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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南昌徐麟

地板下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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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1: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结局  
 
  
  夜已更寒,也更加的寂静。 

  篮球馆里此刻就像一个密封的罐头,风和声音都进不来。 

  又像一座坟墓,马上就会有人死去。 

  萧郁飞向着杜静言慢慢走进,他的脸从未有过得如此狰狞,他的手也慢慢伸了出来。 

  就是这双手将苗晓白和柳燕送入了地狱中,然后将她们的尸体挂在篮框上,杜静言看着这双手,想到这些事情,仿佛已有了一种欲呕吐的冲动。 

  可是就在这时,萧郁飞却停住了脚步。 

  “吱呀——”的一声,在空荡荡的篮球馆内响起来。此刻这刺耳的声音,在杜静言的耳朵中听起来却是如此的亲切可爱。 

  门被悠悠地推开了,一个冷竣挺拔的青年男人从门外走了近来。他慢慢地走近,犀利明朗的目光逼视着萧郁飞的眼睛,仿佛要将他心中的黑暗和怨恨全都驱散了。 

  这个青年的男人当然就是王小波,他停在了杜静言的身边,大声地说道:“我还有两个问题不知道答案,是不是也可以向你讨教一下?” 

  萧郁飞在王小波的注视下,笑容似乎已有些不自然,他冷冷地说:“只要我能够回答你的,你自然可以问我。” 

  王小波“哈哈”一笑,从外衣的口袋中拿出了柳燕的日记,说道:“这是我妹妹生前写下的日记,但是日记中所说的内容,跟另一个你所说的几乎完全不同。我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郁飞冰冷地嗤笑着说:“你就是看了这日记之后才会赶过来的?” 

  王小波点头,他并没有否认,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王小波说:“我看到日记之后立即打电话给杜静言,可是她家里却没有人接听。所以我就立即赶到这里来找你,当我看到篮球馆的灯光时,我便已知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效郁飞冷笑了声,说到:“看来我是真的低估了你。” 

  他略略顿了顿,接着说:“其实那时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无论苗晓白和柳燕都没有跟萧郁飞分手,更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发生。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特意要让他看到的,那些信息都保存在他的潜意识里,到了一定的时候自然就会显现出来,也就形成了他所看到的幻觉。” 

  杜静言惊诧地脱口追问:“那些情形其实根本不存在?苗晓白和柳燕既不曾跟他分手,也没有发生在篮球馆里的那些奇异的举动?” 

  萧郁飞轻蔑地“哼”了声,说道:“那些事情当然都没有发生过,那不过是他的幻觉。而且他又是个很内向的人,即使遇到不寻常的事情,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所以在他的心中始终都认为,那些自己所见到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王小波向杜静言望了一眼,没想到她在篮球馆里所做的那些事,其实苗晓白和柳燕都不曾真的做过。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蠢的事情,如果换在平时的话,王小波一定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现在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温和的表情,他冷冷地说:“那么打电话约柳燕到篮球馆的人也是你?” 

  “当然也是我。”萧郁飞略略指了指杜静言,说:“不过今天打电话给她的却不是我,我只是用自己的力量不断影响那个自己,让他约杜静言晚上到篮球馆见面。” 

  萧郁飞停了停,突然奸险地笑起来,向着杜静言说道:“你几乎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生,竟然学着那个萧郁飞说的样子吓唬他,结果非但把他吓得魂不附体,还为我省去了不少力气。我看你还是对我好一点,不如索性嫁给我算了!” 

  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王小波和杜静言看着他大笑的样子,并没有打断他。一直等他收住了笑声,王小波才又徐徐地说:“我还有第二个问题要问你。” 

  萧郁飞说:“好,你问吧。” 

  王小波略略想了想,才说:“有件事情我一直犹豫不决,所以我想问一下你的意见。你说我究竟是把你拷回去枪毙呢,还是送进精神病院关一辈子?” 

  萧郁飞的脸色顿时已变了,变得好像四面的白墙那样,没有一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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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1: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突然飞扑了起来,硕大的身躯好像一头扑食的猛兽,他的双手就是獠牙,向王小波的脖子上掐了过去! 

