在厨房里淘米做饭。我这超级米虫就懒洋洋的靠着垫子打盹。打算在餐前小憩一会儿。最近总是失眠,再这么下去会老的很快。
     朦胧中有轻柔的脚步声,眼开一线向下一瞟,原来是她。大概等安哲买菜回来等得无聊了。
     她径直走到电脑前面,握住鼠标开始不停的点击。起初以为她是在玩游戏,可是越来越觉得不象:她皱着眉头,表情显得很紧张。
     我警觉起来,她想干嘛?不会真的是个商业间谍吧?
     她似乎在机器里找什么东西,眼神渐渐急切起来,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我把脑袋伏得低一点,尽量只露出眼睛来。
     “喂?”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那个文件叫什么名字?”
     对方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他去超市了。”秦凯薇简洁的回答,目光始终落在屏幕上,眉头却越皱越紧。良久,她有些焦虑的说:“真的没有。”
     对方似乎在不断的给她支招。
     秦凯薇瞟了一眼书柜里的小天使座钟,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时间不够了。你实在不放心就自己来找。”
     她站了起来,似乎要挂断电话。然后身体又顿住了,迟疑的重复了一遍:“光盘?你确定有这样一个备份吗?”
     她的目光开始快速的浏览书房里的摆设,似乎在寻找所有可以藏下一张光盘的地方。我忽然间想起前天晚上安哲把一张光盘夹进了书柜最上面的那本《资治通鉴》里。秦凯薇要找的难道是这个?
     外面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秦凯薇连忙走了出去。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样的条件,能让一个女子甘心情愿的放弃有可能得到的感情归宿呢?
     这倒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隔着客厅,传来两个人在厨房里一起做饭的声音。听到安哲明朗的声音,我心里多少有一点担忧,他知道暗处已经有人对他动手了吗?而且还可能是个内鬼哦,连他有备份资料的习惯都一清二楚。
     不知过了多久,安哲走了进来,伸手拍了拍书柜,仰着脸喊我:“懒虫,下来吃饭。”
     看着他阳光灿烂的一张笑脸,我终于决定先不告诉他这件事。因为我还没有弄明白事情的真相。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证据。
     这样的事情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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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

    电视屏幕上,野兽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美女贝儿伏在他身上哀哀痛哭。然后,音乐开始变得富有暗示性。野兽的身体在灿烂的流星里漂浮了起来,毛茸茸的身体慢慢变成了人类,然后他和美女激动万分的拥吻……
     我靠在沙发垫子上第N次的擦眼泪。
     这是整部影片中我最喜欢的一段了,魔法解除了,野兽变成了王子,一切没有可能的事情都奇迹一般发生了……
     一双大手从旁边伸过来,将我搂在胸前。
     我抬起头,安哲的眼睛正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我,近距离的看,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黑白分明,眼珠清亮的象泡在水里的黑玛瑙。里面清晰的印出一只丑陋奇怪的大鸟,歪着头,傻傻的与他对视。
     “如果真有魔法这回事,”他抚摸着我的羽毛,若有所思的说:“把你变成一个人也不错。你想变成什么人?”
     我没好气的瞪着他,“你还是先找到会魔法的人吧。”
     安哲哈哈大笑,用力把我按在胸前:“你有的时候可真不象一只鸟。”
     他话里淡淡的疑虑让我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我靠着他的胸口不敢抬头。隔着柔软的白色毛衣,耳畔清晰的传来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一直敲进我的心里。
     安哲的手轻柔的抚摸着我,喃喃的说:“潘潘,你这只奇怪的鸟让我觉得有些敬畏了。我不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让我吃惊的事。你能听懂我说话、会看书、会帮我拿东西、会发脾气,你还会说英文。你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他的语气里流露出深深的困惑:“我觉得你身上有许多秘密。”
     我没有出声,这些都是我无法回答的问题。我怎么跟他说呢?说我好端端的一个人加班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灵魂出窍,再醒来就已经进了宠物诊所了?
