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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不见落雨的天却忽然下起了小雨。
我的眼前一片大红,喜气地如此孤寂,耳边阵阵祝福,语言却是如此地晦涩。
拜完堂,我已经撑不住了,一被喜娘扶进新房里,整个人就瘫倒在床上,仿佛魂儿都要飞了出去,只是一阵阵地喘着气,觉得心头闷的难过。
我听见喜娘惊恐慌乱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我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
仿佛是,慢慢沉睡了过去。
慢慢再苏醒,眼前依旧是一片大红,大红的烛光在眼前微微摇晃,红色的纱罗帐,绣着鸳鸯,红色的绸被上绣着凤凰。
床前端坐着陆家公子。
陆家公子手中端着药碗,看见我醒来,微微地笑,然后他站起来,从桌上端过两杯水酒,将其中一杯酒到了去,把药碗里的药倒在了酒杯中,将酒杯递给我。
“凝儿,交杯酒不能不喝,你身体不好,不能饮酒,就以药代酒吧!”
陆公子眼中的情浓地化不开来,我的心却一阵阵地痛,痛到不能呼吸,为什么眼前如此良景啊,那人却不是他?
我仿佛听见冥冥中的声音:“今生缘当如此,缘当如此啊!”
左不过是命了。
我接过酒杯,看着杯中那浓浓的药汤,眼中的泪一滴滴地滴落在药中,将药慢慢慢慢地稀释着。
陆公子举起手中的酒杯,挽过我的手臂,我闭了眼,仰头与陆公子一起喝下那杯苦苦的药,忽然就觉得,人生也不过就是这杯中的苦药,一仰头的时间,也就喝下了。
新婚后我就一直病着。
每日里吃的药多过吃的饭。
陆公子,不,应该是我的夫婿了,整日守在我的身边。时不时能听见下人们的议论,纷纷地偷偷赌着这个少奶奶能活过几时。
转眼冬天到了。
外面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夫婿仍是守在我床边,我轻声对他说:“打开窗户,我想想看看雪花儿。”
窗外的雪如此洁白,一片银色。
我忽然心情很好,夫婿将我从被子里扶坐起来,给我披上厚厚的皮袍,紧紧地拥抱着我,对我说:“还记得小时候下大雪吗?我给你堆的那两个雪人。”
“记得。”我轻语。
“那时我就想,那个大的雪人就是我,小的雪人就是你,等你长大了我就娶你。”夫婿更紧地抱住我,他用下巴轻轻在我头发上磨擦。
我的身体开始轻了。
夫婿还在喃喃着:“长大了,就常常听见你的琴声,琴声里都是你的心情,你的琴声轻快时,我也跟着开心,你的琴声沉涩时,我也跟着难过......”
身体很暖,我慢慢闭上眼睛,想睡。
“只是你长大了,话却少了,见到我时最多就笑一笑,你的笑多甜呀,我只想天天都看着你笑啊,你嫁来那么久了,却也没见到你笑。”
我微微笑了一下。
身体很软,我手臂慢慢滑落下去。
“凝儿,凝儿!”
我听见夫婿唤我的声音,我猛然睁眼,却看见夫婿满脸是泪地搂着怀中女子,女子的手臂软软地垂在床边。
那女子是我。
看着痛不欲生的夫婿,我的眼中又有泪涌出,但是,脸上却是干干的,看看下面那具身体,却是泪流满面。
有人跑了进来,不断地有人来,有轻轻地叫声,一切都很忙乱。
夫婿只是将我抱在怀中,谁也不理。
人生虚幻象,身体臭皮囊。
我终于从那具身体里解脱了,只是,我的心却是还如此的迷惘,我该去哪里呢?他说过让我等他的,如果他来的时候,是不是就会去我的窗下找我呢?
我化做一缕轻轻烟飞了出去,飞回我的闺房。
房中一切没变,只是没了人。
我听见奶妈的哭泣声,我穿过墙,只见奶妈坐在楼梯上哭泣着,一边哭一边在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小姐,你是我从小看大的,虽说从小就身体不太好,但也不至于那么早就去了啊!我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小姐啊,我是个粗人,什么事情也弄不明白,到底你是迷到了哪里,就是如此地看不开了呢?”
我走过去想摸摸她,我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走到楼下,父母亲正对坐着,母亲轻轻地小声抽泣,父亲呆呆地,只是长叹:“是命了,左不过都是命了,是这孩子挣不过这命去......”
我忽然才发现,我已经没了悲伤,只能看着别人哭泣流泪,我却连悲伤的感觉都没了。
我只知道一件事:我要等他到来。
我躲在窗外的那棵树上,那棵春天会开淡黄色花的树上。
镇子上的人很久都在议论,陆家的大少奶奶,那个叫凝儿的,死了以后还会泪流满面啊,不知道又预示什么样的灾难要来了。
春移秋易,转眼又几年过去了,我眼见得父母亲老了,我的夫婿已经另娶了填房,为他生了一子一女,只是,他常常站在街上望着我的窗户发呆。
奶妈过世了,她走的时候来树前看我,劝我:“小姐别等了,还是去找个好人家投胎吧!”
我淡然而笑,我已经不习惯说话了。
那年刚刚立春的时候,我忽然敏锐地听到一种声音,那应该是一群马急奔而来的声音,马蹄急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那响声,震得地面微微晃动。
眨眼间十几匹骏马飞驰而至,停在了树下。
最前面的一匹马上坐着位红袍将军,后面跟着十几骑,这一群人个个都是灰头土面,满身浮尘。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原来是边疆归来的壮士。
最前面的红袍将军也是满面灰尘,但是马一停下来,他都来不及擦去脸上的尘土,就飞身下马,两步跑到我家的门前,大力地擂门。
门很快就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母亲。
我正在诧异,却听母亲张口说道:“你走吧,你来迟了,凝儿已经死了。”母亲的脸上满是悲愤,她狠狠盯了一下红袍将军,然后转身又进去了。
红袍将军似乎被什么大力地击了一下,整个人往后倒退了两步。
门“咣”地关上了。
红袍将军在其他人的挽扶下离开,他仿佛瞬间老了很多岁。
看着再次扬起尘烟而去的马匹,我迟钝的记忆忽然“哗”地打开了,是他!是他!是他回来了!
我想去追上他,但是想到人鬼殊途,我见得到他,他也见不到我,那又如何?
我软软地依在了树枝头。
春天来了。
柳树发芽了,窗前我所寄身的这棵树也开花了。
我想我该离开了,只是,去哪里我却不能知道,去投胎吗?再入轮回,再历红尘,再痛再生?
春天的雨总是多的。
细雨又开始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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