  王小波依然站在原地,轻蔑地冷笑了几声。萧郁飞的双手还未曾接近他的身躯,却突然觉得手腕一紧,手腕的脉门已被王小波扣住了。 

  萧郁飞顿时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阵麻木,顷刻已从半空中重重摔落下来,“轰”然一声落在地板上! 

  王小波依旧冷冷地注视着他,说道:“我告诉你,我在警校的时候是全校自由搏击第一名,就凭你,就算再多练十年也一样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认真想一想我刚才问你的问题,毕竟这是跟你有关的事情。” 

  萧郁飞显然摔得不轻,挣扎着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有些沮丧地望着王小波,疾声嘶吼起来:“你为什么要抓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错,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王小波的目光紧紧逼视着他,讥诮地说:“你没有做错?你杀死了苗晓白、柳燕、高强和小路,你还想杀死我和杜静言,难道你还敢说你没有错?” 

  萧郁飞突然狂笑起来,大声说道:“那是老天爷对我不公平!为什么别人有的我却都没有,我的父母死了,我只能靠自己生存。我的祖父祖母死后,叔叔阿姨把家里的财产全都分走了,他们居然什么都没有留给我!我一个人来到上海念书,同学、老师没有人看得起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嘲笑与白眼,谁又曾来关心过我?我不仅要报复另一个自己,我更要报复所有人,我要每一个都像我那样痛苦!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开心,心里才会觉得舒服一点!” 

  王小波和杜静言望着萧郁飞发狂一般的神情,目光竟不由地渐渐温和了起来,甚至已有了一丝怜悯之色。 

  老天的确对他不公平,从小便失去了父母,没有家庭的温暖,没有亲朋的帮助,孤零零一个人来到上海念书。谁曾经关心过他,谁曾经爱惜过他,他所做的一切固然可恨,但他的经历也同样可怜。 

  其实每个可恨的人身上,岂非都总有一些可怜之处? 

  只有一个经历过可怜的人,才会变得真正的可恨。 

  因为他们太了解一个弱者的悲哀,却又成为不了真正的强者,所以他们只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可恨的人。 

  可恨的人岂非总是最不容易受到伤害,因为他们懂得先去伤害别人。 

  王小波悠长地叹了声,这种怜悯已让他的心有些软了。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王小波的神色已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此刻,萧郁飞的身体已又开始移动了,他向着王小波站立的方向猛冲了过来! 

  萧郁飞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如同发疯一般向着王小波这边冲过来。他也曾经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体格无疑要比普通人强健许多,即使是王小波也无法抵挡得住他如此猛烈的冲击。 

  王小波略略一侧身,闪到了萧郁飞的身边。如同上次在宋汤臣家的情形一样,只要萧郁飞从他的面前掠过,自然能够重施故技,将他击倒。 

  可是这一次王小波却失算了,萧郁飞并没有笔直冲向门口,他的身体突然一个疾停、变向,就在王小波稍稍停顿的时候,他已到了杜静言的面前。 

  这时萧郁飞的手中已多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他一把将杜静言揽入怀中,另一只手上的刀尖已抵在住了杜静言的咽喉。 

  他望着王小波惊诧的目光,阴沉沉地笑了起来,缓缓地说:“只要你放我走,我就放过她,否则的话,便又会多了一个人为我陪葬了。” 

  杜静言被萧郁飞紧紧搂在怀里,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里涌了上来。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熟悉,如此温暖,每当萧郁飞将她紧紧拥抱住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很安全,很塌实。 

  然而在生死一线的时刻,杜静言的心里竟出现了相同的感觉。她微微侧仰起头,望着萧郁飞那张俊朗的脸,还是同样的一张脸,还是同样的怀抱,然而情况却为何竟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杜静言突然有了一种想要痛哭的念头,另一个萧郁飞做错了什么,却要陪着这个疯子住一辈子的精神病院,或者坐一辈子的牢房。杜静言想到这些,心便好像锥刺般地痛楚,老天不仅对萧郁飞不公平,对自己岂非也同样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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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1: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突然用力甩了甩头,又深情地望了萧郁飞一眼,随即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他手中的刀子! 