     这样的事,太过于耸人听闻,我还是不要冒险的好。虽然现在不至于被绑到柱子上当街烧死,但是处境恐怕也差不多吧。
     “安心刚把你和那些猫带来的时候我只觉得烦,”安哲一边给我捋毛一边喃喃自语:“但是跟你相处的越久,就越是离不开你了。因为有你陪着我,这个空房子也变得有意思了。”他发出一声叹息,用力搂紧了我。
     我的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这话听着怎么象是在告别呀?果然他接下来说:“安心今天来电话了,说她过几天就回来了。她要把你接走。潘潘,你走了,我会寂寞的。”后面这一句听着有点煽情,但是我已经笑不出来了。
     安心要回来了?怎么会……这么快呢?
     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已经开始熟悉和依赖的地方,我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丝恐慌。将要面对完全不同的生活,将要……再也见不到他。
     我直起了身体,直视着安哲的眼睛,无比坚定的说:“我不走。”
     安哲愣了一下。
     “我不走。”我重复了一遍,心里想的却是简•爱那段著名的台词:我怕我离开你远了,心里和你连在一起的那根线就会蹦断,会很痛,会……流血。
     原来我也象寄居的简•爱一样把他的身边当成是家了吗?
     这个认知让我越发的惶恐。我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我垂下了视线,不敢再看着他。
     “好啊,”安哲似乎回过神来了:“我也不想让你被接走啊。这样吧,安心来接你的时候你就藏起来,别让她看见。”
     我忍不住苦笑了,只有这么孩子气的办法吗?
     安哲似乎觉得事情已经决定下来了,因而显得十分高兴。他用力举了我一下,大声说:“就这么定了。你以后就叫安潘潘。”
     我在他手里趔趄了一下,心里说:按你的算法,到了安心手里不是还叫安潘潘吗?
     安哲高兴的咧嘴一笑:“我们去洗澡,然后上床。你就睡我床上好了。反正你身上也挺暖和的。”
     这个时间洗澡?我惊讶的反问他:“今天不用加班啦?”
     安哲笑嘻嘻的说:“不用了。资料发回了童总的手里,我在等他的指示。计划通过了才能去实施呀。咳,说了你也不懂。”
     这话很让我泄气。不过,他兴高采烈的劲头还是感染了我。想起白天秦凯薇的奇怪举动,我郑重其事的警告安哲:“安哲,不要用眼睛看人。”
     安哲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看着我,象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反问我:“你说什么?”
     我把话重复了一遍。其实这是我很久以来就想跟他说的话,只不过现在说出来,针对的并不是我自己。
     安哲看着我的目光渐渐深沉起来,我心里反而轻松了。反正他也认定我是有什么魔法的东西,再说也毕竟是很严重的事情,所以,我也就不去考虑种种的顾虑了。我只能说这些,希望以他的聪明能够始终保持警觉吧。
     安哲足足瞪了我两分钟,然后点点头:“这话我一定记住。”
     安心回来是在三天之后的黄昏。
     听见她在外面一边按门铃一边大喊:“安哲开门。”安哲和我赶紧手忙脚乱的开始做表演的准备。直到确认我躺在睡篮里的病态无懈可击了,他才慢悠悠的去开门。
     装病是安哲一觉醒来想出来的办法,虽然只能拖几天,但是目前的确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据他说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固执的很,直接跟她要,她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安心一进门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向外偷看:果然是电脑里见过一面的短发女孩子,穿着深红色的短夹克,人显得很俏丽。
     寒暄了几句,她果然问:“我的宝贝呢?”
     安哲拉长了声调:“你说的是——那只鹦鹉吧?”
     安心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表哥你别吓我,它不是被你给养死了吧?”
     安哲愣了一下,似乎在想这个说法的可行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很遗憾的说:“没有养死,也就是在养病而已。”
     安心立刻跳了起来:“什么病?”
     安哲慢条斯理的说:“大概是流感一类的。大夫说有可能和人交叉感染哦。我已经打过预防针了。你没有吧?我看你还是不要见它了。”
     安心愣了一会儿,半信半疑的说:“流感?它怎么会得上流感?”
