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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18 13:4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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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看见了她,依旧纯白的脸庞,近在咫尺。
我是不是死了?他问。
她微笑着摇头,你昏迷了,不过很快你就可以醒来了。来,我带你走走。她向他伸出手,他就站了起来,回头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白色的床单里,双目紧闭。
路上,她放开了他的手,跳跳走走,顺手还撩了一下低垂的树梢。
我到底是人是鬼?他问。可她始终没有回答,只把背留给他,瘦弱的,跳跃的。像精灵一样。精灵,这两个字曾经是他形容过她的。大学时代,一起喝酒一起翘课,一起见证青春,雪莲花开,白衣似雪......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还记得这里吗?方言。
行道树,青石路,七里香,小路尽头的礼堂台阶。路两旁的树后面是一个篮球场,有人在打球。那些挥汗如雨、运球如飞的男子可是他,那些放怀欢笑、笑靥如花的女子可是她?
不是了,不是了。都过去了。到底是哪里开始出错了呢?为什么当初明明可以相爱,却偏偏没有。
方言忧伤地伸出手,拉住她。她笑着摇摇头,手别在身后,后退一步。
方言,你答应我过我一件事情,记得吗?她说。
他皱着眉,是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可她的脸上那样期待,到底是什么呢?雨开始下了起来,迷迷离离的,看过去,她的头发像一片黑色的海,翻滚着一波一波的巨浪。
可惜,可惜没有阳光了。她昂起脸接住满天的雨丝。
他突然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打球赢了,她跑过来把毛巾递给他,阳光洒在她微红的脸上,眼里尽是温情。他嘻笑地说:别这么贤良呀,再贤良我也不会爱上的。她撇了撇嘴说:万一呢?他哈哈大笑,万一真有那一天,我就学猪八戒背媳妇,背着你从这里一直背到礼堂台阶上。
此刻她的眼里有着一样的温情。他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了下来,对她说:上来。
她俯在他身后,那样的轻,像没有重量似的。而脚步那样沉重,仿佛一步一步是走向尽头。
方言,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那么傻?她在他耳边问着。
那么你呢?又是为什么呢?他反问道。
她语噎,泪下。原来,是一样的,是为着同样的理由。同样的爱。
可是方言,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就不会有此一劫。她哽咽。
他摇头,笑。他这一辈子对所有的事都计算得太清楚了,到现在才明白,计算不清的,是爱。真爱方能心甘情愿。
在台阶上,他放下她。她把脸俯在他身上,肩头一片湿。
突然天一闪,一道白光而来,似人又不似,将钟爱拉离他的身边。隔着风雨,她凝视着他:方言,我必须回去了,他们来接我了。
方言心一痛,攥住她的手,钟爱,还会再见吗?还会吗?
她笑着,那样无邪。她摇了摇头,不会了。
说完,那白光向上飘起,连带着钟爱的身躯一同飘走。天,像一个黑洞,冷幽幽的,要吸走一切的生灵。他疾步追了过去,却没有办法消除那距离,越来越远。他气喘吁吁,停下来,大声地喊:那么来世呢,来世起码有吧?
也不会。她的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隐痛的,无奈的。
为什么?他埋下了头。为什么?
你等不到她的,她用她来世的阳寿换回你此生的性命。即使你来生转世,你们依然会错过。一生一死,注定如此。这一次,是那白光回答他。那声音像风一样,冷冷地刮过脸,就散了。方言半跪在地上,眼泪流了出来。
方言,我们还有一分钟可以相对。记住,一分钟。这是钟爱的声音,最后的。方言昂起头,黑压压的云像一片汹涌的海,绝望与疼痛同时袭来,淹没了他。
不!他用力地喊,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心那样痛,撕裂着他的思维。撕裂,突然眼前的景物明瞭开来,然后他看到坐在他身边的女子,却是范桑桑,眼睛睁得比他还大,啊的一声,飞也似地跑出房门叫来了一堆医生护士。
十五天,他昏迷了十五天。这期间,范桑桑一直陪着他。她怯怯地反复抚摸着他的手,棱角似乎收了起来,眼里竟有温情似水。他心一低,叹息,合上眼睛。
一星期后方言出院,和范桑桑一起搭机回家,下了机场已是午夜。在楼下,她想起家里没有任何食品,便跑到外面的超市。
方言拎起两大袋的行李,低着头上楼。一级一级的,他想起那个夜里,四足交缠的过程,那样热吻,不知明朝,不知梦里身是客。
可是,灯。灯亮了,在他的头顶上。周边没有一个人,他也支不出手来按开关。那些灯像一个多月前的那些夜晚,层层随他而亮。他站在灯下,手里的行李,骤然,落地。
他抬起头看着那些昏黄的灯光,昏黄,如同天窗外温柔的月,在泪光里,一秒一秒地迷离。迷离,记忆散开,这是最后的,仓促的,结束的。一生一死,这是他们的,注定的。
方言,这一分钟,我为你停留。
他恍惚地笑笑,灯光灭去,天地漆黑一片。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宿命将生死割开,一切散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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