  萧郁飞被她突如其来地反抗骇得一惊,立即用力抽动着手里的刀子。然而杜静言竟是握得那么紧,鲜血已从她的手心里拼命地流淌出来,可是刀子却依然丝毫未被抽出。 

  这惊人的一幕,就连王小波似乎也被惊呆了,杜静言嘶声地向他呼喊:“王小波,快开枪!” 

  杜静言的声音还未落下,王小波的手中不知在何时已多了一并手枪。他对于自己的枪法一向都很有信心,抬枪便指向萧郁飞,只听“砰”的一声,子弹立即从枪口中激射了出去!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王小波却又惊呆了,就在他抬枪指向萧郁飞的时候,杜静言握住刀锋的手却竟然松开了。 

  萧郁飞奋力将手中的刀抽出来,划向了杜静言的咽喉。子弹虽然能够立即将他射杀,但他也同样可以杀死杜静言,现在已没有任何人能救阻止得了这一切的发生! 

  杜静言闭上了眼睛,震耳的枪声仿佛就是在耳边响起的,这一刻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幸福。与其让萧郁飞痛苦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如他们一同死去,至少这样,便已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她已决定了要同萧郁飞一同去死,这样的死已不再可怕,这样的死对于他们来说已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杜静言并没有等到那致命的一刀,直到她感觉萧郁飞的婶子已向后倒了下去,那一刀依然没有到来。 

  她蓦然转身,他们的目光恰巧在半空中微微地一触,这一刻杜静言仿佛从他那讥诮嘲讽的眼神中明白了许多,而她的心中却已只剩下了如水一般的冰凉。 

  他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杜静言,他绝不会让她如愿。她必须活下去,虽然对于她而言活着或许比死去更痛苦,但她依然必须活下去。 

  这是他这一生中做的最后一件事,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绝不让任何人如愿,他也要向所有人报复! 

  杜静言看着他那双眼中的恶毒之色渐渐退去,再次恢复到正常时单纯憨直的神色,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快要崩溃了。 

  然后她便昏沉沉地晕死了过去。 

  秋风越吹越寒,枫叶已经很红了。 

  王小波望着窗外院子里那片如血一般的枫红,忽然之间一种刻骨的悲凉之意,已如同这萧瑟的秋凉一般在空气飘散开来。 

  这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脚步声走了进来。 

  王小波并没有回头,他悠长地叹息了声,缓缓说道:“杜静言已经去了吗?” 

  进来的人是刘惠芬,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我已经劝过她了,可是——” 

  王小波酸涩地一笑,说:“可是杜静言非要再看一看他,对不对?” 

  刘惠芬没有说话。 

  在这种时候一个人不说话,通常都是因为她无话可说,而一个人会无话可说,通常都是因为她心的里很难过。 

  王小波知道她心的里一定很难过。 

  无论任何人想像一下杜静言此刻的表情,他心的里都一定会很难过。 

  萧郁飞并没有死,王小波的那一枪并没有杀死他。因为在此之前,他已将枪内的子弹换成了麻醉弹,麻醉弹射中了萧郁飞的胸膛,立即开始发挥药力。 

  但是十个小时之后,他就会醒过来。 

  当他醒来的时候,出现的会是哪一个萧郁飞,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 

  当他看见自己躺在精神病院的病床上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王小波突然觉得自己的嘴里很苦,他甚至有一些矛盾,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将萧郁飞带回来。他或者真的应该杀了他,或许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杜静言痴痴地立在病房门上的窗口前,向里面望进去,萧郁飞静静平躺在那张霜白色的病床上。就好像初生的婴儿,睡得那么平静,那么安详。 

  王小波走过去,按着她的肩膀,微微叹息着说道:“你放心,他绝没有生命之虞,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该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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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1:10:29 | 显示全部楼层
  杜静言似乎听见了他的话,但又似乎没有听见,半晌才幽幽地说道:“醒过来又怎么样呢,岂非只有让他更痛苦?他必须为另一个自己所做的事情而负责,从此一生一世被关在这里,你不认为这比死更可怕吗?” 

  王小波仿佛是若有所思,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愈加痛苦了,他徐徐地说:“所以你宁愿让他死在我的枪下,然后让他用最后的力量将你也杀死,这样你们便都不必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承受痛苦和煎熬?” 