     安哲支吾了两声,有点恼羞成怒了:“你说过的,要每天带它出去透透风,既然出去当然有可能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啦。”
     安心生气的质问他:“我只说透气,你还带它去哪里了?”
     安哲受了她的质问,态度反而强硬了起来:“超市、饭店、夜总会。我是个大男人,不可能象家庭主妇带孩子那样伺候一只鸟。这你不会想不到吧。”
     安心气的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瞪着眼睛互相对视。最后,安心一跺脚,转身往外走,临出门说了一句:“要是没治好,安哲你就等着给它陪葬吧。”然后摔门走了。
     我从睡篮里一跃而起,拍拍翅膀飞到安哲的身边。
     安哲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他侧过头看着我叹了口气说:“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事我都让着她,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她喜欢,我再不舍得也会割爱给她。潘潘,你是第一个。”
     我的脑袋也耷拉下来了。这样欺骗一个女孩子似乎真的有些说不过去。尤其是她还是那样发自内心的关心着我。
     不知不觉心里就有些内疚。
     “不过,”安哲的语气忽然轻快了起来:“能留下你,真的很值得。”
     我抬头望着他,心里象有一股暖融融的东西流了过去。
     “想想看吧,从最早的那只猫,小学时候姑姑送来的兔子,中学时候我用零花钱买的鸽子,还有邻居的大姐姐送来的流浪狗……”安哲忿忿不平的开始诉苦:“哪一样不是我让给她了,只留下这么一只鸟,怎么算也说的过去啊……”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男人,怎么每次叫人感动都不会超过三分钟呢?

    二十

    也许是因为最近不忙的缘故,安哲又恢复了下厨房的习惯。我总感觉当他格外执着于某一道菜的时候,通常都是受了某种刺激。
     就好比上个月,他有一次连续四五天,天天在家炖排骨,炖得我不得不绝食。他才意犹未尽的收了手。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偷听到了新来的一个帅哥在办公室劝那帮美女:“别看安总人长的帅,帅也不能当饭吃呀。你们真要如愿以偿嫁给他,就等着做黄脸婆吧,我猜他连排骨都不会炖……”
     这一次发作的症状类似。算上今晚,我们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杭椒牛柳。也不知道是他买的材料不对劲,还是他的做法太离谱,总之,做出来的东西,要说是杭椒牛柳,恐怕看见的人都会情不自禁问他一句:“按哪国的菜谱做的啊?”要说是杭椒炖牛肉,相信十有八九会勉强点头。
     谜底直到洗碗的时候才揭开。
     我正扒在水槽旁边哀悼那半盘倒进了垃圾袋里的牛肉。安哲气鼓鼓的把洗碗巾扔进了水槽里,自言自语的说:“杭椒牛柳,不就是杭椒牛柳吗?不会做杭椒牛柳就是没有烹饪天分?我还真不相信了。”
     我也不相信。这是打哪里听来的谗言呀。听这语气,似乎何以从牛肉旋涡里解脱出来了……
     “我就不信我真的做不好!”安哲“当”的一声把洗洁精的瓶子砸在黑色大理石的台面上,溅了我一身的水。
     他的样子还真是受了刺激。我用力抖了抖羽毛,决定要自救了。
     我朝他凑过去,委婉的说:“这样……好象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哦。”
     “是吗?”安哲诧异的看着我,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好象……是哦。”
     趁他沉思的时候,我赶紧趁热打铁:“别人说杭椒牛柳的时候,你可以说,那道菜我不爱吃,不过我很拿手做蒜蓉烧田螺啊。”
     听到我说田螺,安哲开始半信半疑的回过神来打量我。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赶紧退到了安全的距离。因为他曾经心血来潮买过一次田螺,结果一直到《新闻联播》都演完了,田螺还没有收拾干净,最后被他气急败坏的全部扔进了垃圾箱。
     “我才做了三天杭椒牛柳,你不会又要闹绝食吧?”安哲神色不善的瞪着我,下半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门铃。
     安哲立刻脸色大变,张开手臂象赶鸭子似的呼扇了一下,急切的说:“快,安心来了!”
     他的举动让我想起了《地道战》里的那帮民兵兄弟,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安哲都与他们一脉相承。只不过人家喊的是:“快,鬼子来了!”
     我急忙藏到了书柜顶上我的香巢里。
     安哲探头探脑的再三确认从下面看不见我,才磨磨蹭蹭的去开门。
     门一打开,立刻听到安心清脆的声音:“表哥,潘潘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安哲的声音有点不高兴:“我又不是兽医。”
     “你什么态度?”安心也不高兴了,“你害得它生病,你还有理了?”
     “咦?”安哲的声音立刻变大了:“我害它生病?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讲理?”
     “我说错了吗?”安心理直气壮的顶了回去:“反正我养着它的时候没有生过病。你不过才带了三四个月,看看,都进了几次诊所了?”
     “有你那么变态的女人吗?谁家又养鸟又养猫的……”
     “……”
     我头痛的发现这就是他们兄妹在大部分时间里的相处方式。而且他们彼此还都有些乐此不疲的倾向。可是象这样反复说着无聊的话究竟有什么意思呢?安哲如果是在拖延时间掩护我逃跑倒还说得过去。可惜又不是。
     忍无可忍。
     我从书房里飞了出来,掠过他们的头顶,小心翼翼的落在窗帘杆上俯视着面红耳赤的一对兄妹,客气的说:“打断一下……”
     立刻就被打断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高分贝的尖叫给打断了,不用猜也知道是安心。我瞟了她一眼,她的下巴都几乎要掉下来了,随即,唇角开始慢慢的向上扬起,小脸几乎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了惊喜交加的表情:“潘,你真的说话了?你好了没有?”
     我望着她的笑脸,心里忽然觉得很抱歉。我低声说:“对不起。”
     “?”安心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看看安哲,他正一脸紧张的注视着安心的举动,好象怕她会扑上去抓我似的,左手还拎着一块洗碗巾,恐怕他自己都忘记了。
     “我不能跟你走。”我咬着牙挤出了这句话,然后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我发现拒绝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真的很困难。
     客厅里好安静哦,好象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安心的声音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还真是,此间乐,不思蜀啊。他家有什么好啊?”
     我没吭声,继续保持低头认罪的姿势。
     “你想想看,”安心看我没有反应,语重心长的劝我:“我能带你一起上班,从来不把你一个人关在家里;我还给你用我的兰蔻香水;我还……”
     我制止了她往下再说。这些话让我心里不好受。
     我再一次说:“对不起。”
     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我偷偷的瞟了她一眼,她正若有所思的低着头,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抬起头看着我,脸上渐渐的又浮现出爽朗的笑容:“那这样好了,我以后经常来这里看你,等你想跟我回去了,我再带你走好不好?”
     我俯冲下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让我喜欢了。
     她依依不舍的走了之后,安哲冲我伸了一下大拇指,半真半假的说:“潘,I服了YOU。”
     就在安哲停止了摧残牛肉的第二天中午,这个城市落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到了黄昏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我站在窗台上看着别人打雪仗,堆雪人,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兴奋。小区里的闲人几乎都出来扫雪了,人人脸上都是愉悦的表情,隔得老远我都听得到广场那边传来的孩子们的笑闹声。
     窗户被我用爪子扒拉开了,闻到雪天里清新凉爽的味道,忽然有种很幸福的感觉。积雪让这个世界变成了银白色的童话世界,变成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奇迹世界,让人不由自主就产生了无限的遐想……
     安哲的红色跑车慢悠悠的驶进了我的视野,这样的天气,他的这辆车还真是显得很漂亮。
     车子停在楼下,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那个穿着玫红色长羽绒服的女人不用说肯定是秦凯薇了。他们正从车里往外拿大袋小袋的东西。
     我注视着她,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改变了主意,上次的那种奇怪的举动会不会再重演呢?
     我拍拍翅膀离开了窗台。不管怎样,我必须要有所防备。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她休想伤害安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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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11 17:23:3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

    我正在手忙脚乱的藏东西,安哲的脑袋笑嘻嘻的从书房的门口探了进来。
     “懒虫,下雪啦!”他说着提起手里的塑料袋冲我比划了一下:“看,买了好多你爱吃的,下来吧。我们吃火锅!”