  杜静言没有否认,她的目光依然凝注在萧郁飞孩子般无邪的睡脸上,缓缓说道:“你不认为这样对于我和他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吗?” 

  王小波没有回答她话,这种问题根本没有人能够回答。 

  因为这是生命和人生的问题,是只有在经历了无数生死悠关和漫长的人生历练之后,才可能沉淀出真正的答案。 

  王小波悠长地叹了口气,他说:“可是你们都没有死。我射萧郁飞的一枪,只是希望将他麻醉之后抓捕归案,可是当你松开手中的刀锋时,我的心却一下子全凉了。” 

  “你以为我死定了?”杜静言说。 

  王小波点了点头:“我的确以为你死定了,却没想到萧郁飞竟没有杀你。” 

  杜静言酸涩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他是不会杀我的。因为他知道,对于我来说活下去远比死亡更痛苦,所以他绝不会杀我,绝不会让我如愿。” 

  王小波叹了口气:“没想到他的心竟如此恶毒。”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地简直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王小波突然将声音略略挑高了,说道:“萧郁飞还没那么快醒过来,我们去刘大夫那里慢慢等,也可以顺便询问一下萧郁飞的病情。” 

  杜静言点头“恩”了一声,再次深深望了眼病床上的萧郁飞,跟着王小波离开了病房区域。 

  刘惠芬看到杜静言的时候,立刻将脸上苍怆的神色隐藏了起来,但她显然并不精于此道,一时间神情已古怪到了极点。 

  王小波让杜静言在沙发上坐下,向刘惠芬说道:“刘大夫,你对于萧郁飞的病情有什么看法?” 

  刘惠芬说:“萧郁飞所患的是十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状,这种症状极难治愈,而且危害性可大可小。不过……” 

  “不过什么?”王小波问。 

  刘惠芬说:“不过以萧郁飞的情况来说,想要痊愈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精神分裂——”王小波一想起萧郁飞昨晚的样子,顿时又有一股淡淡的寒意涌了上来,低声说:“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病症?” 

  刘惠芬说:“这很难说,精神疾病的病因通常都比较复杂,也比较难以追根溯源。萧郁飞少年时丧失父母,我想这对于他的打击应该很大,很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出现精神分裂的症状。” 

  王小波沉吟了一下,问:“那么萧郁飞痊愈的可能性有多少?” 

  刘惠芬眉头微锁,淡淡地说:“这一点就连我也不知道,因为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病因究竟有多深。但是我想,若宋教授能够跟我一同工作的话,那么萧郁飞痊愈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王小波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宋汤臣已经去了那么久,为什么依然没有一点消息,他究竟去了哪里?” 

  王小波还在陷于沉思之中,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重重推开了。一个白衣的青年大夫冲进来,气喘吁吁地向着刘惠芬大声说:“刘主任,萧郁飞他……萧郁飞他……” 

  杜静言被他的神色骇得一惊,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疾声追问:“萧郁飞他怎么样了?快说,他怎么了!” 

  那青年大夫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使剧烈起伏的胸膛平息了一些,说:“刘主任,萧郁飞他疯了!” 

  萧郁飞真的疯了。 

  根据当时在场的大夫说,萧郁飞醒来的时候神情还很平常,但当他看到周围的环境之后,便好像重重被人砍了一刀,脸色变得铁青而狰狞。 

  嘴里不停喃喃地说道:“那是真的,那竟然不是梦,那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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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1:10:43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夫们正想上去跟他说话,萧郁飞却突然发疯一样地跳了起来,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地呼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女朋友和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的!” 

  然后他便疯狂地用自己的头去撞墙壁,当大夫们将他按倒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血迹斑斑了。 

  紧接着,所有人便听见从他的口中发出了一阵不寻常的笑声,这笑声好像针锥一般刺痛着所有人的耳膜。他们都知道,萧郁飞这次真的已经疯了。 

  王小波走近病房的时候,并未听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病房里安静地出奇。刘惠芬正在与几个年轻的大夫商议着些什么,他和杜静言从门上的小窗口向里面望去。 

  萧郁飞蜷缩着身体畏缩在墙角里,全身似乎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杜静言透过窗口向他呼喊:“郁飞,你怎么了?你究竟怎么?” 