     秦凯薇在他的背后哈哈笑了起来:“我发现养宠物的人都有这毛病,总会有意无意的把宠物当成是家庭一员。我家楼下的那个阔太太天天抱着一只吉娃娃喊儿子。你呢?当它是什么?”
     安哲缩回了脑袋,笑着说了一句:“我公司里的同事都说它是我老婆呢。”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一起去了厨房。
     我靠在靠垫上犹豫不定,是出去凑热闹,还是监守阵地呢?忽然间想到,如果她今天还要接着找东西,那么必定会打发安哲出去。
     我不妨再等等看好了。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锅碗相碰叮当的声音,安哲在餐厅里哼着小曲摆餐具。听起来倒真是很有那么一点阳光明媚的家庭气氛。
     会不会是我太多疑了呢?因为很难想象一个人即将要做这样的事,还能那么镇定自若的。她甚至还在轻声的和着安哲的歌呢。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安哲的大脑袋又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手里的玻璃盘子里盛着水灵灵的一串红提,他拿起一粒伸长了手臂给我,笑眯眯的说:“看,没骗你吧,真有好吃的。下来吧。”
     面对好吃的提子,再坚持就实在有些难为我了。正想着要直接落到他的肩膀上去,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的身体在飞起来的瞬间硬生生的在书柜的边缘收住了,心也开始剧烈的跳动。
     “喂?”安哲手里还举着那盘提子,人已经开始往外走了:“在哪里?你怎么这么大意呀。行啊,我马上过去,拿三千够不够?”
     我从书柜顶上探出脑袋紧张的盯着他看,他挂了电话就过去拿外套,一边扭着脖子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凯薇,我出去一趟,大概半小时左右回来。”
     秦凯薇答应了一声,关切的叮嘱他:“慢点开车。”
     安哲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秦凯薇站在窗边似乎在目送安哲。然后,她回过身,冷冰冰的目光毫不犹豫的望向了书房。
     我悚然一惊,想也没想就把脑袋缩了回来。紧接着,小心翼翼的把整个身体都往后挪了挪。她从来不知道我的香巢安在这里,应该不会对我太留意吧……
     她走了进来,屋里明明没有别人,她还是有点蹑手蹑脚的劲头,大概这是做贼的人本能的反应吧。这一回,她没有理会电脑,而是直奔书柜而来,开始手忙脚乱的把一本一本的书拿出来抖落,然后再按照原样放回去。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看来,这个要对付安哲的人一定跟他很熟,已经熟到了知道安哲在生活里有哪些细微习惯的地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睛因为过分紧张而出了问题,接下来我所看到的画面都象是放慢了的动画一样,一祯一祯的从眼前晃了过去:秦凯薇的手落到了那本《资治通鉴》上;她的手在翻开那本书;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再然后,她脸上定格了一种喜形于色的表情。
     我闭上眼,忍不住在心里微微的叹息了一声:这个女人,她有没有想过自己即将失去的会是什么呢?翌日她再想起这一幕,会不会后悔?
     秦凯薇麻利的把厚厚的书塞回了书柜里,然后开始打电话。
     “拿到了,”她得意洋洋的说:“你最好马上派人来拿吧。”
     她的脸上露出十分愉悦的笑容,象一个刚刚赢得了观众掌声的舞蹈家一样在书房中央的白色地毯上舞出了一个华丽的转身,然后又冲着电话笑了:“我的效率总对得起你的提前付帐了吧?”
     她挂了电话,笑眯眯的走回了客厅。
     我飞了出去,在客厅里盘旋了一周,落在了影视柜的最上面。大概我的亮相太过于突然了,秦凯薇似乎被我吓了一跳。直到瞥见是我,眼里才浮起又是轻蔑又是好笑的神色,转身进了厨房。
     她在接着洗菜,但是我能看出来她多少是有些心神不定的。
     我紧盯着餐厅墙上的挂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二分钟、十五分钟……
     门铃终于响了,秦凯薇几乎被那门铃声吓得跳了起来,然后她飞快的跑过客厅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穿着深红色外套的小伙子,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纸盒。他的衣服和帽子上都在很明显的地方绣着一个花哨的字母形标志。我认得这个标记,这是离我们家最近的那家西餐厅的工作人员所穿的制服。
     小伙子长着一张憨厚的脸,看见秦凯薇开门,客客气气的鞠了一躬,送上了大纸盒说:“这是给您送来的披萨。已经付过帐了,请您签收。”
     秦凯薇签了字,顺手把盒子放在一边。然后问他:“点披萨的先生还有什么交代吗?”她的声音微微透着一丝紧张。
     小伙子摸了摸脑袋,“先生交代说您有东西让我给带回去。”
     秦凯薇递过去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大信封,信封的最上面是一张百元的钞票。
     小伙子再三道谢,然后就走了。
     顿时,秦凯薇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她在门上闭着眼睛靠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把披萨拿到了餐厅。
     她接着去收拾晚饭要用的东西。而我则继续在影视柜上散步,顺便消化消化刚刚受到的信息:是一位先生。跟安哲作对的是一位先生。这位先生跟他很熟,了解他的生活习惯。
     我的眼前最先出现的是童海林那张邪气的脸。会是他吗?他跟安哲面和心不和,因为曾经是朋友,所以很了解他的生活习惯。而且他最有条件知道安哲在忙什么项目。
     好象每一条都吻合。但是,他们是同一个公司的人,不管有什么私人恩怨,也不会蠢到去损害自己的利益吧?而且他的伯父就是公司的老总,他可是继承人啊。谁会跟自己公司的效益过不去呢,尤其是对他那种由金钱支撑起地位的人来说。
     那又会是谁呢?我烦恼的抓了抓我的脑袋。不知道安心是不是知道安哲平时都跟什么人打交道呢?她下次来应该好好问问。
     门打开了,安哲走了进来。一边脱外套一边笑嘻嘻的说:“好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哦。”
     秦凯薇从厨房里探出头说:“好灵敏的鼻子,是饿了吗?我打电话订了个披萨。”
     安哲冲我伸出胳膊,示意我落到他的身上,然后带着我一起去餐厅。他的身上还带着浅浅的寒意,闻起来有种很清爽的感觉。
     他切了一块披萨放到我面前的碟子里,就转身去开红酒。
     锅子里的汤快要滚开了,不时的从厚厚的红油下面顶上来一个个小小的气泡,象在垂死挣扎一样。辣椒的味道也从未象今天这样呛人。我的目光扫过满桌子的盘子,诧异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点食欲。
     忽然之间就有点心烦意乱。
     秦凯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安哲的身边,她的一只手搭在安哲的肩膀上,整个身体都偎了过去,红红的小嘴巴正凑在他的耳边说着什么悄悄话。她粉融融的脸蛋上已经带着几分酒意了,眼神也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安哲似乎被她说的话逗笑了,很自然的侧过脸回视她。看到近在咫尺的人面艳丽如桃花,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瞬间的迷乱。象受了某种蛊惑一样缓缓的俯下身去吻了吻她的嘴唇。然后开始温柔轻浅的不断试探着她的反应,直到她的手臂不由自主的环上他的脖子,并且开始热烈的回吻他,他的双臂猛然收紧了。
     秦凯薇呼痛一般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呻吟,然而她的呻吟却加倍的刺激了安哲,他急促的呼吸声中掺杂着浓烈的情欲味道,一只手已经慢慢的滑进了她的衣襟里。秦凯薇的双手颤微微的攀上了安哲的领口,解开了第一个纽扣。
     我的震惊和诧异到了这时已经变成了愤怒,我相信全身的毛都已经竖起来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能刚做完了那样伤害他的事,又若无其事的来挑逗他?难道安哲在她的眼里就那么容易操纵吗?