  萧郁飞慢慢地抬起头来,向她望了一眼,那双满布血色的眼中,顿时显露出一种深邃的惊恐之意。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蜷缩得更紧了,好像要将自己嵌入到墙壁里。 

  杜静言慢慢低下头,仿佛已不忍心再看下去。当她再次面向王小波的时候,那双秋水般清澈动人的眼眸中已泛出了晶莹的泪光。 

  她痛苦地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昨天晚上他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一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王小波没有回答,他只是掏出了口袋里的手绢,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可是泪水是擦不干的,因为旧的泪水才擦掉,新的又已流了下来。即使脸上的泪擦干了,那么心上的泪呢? 

  心上的泪,心上的血,又该如何擦干? 

  王小波的心在刺痛,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少女纯洁的泪更珍贵,更伤心? 

  这时刘惠芬走过来,苦叹着向杜静言说道:“我想你不必太伤心难过,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这无疑也是他最好的结局。” 

  杜静言抬起红肿的眼,望向刘惠芬。刘惠芬继续说:“你们还记得他醒来时说过的话么?他显然已知道了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但是这种自责与痛苦却是他所无法承受的,所以他选择了逃避。人类的大脑是很奇特的组织,在你觉得无法承受某种痛苦的时候,他就会发生作用。比如说当你感受到无法承受的疼痛或恐惧时,你就会晕倒,而萧郁飞现在的情形也是如此,大脑替他选择了意识的沉睡,永远逃避那段令他无法承受的过去。” 

  杜静言望着刘惠芬,幽幽地说:“那么他还会不会清醒过来?” 

  刘惠芬又叹了口气,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大夫,但我不是上帝,我无法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将他唤醒。但是有一点我却很清楚。” 

  杜静言立即追问:“是什么?” 

  刘惠芬说:“我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如果他本人不想清醒过来的话,那么即使我们做任何努力都同样是徒劳的。其实他是否能够复原的关键不是我们,而是他自己!” 

  杜静言仿佛略微明白了些她的话,又问:“那我们能做什么?” 

  刘惠芬说:“等。我们除了等待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刘惠芬停了停,又说:“别问我要等多久,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回答你。而且我必须告诉你的一点是,萧郁飞能够再清醒过来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但若他一旦清醒了,那么他的另一重人格也会随之而清醒,那个时候他可能会更痛苦。” 

  “你的意思是——”杜静言说。 

  刘惠芬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一字字重重地说:“我的意思是,与其让他醒过来再次承受痛苦,还不如让他的意识永远沉睡下去。或许这样才是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杜静言没有说话,或许她根本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从窗口望了一眼萧郁飞,他依然用那种惊恐无辜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就像一个在梦中受了惊吓的孩子。 

  然后她轻轻地合上了门上的小窗户,转身向着病房大楼的门口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亮,但王小波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被阳光所笼罩的时候,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刺痛。 

  刘惠芬望着他,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什么,徐徐地说道:“她是不是痛苦?” 

  王小波点头:“我想一定是的。” 

  刘惠芬又问:“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王小波摇头。 

  刘惠芬继续说:“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可以陪伴她、安慰她,并且将自己的肩膀接给她,让她依靠着尽情地痛苦一场。一个女人在伤心的时候,若只能抱着自己肩膀哭泣,那未免就太可怜了。” 

  王小波又点了点头,失神地“恩”了一声。 

  刘惠芬继续望着他,说:“‘恩’是什么意思?” 

  王小波说:“‘恩’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了。” 

  刘惠芬突然抬起右手重重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疾声叱喝道:“既然你知道了,那你还在等什么!难道还要等着我把你扔出去么!” 

  王小波突然惊醒,怔怔地瞅着刘惠芬似笑非笑的眼睛。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仅仅半秒钟之后,他已经向着门口的方向奔了出去! 

  风还是那么冷,可是却又似乎不那么冷了,因为人的心已渐渐热了起来。 

  只要人的心是热的,那么无论心中还有多少沉积的伤与痛,都一定会在下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渐渐愈合平息。 

  正因为如此,人世间才会永远那么温暖与美好。 

  王小波和刘惠芬都相信这一点。 

  任何人都应该相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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