     我的目光扫过整间餐厅,除了墙上挂着的两把工艺考究的小斧头,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
     眼角的余光一瞥,看见她的手指已经解开了他的第三粒纽扣,安哲麦色的胸膛已经暴露在了空气里……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我抓起汤锅里的漏勺照着她满脑袋的卷发就敲了过去。



    二十二

    夜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令我悚然惊醒了。
     台灯还亮着,安心正靠在床头看书,好象凭着感觉知道我已经醒来了,她伸出一只手漫不经心的将我搂到了她的身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我那狂乱的心跳慢慢的平静下来。
     三日之前那难堪的一幕再次从记忆的深处钻了出来,以一种狡猾的姿态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看来,白天刻意的回避只是让它更加痛楚的潜入了我的意识里。这注定要成为我摆脱不了的梦靥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带着似真似幻的色彩。好多不显眼的细节都象被镜头奇怪的定格了一样,比如说秦凯薇肩膀上那块触目惊心的油渍、安哲被撞破了的嘴唇上缓缓滑落下来的异常浓艳的一滴血。再比如说,两个人的脑袋一起转向我时,目光里灼灼闪烁的火花。
     我落回到了椅子上,爪子里的勺子“当”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安哲有些愤怒,又有些困惑不解的打量着我毛发直竖的恐怖扮相,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的神色:“潘,你是不是……你该不是认为我……”他有些困难的拼凑着想要表达的意思:“你不是认为我在受什么伤害吧?不是那样的,我们……”
     我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从宠物的角度,他这么理解也正常。何况,我正在做的事又何尝不是在阻止他受伤害呢?
     秦凯薇皱着眉头,一只手还在揉着后脑。但是她显然和安哲想的不一样,从她的眼睛里我就能看得出来,那里面颇有些疑惧。不光是头发上,还有她的衣服上都洒上了好些红油,她的毛衣是很浅的粉色,这些油污恐怕是难以清洗干净了。
     安哲拍了拍她的胳膊:“要不你先洗洗,烘一下,明天一早应该干透了。”
     秦凯薇冷冰冰的瞥了我一眼,起身要去浴室。我大喝一声:“站住!”
     她猝不及防的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瞪着我,眉目之间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和厌恶。安哲也皱起了眉头,显然我的强硬表现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我紧盯着秦凯薇的脸,一字一顿的说:“你马上离开。如果不想让我把你刚才做的好事说出来。”
     她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与其说是被我威胁到了,倒不如说一只鸟在她的面前以人类的口吻说话让她感觉有些恐怖吧。她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我,我也毫不心软的瞪视着她。
     直到安哲带着呵斥的口吻很不耐烦的说:“潘,你不许闹了,回窝里去!”
     我收回了和秦凯薇厮杀的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他的一缕头发垂到了眼前,胸膛仍然裸露着。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情欲的味道,庸懒的姿势却仍然散发着难以抵挡的诱惑。我知道他已经被我彻底闹烦了。
     我心里对他充满了失望,盘旋在心里的一句话想也没想竟然就脱口而出了:“这么虚假的感情你也要?”
     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被我的轻蔑给击碎了。那是一层薄的,透明的东西,很脆。我甚至听到了宛如冰块撞击酒杯般细碎的声音。
     我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对她,他的心里也是不敢肯定的。他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就象一个赌徒,纵然知道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也要闭着眼睛再押上一笔。
     是那天夜里童海林的话给他施加了这种影响吗?我不能确定,但是我只能这样估计。因为我忘不了当他提到玛丹时,安哲那种落寞得近乎绝望的眼神。
     他不过是个迷路的孩子罢了,眼睁睁的看着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也许下一个路过我身边的人就会把我送回家吧。
     就这样措手不及的看穿了这个男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脆弱,让我情不自禁的对他有些怜悯。然而我的怜悯只不过在他的眼睛里点燃了一把火而已,就在那些破碎的冰块之间。我毫不怀疑如果不是门铃适时的响了起来,他会伸手掐死我。
     我明明白白的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来自更深处的浓烈杀意。
     也许我又错了,我早该知道。他这样的男人是绝不能怜悯的。
     我身上的羽毛慢慢的垂了下来。这一刻只觉得万分的疲倦,疲倦到就要站不住了。如果他动手,我一定不躲。
     秦凯薇低着头走了,她拿起自己的羽绒服开门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和迎面进来的安心打个招呼。
     哦,安心,安心。
     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我再也不愿意呆在这间屋子里了,一分钟一秒钟都不可以。我用逃命一般的速度直直的撞进了安心的怀里。一头雾水的安心带着欣喜的表情接住了我。
     “我们走吧,马上就走。”我几乎是在哀求她了。
     安心有点迷惑,但是很干脆的就答应了。
     临出门的时候,我说:“秦凯薇从书里拿走的是一张空盘。真的那张在书柜顶上。”还有半句话我没有说,因为没有必要,那就是盘面上的字是我模仿安哲的笔迹写上去的。
     我没有再看他。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是听见了。
     安心犹豫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带着我离开了。
     安心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我,她看了看床头的小钟,忽然坐了起来。
     “你也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她低头俯视着我,目光里闪过一丝光亮:“不如我带你出去玩吧。”
     我愣了一下,现在?
     安心下了决心,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衣柜扯出一条缀满了亮珠的牛仔裤丢在床上,再接再厉,又翻出了一件亮闪闪的黑色紧身小毛衣。当她从穿衣镜前面转过身时,我不得不承认,这身夜行衣还真是时髦的厉害。
     “去哪里?”我眼花缭乱的看着她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打扮成个坐台的,一边傻乎乎的问。
     安心白了我一眼:“没良心的。才跟着他几天,咱俩的据点你都忘啦?”
     我搜肠刮肚的也没有回忆起什么来,不过倒是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安心还真是不论上那里都会带着我。
     她举着香水瓶冲着我们俩一阵乱喷,然后就出发了。
     靠在她的怀里看着车窗外面一闪而过的盏盏街灯,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是这样昏黄的灯光在脸上一闪一闪的,也是这样沉默的落寞的夜晚……
     安心是不耐这样的寂静的,她开始放一些节奏激烈的舞曲,一边听一边哼哼唧唧的跟着晃肩膀。
     车厢里立刻被这嘈杂热闹的声音填满了,对比着外面冷清的夜色,不知怎么反而让人觉得心里加倍的空旷起来。
     我猜对了一半,她带我去的地方确实是酒吧一条街。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地方热闹有趣。不过她进去的这家叫做“斧头帮”的,我还真是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是我孤陋寡闻,还是它真的不出名。
     刚一进门,就有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跟她打招呼,她的眼睛涂了亮闪闪的眼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十分协调的诡异。
     “沙利,你好久没有带着你的宝贝来这里玩了。”她熟络的搂住安心的肩膀,顺手在我身上拍了一下。
     安心懒洋洋的抛给她一个媚眼:“是想我还是想我的宝贝?”
     红头发的女孩子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雷洛正好在呢。”
     安心似乎抖了一下,但只是摇了摇头:“不过去了,给我们找个地方。我们坐坐就走。”
     红头发的女孩子点点头,拥着我们一起走了进去。热滚滚的声浪立刻扑面而来,虽然感觉有点嘈杂,但这里还真是很热闹。而且我发现在这里我并不惹人注目,因为不论多么离谱的形象这里都能看得到。一旦发现了这一点,我立刻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安心大声问我:“喝什么?还是果汁?”
     我摇摇头,在这里喝果汁那该是多么扫兴的事呢?我大声的说:“伏特加。”
     安心听了我的回答似乎微微有些发愣,随即转头去吩咐招待。
     这样热辣辣的地方,又有热辣辣的酒,让我觉得可以忘掉心里所有不痛快的事了。也许醉死在这迷离的光线里对我来说反而是最好的出路,说不定一觉起来我又躺在自己那间堆满了绒毛玩具的卧室里,而这里一切的经历只不过是一场噩梦呢。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喝酒,喜欢这里了。
     在这看似人声鼎沸的所在,其实聚集的,不过都是些想要忘记什么的人。同时我也无比强烈的体会到了潜伏在安心内心里的迷茫和孤独,以及那些不论在阳光下还是夜色里都逃无可逃的痛楚。
     就象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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